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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最后一门考完，暴雨倾盆，电闪雷鸣。许小朵站在考场外的屋檐下，犹豫几秒，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她走了。背后是瞠目结舌的芸芸考生，他们在等雨停，或是有人送伞接应。许小朵走在大雨里的步伐从容不迫，有男生在身后朝她吹口哨，她微微一笑，冒个雨顶个风，这算得了什么？比这残酷的事我都经历过了。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也走到雨里来。男生做出飞奔的姿势，女生却闲庭信步。男生急了：“我说殷灵珊，你能不能正确对待眼下的形势？这不是花前月下，这是狂风暴雨！快点跑！”女生慢悠悠地，说：“快点跑？难道前面的天就没有下雨呀？”这回答充满辩证法，许小朵心生佩服，不由得冲女生投去佩服的一笑。
先驱的力量是立竿见影的，背后观望的芸芸考生，也成群结队冲进暴雨，不知男生先牵了女生的手，还是女生先牵了男生的手，总之男生女生牵成一个大方阵，在暴雨里狂奔。
许小朵在方阵中间，左拉右扯，衬衣的钮扣竟然崩掉两粒，里面粉色带草莓的文胸，和雪白的皮肤，喷涌而出。她慌忙用手护住，庆幸氛围狂乱，无人瞧见。可钮扣竟又崩掉一粒，她无比尴尬，难道，在高中最后一天，我要晚节不保吗？
一个男生将她拉出方阵，脱下身上的衬衣披在她身上，衬衣虽然湿漉漉，但不妨碍它的避体功能。她扣好，抬眼望，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她的心跳顿时漏掉一拍。
许小朵的18岁，不再是情窦初开，而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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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有最初这惊鸿一瞥，她的一见钟情会在青春的岁月里慢慢变成心动的美丽回忆，然而，古人早就预言了，有了一见钟情，就更容易有二见倾心。
大学里，军训结束的联欢晚会上，一个男生怀抱着吉他，唱了一曲《蓝莲花》，惊艳全场，她似乎听见一片片的芳心，如初春解冻的河水，暗暗涌动。其实，从男生上台的一瞬，她已认出他来，正是他。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她不由得暗暗失落。
晚会的最后，主持人放起舞曲，有大胆的男生，走到女生面前，抬手相邀。许小朵无法挪动舞步，已整整两年。先前的失落，到此时，已变成庆幸。谁知男生却径直朝她走来，眼神明亮，说：“能不能请你跳舞？”她窘得脸色绯红：“我……我不会跳舞……。”他挑挑眉毛笑笑：“不会跳没关系，我带你。”
她只能满心遗憾地摇摇头：“我真的不会。”男生也遗憾地笑笑：“没关系。对了，我叫顾泽棋。你叫什么名字，宿舍电话是多少，我有空好打电话来要回我的衬衣啊，你没嫌弃就丢掉了吧？”“许小朵，电话号码是43672581，衬衣我带来了，你随时来拿。”
他的衬衣，她洗净叠好，一起带到大学里来了，她并不敢奢望竟真的能在大学遇见他，她只是想怀念。可是，命运里总是有这么多巧合。比如，还有在暴雨里闲庭信步的那个叫殷灵珊的女孩，竟然和许小朵同一间宿舍，就住她上铺。
一进门，她笑着对小朵说：“哈，有首过气的校园民谣，叫做什么？哦，住在我上铺的兄弟，对，是那个谁唱的，就是唱那个跟同桌借铅笔橡皮尺子那个人，高晓松，是吧？我是住在你上铺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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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谚语云，穆罕默德不去找山，山就去找穆罕默德，许小朵决意做那座山。
顾泽棋虽然问小朵要去了电话，却好久都不曾打来。等许小朵打听清楚他是音乐系的人时，她就不动声色跑到音乐系去听课。原来音乐系全是帅哥美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但许小朵从来不会缭乱，她眼里只有顾泽棋，她坐在教室的角落，悄悄盯住他看。他潇洒活泼，亲切随和，和大家有说有笑，还常常即兴弹唱，看得出来人缘很好。
她以为自己是悄悄的，其实每一次都被他发现。他会跑过来：“许小朵又来上我们系的课吗？”她眨眨眼：“那你以为，我是来吃饭的？”顾泽棋恍然大悟：“正好，我早上买了两个卤鸡蛋，吃了一个，给你一个。”
上声乐课的时候，顾泽棋在练琴，她不敢进去打搅他了，就静静站在窗外看，他练多久她就站多久，下雨了，天黑了，起风了，她全无知觉。一来而去，渐渐地和顾泽棋就越来越好了，只是，顾泽棋并未说过跟爱情有关的动听话语，许小朵也不气馁，他不说，我来说！彼时，青春正好。风华正茂，勇气满满。
一次，顾泽棋和同学去游艺室去打桌球，许小朵没事也跟了过去。她对于桌球有神奇领悟力，一教就会，眼神超准，力道合适。她挥杆击球的姿势，令顾泽棋兴奋不已，他揽住我的肩：“啊，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技能之一，就是要打得一手好桌球。”
她立刻顺着问：“那之二呢？”
他顺着答：“当然是，她要爱我嘛。”
她神情庄重，说：“顾泽棋，我爱你。”
他抚摸着球杆，略略沉吟：“许小朵，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许小朵有些沮丧，却并不打算放弃。她知道，类似的玩笑，常常在顾泽棋的人生里上演。她回去和殷灵珊探讨：“为什么喜欢顾泽棋的女生这么多？”殷灵珊说：“顾泽棋，首先帅，其次有才，再次，他对喜欢他的女生，都温柔有礼，脉脉含情。搞得女生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激发了更多勇气和斗志。”细细一想，很有哲理。再逆向思维一下，那么顾泽棋，看待诸位美女，岂不是同看一筐胡萝卜一样？如果我也是一颗胡萝卜，我不如趁早领盒饭下场退出他的人生舞台。
何况，论美貌，她不能算出色。她拥有的，凭借的，不过爱他的勇气，那勇气，也只是一腔孤勇。她忧愁起来。
殷灵珊不忍，说：“小朵，乐观一点嘛，送两句名诗鼓励你：此情若是久长时，心有灵犀一点通。”殷灵珊是化学系唯一美女，鉴于她这两种属性，许小朵通常不会纠正她诸如此类的常识性错误，而幽默地理解为，这只是经过了化学反应的恶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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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定决心，那就一腔孤勇，披荆斩棘，为他而去！
许小朵去找顾泽棋，他和伙伴在空教室排练，他敲着架子鼓，忘情陶醉，引吭高歌。她跑过去夺下他的鼓槌，敲了一下，问他：“顾泽棋，你为什么对每个女孩都那么好？”
他茫然，“有吗？如果真有，那也不过是男人应有的礼貌和风度罢了。”她说：“以后不许对她们好了，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趁他发愣，她扔掉鼓槌，双手拥抱他，像拥抱一棵大树。她踮起脚尖，吻他脸。他的伙伴们善良又聪明，他们继续排练，只是音乐换成了《桃花朵朵开》，顾泽棋回吻她：“那么，我爱上你了。”
许小朵很想低调。但顾泽棋是众星捧月一般华彩夺目的男孩，他偏偏喜欢不分场合秀恩爱。比如，他会在上课前一分钟冲到她的教室来，塞给她麦香牛奶和肉松面包。会在高校音乐节上，大声唱情歌，大声说送给我亲爱的许小朵。会在别的女生递情书给他时，严肃地说，不如这样，我先交给我朋友，审核审核？
爱情使人忘记时间，不觉，大一已过。
大二开学不久，一片阴影从天空透下，落在许小朵的面前，阴影里有一个女孩妖娆恣肆的笑容。同学都在传言：“新生叶雯雯在追顾泽棋哦！虽然顾泽棋很冷淡，但丝毫也不影响她的斗志！太强了！恐怕，许小朵遇到强敌了。”
许小朵不予理会，她想，任你是谁，我爱我的，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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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正是音乐系一年一度的音乐节。
这一届的音乐节，他们改演音乐剧了，音乐剧的男主角就是顾泽棋。音乐剧里穿插了一段芭蕾舞，跳舞的女主角是外语系的叶雯雯，她巧笑嫣然，绕着顾泽棋旋转，起跳，姿态翩翩，顾泽棋眼里，光彩闪烁。两人配合得完美默契，演绎出一段旷世奇恋。观众掌声雷动，欢呼潮涌。许小朵的胸口剧烈起伏，类似的灯光，类似的舞台，类似的音乐，有多少次呢？她翩翩起舞，宛如天鹅，为着无数的陌生观众。如今，却不能为自己所爱的男孩，舞得一曲。她很不争气地，滴了两滴泪，打湿自己的手背。从后台出来，顾泽棋犹沉浸在音乐剧中，他欣喜地说：“小朵，你应该来体验一下，让一个芭蕾舞女生在你身边舞蹈，这感觉真美。”
她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在跟着出来的叶雯雯身上。叶雯雯还穿着芭蕾服，气质优雅地瞧着出了洋相的她：“我也感觉真美。你呢？许小朵。”
许小朵的脚踝隐隐作痛，她想，可能是天气太冷，寒气侵入骨髓，旧痛复发吧。叶雯雯的手搭上顾泽棋的肩，踮起脚尖旋转：“我们的节目是第一名哦，今天大家去酒吧庆祝，你一定要来哦。”
她的小宇宙突突冒出火焰，她冲过去，“啪”地打掉叶雯雯的手：“拿开！过分！”继而拉过顾泽棋：“你不准去！”顾泽棋没说一定要非去不可，他走在许小朵身边，闷闷不乐。他还沮丧地说：“小朵，你不该这么蛮横地干涉我，节目获奖，也是我的荣誉。”
许小朵嚷：“你只看到荣誉，我却看到了叶雯雯的险恶用心！她在音乐剧演女主角一定是早就有预谋的！分明就是要插足！”顾泽棋恼了：“音乐剧是音乐剧，爱情是爱情，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她能当主角，仅仅是因为她的芭蕾舞而已，我喜欢看芭蕾舞，那也是我的艺术情操。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我小心眼？许小朵眼眶里盈满泪水，委屈得说不出话。暗暗地想，我只是太在乎你，又太欠缺自信。她那么美丽妖娆，气势强大，不顾一切。关键是，她身上最最吸引你的东西，而我，早已失去，不可能再拥有。她又幻想，顾泽棋，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相遇，该有多好！我也可以穿起白裙，踮起脚尖，围着你旋转，饱含深情，满心欢喜。
但是，没有如果，只有现实，现实让人如此心凉。
叶雯雯像春天疯长的藤条一样，渗透进顾泽棋生活里的每个角落。音乐系排练教室，食堂，男生宿舍楼下的排球场，凡是顾泽棋经常出没的地方，总能轻易就发现叶雯雯的身影。她不仅会跳芭蕾舞，还会跳踢踏舞，拉丁舞，顾泽棋和他的伙伴们弹琴唱歌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翩翩起舞，音乐节奏配合得完美无瑕，乐队的伙伴都喜欢她，有时还邀请她一起演出。
这一切，许小朵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因为那是旁人的自由。她只能一遍遍地要顾泽棋保证，他对叶雯雯绝不在意，绝不动心，只忠诚于她一人。
顾泽棋一遍遍地保证，许小朵也一遍遍努力相信，可每当看到叶雯雯翩翩起舞，顾泽棋的眼里泛起璀璨光芒，她的自信，就被她的舞姿和他的眼神击得粉碎。
争吵，怀疑，哭泣，生气，纠结，几乎成了许小朵的恋爱主旋律，这些坏情绪，终于一点点耗尽了她仅有的一腔孤勇。
第二年春天，顾泽棋带着乐队和叶雯雯去参加一个艺术节，他们演出一出音乐剧时，许小朵向台上仍了一颗大大的番茄，正好砸中叶雯雯的脑袋，番茄砸得粉碎，番茄汁四溅开来，叶雯雯十分狼狈。
这一刻，许小朵颤抖着身体发短信对顾泽棋说：“分手吧。”
㊅
顾泽棋没有来找许小朵追问为什么，也没有再保证说我和叶雯雯只是艺术合作，他只是回复了一条短信，说：“世上最无力的事，便是不被所爱的人理解与信任。”许小朵惨淡一笑。不再回复。
晕晕乎乎过了一个月，一天中午，殷灵珊冲回宿舍，握住小朵的手，无比小心地说：“顾泽棋休学了。”
不管顾泽棋因为什么原因休学，总之，结果就是，他从许小朵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抱着吉他在宿舍楼下为她弹琴唱歌；
不再用旧摩托车载着她在大街上飞驰，只为去吃一碗酸辣面；
不再皱眉头一遍遍的保证他只在乎她一个；
不再打电话说“太阳当空照小胖妞快来对我笑”；
……
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他乐队的伙伴、同学、朋友，以及叶雯雯。
叶雯雯为此特意找到许小朵的宿舍，踢开门大骂，说是许小朵伤害了顾泽棋，害他伤心远走，还说她一定不会放过许小朵，她要给许小朵好看。
许小朵不发一言，把门猛力一关，将叶雯雯和她的咆哮挡在门外。她靠在门上，心痛难忍。顾泽棋会不会知道呢，即使她选择了和他分手，他也是她深深爱着的人。
她开始四处寻找顾泽棋，并非想挽回什么，她只想确认，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依旧潇洒从容，弹琴唱歌。那么，她仰望星空的时候，她就能听见他的歌声。
她从春天一直找到夏天，再从夏天找到秋天。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她在学校论坛里看到一个帖子，楼主说，昨天去酒吧看一个国内著名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出，有一些原创音乐人来暖场，其中有个很眼熟，后来我才想起，好像就是咱们学校的顾泽棋，不过此人据说失恋之后就失踪了……
许小朵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敲下一行字：“楼主，你说的是哪个酒吧？”然后她坐在电脑前，每隔10分钟就去刷新，看楼主是否回复。
第三天，有人来回应她了，不过不是楼主，而是一个新的ID，说：“文林3路小太阳酒吧。”
她不敢完全相信。
实际上，就算顾泽棋真的出现在那里，那么他现在肯定也已经不在了。
但那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去，也许会有一些他来过的痕迹。尽管她深知，那希望，其实渺茫。但她手足无措，她太想他。
㊆
她去的时候是下午6点，酒吧还很冷清。
她刚走进去，就有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跑过来，问她：“你是不是许小朵？你是来找顾泽棋的吧？他就在我们酒吧驻唱，他的休息室在三楼，我带你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有一道铁门，女孩让她走前面，她刚过铁门，女孩便猛地将门一推，锁上了。她对面的楼梯上，一个声音说：“哈，乖乖，你果真来了。”
居然是叶雯雯！许小朵马上明白，她可能中计了。她微微咬牙，说：“你想怎么样？”不管叶雯雯想怎么样，她并不害怕。
叶雯雯拍拍手，3个女生从一扇门后冲出来，用狮子攻击绵羊的姿势将许小朵抓住，连拖带拽拉进门去，从她们的速度和力度判断，应该是体育系的人，她又踢又咬也敌不过她们。
这是一个凌乱的像储藏室的房间，靠墙有一张带柱子的空床，她们用一条粗麻绳把她绑在床柱上。
叶雯雯站到她面前，得意地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我们家的旧房子，一直出租，这个房间以前住着一个酒吧的女服务生，后来她在这张床上吊死了，大家都说这个房间闹鬼，租也租不掉，就一直空着，哈哈，那个女鬼大概很寂寞了，今天你就陪她聊聊天吧。”
说着，一个女生过来掰开她的嘴巴，另一个女生将一团毛巾塞进去，她发不出声音了。叶雯雯又过来搜掉她身上的手机，将它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一直冷冷的看着叶雯雯，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无非是因为，她很清楚，顾泽棋所爱的人，只是许小朵，所以羡慕嫉妒恨。如此一想，许小朵从容淡定，无所畏惧。叶雯雯和她的帮凶走了，天色渐暗。她开始努力挣脱捆绑，居然也给她挣脱了，她扯掉嘴里的毛巾，畅快呼吸。门锁死了，她不可能出得去，只有窗户，跑到窗边一看，离地面有七八米高，而且无任何可攀爬的东西，她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还安然无恙。她只得一边“嘭嘭”地敲门，一边呼救。可是，直到天色黑透，也没有人来应她。
灯也是坏的，屋内只有外面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家具杂物的影子模模糊糊，又似乎有人影慢慢晃动，想起叶雯雯吓唬她的话，她终于忍不住寒毛倒立，头皮发麻。夜越来越深了，她淡定从容终于一点点瓦解，她开始害怕了，她蹲在门边，瑟缩起身体，牙齿打着冷颤，内心里有一个微弱地声音在说：“顾泽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在她即将崩溃之际，门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喊着：“小朵！小朵！你在里面吗？”是顾泽棋，是顾泽棋啊！
那么熟悉的声音，是黑暗之中唯一的星光，隔着厚厚的木门穿透过来，直抵她的心脏。在胸腔来回激荡。她不急于回答，她沉溺于这一刻。她静静听着他，目光投向窗外深黑的夜幕上，不知何时，夜幕上，亮起了两三粒星星，光芒微弱，却分外耀眼，有淡淡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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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棋砸开门冲进来的时候，许小朵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楼道里猛扑过来的强烈光线，她闭上眼。她不敢睁开眼看他的脸，她害怕多看一眼，她就会全线崩溃。她不会忘记，她分手，是为了自己决不能倒下的自尊。
他站到她面前，狠狠地看她，然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他紧握她的手，带她去吃温热的食物，给她讲他这些年的生活。他说他休学消失的最初原因，的确是因为她说分手。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挫败。然而，他一边走，一边唱歌，他看到了社会里的形形色色，看到各种人为了生活，努力又卑微的活着。世界广袤无垠，个人的喜怒哀乐算得了什么。在他年轻的生命里，爱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于是，失恋的伤，不治而愈。
许小朵沉默不语。
顾泽棋又说：“如果说我还爱着谁，那么，只能是你，唯一的你。”她看着他的脸，在灯光里，一半阴影，一半璀璨。她的心，一半是安然，一半是惶恐。他们一直在大街上走，许小朵不想说话，只听顾泽棋说话又很傻，于是她说：“唱歌吧，我们一直走，一直唱，直到我们走不动你也唱不动。”
顾泽棋大声唱歌。
许小朵在歌声里回忆起他们曾经拥有的小片段。
某次考试，她无意中扭头，发现走廊上，他静静地站着，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朝她微笑，是那种宛如婴孩的发自肺腑的笑，眼角眉梢都在笑；
某次他惹恼了她，两人冷战着，走进他唱歌的酒吧，他没有去唱歌，却走进拥挤的舞池里，一次次弯腰，捡起一根根的荧光棒，放在她手里；
还有一次，他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他们一路慢慢走，走走又停停，停停又走走，不觉已到天色时分，他们走进学校，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许小朵终于开口说了她最想说的一句话：“顾泽棋，我找你并不是想重新与你在一起，我只是用这种方式，慢慢地忘记你，我知道，你出现了，我就做到了。”
顾泽棋的眼里潮湿晶亮，他说：“难道，我们不能像从不相识一样，重头再来吗？”
许小朵不忍心看他，垂下眼眸，轻声说：“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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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棋又回到学校上课，经过历练之后，他更成熟稳重。乐队在他休学之后就解散了，他重组了。除了上课，大家更专注于音乐创作和演出，再也没有抱着吉他在学校里即兴演唱，更没有再女生宿舍楼下“每日一歌”。他对许小朵的爱，也不再似以往热烈张扬，而是另一种深沉淡定。
叶雯雯交了一个富二代男朋友，看起来很甜蜜很幸福。有几次许小朵在路上碰到她，真奇怪，许小朵发现，自己不恨她，更不想报复她。她忽然就明白，她和顾泽棋的爱情，跟叶雯雯其实并无本质关系。主宰他们的爱情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心。
如今她的心，不再爱着顾泽棋了。
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
不久就毕业了，很多人在毕业饭上抱头痛哭，依依不舍。许小朵并未失控，这个学校，这座城市，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顾泽棋，她在这里与他相爱，离别。
由于同学们都太伤心，所以，许小朵看起来就太过淡定，甚至冷酷无情了。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坐到她身旁，泪眼朦胧地问：“许小朵，你都不伤心吗？大家就要分别了！有的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何必见面？只要大家好好活着就行了。”她淡淡地说。
“你……”女生想了片刻，吐出3个字：“真狠心。”
“哈，”她笑了，“我只是朴实不矫情而已，我是粗人，好好活着，这是粗人的哲学。”
女生露出一脸的迷茫，身子一歪，滑倒在桌子底下。
深夜，有几个男生聚集在许小朵的楼下，举着啤酒瓶子，大喊她和灵珊的名字。喊她的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她未遂的。喊灵珊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灵珊未遂的。他们喝醉了，又喊又哭，很是伤情。
“怎么办？”灵珊问。“你去，朗诵《别董大》给他们听。”“可我不记得啊。”“我写下来，你照着念。”小朵说着，在抽屉里找到一只圆珠笔芯，撕下一张台历，在背面写下：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灵珊走到阳台，声情并茂，拉足了调子，大声地读，读着读着她居然哭了。
许小朵也默默地流下眼泪。她想，即使前路也有知己，也有爱人，可再也不会有一个叫顾泽棋的男生了。
顾泽棋，我曾披荆斩棘来爱你。
整个晚上，顾泽棋一直站在许小朵宿舍楼前梧桐树的阴影里，不言不语。
天亮的时候，许小朵提着行李走出去，路过他的身边，她给了他一个纸袋，她说：“我应该给你一个答案。”
纸袋里，是一个U盘，U盘有很多录影，都是她的演出片段。在那些华丽的舞台上，她也曾穿着美丽的芭蕾舞裙，踮起脚尖，优雅旋转，曾有一时，光芒四射，辉煌灿烂。
在后来的一次意外中，她的左脚脚踝粉碎性骨折，虽然康复，却再也无法翩翩起舞。
特邀编辑/李跃
高考，最后一门考完，暴雨倾盆，电闪雷鸣。许小朵站在考场外的屋檐下，犹豫几秒，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她走了。背后是瞠目结舌的芸芸考生，他们在等雨停，或是有人送伞接应。许小朵走在大雨里的步伐从容不迫，有男生在身后朝她吹口哨，她微微一笑，冒个雨顶个风，这算得了什么？比这残酷的事我都经历过了。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也走到雨里来。男生做出飞奔的姿势，女生却闲庭信步。男生急了：“我说殷灵珊，你能不能正确对待眼下的形势？这不是花前月下，这是狂风暴雨！快点跑！”女生慢悠悠地，说：“快点跑？难道前面的天就没有下雨呀？”这回答充满辩证法，许小朵心生佩服，不由得冲女生投去佩服的一笑。
先驱的力量是立竿见影的，背后观望的芸芸考生，也成群结队冲进暴雨，不知男生先牵了女生的手，还是女生先牵了男生的手，总之男生女生牵成一个大方阵，在暴雨里狂奔。
许小朵在方阵中间，左拉右扯，衬衣的钮扣竟然崩掉两粒，里面粉色带草莓的文胸，和雪白的皮肤，喷涌而出。她慌忙用手护住，庆幸氛围狂乱，无人瞧见。可钮扣竟又崩掉一粒，她无比尴尬，难道，在高中最后一天，我要晚节不保吗？
一个男生将她拉出方阵，脱下身上的衬衣披在她身上，衬衣虽然湿漉漉，但不妨碍它的避体功能。她扣好，抬眼望，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她的心跳顿时漏掉一拍。
许小朵的18岁，不再是情窦初开，而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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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有最初这惊鸿一瞥，她的一见钟情会在青春的岁月里慢慢变成心动的美丽回忆，然而，古人早就预言了，有了一见钟情，就更容易有二见倾心。
大学里，军训结束的联欢晚会上，一个男生怀抱着吉他，唱了一曲《蓝莲花》，惊艳全场，她似乎听见一片片的芳心，如初春解冻的河水，暗暗涌动。其实，从男生上台的一瞬，她已认出他来，正是他。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她不由得暗暗失落。
晚会的最后，主持人放起舞曲，有大胆的男生，走到女生面前，抬手相邀。许小朵无法挪动舞步，已整整两年。先前的失落，到此时，已变成庆幸。谁知男生却径直朝她走来，眼神明亮，说：“能不能请你跳舞？”她窘得脸色绯红：“我……我不会跳舞……。”他挑挑眉毛笑笑：“不会跳没关系，我带你。”
她只能满心遗憾地摇摇头：“我真的不会。”男生也遗憾地笑笑：“没关系。对了，我叫顾泽棋。你叫什么名字，宿舍电话是多少，我有空好打电话来要回我的衬衣啊，你没嫌弃就丢掉了吧？”“许小朵，电话号码是43672581，衬衣我带来了，你随时来拿。”
他的衬衣，她洗净叠好，一起带到大学里来了，她并不敢奢望竟真的能在大学遇见他，她只是想怀念。可是，命运里总是有这么多巧合。比如，还有在暴雨里闲庭信步的那个叫殷灵珊的女孩，竟然和许小朵同一间宿舍，就住她上铺。
一进门，她笑着对小朵说：“哈，有首过气的校园民谣，叫做什么？哦，住在我上铺的兄弟，对，是那个谁唱的，就是唱那个跟同桌借铅笔橡皮尺子那个人，高晓松，是吧？我是住在你上铺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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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谚语云，穆罕默德不去找山，山就去找穆罕默德，许小朵决意做那座山。
顾泽棋虽然问小朵要去了电话，却好久都不曾打来。等许小朵打听清楚他是音乐系的人时，她就不动声色跑到音乐系去听课。原来音乐系全是帅哥美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但许小朵从来不会缭乱，她眼里只有顾泽棋，她坐在教室的角落，悄悄盯住他看。他潇洒活泼，亲切随和，和大家有说有笑，还常常即兴弹唱，看得出来人缘很好。
她以为自己是悄悄的，其实每一次都被他发现。他会跑过来：“许小朵又来上我们系的课吗？”她眨眨眼：“那你以为，我是来吃饭的？”顾泽棋恍然大悟：“正好，我早上买了两个卤鸡蛋，吃了一个，给你一个。”
上声乐课的时候，顾泽棋在练琴，她不敢进去打搅他了，就静静站在窗外看，他练多久她就站多久，下雨了，天黑了，起风了，她全无知觉。一来而去，渐渐地和顾泽棋就越来越好了，只是，顾泽棋并未说过跟爱情有关的动听话语，许小朵也不气馁，他不说，我来说！彼时，青春正好。风华正茂，勇气满满。
一次，顾泽棋和同学去游艺室去打桌球，许小朵没事也跟了过去。她对于桌球有神奇领悟力，一教就会，眼神超准，力道合适。她挥杆击球的姿势，令顾泽棋兴奋不已，他揽住我的肩：“啊，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技能之一，就是要打得一手好桌球。”
她立刻顺着问：“那之二呢？”
他顺着答：“当然是，她要爱我嘛。”
她神情庄重，说：“顾泽棋，我爱你。”
他抚摸着球杆，略略沉吟：“许小朵，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许小朵有些沮丧，却并不打算放弃。她知道，类似的玩笑，常常在顾泽棋的人生里上演。她回去和殷灵珊探讨：“为什么喜欢顾泽棋的女生这么多？”殷灵珊说：“顾泽棋，首先帅，其次有才，再次，他对喜欢他的女生，都温柔有礼，脉脉含情。搞得女生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激发了更多勇气和斗志。”细细一想，很有哲理。再逆向思维一下，那么顾泽棋，看待诸位美女，岂不是同看一筐胡萝卜一样？如果我也是一颗胡萝卜，我不如趁早领盒饭下场退出他的人生舞台。
何况，论美貌，她不能算出色。她拥有的，凭借的，不过爱他的勇气，那勇气，也只是一腔孤勇。她忧愁起来。
殷灵珊不忍，说：“小朵，乐观一点嘛，送两句名诗鼓励你：此情若是久长时，心有灵犀一点通。”殷灵珊是化学系唯一美女，鉴于她这两种属性，许小朵通常不会纠正她诸如此类的常识性错误，而幽默地理解为，这只是经过了化学反应的恶搞。
㊃
她下定决心，那就一腔孤勇，披荆斩棘，为他而去！
许小朵去找顾泽棋，他和伙伴在空教室排练，他敲着架子鼓，忘情陶醉，引吭高歌。她跑过去夺下他的鼓槌，敲了一下，问他：“顾泽棋，你为什么对每个女孩都那么好？”
他茫然，“有吗？如果真有，那也不过是男人应有的礼貌和风度罢了。”她说：“以后不许对她们好了，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趁他发愣，她扔掉鼓槌，双手拥抱他，像拥抱一棵大树。她踮起脚尖，吻他脸。他的伙伴们善良又聪明，他们继续排练，只是音乐换成了《桃花朵朵开》，顾泽棋回吻她：“那么，我爱上你了。”
许小朵很想低调。但顾泽棋是众星捧月一般华彩夺目的男孩，他偏偏喜欢不分场合秀恩爱。比如，他会在上课前一分钟冲到她的教室来，塞给她麦香牛奶和肉松面包。会在高校音乐节上，大声唱情歌，大声说送给我亲爱的许小朵。会在别的女生递情书给他时，严肃地说，不如这样，我先交给我朋友，审核审核？
爱情使人忘记时间，不觉，大一已过。
大二开学不久，一片阴影从天空透下，落在许小朵的面前，阴影里有一个女孩妖娆恣肆的笑容。同学都在传言：“新生叶雯雯在追顾泽棋哦！虽然顾泽棋很冷淡，但丝毫也不影响她的斗志！太强了！恐怕，许小朵遇到强敌了。”
许小朵不予理会，她想，任你是谁，我爱我的，不会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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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正是音乐系一年一度的音乐节。
这一届的音乐节，他们改演音乐剧了，音乐剧的男主角就是顾泽棋。音乐剧里穿插了一段芭蕾舞，跳舞的女主角是外语系的叶雯雯，她巧笑嫣然，绕着顾泽棋旋转，起跳，姿态翩翩，顾泽棋眼里，光彩闪烁。两人配合得完美默契，演绎出一段旷世奇恋。观众掌声雷动，欢呼潮涌。许小朵的胸口剧烈起伏，类似的灯光，类似的舞台，类似的音乐，有多少次呢？她翩翩起舞，宛如天鹅，为着无数的陌生观众。如今，却不能为自己所爱的男孩，舞得一曲。她很不争气地，滴了两滴泪，打湿自己的手背。从后台出来，顾泽棋犹沉浸在音乐剧中，他欣喜地说：“小朵，你应该来体验一下，让一个芭蕾舞女生在你身边舞蹈，这感觉真美。”
她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在跟着出来的叶雯雯身上。叶雯雯还穿着芭蕾服，气质优雅地瞧着出了洋相的她：“我也感觉真美。你呢？许小朵。”
许小朵的脚踝隐隐作痛，她想，可能是天气太冷，寒气侵入骨髓，旧痛复发吧。叶雯雯的手搭上顾泽棋的肩，踮起脚尖旋转：“我们的节目是第一名哦，今天大家去酒吧庆祝，你一定要来哦。”
她的小宇宙突突冒出火焰，她冲过去，“啪”地打掉叶雯雯的手：“拿开！过分！”继而拉过顾泽棋：“你不准去！”顾泽棋没说一定要非去不可，他走在许小朵身边，闷闷不乐。他还沮丧地说：“小朵，你不该这么蛮横地干涉我，节目获奖，也是我的荣誉。”
许小朵嚷：“你只看到荣誉，我却看到了叶雯雯的险恶用心！她在音乐剧演女主角一定是早就有预谋的！分明就是要插足！”顾泽棋恼了：“音乐剧是音乐剧，爱情是爱情，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她能当主角，仅仅是因为她的芭蕾舞而已，我喜欢看芭蕾舞，那也是我的艺术情操。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我小心眼？许小朵眼眶里盈满泪水，委屈得说不出话。暗暗地想，我只是太在乎你，又太欠缺自信。她那么美丽妖娆，气势强大，不顾一切。关键是，她身上最最吸引你的东西，而我，早已失去，不可能再拥有。她又幻想，顾泽棋，如果我们能早一点相遇，该有多好！我也可以穿起白裙，踮起脚尖，围着你旋转，饱含深情，满心欢喜。
但是，没有如果，只有现实，现实让人如此心凉。
叶雯雯像春天疯长的藤条一样，渗透进顾泽棋生活里的每个角落。音乐系排练教室，食堂，男生宿舍楼下的排球场，凡是顾泽棋经常出没的地方，总能轻易就发现叶雯雯的身影。她不仅会跳芭蕾舞，还会跳踢踏舞，拉丁舞，顾泽棋和他的伙伴们弹琴唱歌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翩翩起舞，音乐节奏配合得完美无瑕，乐队的伙伴都喜欢她，有时还邀请她一起演出。
这一切，许小朵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因为那是旁人的自由。她只能一遍遍地要顾泽棋保证，他对叶雯雯绝不在意，绝不动心，只忠诚于她一人。
顾泽棋一遍遍地保证，许小朵也一遍遍努力相信，可每当看到叶雯雯翩翩起舞，顾泽棋的眼里泛起璀璨光芒，她的自信，就被她的舞姿和他的眼神击得粉碎。
争吵，怀疑，哭泣，生气，纠结，几乎成了许小朵的恋爱主旋律，这些坏情绪，终于一点点耗尽了她仅有的一腔孤勇。
第二年春天，顾泽棋带着乐队和叶雯雯去参加一个艺术节，他们演出一出音乐剧时，许小朵向台上仍了一颗大大的番茄，正好砸中叶雯雯的脑袋，番茄砸得粉碎，番茄汁四溅开来，叶雯雯十分狼狈。
这一刻，许小朵颤抖着身体发短信对顾泽棋说：“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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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棋没有来找许小朵追问为什么，也没有再保证说我和叶雯雯只是艺术合作，他只是回复了一条短信，说：“世上最无力的事，便是不被所爱的人理解与信任。”许小朵惨淡一笑。不再回复。
晕晕乎乎过了一个月，一天中午，殷灵珊冲回宿舍，握住小朵的手，无比小心地说：“顾泽棋休学了。”
不管顾泽棋因为什么原因休学，总之，结果就是，他从许小朵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抱着吉他在宿舍楼下为她弹琴唱歌；
不再用旧摩托车载着她在大街上飞驰，只为去吃一碗酸辣面；
不再皱眉头一遍遍的保证他只在乎她一个；
不再打电话说“太阳当空照小胖妞快来对我笑”；
……
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他乐队的伙伴、同学、朋友，以及叶雯雯。
叶雯雯为此特意找到许小朵的宿舍，踢开门大骂，说是许小朵伤害了顾泽棋，害他伤心远走，还说她一定不会放过许小朵，她要给许小朵好看。
许小朵不发一言，把门猛力一关，将叶雯雯和她的咆哮挡在门外。她靠在门上，心痛难忍。顾泽棋会不会知道呢，即使她选择了和他分手，他也是她深深爱着的人。
她开始四处寻找顾泽棋，并非想挽回什么，她只想确认，他还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依旧潇洒从容，弹琴唱歌。那么，她仰望星空的时候，她就能听见他的歌声。
她从春天一直找到夏天，再从夏天找到秋天。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她在学校论坛里看到一个帖子，楼主说，昨天去酒吧看一个国内著名地下摇滚乐队的演出，有一些原创音乐人来暖场，其中有个很眼熟，后来我才想起，好像就是咱们学校的顾泽棋，不过此人据说失恋之后就失踪了……
许小朵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敲下一行字：“楼主，你说的是哪个酒吧？”然后她坐在电脑前，每隔10分钟就去刷新，看楼主是否回复。
第三天，有人来回应她了，不过不是楼主，而是一个新的ID，说：“文林3路小太阳酒吧。”
她不敢完全相信。
实际上，就算顾泽棋真的出现在那里，那么他现在肯定也已经不在了。
但那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必须去，也许会有一些他来过的痕迹。尽管她深知，那希望，其实渺茫。但她手足无措，她太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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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的时候是下午6点，酒吧还很冷清。
她刚走进去，就有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跑过来，问她：“你是不是许小朵？你是来找顾泽棋的吧？他就在我们酒吧驻唱，他的休息室在三楼，我带你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有一道铁门，女孩让她走前面，她刚过铁门，女孩便猛地将门一推，锁上了。她对面的楼梯上，一个声音说：“哈，乖乖，你果真来了。”
居然是叶雯雯！许小朵马上明白，她可能中计了。她微微咬牙，说：“你想怎么样？”不管叶雯雯想怎么样，她并不害怕。
叶雯雯拍拍手，3个女生从一扇门后冲出来，用狮子攻击绵羊的姿势将许小朵抓住，连拖带拽拉进门去，从她们的速度和力度判断，应该是体育系的人，她又踢又咬也敌不过她们。
这是一个凌乱的像储藏室的房间，靠墙有一张带柱子的空床，她们用一条粗麻绳把她绑在床柱上。
叶雯雯站到她面前，得意地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我们家的旧房子，一直出租，这个房间以前住着一个酒吧的女服务生，后来她在这张床上吊死了，大家都说这个房间闹鬼，租也租不掉，就一直空着，哈哈，那个女鬼大概很寂寞了，今天你就陪她聊聊天吧。”
说着，一个女生过来掰开她的嘴巴，另一个女生将一团毛巾塞进去，她发不出声音了。叶雯雯又过来搜掉她身上的手机，将它从窗户扔了出去。
她一直冷冷的看着叶雯雯，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无非是因为，她很清楚，顾泽棋所爱的人，只是许小朵，所以羡慕嫉妒恨。如此一想，许小朵从容淡定，无所畏惧。叶雯雯和她的帮凶走了，天色渐暗。她开始努力挣脱捆绑，居然也给她挣脱了，她扯掉嘴里的毛巾，畅快呼吸。门锁死了，她不可能出得去，只有窗户，跑到窗边一看，离地面有七八米高，而且无任何可攀爬的东西，她不可能从窗户跳出去还安然无恙。她只得一边“嘭嘭”地敲门，一边呼救。可是，直到天色黑透，也没有人来应她。
灯也是坏的，屋内只有外面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家具杂物的影子模模糊糊，又似乎有人影慢慢晃动，想起叶雯雯吓唬她的话，她终于忍不住寒毛倒立，头皮发麻。夜越来越深了，她淡定从容终于一点点瓦解，她开始害怕了，她蹲在门边，瑟缩起身体，牙齿打着冷颤，内心里有一个微弱地声音在说：“顾泽棋，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在她即将崩溃之际，门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喊着：“小朵！小朵！你在里面吗？”是顾泽棋，是顾泽棋啊！
那么熟悉的声音，是黑暗之中唯一的星光，隔着厚厚的木门穿透过来，直抵她的心脏。在胸腔来回激荡。她不急于回答，她沉溺于这一刻。她静静听着他，目光投向窗外深黑的夜幕上，不知何时，夜幕上，亮起了两三粒星星，光芒微弱，却分外耀眼，有淡淡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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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棋砸开门冲进来的时候，许小朵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楼道里猛扑过来的强烈光线，她闭上眼。她不敢睁开眼看他的脸，她害怕多看一眼，她就会全线崩溃。她不会忘记，她分手，是为了自己决不能倒下的自尊。
他站到她面前，狠狠地看她，然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他紧握她的手，带她去吃温热的食物，给她讲他这些年的生活。他说他休学消失的最初原因，的确是因为她说分手。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重大挫败。然而，他一边走，一边唱歌，他看到了社会里的形形色色，看到各种人为了生活，努力又卑微的活着。世界广袤无垠，个人的喜怒哀乐算得了什么。在他年轻的生命里，爱情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于是，失恋的伤，不治而愈。
许小朵沉默不语。
顾泽棋又说：“如果说我还爱着谁，那么，只能是你，唯一的你。”她看着他的脸，在灯光里，一半阴影，一半璀璨。她的心，一半是安然，一半是惶恐。他们一直在大街上走，许小朵不想说话，只听顾泽棋说话又很傻，于是她说：“唱歌吧，我们一直走，一直唱，直到我们走不动你也唱不动。”
顾泽棋大声唱歌。
许小朵在歌声里回忆起他们曾经拥有的小片段。
某次考试，她无意中扭头，发现走廊上，他静静地站着，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朝她微笑，是那种宛如婴孩的发自肺腑的笑，眼角眉梢都在笑；
某次他惹恼了她，两人冷战着，走进他唱歌的酒吧，他没有去唱歌，却走进拥挤的舞池里，一次次弯腰，捡起一根根的荧光棒，放在她手里；
还有一次，他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他们一路慢慢走，走走又停停，停停又走走，不觉已到天色时分，他们走进学校，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许小朵终于开口说了她最想说的一句话：“顾泽棋，我找你并不是想重新与你在一起，我只是用这种方式，慢慢地忘记你，我知道，你出现了，我就做到了。”
顾泽棋的眼里潮湿晶亮，他说：“难道，我们不能像从不相识一样，重头再来吗？”
许小朵不忍心看他，垂下眼眸，轻声说：“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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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棋又回到学校上课，经过历练之后，他更成熟稳重。乐队在他休学之后就解散了，他重组了。除了上课，大家更专注于音乐创作和演出，再也没有抱着吉他在学校里即兴演唱，更没有再女生宿舍楼下“每日一歌”。他对许小朵的爱，也不再似以往热烈张扬，而是另一种深沉淡定。
叶雯雯交了一个富二代男朋友，看起来很甜蜜很幸福。有几次许小朵在路上碰到她，真奇怪，许小朵发现，自己不恨她，更不想报复她。她忽然就明白，她和顾泽棋的爱情，跟叶雯雯其实并无本质关系。主宰他们的爱情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心。
如今她的心，不再爱着顾泽棋了。
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
不久就毕业了，很多人在毕业饭上抱头痛哭，依依不舍。许小朵并未失控，这个学校，这座城市，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就是顾泽棋，她在这里与他相爱，离别。
由于同学们都太伤心，所以，许小朵看起来就太过淡定，甚至冷酷无情了。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坐到她身旁，泪眼朦胧地问：“许小朵，你都不伤心吗？大家就要分别了！有的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何必见面？只要大家好好活着就行了。”她淡淡地说。
“你……”女生想了片刻，吐出3个字：“真狠心。”
“哈，”她笑了，“我只是朴实不矫情而已，我是粗人，好好活着，这是粗人的哲学。”
女生露出一脸的迷茫，身子一歪，滑倒在桌子底下。
深夜，有几个男生聚集在许小朵的楼下，举着啤酒瓶子，大喊她和灵珊的名字。喊她的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她未遂的。喊灵珊名字的男生，是一直追求灵珊未遂的。他们喝醉了，又喊又哭，很是伤情。
“怎么办？”灵珊问。“你去，朗诵《别董大》给他们听。”“可我不记得啊。”“我写下来，你照着念。”小朵说着，在抽屉里找到一只圆珠笔芯，撕下一张台历，在背面写下：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灵珊走到阳台，声情并茂，拉足了调子，大声地读，读着读着她居然哭了。
许小朵也默默地流下眼泪。她想，即使前路也有知己，也有爱人，可再也不会有一个叫顾泽棋的男生了。
顾泽棋，我曾披荆斩棘来爱你。
整个晚上，顾泽棋一直站在许小朵宿舍楼前梧桐树的阴影里，不言不语。
天亮的时候，许小朵提着行李走出去，路过他的身边，她给了他一个纸袋，她说：“我应该给你一个答案。”
纸袋里，是一个U盘，U盘有很多录影，都是她的演出片段。在那些华丽的舞台上，她也曾穿着美丽的芭蕾舞裙，踮起脚尖，优雅旋转，曾有一时，光芒四射，辉煌灿烂。
在后来的一次意外中，她的左脚脚踝粉碎性骨折，虽然康复，却再也无法翩翩起舞。
特邀编辑/李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