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几个斜杠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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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璐在博物馆担任文物修复员已经是第5个年头,这一年,她的老公承涛开始调任公司AI人工智能方面的研发。简单地说,他与手下团队的工作主要在做人脸与店铺门面的识别系统,“将来,你想选一家店铺去吃饭,再也用不着去大众点评网上看网友那100条真假莫辨的评价。你只要在街上用手机扫一下门脸儿,这一家的总体评分,特色菜肴,茶水收费,以及店小二的服务特色,就尽收眼底。”听上去很美?可对余璐来说,老公调换部门带来的变化可一点儿也不美。他的研究,一方面十分烧脑,经常加班,回到家一副脑细胞快要死光的耗竭相;另一方面十分费口舌,为了做模板,他和同事要一家家去采集店铺的数据,这免不了要被人质疑与推诿,为了不半途而废,得像卖保险的人一样锲而不舍,费尽口舌。工作强度的加大,让以往回到家说学逗唱什么都来的老公,变得一言不发,神态空洞又淡漠。
  夫妻俩对坐吃饭,屋子里静得能听到石英钟走动的咔咔声。
  熬了三个月,余璐有一天终于怒了:“我的工作本来就挺‘古墓派’的,除了师傅与师兄妹,一天也难见到几个人。跟你恋爱时,就看中你是个有趣的话唠。可现在,你现在的行为模式是啥样的,你知道么?我就好像是你的充电宝,你总等到电力快没了,就回来洗澡吃饭,拿上几包咖啡,充上几格电你又走了,都不会多看一眼充电宝。”
  这个充满怨艾的比喻好像打动过承涛。有那么一个礼拜的时间,他早上6点就出门,力图早一点下班来陪余璐。可余璐再钝感,也能感觉出来老公被他富有开创性的工作盘剥得差不多了,他虽然就坐在离余璐半米远的地方,他也努力支楞着两片眼皮在听,可他的心神已经明显要去梦见周公了。余璐很委屈,因为她知道当年老公在学校读研的时候,一样是压力深重又时间紧迫,他们可是花前月下什么浪漫事儿都做过。“如果你在乎,怎么忙都抽得出空。”这可是承涛的名言,才过3年,他好像已经记不得了。
  这对夫妻就时不时地会冷脸相对一阵子。余璐有一次气得收拾包裹,端午节也不过了,与大学闺蜜一同飞赴日本泡汤去。就在暖融融的温泉里,余璐边哭边说,尚未结婚的闺蜜肩头搭着一块毛巾,在水雾中默默看着她宣泄。
  等她哭诉完了,闺蜜竟说,她早就料到余璐会有这一天,因为承涛的工作很忙,而她的工作节奏很慢,很悠闲。因为做文物修复的,节奏一快就会铸就无法弥补的错误。而一般忙闲迥异的夫妻为何难有和睦呢?盖因闲下来的那一方把对方当作唯一的牵挂,而忙碌的一方早就累得惜字如金;闲者怪对方不能体谅自己的寂寞空茫,忙者怪对方简直像缠树的妖藤一样要吸光自己所剩无几的精力,这样相对怨艾,再好的感情也会发出一股馊气。
  闺蜜显然懂得先抑后扬的谈话策略,她的下一拨建议更是挠到了余璐的痒处:“其实那个死心眼儿的悠闲者,应该想一想她的斜杠身份。她可不止是某某的爱人,她也许还是一个设计天才,一个美食女王,一个园艺精灵。人为什么要发掘相应的志趣,变成一个有趣的斜杠青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你才不会把对方所剩无几的精力都吸干…… ”
  余璐就如醍醐灌顶,心里一片透亮。
  接下来的几个月,余璐利用业余时间,开创性地做了以下两件事:首先,她参加了当地最大的图书馆中,“声音图书馆”的创建工作。她成为一名志愿者,负责把名著与名篇录成“有声书”。这样可以方便每天开车上班的人、长跑的人和忙于家务的主妇,利用一切碎片时间来阅读;与此同时,创造这项阅读福利的人,也解放了视力有障碍的人,满足了他们的求知欲……
  每一首诗,每一个小说的片段,每一封名家的書信,应该以什么样的声调与情感去演绎?余璐尝试着把自己略带毛刺的声音打磨干净,把声调降下来,把声嘶力竭的呐喊,变成克己内敛的自语与独白,她尝试腹腔发声,尝试在两个角色间互相转换,尝试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书中激烈的情感交锋。她研究这一切,品尝书中的酸甜苦辣,一会儿以男主人公的视角看待女主角的痛苦,一会儿以长者的视角去看待年轻人的彷徨……说老实话,在参加这一项义务工作之前,她从未设想自己会读这么多的书。作为一个85后,上班修书修画,下班追剧八卦一度成为她的生活主旋律,她绝对没有想到,把久经考验的好书用声音的形式表达出来,甚至成为她修炼的必由之路。
  她在其中放入了感情,夹带了无数情感寄托。她很快成为“声音图书馆”中最著名的发声者,她也居然从中获得了别样的契机——有电影学院的副教授来借阅“肉嗓图书”,对她的声音掌控力很是赞赏,推荐她担当了好几部连续剧的幕后配音工作。
  其次,余璐还参与了自家单位文创产品的设计工作。这本来不是她这个文物修复师的工作。但余璐从日本和英国旅行回来后发现,她所任职的博物馆,开发的那些卖萌系列文创产品,跟人家的文创产品,在脑洞大开与艺术品位的兼顾上,简直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如果把脑洞挖大一点,把艺术品位提高一些会怎么样?余璐尝试把书法作品与名画印在茶席巾上、眼镜布上,印在88元一本的台历上,还以此为灵感线索,设计印染了一批礼服裙和旗袍……
  这些工作充实了她的生活,阅读功底与艺术修养的提升更开拓了她的胸襟,她不但不再对承涛的早出晚归、经常加班抱怨个不休,反而多次交给他放松神经的方法:比如,在开车上班的途中听一听张佳玮如何说莫奈,如何说拉斐尔,以及如何说毕加索。再比如,可以把单位办公桌的一角垫上一幅书法茶巾,花5分钟为自己沏一壶茶。她教他如何在长期紧绷的生活中适时松手,放下心头纠结的一切,出去散步或洗澡——“你不知道王小川的很多创意,是在洗澡哼唱时忽然想到的吗?”
  她劝他:若要持久,必要张弛有度。有这时间,你不用来陪着我,关照我;你应该像海绵一样不断地吸储,直到你自己感觉到那种幸福的充盈。因为一个无法在工作中感受到幸福感的人,创意也会掉头而去。
  承涛对此惊讶莫名。他发现,当余璐不再在乎他能否留足假日来陪她的时候,当余璐有了更大的交际圈和才华发射场之后,他们之间的力量对比好像悄悄发生了扭转——他忽然对她的变化与进步有了兴趣,并且买了一批老婆设计的文创用品到处送人。他明显变成了一个炫妻狂魔。
  余璐暗暗发笑,她记起闺蜜在那个流淌着热泪的温泉池里对她说的话:如何让一个男人在内心深处鄙弃你?你只要天天像个乞儿一样跟着他,索要温情与陪伴就够了。离开一步,建筑自己的王国十分重要。要知道,只有你像王后一样有自给自足的精神堡垒,骑士一定会来叩响你的窗户。
  这是文雅的说法,换句大白话就是:专心做事的人才性感,配得上人撩骚你。别忘了你还有斜杠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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