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灯笼走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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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红军长征是打着灯笼走夜路。
  ——毛泽东
  ——题记
  人多如蚁的地球,大路小路已多如蛛网,红军打着灯笼走出的漫漫长征路,却仍在无数人心中延伸。红军长征胜利后,民族魂鲁迅先生不胜欣喜,曾想为之写一部长篇小说。虽终未动笔,却有魏巍同志写成一部《地球的红飘带》,获茅盾文学奖。如今,地球上无限延伸的红飘带,已无法测量其短长。君不见,高速公路、铁路、航路越来越多的今天,越来越无边界的人心之路,却越加曲折难行了吗?
  不久前,在重走长征路的某天深夜,我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一位曾经的腐败高官并已病亡的当年好友,竟于梦中托人捎我一柄马鞭。光光秃秃的,仅一条粗短牛皮鞭子而已,半句话儿也无捎带。我不相信人死会有魂托梦。梦不过是活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记得有年在西藏高原,我真的买过一条牦牛皮鞭,同行朋友莫名其妙说我,不养马也不骑马的人,买条马鞭岂不犯神经?我信口说,抽自己!朋友大笑说,竟有买鞭抽自己者!而长征路上梦中送鞭者,越发促我坚信,谁都该买鞭常抽自己,即所谓“吾日三省吾身”。
  红军长征70周年和80周年,我分别参加了重走从瑞金到遵义、娄山关,及过雪山草地那两段长征路。路上我见过这样一条标语:“共和国从这里走来!”因亲眼见过小小瑞金极其简陋的中华苏维埃所在地,还不如现今一个乡镇政府气派,却走出了辉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之间的长征路,走熄了多少盏鲜血燃红的灯笼?从瑞金到川陕根据地,八万多红军只剩万八千人!死去的和活下来的,谁不是英雄好汉?但我也记得,当年“文革”中被打倒的一位老红军,平反后为恢复待遇,竟下令拆毁偌大一座幼儿园,为自家建筑豪宅。有位诗人大声疾呼:“将军,你不能这样做!”其实,那诗人愤怒的呼声,正是对红军长征最美的赞歌。但也有人认为诗人不能这样说。由此我想,如果功勋卓著的掌权者手里总有一柄能抽抽自己的鞭子,或把那样的鞭子交给群众几把,我那原本并不腐败的高官朋友及一批批我不认得的大小官员,不至于一批批腐败。由此我又想起,十年前一群文友同走长征路的情景。梵净山是红军长征路过的一座山。我们过此山那天,当地政府为每人安排了一副双人抬“滑竿”。此生我们只在电影和小说里见过旧社会地主老财和官员们坐这玩意儿,此时却让我们也坐民工头上翻红军走过的山,使不得啊!但陪同者说,这是为了拉动经济,没人坐“滑竿”,农民工就挣不着钱,非执意让大家坐不可,我们一些意志薄弱者便顺从了。名著《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却没坐,他以最温厚的韧性,找借口躲避了。此事至今令我深思不止。
  不久前刚走过或看过的雪山草地,使我心中重又亮起一盏盏灯笼。海拔三四千米的夹金山,终年积雪。从南方跋涉而来的红军们,大多穿着单衣,过雪山偏偏遇上大风雪。无棉衣御寒而又食不果腹的战士们,走着走着就有人倒在雪山上,再也爬不起来。有个被雪埋住快要冻僵的战士,为让经过的战友发现他,便将身上唯一一块银圆夹在党证中,用手攥住,定定举向天空。是那鲜红如灯的党证,让路过的战友收到他最后的党费,而攥着党费的手怎么也掰不开了。那掰不开的拳头,是在宣誓:坚持下去,英特纳雄奈尔一定要实现!
  翻过雪山,该往哪里走?谁也不知道。毛主席说,顺着有溪流的地方走,一定能找到人烟。队伍翻过海拔四千多米的雪山,又走入海拔三千多米的阿坝诺尔盖草地。那是世界第二大高原沼泽地,有时六月就落雪,八月常常大雪盖地,红军却绕来绕去了三次。有次,有人从望远镜里发现,远方一支七八百人的队伍已经走出沼泽,爬上草地边缘的山坡了,可是躺下一歇息,再没人坐得起来。剩下一个最年轻的小战士,眼看远处有队伍在移动,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也眼巴巴咽了气。
  诺尔盖大沼泽边上,我亲眼见,有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屹立着:半截身躯的红军战士,一只手高擎七根火柴和党证。一个即将被沼泽没顶的战士把仅存的火种留给了战友,等于向组织交上最后一次党费。著名小说《七根火柴》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雕像不远,有一小片被寂寞微风抚摸着的孤独柳林,和只几户人家的孤零零小村子。据说当年这里既无柳林也无人烟,只在远处有一汪水和一簇柳。跋涉到此皮带都已吃光的几个战士,弄到几条小鱼,勉强烧成一铁瓢鱼汤喝下,每人折根柳枝拄着,继续跋涉,还是陆续永远倒在了沼泽。最后一个,用柳棍撑了一阵儿,最终也倒在泥沼。他死后,插在泥沼的柳棍却活了,变成如今那片终年与长风为伴的柳林,和那个与柳林相依为命的遥远小村子。
  告别默默守望茫茫草地的柳林与小村,后来我又听到一个小故事。一位当了某卫戍区司令的老红军,到四川出差时想顺路回老家看看。与当地政府联系时,听说一些乡亲常常叨念,将军当年从老家带走当红军的两千多人,不少至今下落不明,他们想问问这些人哪儿去了。老红军万分难过,没有勇气回老家了,悄悄回到部队,将多年积攒的三十万元人民币寄给家乡,委托当地政府为乡亲们修了一条致富路。但那些杳无音信的战友,他却无法知道下落了。
  感谢近年新建的红军烈士墓园,使老红军和他的乡亲们不再遗憾:漫山遍野林林立立数不胜数的烈士墓碑和长长又长长的烈士名录墙间,千千万万红军将士聚会于此,千山万壑陪着他们,似在一同呼喊和歌唱——红军万岁!长征万岁!新中国万岁!
  呼唱声中,我血涌如江河,浮想联翩:那腐败已亡的高官朋友梦中送我的皮鞭,首先抽抽我自己吧,即使自己抽不疼自己,也该每天在头顶抡出一捧汗水!然后帮那腐败亡友抽抽灵魂,若真有来生,愿他重活一回,一手提灯笼,一手执皮鞭,重新走走长征路!
  2016年秋写于大沟乡藏双村听雨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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