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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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 流
  我的双亲,坐在石阶上,
  在笑声中谈论起彼此的衰老。
  阳光照在他们的皱纹上,
  也照着婴儿车里躺着的
  他们的外孙女。
  一瞬间,我们背后的
  事物排列得很长。
  河流上,一块漂流木
  显现,很快又在一道波浪中被遮盖。
  他们俩的笑声,像是真的,也像是假的。
  他们俩的笑声,就好像要
  朝着河里边打捞出个什么,
  并且在捞起时,空无一物。
  然后,很快地,我们一边说起别的事物,
  一边望着河流,它一直
  不停歇地奔流向前,它不停歇地
  从我们的身边经过,也从
  我们的里面经过,它像是我们
  可以去说的或正在说的事物,也像是
  我们根本无法谈及的。
  读经的另一种方式
  在看过几本经书之后,
  很长的时间里,我再没碰过一本。
  我读一些小事物和小地点:
  茶水、鸟喉、手
  和哭声,将死又
  将活的叶子,
  在城市失声的街上,成人用品店和诊所
  如同饥饿的兄弟紧挨在一起。
  操 守
  今晚他写得够多了,他对自己说:
  该停下来了!
  停下,走出去,看看月色,
  需要过几日闲逛般的生活,
  看看那个“外面”发生的——
  这是作为诗人的另一种操守。
  你
  小小的棉花,
  带着医生口吻的棉花,
  白色的棉花,那样
  白,在我的口中,
  一点一点地转红。
  在牙齿和肉芽毁灭的缺口处
  它填进去
  就像土填进墓穴。
  由纯色的白
  变为纯色的红。
  半生不熟的口音是短暂的,像那些
  从我嘴里进进出出的钳子、火、钻
  它们是短暂的、情绪化的词,
  而它坚定如同一个括号,
  它任由什么词走进来
  它就将它们包围。
  我的血,走了進去,
  它就将其吸收,把痛
  化入自己体内。
  无味的棉花,轻轻的棉花,从
  一种轻盈转向另一种沉重的
  轻盈。既不喊叫也不
  动弹,宛若
  不存在,我喝水我吃东西,都不会
  将它感觉到。它没有
  成为那拖长尾音的破折号、将雾气
  升腾的省略号,更不是惊雷劈开的感叹号。
  它的存在如同遗忘,如同水和空气。
  当我厌倦智者宏伟的语言,
  当我厌倦精神被言辞的绳索绑缚,
  当我厌倦那勤于
  擦拭自己肖像的手,厌倦那巨大的桥
  横跨一层不变的真理的水泥,
  我依然没有放弃去寻找
  你的形象。
  今天,在一朵小棉花那里,
  我重新
  找到了你。
  非洲菊
  你将它们插在玻璃瓶中,并且
  置于书桌旁的橱柜顶端。这些
  金黄的精灵。每一株鲜绿的根茎撑起的
  四射开来的能量。每一朵脸庞低垂着,
  向下照耀。“为了你在伏案时,可以时常
  抬头。”你解释将它们这么摆放的理由。
  我爱我的这张桌子,精神的田地,
  让我俯身将情感犁成一个个语词,
  走过或暗沉或灰白或泥泞的田埂。
  但能够仰望,是更大的幸运,是爱的来处,去
  跟随那夺目的表面,它们不诉说灵魂,
  却作为灵魂,令你渴望,想要触摸,并且
  可以触摸。它们的光泽将洗清
  语词的沟渠。我将对它们的仰望再带回
  我的桌子,满足于让我的纸页作为
  它们投下的黄金的黯淡的影子。
  乌云密布的夜晚
  博尔赫斯在无助中得到
  可能的慰藉,他说:
  “街道和月亮
  依然在我身边。”
  我也常想:月亮,就在
  那儿。在夜空之中。
  伫立在阳台,阴影
  跟在我的脚后。乌云
  遮挡着光亮,树木浓郁,只有
  近处的事物依稀可见。萤火虫,
  在闪烁、熄灭、闪烁。
  月亮,不在我的身边,但,
  就在那儿。
  吃蚬子
  它们躺在盘子里,有的把壳全然
  打开,露出可爱的白肚皮,更多的
  则只是虚张着嘴,这出于有意的
  烹饪方法,是为了保住
  肉质的新鲜与肥美。我们熟悉
  这种日子,并祈祷它始终如此:
  更多天,更多的瞬间,半开
  半闭,对我们
  有保留,而我们的爱
  因此就像我们的牙齿,主动去勾住
  惊奇、诱惑,即使包括悲伤,当然也包括
  亲爱的宁静,却总无一例外地灌满一种
  强力,生龙活虎地去咬开那个藏着
  未知珍物的硬壳。
  走进哺乳室
  它们曾经矜持,只被自己与最亲密的人
  看见,它们曾被有意地、精心地
  塑形,然后去尽情发挥,去意味着许多
  超出它们自己的意味,美或性。然而
  现在这个全新的国度,它们彻底做了减法,
  变得大方,甚至草率。我们撩起衣服
  或打开上衣哺乳口,让它们袒露,对准
  它们如今熟悉的要去往的地方。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因此觉得奇怪,
  没有一个女人会觉得自己是游客,否认
  自己天生就是这里的一员。每个初次照面的
  都是故友,是姐妹,是同一姓氏的继承人。
  它们,这全新的一对,扔掉了标签,
  赤裸而负重,目标单纯,开始像
  轮班的职员,一个一旦开始上岗,另一个
  就开始预备工作,我们怀里那个襁褓中的
  小人儿成为司令,哭泣是他们下达的
  旨意。“砰”——我们原有的羞耻心,
  那位在身体里还未完全退去的少女,
  在走进这里之前,被随手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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