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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调查学生马强把别人的豪华奔驰开走，纯属偶然……
一
读初三的马强是一个车迷，现在大街上跑过的任何一辆汽车，他都能准确地说出它是什么型号，多大排量，是哪个制造商生产的。为了解汽车性能，他经常把午饭钱省下来买汽车杂志，花钱进网吧查汽车资料……一个星期天，马强的老叔马志远开着他的奥迪A6来家里玩儿，马强坐到奥迪A6的驾驶员位置上就不下来了。这辆纯正德国血统的轿车让他热血沸腾，黑色仪表板上的每一个仪表和每一个开关，马强都仔细地研究过。
“老叔，教我开车呗，求你，就开一会儿。”马强的样子极可怜。
“不行，老板要是知道了，我就完啦。”马志远摇头。
“就一会儿……要不，我就呆在这车上不下去了。”马强瞪起眼睛。
“别别别，住在车上算什么啊，我教你开。不过你可千万慢点儿，万一出事儿，老板非炒我的鱿鱼不可。”马志远终于妥协了。
“哇!老叔万岁!”马强笑了。
“记住，踩刹车，松手刹，挂挡，轻给油……”马志远说。
“错，是先挂挡再松手刹。”马强说。
“我是考你哪，既然明白，你慌什么，给油走啊!”马志远一挥手。
奥迪车像船一样开始航行了，平稳而宁静，变速器那柔滑如丝的感觉让马强陶醉，车子越来越快，两边的楼房和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他紧紧抓住方向盘。马强心里有几分得意和自豪，他惟一遗憾的是，这个时候怎么没有一个同学出现呢?马强在街上开了整整两个小时，过弯，会车，超车，穿过行人密集的街口……他很快就从容面对了。
“马强，你跟我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练过开车?”马志远说。
“没有啊。对天发誓，真的没有。”马强说。
“你是一个开车的天才，你对车的感觉太好了。”马志远说。
“是这车好。”马强说。
“这车是不错，不过，大奔更好开，我只开过一次，开那种车才是一种享受呢。”马志远说。
他们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在他们旁边无声地滑过去，在一幢咖啡色的小楼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时尚的年轻女子，他们说笑着，进了楼门。马强注意到，到门口时，那个男人伸手为那个年轻的女子开门。马强开着车，不知不觉也停到了咖啡色小楼前，他看了马志远一眼，突然推开车门跑了出去。马强在那辆黑色的奔驰车前轻轻停住脚步，金属质感的漆面闪着耀眼的光泽，宽大的轮胎，流线型的车身，它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不敢触摸，让人敬畏。
“马强，你傻啦?”马志远跑过来。
“它真漂亮啊!这是最新版的奔驰SLK，八个汽缸，零到一百公里加速不到六秒，人们都说它是公路上的野兽。”马强说。
“你小子真行，什么车都懂，还懂奔驰。你看人家这车牌号，六个八，这真不是一般人开的车啊。”马志远说。
马强点点头，他默默看了那车辆半晌。
“老叔，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开一辆这样的大奔回家。”马强忽然说。
二
马强没想到几天后，他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口又遇到了那辆奔驰车。
马强先是看见一群人在吵架，他家住的这一带是汽轮机厂的工人宿舍，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三教九流扎堆的地方了。这里的人粗，经常吵架，有时还动手。每到这个时候，马强的爸爸，就会挺身而出去拉架，有一次为拉架，还挨了一砖头。马强本来想绕过吵架的人群，却听见了爸爸马志存的声音。
“先生你看看，我的车停在这一动也没动，是你从这硬挤，才划出的这道印子啊。”马志存的声音里满是悲凉。
“你不动，我能硬往上划?笑话，天大的笑话，你让大伙说说，是你三个轮子稳当，还是我四个轮子稳当?”一个公鸭嗓子大叫。
“你稳当?你的车是开着的，我的车是停着的。”马志存大声分辩。
“我不管你是不是停着，这道印子是你的车划的。你要是不赔钱给我，你今天别想走。”公鸭嗓子说。
马强挤进了人群，这次不是马强爸爸为别人拉架，而是他爸爸遇上麻烦了。人群围着马志存的三轮车和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奔驰车的右侧被划出一条十厘米的印子，他们就是在为这事吵着呢，而这辆奔驰车，就是马强学开车时见到的那辆车，公鸭嗓子就是那个驾驶员。马强的爸爸马志存从前是汽轮机厂的劳模，五年前工厂不景气，马志存就带头下岗了，每个月能拿到两百多块钱的生活补助，为了维持生计就买了三轮车，穿大街过小巷地拉活。马强身子一侧就站到了他们中间。
“这位大哥，这道印子得多少钱能补上?”马强问。
“多少钱?你是他什么人啊?”公鸭嗓子打量着马强。
“我是他儿子。”马强说。
“行，你比你爹仗义。给一千吧。”公鸭嗓子笑了。
“一千?”马强头立刻大了，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老弟，我还是少要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车?奔驰啊，是用人民币堆起来的。”公鸭嗓子说。
“我家没钱。一定要，你把这三轮车拿去吧。”马强说。
“车也不能给他，凭什么把车给他?是他撞的我啊!”马志存说着，把马强拽到身后。
“对，老马说得对，凭什么给车啊?”旁观者叫起来。
“让他自己的病自己看，自己的梦自己圆去吧!”另一个围观的人大叫。
公鸭嗓子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没出十分钟，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下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光头。
“二哥，人在哪?”光头一边走过来一边挽袖子。
“就是这两个混蛋，给我往死里打。”公鸭嗓子大叫。
马强拉起马志存就跑，跑了一半，马志存又停住脚步。“我的车，我得要我的车啊!”马志存大叫。
也就是这一瞬间，后边追的人赶到了，他们挥拳就打，马志存没招架几下，就被打倒在地上。马强冲过去救马志存，却被光头狠狠扭住了胳膊。
“你快去拿一千块钱，要不，我把你儿子的胳膊拽下来当柴烧!”光头大叫。
马强觉得胳膊被扭断了，他惨叫了一声。
“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的儿子，我跟你们拼了!”马志存从地上爬起来，揩了一下脸上的血。
“你去不去?”光头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
“我去，我去，我去给你们找钱去，你要是弄坏了他的胳膊，你们拿不到钱，还要把命交出来!”马志存大喊。
不到二十分钟，马志存就把钱拿来了，公鸭嗓子数了一下，才让光头松开了手。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三
第二天，去上学的马强背着书包走出巷口，看看后边没人，几步追上一辆公共汽车跳了上去。他来到了第一次见到那辆奔驰车的地方，在那幢小楼下呆了一天，却没见到那辆奔驰的影子。豪华消费场所的停车场好车多，他便一个一个地找过去，他又去过好多加油站。有几次，他已经认定他看到的奔驰车就是要找的车，可是当他怀着仇恨走到它面前时，他才发现他弄错了。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他一无所获。
一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马强刚拿起筷子，却被马志存制止了。马强心里跳了一下。
“你说，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我上学了。”
“你再说一遍?”
“我……”
“你怎么开始逃学了?”
“我去找那辆车了。”
“什么……”
“找到那辆车，我一定砸了它。”
“你要是敢动它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爸，我是你的儿子，在别人面前，我只能站着，不能趴下。你从小就教育我，不欺软也不怕硬啊！”
“强，你别跟我再争了行不行?你让爸过两天安心的日子行不行?强，爸给你跪下。”
马志存说着，“扑通”一声在马强面前跪下了。这一下马强吓坏了，马强没有妈，他妈在五年前就失踪了。那时马强的爸爸刚下岗，妈就得了癌症，爸爸为了给妈妈治病，把家里的钱全花光了，后来就卖值钱的一些东西……一天早晨，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妈妈不见了，没有留下一个字，人却没了，他们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许多地方贴了寻人启事，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妈妈的一点音讯。五年前，从妈妈离开他的那天起，马强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了，应该帮爸爸分担一些什么，可是他面对现实的时候又感到无能为力。 “爸爸，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强，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我惟一的希望，他们是一帮什么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把他们惹急了，他们会要了你的命啊!”
“爸，你快起来，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你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你的学习这么好，你可不能为了这一点事，把学习误了啊!”
“爸，我不去找那车了。你相信我，这个学期，我还能考个第一。”马强哭了。马志存这才站了起来。
“你说话可得算数。”
“当然算数。爸，今年我就上高中了，只要三年，我就能考一个好大学。我想好了，我第一志愿填清华第二志愿填北大。”
“再穷不能穷孩子，我说啥也把你供下来。”
“爸，你一天蹬三轮那么累，应该花钱买些好吃的，我上大学的钱你不用愁，我争取考上奖学金就是了。”
“强啊，有你这句话，我比吃山珍海味都香啊。”
“爸，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有出息，给你争光。我从小也这么想，我看那些人的白眼看够了。你儿子有出息的那天，我开着大奔回家接你。”
马志存亲昵地拍了一下马强的肩膀。这与其说是一种父子之情，倒不如说是一种男人的默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
四
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马强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凑巧，就在他跨进学校大门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在他的身后滑了过去。也许是本能，马强就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而他立刻就认出了那辆车，它就是他花费了一个星期一直没找到的那辆奔驰车。那黑色的金属光泽把他的眼睛刺痛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就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他让司机跟着那辆奔驰开。
“你是干什么的啊?跟人家大奔。”
“那是我的一个叔叔的车，我正找他呢。”
“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
“你烦不烦啊?”
司机不再问了。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一直开到开发区，在第一次马强见到它的那个小楼前停了下来。马强冷冷地盯着那车，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终于有机会了，他可以砸了那车的玻璃或者扎了它的轮胎。开奔驰的那个公鸭嗓子下了车，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边抱出一个大盒子，进了小楼的大门。马强注意到，奔驰车没有熄火，这一发现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欲望，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公鸭嗓子又返身出来，哼着时下流行的一支歌儿，在奔驰车的后备箱抱出另一个大盒子，进了小楼的大门。
像谁推了马强一下，他像猫一样敏捷，几步蹿过去，打开车门，坐进了奔驰车。CD机里正放着一支轻音乐，钢琴明快的音符像阳光一样明亮。可是他的身上却开始发冷了，他很快抖成一团。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坐到这里来了?公鸭嗓子从楼门里出来了，当他走到奔驰车跟前时，一下愣住了。他看见了奔驰车里坐着的马强，他嗓子里的歌儿一下被什么卡住了，他用力往下吞了一口唾沫。
马强也看着公鸭嗓子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对视了不出三秒钟，马强就一脚踩下了油门。奔驰的车轮发出一声尖叫，冲了出去!公鸭嗓子大叫着伸手拦车，他差点让车掀个跟头。马强很快上了高速公路。奔驰车几乎是在飞，它像一头巨大的野兽，大口大口地把高速公路吞下去。马强看着两边闪过的隔离带，才发现他无法返回了。要去哪，他不知道；在哪停下来，他也不知道。
“不行，我得回家。”他对自己说着，收了油门，不断地打量四周，寻找回家的路。
这时，马强的背后响起了警报声。他一回头，看见追上来一辆警车。“前边的奔驰车，立刻停车，接受检查。”警车高音喇叭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泛着冷光。
马强愣了一下，接着害怕了。
“前边的奔驰车，你听到我们的话没有，如果不停车，一切后果将由你自己负责!”高音喇叭的声音更大了。
马强被高音喇叭的声音刺激得兴奋起来，他猛地踩下了油门。发动机咆哮起来，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推着向前飞起来，警车很快被甩开。
“哈哈，他们追不上我!哈哈，他们追不上我!”马强大笑起来，他收了油门，寻找出高速公路的出口。
“前面的奔驰车，你立刻停车!前面的奔驰车，你必须立刻停车!”警车的高音喇叭又在后边响起来。
马强的神经又被拉紧，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地踩下了油门。警车再次被甩开，马强又松了一口气，他找到了音量按钮，把音乐的音量调大了。当马强再抬起头来时，一个收费站横在了面前，那里正匆匆忙忙地跑动着数不清的人，所有路口的栏杆都放下了，有人挥动红色的禁行牌子，示意他停车。
马强的脸扭曲了，他紧咬着嘴唇，终于踩下了刹车踏板。然而他的车速太快，已经无法立刻停住了，车轮发出尖厉的摩擦声，收费站的建筑像山一样朝他压下来。奔驰车像一股旋风撞断了栏杆，擦着隔离带冲了出去，马强觉得他冲进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中，巨大的撞击声把他高高地抛起来，奔驰车在空中打了两个转，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一片寂静。马强依旧紧紧抓着方向盘，他觉得自己仍然开着奔驰车，正穿越一个漆黑的隧道，很遥远的地方，一盏灯渐渐亮起来。快到家了，他想。
一
读初三的马强是一个车迷，现在大街上跑过的任何一辆汽车，他都能准确地说出它是什么型号，多大排量，是哪个制造商生产的。为了解汽车性能，他经常把午饭钱省下来买汽车杂志，花钱进网吧查汽车资料……一个星期天，马强的老叔马志远开着他的奥迪A6来家里玩儿，马强坐到奥迪A6的驾驶员位置上就不下来了。这辆纯正德国血统的轿车让他热血沸腾，黑色仪表板上的每一个仪表和每一个开关，马强都仔细地研究过。
“老叔，教我开车呗，求你，就开一会儿。”马强的样子极可怜。
“不行，老板要是知道了，我就完啦。”马志远摇头。
“就一会儿……要不，我就呆在这车上不下去了。”马强瞪起眼睛。
“别别别，住在车上算什么啊，我教你开。不过你可千万慢点儿，万一出事儿，老板非炒我的鱿鱼不可。”马志远终于妥协了。
“哇!老叔万岁!”马强笑了。
“记住，踩刹车，松手刹，挂挡，轻给油……”马志远说。
“错，是先挂挡再松手刹。”马强说。
“我是考你哪，既然明白，你慌什么，给油走啊!”马志远一挥手。
奥迪车像船一样开始航行了，平稳而宁静，变速器那柔滑如丝的感觉让马强陶醉，车子越来越快，两边的楼房和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他紧紧抓住方向盘。马强心里有几分得意和自豪，他惟一遗憾的是，这个时候怎么没有一个同学出现呢?马强在街上开了整整两个小时，过弯，会车，超车，穿过行人密集的街口……他很快就从容面对了。
“马强，你跟我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偷偷练过开车?”马志远说。
“没有啊。对天发誓，真的没有。”马强说。
“你是一个开车的天才，你对车的感觉太好了。”马志远说。
“是这车好。”马强说。
“这车是不错，不过，大奔更好开，我只开过一次，开那种车才是一种享受呢。”马志远说。
他们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在他们旁边无声地滑过去，在一幢咖啡色的小楼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时尚的年轻女子，他们说笑着，进了楼门。马强注意到，到门口时，那个男人伸手为那个年轻的女子开门。马强开着车，不知不觉也停到了咖啡色小楼前，他看了马志远一眼，突然推开车门跑了出去。马强在那辆黑色的奔驰车前轻轻停住脚步，金属质感的漆面闪着耀眼的光泽，宽大的轮胎，流线型的车身，它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不敢触摸，让人敬畏。
“马强，你傻啦?”马志远跑过来。
“它真漂亮啊!这是最新版的奔驰SLK，八个汽缸，零到一百公里加速不到六秒，人们都说它是公路上的野兽。”马强说。
“你小子真行，什么车都懂，还懂奔驰。你看人家这车牌号，六个八，这真不是一般人开的车啊。”马志远说。
马强点点头，他默默看了那车辆半晌。
“老叔，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开一辆这样的大奔回家。”马强忽然说。
二
马强没想到几天后，他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口又遇到了那辆奔驰车。
马强先是看见一群人在吵架，他家住的这一带是汽轮机厂的工人宿舍，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房子，现在变成了三教九流扎堆的地方了。这里的人粗，经常吵架，有时还动手。每到这个时候，马强的爸爸，就会挺身而出去拉架，有一次为拉架，还挨了一砖头。马强本来想绕过吵架的人群，却听见了爸爸马志存的声音。
“先生你看看，我的车停在这一动也没动，是你从这硬挤，才划出的这道印子啊。”马志存的声音里满是悲凉。
“你不动，我能硬往上划?笑话，天大的笑话，你让大伙说说，是你三个轮子稳当，还是我四个轮子稳当?”一个公鸭嗓子大叫。
“你稳当?你的车是开着的，我的车是停着的。”马志存大声分辩。
“我不管你是不是停着，这道印子是你的车划的。你要是不赔钱给我，你今天别想走。”公鸭嗓子说。
马强挤进了人群，这次不是马强爸爸为别人拉架，而是他爸爸遇上麻烦了。人群围着马志存的三轮车和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奔驰车的右侧被划出一条十厘米的印子，他们就是在为这事吵着呢，而这辆奔驰车，就是马强学开车时见到的那辆车，公鸭嗓子就是那个驾驶员。马强的爸爸马志存从前是汽轮机厂的劳模，五年前工厂不景气，马志存就带头下岗了，每个月能拿到两百多块钱的生活补助，为了维持生计就买了三轮车，穿大街过小巷地拉活。马强身子一侧就站到了他们中间。
“这位大哥，这道印子得多少钱能补上?”马强问。
“多少钱?你是他什么人啊?”公鸭嗓子打量着马强。
“我是他儿子。”马强说。
“行，你比你爹仗义。给一千吧。”公鸭嗓子笑了。
“一千?”马强头立刻大了，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老弟，我还是少要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车?奔驰啊，是用人民币堆起来的。”公鸭嗓子说。
“我家没钱。一定要，你把这三轮车拿去吧。”马强说。
“车也不能给他，凭什么把车给他?是他撞的我啊!”马志存说着，把马强拽到身后。
“对，老马说得对，凭什么给车啊?”旁观者叫起来。
“让他自己的病自己看，自己的梦自己圆去吧!”另一个围观的人大叫。
公鸭嗓子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没出十分钟，一辆面包车开了过来，下来了好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是光头。
“二哥，人在哪?”光头一边走过来一边挽袖子。
“就是这两个混蛋，给我往死里打。”公鸭嗓子大叫。
马强拉起马志存就跑，跑了一半，马志存又停住脚步。“我的车，我得要我的车啊!”马志存大叫。
也就是这一瞬间，后边追的人赶到了，他们挥拳就打，马志存没招架几下，就被打倒在地上。马强冲过去救马志存，却被光头狠狠扭住了胳膊。
“你快去拿一千块钱，要不，我把你儿子的胳膊拽下来当柴烧!”光头大叫。
马强觉得胳膊被扭断了，他惨叫了一声。
“你个王八蛋，你放开我的儿子，我跟你们拼了!”马志存从地上爬起来，揩了一下脸上的血。
“你去不去?”光头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
“我去，我去，我去给你们找钱去，你要是弄坏了他的胳膊，你们拿不到钱，还要把命交出来!”马志存大喊。
不到二十分钟，马志存就把钱拿来了，公鸭嗓子数了一下，才让光头松开了手。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三
第二天，去上学的马强背着书包走出巷口，看看后边没人，几步追上一辆公共汽车跳了上去。他来到了第一次见到那辆奔驰车的地方，在那幢小楼下呆了一天，却没见到那辆奔驰的影子。豪华消费场所的停车场好车多，他便一个一个地找过去，他又去过好多加油站。有几次，他已经认定他看到的奔驰车就是要找的车，可是当他怀着仇恨走到它面前时，他才发现他弄错了。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他一无所获。
一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马强刚拿起筷子，却被马志存制止了。马强心里跳了一下。
“你说，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我上学了。”
“你再说一遍?”
“我……”
“你怎么开始逃学了?”
“我去找那辆车了。”
“什么……”
“找到那辆车，我一定砸了它。”
“你要是敢动它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爸，我是你的儿子，在别人面前，我只能站着，不能趴下。你从小就教育我，不欺软也不怕硬啊！”
“强，你别跟我再争了行不行?你让爸过两天安心的日子行不行?强，爸给你跪下。”
马志存说着，“扑通”一声在马强面前跪下了。这一下马强吓坏了，马强没有妈，他妈在五年前就失踪了。那时马强的爸爸刚下岗，妈就得了癌症，爸爸为了给妈妈治病，把家里的钱全花光了，后来就卖值钱的一些东西……一天早晨，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妈妈不见了，没有留下一个字，人却没了，他们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许多地方贴了寻人启事，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妈妈的一点音讯。五年前，从妈妈离开他的那天起，马强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了，应该帮爸爸分担一些什么，可是他面对现实的时候又感到无能为力。 “爸爸，你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强，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我惟一的希望，他们是一帮什么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把他们惹急了，他们会要了你的命啊!”
“爸，你快起来，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你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你的学习这么好，你可不能为了这一点事，把学习误了啊!”
“爸，我不去找那车了。你相信我，这个学期，我还能考个第一。”马强哭了。马志存这才站了起来。
“你说话可得算数。”
“当然算数。爸，今年我就上高中了，只要三年，我就能考一个好大学。我想好了，我第一志愿填清华第二志愿填北大。”
“再穷不能穷孩子，我说啥也把你供下来。”
“爸，你一天蹬三轮那么累，应该花钱买些好吃的，我上大学的钱你不用愁，我争取考上奖学金就是了。”
“强啊，有你这句话，我比吃山珍海味都香啊。”
“爸，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有出息，给你争光。我从小也这么想，我看那些人的白眼看够了。你儿子有出息的那天，我开着大奔回家接你。”
马志存亲昵地拍了一下马强的肩膀。这与其说是一种父子之情，倒不如说是一种男人的默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默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笑起来。
四
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马强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凑巧，就在他跨进学校大门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在他的身后滑了过去。也许是本能，马强就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而他立刻就认出了那辆车，它就是他花费了一个星期一直没找到的那辆奔驰车。那黑色的金属光泽把他的眼睛刺痛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就跳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他让司机跟着那辆奔驰开。
“你是干什么的啊?跟人家大奔。”
“那是我的一个叔叔的车，我正找他呢。”
“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
“你烦不烦啊?”
司机不再问了。那辆黑色的奔驰车一直开到开发区，在第一次马强见到它的那个小楼前停了下来。马强冷冷地盯着那车，他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终于有机会了，他可以砸了那车的玻璃或者扎了它的轮胎。开奔驰的那个公鸭嗓子下了车，打开车的后备箱，从里边抱出一个大盒子，进了小楼的大门。马强注意到，奔驰车没有熄火，这一发现让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欲望，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公鸭嗓子又返身出来，哼着时下流行的一支歌儿，在奔驰车的后备箱抱出另一个大盒子，进了小楼的大门。
像谁推了马强一下，他像猫一样敏捷，几步蹿过去，打开车门，坐进了奔驰车。CD机里正放着一支轻音乐，钢琴明快的音符像阳光一样明亮。可是他的身上却开始发冷了，他很快抖成一团。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坐到这里来了?公鸭嗓子从楼门里出来了，当他走到奔驰车跟前时，一下愣住了。他看见了奔驰车里坐着的马强，他嗓子里的歌儿一下被什么卡住了，他用力往下吞了一口唾沫。
马强也看着公鸭嗓子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对视了不出三秒钟，马强就一脚踩下了油门。奔驰的车轮发出一声尖叫，冲了出去!公鸭嗓子大叫着伸手拦车，他差点让车掀个跟头。马强很快上了高速公路。奔驰车几乎是在飞，它像一头巨大的野兽，大口大口地把高速公路吞下去。马强看着两边闪过的隔离带，才发现他无法返回了。要去哪，他不知道；在哪停下来，他也不知道。
“不行，我得回家。”他对自己说着，收了油门，不断地打量四周，寻找回家的路。
这时，马强的背后响起了警报声。他一回头，看见追上来一辆警车。“前边的奔驰车，立刻停车，接受检查。”警车高音喇叭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泛着冷光。
马强愣了一下，接着害怕了。
“前边的奔驰车，你听到我们的话没有，如果不停车，一切后果将由你自己负责!”高音喇叭的声音更大了。
马强被高音喇叭的声音刺激得兴奋起来，他猛地踩下了油门。发动机咆哮起来，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推着向前飞起来，警车很快被甩开。
“哈哈，他们追不上我!哈哈，他们追不上我!”马强大笑起来，他收了油门，寻找出高速公路的出口。
“前面的奔驰车，你立刻停车!前面的奔驰车，你必须立刻停车!”警车的高音喇叭又在后边响起来。
马强的神经又被拉紧，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地踩下了油门。警车再次被甩开，马强又松了一口气，他找到了音量按钮，把音乐的音量调大了。当马强再抬起头来时，一个收费站横在了面前，那里正匆匆忙忙地跑动着数不清的人，所有路口的栏杆都放下了，有人挥动红色的禁行牌子，示意他停车。
马强的脸扭曲了，他紧咬着嘴唇，终于踩下了刹车踏板。然而他的车速太快，已经无法立刻停住了，车轮发出尖厉的摩擦声，收费站的建筑像山一样朝他压下来。奔驰车像一股旋风撞断了栏杆，擦着隔离带冲了出去，马强觉得他冲进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中，巨大的撞击声把他高高地抛起来，奔驰车在空中打了两个转，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一片寂静。马强依旧紧紧抓着方向盘，他觉得自己仍然开着奔驰车，正穿越一个漆黑的隧道，很遥远的地方，一盏灯渐渐亮起来。快到家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