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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居住的城市里有许多条青石铺就的街道，在街道的尽头，是两排高楼，一串吆喝，每隔0.3秒便跳动的一打霓虹灯，再就是怎么走都无法散尽的一群人。
我常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看他们，从清晨看到日落，从日落看到天黑，从天黑看到深夜里的微露打湿我的额发。
我是一个网络麻豆，在需要的时候穿上各色各式的服装，抬头，挺胸，扭臀，摆POSE。满足镜头所有的需要。除此，更多的时候，我在这里。
梅婷在《阿司匹林》的文艺片里烫着大卷，抽一整床的香烟。她用香烟来计时，看一集电视剧用去十根，听隔壁的王太太打个电话五根，煮一壶开水三根。而我与她不同，我喜欢用青石的奇偶选择。走过来，青石的条数是偶数，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奇数，立刻回家，拉上窗帘，睡觉做梦。
但通常，偶数是多过于奇数的。我在人群里做所有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我在天桥桥面上，故意排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求助：旅行至此，钱包证件都被偷，现急需两百元回家，请好心人帮忙。谢谢。
其实，我的行骗语很低级，所以我偷偷地观摩同行。骗来的钱更多的时候被我用来买更多的行骗道具。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时，我想破脑袋也无法告知。只能引用汪涵在《天天向上》里说起宇宙有没有尽头，天天兄弟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一样的。
我还记得，有很多人，在几起打劫事件里，只为几十块的人民币害了人家姑娘的性命。面对镜头，他们淡定的神情，淡然的话语——我只想在这入味的人生里寻找活下去的意义与信念。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一颗一颗的棋子敲在我的心盘里，共振的余音宛若叮当作响的手镯与手铐的擦碰。我想也许没有人比自己更理解他们。
二
入秋的城市渐渐地萧瑟。似深闺中的女子卸去头饰，褪下光鲜的妆容，在镜中呈现的一张沧桑的素颜。
花坛边的一对情侣，仿佛在闹脾气。男人故意把脸撤离女人。弹过石凳的烟蒂轻盈盈地飘落几许烟灰，晃晃荡荡地落进草丛里。
女人的脸上挂着泪珠，不停地解释，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眼里进了沙子。
于是，再也无法按捺，我站起来，径直走到男人的右边，挽住他的胳膊，嗲嗲地眨着眼睛，说，亲爱的，你不是说今晚陪我去海洋馆看猩猩的么。怎么在这里呢。
女人的表情顿时僵硬，转而愤怒地抽过男人的半个面庞，她说她不过与几个男人暧昧而已，而他却与其他的女人搞劈腿。
男人很用力地甩掉我的胳膊，一边拉住女人的手，狠狠地问我，她……我不认识她。隔过五秒，他问我叫他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目的不过是让我叫不出他的全名，拆穿我，然后向她作解释。
我眨眨眼道，当然是叫你达令啊，亲爱的，你今晚怎么这么傻。
女人用力甩掉男人的手，转身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女人走后，我轻轻地摩擦着自己肉红色的指甲，在黄色的灯光下，看不清它透出的那抹微粉。
男人低下头轻声哼笑，许久，抬起头道，今晚，不用去天桥上班么。
我一怔，睁大眼睛看他，他只是转过身，踩灭跳动的烟火，塞给我一张钞票，挥挥手。然后他说他叫季哲希，他明白。末了，他说不过，下次最好别让我见到你。
我站在那里，不屑地嘲笑他们。是那个女人不知道海洋馆里是没有猩猩的，有的只是五个角的海星。
不过一场恶作剧而已，他那样凶恶的表情，横眉怒挑的眼睛，让我在N多个噩梦里醒来。
三
除了在天桥上上班，在青石街道里数青石，我还在人群里寻找一个叫季哲希的男人。
我每天都穿得很鲜丽，化精致的淡妆，用最优美的姿势走路。我常常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
在公车里，我轻轻地夹出别人的钱包，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从容地下车。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让我的世界随时绽放一朵盛开的微笑。
仿佛骨子里，对别人的打扰让我觉得活得更有意义。直到某人的打扰惶恐了我的生活。
青石铺就的那条街道，到了晚上除了肃静便是没有人的不打扰。
我踮起脚尖数过第七块青石的时候，脖子上被架上了凉飕飕的水果刀。他说把钱拿出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遇上劫匪了。那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东西，我骗别人的钱，别人劫我的钱，他们是为了生计还是与我一样，只为体验别番生活的意义?
我低下头看到他穿一双质量很好的匡威鞋。我翻过第三张人民币的时候，问，你会打劫你的女朋友么?
他的手颤了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一双季哲希的眼睛。是的，我确定，是他的眼睛。
季哲希?我叫他的名字。
他微笑地取下被用来蒙面的黑色布条。
你为什么……他点过钞票道，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啊。我们是同道中人的啊。
可是这样是犯法的，警察会抓你的。我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道，他只是微笑着点起一支烟，合起手掌，挡住风吹过的方向，打火，然后狠狠地吐出一团烟雾。
季哲希靠在青灰色的墙壁上，吧吧嗒嗒地弹着香烟，说他前不久打劫人家姑娘，害了人家性命。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只是警惕地停留在路边的电子摄像杆上。他的眼睛真的像星星那么亮，在我的心底不停地闪耀。
最后，季哲希拿着我的钞票。嗒嗒地离开了青石街道，他的背影那么从容，宛若只是恰巧路过。
四
自此，我每日都担心季哲希，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担心。我跑一整条街道追鸣笛的警车，只为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是否是季哲希。我撕掉站牌上的每张悬赏A4纸，纸上赫然印着季哲希的头像。他的眼睛温和地与我平视，仿佛与我相识很久。我剪下它们，塞在钱包里，每天看上一眼。
也许，所有人眼中的季哲希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在我的心里，他除了是我的谎言里会带我去海洋馆里看猩猩的爱人外，他还是这个城市上空最亮的星星。
每一次见到季哲希的时候，他都在省图书馆里看一本很厚的学术书。专注的表情仿佛融不进任何打扰。我站在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脚步在抬起放下问紊乱。我是多热切同他打招呼啊，只是如果这样，便会暴露了他的行踪吧。
我从未像这个时候害怕穿警服的人。即使他们只是路边普通的交警。
直到某天，穿警服的人问我是否认识季哲希，他说从监控里发现我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只是用力地摇头说不认识，我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袒护他。
五
季哲希最后来见我的那一晚，还是那条青石街道。他还过我的钞票，让我和他一起去香港，然后不再回来。他说，那时，你行骗，我打劫。多有意义，多刺激。
我抱住他的腰。从心底流出的一股悲伤。
我忍住眼泪的滑落，除了道歉，我拉过季哲希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公安自首，从头来过好吗。
季哲希微笑地转身背过我，在半空中漂亮地打了响指。他说，成功了。他说得那么大声，每一个字都那么欣喜。他的女朋友，穿警服的人，贴告示的人迎面走过来。他们仿佛等了很久，等他说成功了。
他揽过她，说，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所以。所有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公安局的门前，这个城市的上空灰蒙蒙的，月亮很暗，黑色的薄影飘过。秋风风干了我的泪痕。咸咸的，一定是流泪了。我回头。季哲希的背影像一颗淡淡退去光芒的星星连同那条青石街道渐渐地暗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季哲希，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于是，我终于明白在一场空虚中寻一片华丽的意义，就仿佛在一场华丽的谎言里觅一个完美爱情的童话一样傻。因为，一切，注定是空。
如果，某天，你遇到类似的我，请你帮忙转达这句话。
我居住的城市里有许多条青石铺就的街道，在街道的尽头，是两排高楼，一串吆喝，每隔0.3秒便跳动的一打霓虹灯，再就是怎么走都无法散尽的一群人。
我常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看他们，从清晨看到日落，从日落看到天黑，从天黑看到深夜里的微露打湿我的额发。
我是一个网络麻豆，在需要的时候穿上各色各式的服装，抬头，挺胸，扭臀，摆POSE。满足镜头所有的需要。除此，更多的时候，我在这里。
梅婷在《阿司匹林》的文艺片里烫着大卷，抽一整床的香烟。她用香烟来计时，看一集电视剧用去十根，听隔壁的王太太打个电话五根，煮一壶开水三根。而我与她不同，我喜欢用青石的奇偶选择。走过来，青石的条数是偶数，做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奇数，立刻回家，拉上窗帘，睡觉做梦。
但通常，偶数是多过于奇数的。我在人群里做所有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我在天桥桥面上，故意排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求助：旅行至此，钱包证件都被偷，现急需两百元回家，请好心人帮忙。谢谢。
其实，我的行骗语很低级，所以我偷偷地观摩同行。骗来的钱更多的时候被我用来买更多的行骗道具。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时，我想破脑袋也无法告知。只能引用汪涵在《天天向上》里说起宇宙有没有尽头，天天兄弟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是一样的。
我还记得，有很多人，在几起打劫事件里，只为几十块的人民币害了人家姑娘的性命。面对镜头，他们淡定的神情，淡然的话语——我只想在这入味的人生里寻找活下去的意义与信念。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一颗一颗的棋子敲在我的心盘里，共振的余音宛若叮当作响的手镯与手铐的擦碰。我想也许没有人比自己更理解他们。
二
入秋的城市渐渐地萧瑟。似深闺中的女子卸去头饰，褪下光鲜的妆容，在镜中呈现的一张沧桑的素颜。
花坛边的一对情侣，仿佛在闹脾气。男人故意把脸撤离女人。弹过石凳的烟蒂轻盈盈地飘落几许烟灰，晃晃荡荡地落进草丛里。
女人的脸上挂着泪珠，不停地解释，不知道是真的哭了还是眼里进了沙子。
于是，再也无法按捺，我站起来，径直走到男人的右边，挽住他的胳膊，嗲嗲地眨着眼睛，说，亲爱的，你不是说今晚陪我去海洋馆看猩猩的么。怎么在这里呢。
女人的表情顿时僵硬，转而愤怒地抽过男人的半个面庞，她说她不过与几个男人暧昧而已，而他却与其他的女人搞劈腿。
男人很用力地甩掉我的胳膊，一边拉住女人的手，狠狠地问我，她……我不认识她。隔过五秒，他问我叫他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目的不过是让我叫不出他的全名，拆穿我，然后向她作解释。
我眨眨眼道，当然是叫你达令啊，亲爱的，你今晚怎么这么傻。
女人用力甩掉男人的手，转身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女人走后，我轻轻地摩擦着自己肉红色的指甲，在黄色的灯光下，看不清它透出的那抹微粉。
男人低下头轻声哼笑，许久，抬起头道，今晚，不用去天桥上班么。
我一怔，睁大眼睛看他，他只是转过身，踩灭跳动的烟火，塞给我一张钞票，挥挥手。然后他说他叫季哲希，他明白。末了，他说不过，下次最好别让我见到你。
我站在那里，不屑地嘲笑他们。是那个女人不知道海洋馆里是没有猩猩的，有的只是五个角的海星。
不过一场恶作剧而已，他那样凶恶的表情，横眉怒挑的眼睛，让我在N多个噩梦里醒来。
三
除了在天桥上上班，在青石街道里数青石，我还在人群里寻找一个叫季哲希的男人。
我每天都穿得很鲜丽，化精致的淡妆，用最优美的姿势走路。我常常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自己。
在公车里，我轻轻地夹出别人的钱包，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从容地下车。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让我的世界随时绽放一朵盛开的微笑。
仿佛骨子里，对别人的打扰让我觉得活得更有意义。直到某人的打扰惶恐了我的生活。
青石铺就的那条街道，到了晚上除了肃静便是没有人的不打扰。
我踮起脚尖数过第七块青石的时候，脖子上被架上了凉飕飕的水果刀。他说把钱拿出来的时候我就明白自己遇上劫匪了。那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东西，我骗别人的钱，别人劫我的钱，他们是为了生计还是与我一样，只为体验别番生活的意义?
我低下头看到他穿一双质量很好的匡威鞋。我翻过第三张人民币的时候，问，你会打劫你的女朋友么?
他的手颤了一下。我转过身，看到一双季哲希的眼睛。是的，我确定，是他的眼睛。
季哲希?我叫他的名字。
他微笑地取下被用来蒙面的黑色布条。
你为什么……他点过钞票道，这个你应该知道的啊。我们是同道中人的啊。
可是这样是犯法的，警察会抓你的。我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道，他只是微笑着点起一支烟，合起手掌，挡住风吹过的方向，打火，然后狠狠地吐出一团烟雾。
季哲希靠在青灰色的墙壁上，吧吧嗒嗒地弹着香烟，说他前不久打劫人家姑娘，害了人家性命。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只是警惕地停留在路边的电子摄像杆上。他的眼睛真的像星星那么亮，在我的心底不停地闪耀。
最后，季哲希拿着我的钞票。嗒嗒地离开了青石街道，他的背影那么从容，宛若只是恰巧路过。
四
自此，我每日都担心季哲希，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担心。我跑一整条街道追鸣笛的警车，只为看清里面坐着的人是否是季哲希。我撕掉站牌上的每张悬赏A4纸，纸上赫然印着季哲希的头像。他的眼睛温和地与我平视，仿佛与我相识很久。我剪下它们，塞在钱包里，每天看上一眼。
也许，所有人眼中的季哲希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而在我的心里，他除了是我的谎言里会带我去海洋馆里看猩猩的爱人外，他还是这个城市上空最亮的星星。
每一次见到季哲希的时候，他都在省图书馆里看一本很厚的学术书。专注的表情仿佛融不进任何打扰。我站在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脚步在抬起放下问紊乱。我是多热切同他打招呼啊，只是如果这样，便会暴露了他的行踪吧。
我从未像这个时候害怕穿警服的人。即使他们只是路边普通的交警。
直到某天，穿警服的人问我是否认识季哲希，他说从监控里发现我是受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只是用力地摇头说不认识，我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去袒护他。
五
季哲希最后来见我的那一晚，还是那条青石街道。他还过我的钞票，让我和他一起去香港，然后不再回来。他说，那时，你行骗，我打劫。多有意义，多刺激。
我抱住他的腰。从心底流出的一股悲伤。
我忍住眼泪的滑落，除了道歉，我拉过季哲希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公安自首，从头来过好吗。
季哲希微笑地转身背过我，在半空中漂亮地打了响指。他说，成功了。他说得那么大声，每一个字都那么欣喜。他的女朋友，穿警服的人，贴告示的人迎面走过来。他们仿佛等了很久，等他说成功了。
他揽过她，说，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所以。所有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公安局的门前，这个城市的上空灰蒙蒙的，月亮很暗，黑色的薄影飘过。秋风风干了我的泪痕。咸咸的，一定是流泪了。我回头。季哲希的背影像一颗淡淡退去光芒的星星连同那条青石街道渐渐地暗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季哲希，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于是，我终于明白在一场空虚中寻一片华丽的意义，就仿佛在一场华丽的谎言里觅一个完美爱情的童话一样傻。因为，一切，注定是空。
如果，某天，你遇到类似的我，请你帮忙转达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