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中那些依稀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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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教书育人是复杂而艰难的工作,总会留下一些遗憾和伤害。它或许源于无心,或许始终不以为意,却常常不知它可能已经毁灭了一次人生。既往不可追,我们要做的是从往事中汲取育人的胜经,让教育的每一刻都成为美好的回忆。
  
  教育生活中,总会有“另一种”孩子不期而来。让我们伤怀的是,他们大都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甚至没有在我们的心湖里留下片刻的涟漪。而他们,原本也是一朵浪花。我们只顾在教育的长河中饱览胜景,却无意间在心里留下了伤痛。
  
  不知你会去哪里
  
  侯登强
  
  那个男孩曾不止一次在我的文字里出现,高高的,瘦瘦的,目光呆滞。那是一个有些智障的孩子,当别人在教室里安安静静上课的时候,他定是蜷缩在一个角落发呆。课间时,操场上同学们都生龙活虎般享受着运动的快乐,唯有他,在楼上偷偷地探出头来,表情复杂地窥视着。
  每次和他迎面,他的眼神里总是布满慌张和恐惧,晃着身子,灵巧地闪过,脚底下拖着一双不甚合脚的鞋。他在躲避什么?他在害怕什么?我并没有教过他,也没有批评过他,难道一个“老师”的身份就让这个孩子如此畏惧——在这个孩子最初的记忆里,我不敢想象他对“老师”有怎样的认识。那几年,正是分数至上的狂热时期,一个个孩子成了教师功利思想的牺牲品。他的怕,一定是源于最初的痛。
  那段日子里,我看到一个孤独的灵魂,躲在阴暗的角落不停地啜泣。有一次,碰到几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孩欺侮他,他抱着头蹲靠在墙角,不喊叫,也不还手,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我几步上前,抓住那几个孩子的衣领,怒斥一通。他慢慢站起来,看看我,不说一句话,低着头,往楼上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有种想哭的感觉。
  学校里,低年级的孩子总会远远地避开他,没等他走过来,就“噢”的一声跑散了。他不追,只会有点羞涩地笑一笑,靠着墙根继续走自己的路。我不是个喜欢发脾气的人,可每逢遇到这样的情景,总会按捺不住冲着那些小孩子嚷上一句“喊什么!”,算是对他的一种“支援”。
  曾经为他写过一些文字,可是我知道,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是一次次痛了自己罢了。每次面对他的时候,我都能更深切地体会到为师不易,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我们精心呵护。孩子就是一面面镜子啊,映照着教师的职业良知。
  小学毕业后,他连继续待在学校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上班的路上,我几次碰到他。他跟在一群大人后面,卖力地蹬着自行车,脸上是痴痴的笑。有时,他会转过头来看我,用茫然无助的眼神。我冲他笑笑,想告诉他:老师没有忘记他,老师祝福他。没成想,他一溜烟跑远了,我的心思久久不能平静——是谁让他离开了学校?流浪在社会上,他能避开那些险恶与阴谋吗?
  唯有自己安慰自己:或许,离开学校,他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可以遇到更多关心他的人。
  最近一次见他,印象特别深刻。那天,阳光真好。
  我站在三楼的走廊里,向着远处眺望,那里有层层叠叠的山,山里有我温暖的老家。没成想,由远及近地,学校门口的公路上,一个人影越来越清晰。是他!还是那件破旧的衣服,还是那张有点麻木的脸,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向学校门口而来。
  突然,他身子往前一探,一只脚已经抵在了地上,自行车戛然而止……
  我明白了,电动门内的两个保安吓着了他。当年他在学校的时候,是没有保安的。
  他就这样把双腿跨在自行车上,身子前倾,一副疲倦已极的样子。他分明在向学校张望,抬头与低头,都掩藏不住他的心思。
  保安注意到他了,电动门慢慢打开。男孩儿噌地一下直起身子,屁股往后一蹲,双脚开始使劲。
  “哎,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两个保安高声喊着,警棍也操在了手上。
  估计男孩有些紧张了,他把手指向教学楼,很不情愿地抗议着,同时调转车头,沿着新修的水泥公路往回骑……
  男孩用手指向学校的一刹那,我的泪水流了下来。这里曾是他的学校,而今天,他只能远远地观望。我知道,在举手之间,他有着满腔的眷念和无奈。
  那些花花草草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一定很清晰,那些安静的角角落落在他的心里一定还有位置,那些昨天的是是非非一定还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今天,他鼓足了勇气才来到这里,要安慰的,是自己那颗孤独的心。
  在我的眼里,这所学校曾经对他有着那么多的伤害,能够离开,本是件最好不过的事情。可我错了,孩子需要一个精神的家园,即使有过伤痛,他依然眷恋。这样,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会感到安全和温暖。对于整个人生而言,不是孩子对不起学校,是我们的学校对不起孩子。当乐此不疲地追逐名次的时候,当战战兢兢迎接检查的时候,当讽刺挖苦成为家常便饭的时候,教育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孩子也异化成了牟利的工具。
  男孩来了,又走了,带着淡淡的哀伤。而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流浪。
  
  对于教育,最大的伤害也许不是责骂,而是冷漠。在视线之外,在冷漠之中,不知有多少怒放着生机的花朵凋零,不知有多少热切的期盼如浸入冰谷。其实,教育需要的原本不多,有时,一个关切的眼神就够了。
  
  
  原来,你一直
   在我的视线之外
  
  严兴梅
  
  本可以呆在教室里的时间,他却走进了我的视野,就那么迟疑着,在我爱搭不理的眼神中走进办公室,独自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为了防止“特殊”的他像上节课一样在教室里干扰别的同学,我不得不先将其请到面前,指责了一番,等上课铃响后再挥挥手,让他回到教室。没想到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值日教师来找我,说我们班有一个学生呆在楼梯那儿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的心忽地一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跑到教室门口一看,果然看见他呆立在墙角处。在我的惊讶中,他告诉我:“我怕上课的老师不肯让我进去。”我不由暗自埋怨起自己的失职来。
  他其实并不傻,他早已从我们的眼神中读出了嫌弃和厌恶,他无力改变现实,于是选择了逃避。想想他无数次跑到我面前来,坚持不懈地汇报我指派他做的琐事,他是那么的将我奉若神明,得到的却是一次次的不耐和怒斥。其实他不明白我让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让他不到处乱跑,能够安静下来而已。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先天的智力缺陷已让他丧失了许多同龄人能够得到的东西,现在连作为人最起码的受尊重的权利也正在被剥夺,更别提被当作一个需要扶着走的孩子来加倍呵护了。在潜意识中,我自始至终只把他当做一个该遗忘和丢弃的累赘而已。
  我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像被撕裂开来一样痛楚。他一直出现在我的面前,比别的学生更频繁,我却一直将他弃置在视线之外,只因为他是我的包袱。他看似享受了更多的自由,只要不捣乱就能有更多肆意的行为,其实在不经意中我们已关闭了他心中那扇通往自由的门,将他的心牢牢禁锢在黑暗之中,被孤独和冷漠包围……
  我和他,近的是身体,远的是心灵。
  
  人生中,肉体的伤害是容易愈合的,而精神的创痛则可能终身難愈。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可能从不体罚学生,却往往忽略了自己的言辞给学生造成的压力和伤害,乃至酿成终身的遗憾。
  
  那一句话
  
  曾 庆
  
  一个读八年级的农村女孩,一次偶然发现同桌书包里有20元钱,顿生杂念,趁同学外出上体育课时,偷偷溜进教室,拿走了20元钱。事情很快败露,同桌立即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闻听只向这个小女孩说了一句话:“我今晚到你家去。”她无颜面对同学,整个下午都埋头伏在课桌上,课间很多同学指着她叫小偷……这一切,班主任全然不知,他只以为晚上到了她家,问题就解决了。
  晚上,班主任还没进她家门,就听到屋里哭声一片。进得屋去,只见她妈妈在地上打滚,奶奶已经晕过去了。原来小女孩一回到家,叫了一声“妈妈”后,就独自上楼,服农药身亡。
  悲剧的发生令人痛惜。而这种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如果班主任对小女孩一时的失足持谨慎的态度,不是说一句“我今晚到你家去”就完事,而是找她谈谈心,了解她的行为动机和家庭背景,她也许就不至于如此决绝。如果班主任在事发后向学生说几句解释的话,换得同学的理解,要求同学宽容她一时的错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以致产生轻生念头。
  一个人在面临伤害的时候,多么需要一句鼓励的话!苏霍姆林斯基说过:一个好的老师,即使在他责备学生时,也时刻记着不能让儿童那种“成为一个好人”的愿望的火花熄灭,一个老师要以正确的引导和诚挚的爱去唤醒学生向上的心。
  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可能从来不会去体罚学生,却往往忽略了自己的言辞,很多时候可能更残忍地伤害了学生,使学生精神受创,心灵扭曲,从此一蹶不振,乃至酿成悲剧。
  
  一次犹豫的家访,改变了一个孩子的一生。教育的遗憾,往往只是因为轻易的放弃。放弃,是教书育人中最不能容忍的“恶习”。事实上,当你的心中一直怀有育人的热望,你就不会因为外力的驱使而改变信念。
  
  记忆深处的家访
  
  诸定国
  
  那是10月的黄昏,乡间的景物被彩霞染得像一幅斑斓的画。走在乡村的小道上,习习的凉风令人神清气爽。
  “老师好……”一声怯生生的问候,令我吃了一惊。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黑瘦的小牧童——他正牵着两头牛,显然是放牛刚回来。
  “你……”
  “我是杭恩涛。去年不上了,你来动员我上学去。”
  我想起来了。他去年辍学后,我确实家访过。一想到那次家访,我又惭愧起来。
  杭恩桃开学未来报到,我向教导处反映。教导主任便让我去动员他返校读书,还说一次不行,就去三次。刚出校门时,遇到李老师,他得知我要去家访,便和我一同前往。
  一路上,李老师开导我,做做工作就行了,不一定要动员回来,这孩子成绩这么差,一门课要拉班均分1分,数学、英语还不止,你动员回来,其他科任老师嘴上不说,但心里是不高兴的。虽然当时初中生辍学在乡村中学十分普遍,但我还是很诧异。
  李老师又说,我们又没赶他走,是他自己不来的。李老师教我班数学,又是老教师,我不好直接反驳,只好吱吱唔唔地说:“那怎么说呢?李老师,我才工作两年,学校会批评我的。”
  “你别说什么,我和他家长去说。”
  那片刻的家访,我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只记得杭恩涛坐在灶口,头一直耷拉着,像霜打的茄子。结束时,李老师亲切地嘱咐杭恩涛:“早点找个班上,帮帮家里。”我赶忙离开。
   思绪回到现实,我赶忙择口问了句:
  “你上班了吗?”
  “没有。他们都说我个子太小,没法给工资……”
  “一直在家吗?”
  “嗯!放放牛,烧烧饭。”
  “想过回学校吗?”
  “更加跟不上了。再说,李老师会说我拖班级后腿的……”说着,他低下了头。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老師,我要赶回去烧饭了。要不,您到我家吃饭吧?”他言辞诚恳。
  “不了……我还有事。”
  我再没有勇气与他交谈,更无法面对他的父母。
  倘若,当时我只要做一番坚持,他也不会沦为一个放牛娃吧。
  我的心,不由慢慢沉痛起来。
  
  责任编辑余志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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