胡澄短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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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
  这些草
  这些葱郁或者衰微的草
  不论开花或者永久不会开花
  不论结果或者根本没有果实
  ——都长在我的胸口
  根深深地盘踞在我的心上
  吸取我的血液
  它们生长出来
  继而又构成了我的原野
  我藏身、隐匿其中的乐园
  我得以聆听天音和鸟鸣的地方┅┅
  秋 水
  有时候你的眼睛出现了蔚蓝
  有时候你的胸口出现了蔚蓝
  有时候
  你的声音是更广阔的蔚蓝
  你想成为蔚蓝的寺庙
  可你又是湖边的石头
  湖底的淤泥  沉渣泛起
  黑白两鸟照镜子
  一枝青莲未出水
  请在无人看见你时微笑
  请在无人看见你时微笑
  不仅对着镜子
  请对着荒野  对着那根枯干的树枝
  那黄昏的枯草丛中有成千上万的生命和秘密
  请对着虚无  那虚无正无中生有
  孕育新的生命
  请对着星空  也对着雨雾深重的太空
  那里依然有闪光的星辰
  请对着看不见的神灵
  他们正注视着我们
  请对着远方的朋友
  想起他  也想起隔世的友人
  请想起离世的父母
  也想起虫蚁走兽
  它们都有心灵
  请向着所有的心灵微笑
  就像面对烛光中的情人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在自己的位置上
  蹲下来
  蹲在陌生和熟悉的事物中间
  那属于自己的弹丸之地
  安静  如一株狗尾巴草
  那样摇曳
  卑微而自在
  蘑 菇
  一场雨后
  蘑菇从一堆石头旁
  长出来
  黎明的草地
  牛羊安静  露珠圆润
  星辰看上去
  与这些新长的蘑菇一样大小
  一样白
  一样地
  扎根虚静和蔚蓝
  雨
  早晨起来  天空母亲一样蓝
  秋风、菊花、木槿和芙蓉┅┅
  没有一点烟尘
  只有躲在屋子里的人
  与这个清新的早晨不相适应
  他们连同他们的梦
  有很久未被清洗了
  我有些羞愧
  对于栖息在我心中的万物
  如果它们蓬头垢面
  那是我的过错
  安 心
  让你的心安坐在你的身体中
  就像佛像坐在佛龛中
  让你的耳朵静静地聆听走在路上的事物
  向你走来的事物
  请预先一步迎请它们
  呼唤它们
  当命运眷顾你  给你奖赏
  请带着你的童心欢喜雀跃地登台领奖
  而当命运惩罚你  给你疼痛
  请带着平静的心领受
  ——这也是命运的馈赠
  它像秋霜一样使生命成熟
  十四岁那年
  采桑  养蚕
  村庄沉浸于单纯的农事
  我沉浸于身体里莫名的柔软
  我的十四岁 也像白色绵软的蚕
  蛰伏在一个白色的茧里
  失落在家乡的某处
  至今 无人将它剪开
  无人看见 我暗藏在时间里的
  白色柔软的十四岁
   作者简介:胡澄,女,六十年代出生,浙江临海人。现居杭州,从医为生。97年开始从事诗歌、散文等创作,有众多作品见于各种刊物及诗歌选集、散文选集。出版个人诗集《密闭的花园》、《两种时光》。
  一
  不!我不是深海里捕鱼的汉子。我是
  一块礁石。一弯海岬。一股凶狠狠的海腥味
  我在阴霾下祈求痛楚与肆匿的风暴消退
  我在小火轮十二匹马力的轰鸣声间更粗狂地
  呐喊——不!我更是缠绕铁墩上的糙麻绳,紧紧 拧住
  生活的死结
  我用海水冲刷谎言,责骂和傲慢。用海水阉掉
  出航的不详和妇女的担忧
  ——不!告诉世界,我是一个不惧的男人。一个父亲
  一个丈夫,和一个儿子
  我是帆升到顶端所需的最后一股劲道
  我是妻子眼角流淌的最腥咸的泪滴
  我是风浪来临时他们最想依靠的背脊
  我是海最想埋葬的一片海
  我是海的灵魂
  二
  台州湾以西,是注入淡水的永宁江和灵江
  台州湾以东,是翻涌着咸水的东海
  台州湾之北,已是北纬28度以上,有曲折的海岸线
  台州湾之南,附着大陈岛、大鹿岛和脚桶洋
  假如我不是生长在咸水与淡水之间,我的血液
  不会在黑暗时刻愤涌
  岩礁。暗流。飓风。以及随时可见的海的暴力
  撕裂我的胸膛——塞满抗争,坚韧,强悍和无惧
  这一片海,我熟悉它的贝、蟹和无名的鱼类
  ——无名的船老大和渔船,无名的暗流,无名的天 气和情绪
  我熟悉这片地域山的硬气和海的大气   它在太平洋西岸,亚洲偏东——而我——东海边 的小诗人
  蜗居在台州湾畔僻静的一角
  三
  出航了!
  我的兄弟站在半块浸入海中布满青苔的石阶上 痛喊
  风几乎折断他的舌头
  出航了——所有的女人站在灶台边轻轻自语
  男人灌过酒的粗碗还拿在手上
  碗沿,有一点点唇的气息
  她拿起……
  出航了。出航了。出航了
  是挤出椒江港的船只自由地呼唤着
  它们划破大海的纹理。它们冲进风的骨子里
  它们压抑狂跳和不安,在已经
  湛蓝的大海上
  颤粟地歌唱——唱起星星与天空,地平线与怒涛
  若是风雨和险滩阻隔它们的航行,它们唱起
  无畏的歌,和思乡的曲子
  出航了……出航了……出航了
  心爱的女人放在每一个回旋的风口
  ——似乎,她们在亲吻着全身
  四
  耶稣说: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血……
  一个瘦得剩下骨头的老渔民说:这船,是我的身体。 这海
  是我的血液
  这台风、阴霾,和压低的乌云——是我的坏脾气
  他痛恨过暗流——
  一次出海,无名的漩涡把机帆船挤偏了方向。如同
  未知的生活有过几次把我推倒
  他也爱过暗流。总在黑夜过去之后
  愤怒的波涛不再荡漾
  仿佛生活的勇气就来自抗争和决斗之后
  他说:我对海,有一股深深的眷恋。我爱灯塔
  爱岩礁上的青苔不断生长的孤独
  爱出海数月后思念女人的味道
  那只橹,我爱它的摇摆。那张帆,我爱它的升起
  船尾那台十二冲程马达,我爱它的
  粗犷与嘶吼
  五
  东海边的古镇章安:有一个皇帝来过。他南逃
  乘上车——后人管这里叫上辇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在一个僻静的村子,他封了
  妃子——也许是很多——现在叫上封村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他或许在一个叫白石的小地方
   停车拉尿,也可能看了一会桃花
  ——后来叫白石王、白石车,想沾点皇气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在章安登上金鳌山,望了望
  江山,感到苍凉无奈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后来李清照也来这里,捡拾些许
  破碎、飘零和梅枝上的寒风——饮自己的清泪
  醉在清平乐里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接着文天祥来了,到处寻找
  典籍与慨叹——他让章安斑驳支离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在这里驻跸17天,还过了
  元宵节——红灯笼里燃起了战火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忘了砚台与宣纸,忘了苦痛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忘了南渡船只上一起北下的 蚂蚁
  还在苦苦挣扎
  一个皇帝来过这里:来过就来过了,这么多年
  我看到“赵构”被尘土重重倾轧
  六
  阿四蹲在船尾螺旋桨的底部,陷进整个星期
  把一枚长长的铁钉,一根坚硬的榫子
  嵌进船体
  三片叶子椭圆形,巨大的。在他手中缓慢
  移动,或稳稳地敲打
  ——像摆弄自己的生活和一片海。并让它有着
  “嗵嗵”地回响
  空阔的船厂内,尽是一片铁的吼叫与怒骂
  阿四看上去更像一条瘦小的石斑鱼
  在船舱里自由地游动——他说,一条船
  是一片海。是一个人蓝色的梦想
  螺旋桨就是灵魂
  他蹲在船尾螺旋桨的底部
  握着粗粗的铁管
  感受冰凉之后的温暖,和振动后
  带来的稳固——把骚动的灵魂唤醒后
  学会了安抚与驾驭
  七
  水产市场的骚动从下午四点开始起航。到
  午夜前结束。双眼深陷色泽暗淡被埋藏在冰块里的
  带鱼、鲳鱼、墨鱼以及白蟹和对虾
  放弃对星星和天空的渴望——裸着鳞片
  散发残余的机油味和被追赶的嘶叫
  穿长筒胶鞋的水产贩,挥霍咒骂
  和缺斤短两的狡黠心理
  总有还价声在粗糙的嗓音间渗出:羸弱。带着质疑
  很多人只相信一阵过去的风
  在箩筐的底部,沾着泥土、碎冰块和一只蟹
  折断的扁脚
  很多人,不相信它们的产地、时间和鲜度
  黄昏的光线隐去,欺诈和隐瞒随时会从
  高高楼顶上垂下的吊灯间脱落
  那个喊声最响的,卖着对虾的中年男子
  把自己从遥远的山区贩运到了城市
  他有着小火轮一样的嗓门
  对着顾客,家里的女人,或考了差成绩的孩子
  突突突地怪叫着
  直到安静下来,浓浓的海腥味
  总是连绵的细雨一样
  滴滴答答
   作者简介:柯健君,1974年生于浙江台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诗刊》社第26届青春诗会,获《诗刊》2010年度诗歌奖,出版有诗集《呼吸》、《我们一直坐到天黑》、《蓝色海腥味》、《海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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