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肤浅的小说”。“不,是一部洞穿的哲学”。俄国画家雅弗林斯基的后半生,一直画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脸。舍弃所有细节,面具般凝练。为什么对人的面容如此感兴趣?在我看来,他们美得如同佛陀圆满的脸。
　　没有立体感的面孔,被随性涂上各种色彩,宣泄各样情绪。或安详、或忧伤、或迷茫……不同人不同读解。“什么才是真实的?”如果你忍不住发问,就正中雅弗林斯基的诡计。
　　像是一出绘画版的荒诞剧《等待戈多》,没有情节冲突,没有人物塑造,只有无头绪的表达。他们既是一切,又一切不是。生命陷入不可理喻的力量之中。
　　人生的车轮滚滚,无论你是平常还是不平常,统统会被碾平,成为平庸世界的一部分。人就是在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之间证实存在的意义。
　　10年前,学者张中行先生送我一本他的思想自传《流年碎影》。其中的章节“自我提前论定”,印象尤深。“启功先生自己论定,起于‘中学生,副教授’,止于‘身与名,一齐臭’,我是‘大学生,未教授’,且无名,那就想都臭而不可得了。”在繁华盛世,先生的粗词淡语,何时嚼都觉得受用。
　　不为盛名所困很难。《阿凡达》热,震撼我的不是影片如何,而是导演卡梅隆本人。从《泰坦尼克号》创下18.43亿美元全球票房神话后,卡梅隆一度淡出公众视线。有谁敢沉寂12年,在浮躁得不能再浮躁的娱乐圈里守望心中梦想?
　　否定自我需要勇气,超越自我则需要气魄。中航集团总经理孔栋当年履新不久,即遭逢金融危机,在谈到如何在成功的基础上再提升时,终于拨开阴霾的他半开玩笑地跟我讲“我接手中航集团时,盈利50亿;一年间,它变成了亏损近100亿的公司。”多年前他曾请教过GE的CEO伊梅尔特类似问题,对方回答:前任做的好并不等于我不成功。如今孔栋的体会是:志向、抱负和远见。
　　能否在巅峰时变革自己,是领导者最纠结的挑战。去年101岁的通用汽车申请破产保护,有人将历史陈账翻出来晒。1946年学者德鲁克以通用汽车为案例发表了著名的《公司的概念》,而通用内部对此不屑一顾。甚至时任CEO斯隆相当排斥该书,为了反驳德鲁克的看法,于1964年出版了《我在通用汽车的岁月》。德鲁克强调企业的“公共职责”,而斯隆更看重“职业经理人的专业职责”。事实上,他们两人的理念都深刻影响了不少企业领导人的管理理念。尽管通用破产,但斯隆对职业经理人职责的肯定,依然闪烁理性的光辉。不过斯隆及其继任者,都没能理性反思德鲁克对通用的那些否定,最终使通用变得黯淡。
　　失败了就全盘否定,成功了则全面肯定,都有失偏颇。时下丰田汽车一系列召回事件,连带被奉为楷模的丰田精益生产方式也备受质疑。丰田总裁丰田章男去年10月曾引述柯林斯的《巨人如何倒下》来剖析丰田问题。该书将企业衰败分为五个阶段:居功自傲、盲目扩张、无视风险、寻求拯救、边缘化或消亡。丰田章男认为丰田正处于第四阶段,即“寻求拯救”,可见其已预见盲目扩张的恶果。由此一概否定丰田的生产方式,只会因噎废食。
　　药山禅师曾向希迁禅师问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怎解?”希迁禅师说:“肯定的否定不对,否定的肯定也不对,怎么办?”药山禅师不甚解又参拜马祖,马祖说:“有时扬眉瞬目是他,有时又不是他,怎解?”药山突然悟:从希迁那获得一些理解,从马祖那融会于心。悟道是实践禅的境界,境界有深浅,禅本是圆融之道,肯定、否定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