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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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下起第一场春雨时,陆良音在琴筑里第一次见到了裴疏。
  裴疏从天山来,裹着一件脏兮兮的狐皮短袄,肩头架了一柄弯月似的长刀。他站在草木扶疏的庭院中,周身被朦胧的春雨笼了一圈,雨水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洗去了他从大漠深处带来的沙尘气。他的身形虽然壮实,容貌却不似印象中的西域人那般硬挺凶悍,反而有着南国书生一般的清秀,且更为俊朗。
  陆良音在回廊上撑开油纸伞时看见了他,那时他正将一枝早开的海棠压向鼻底,半阖着眼细细地嗅了一下,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香气,便悻悻地松了手。略显魁梧的身材配以这样精细的举止,竟显得憨态可掬。陆良音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也被这副场景惹起了些许笑意,一时竟忘了质问裴疏为何会不请自来。
  陆良音并没有大动作,裴疏的听觉却异常敏锐,他抬眼,眼中的警觉在看清了屋檐下白衣琴师后化为腼腆,他伸手挠了挠头,咧开一口白牙,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
  “请问公子是何人?为何在此处?”陆良音见他望过来,便敛了笑意冷声问道。
  裴疏笑得更憨厚了, “在下裴疏,从西域来,本想去四方武馆寻我师兄,不想误入了公子的庭院。”说着抱了拳, “如有冒犯,实属无心,还望公子担待。”说完又似不好意思一般地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里的房子都长得太像了。”
  适时有两个琴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怀中抱着一把锦缎包裹的古琴,另一个手臂上搭着一件水色的斗篷,陆良音接了斗篷披上,轻声吩咐那琴童:“流水,带院中那位公子去四方武馆。”说罢,举起伞朝门外走去,在路过裴疏身侧时他微微颔首算作礼节,却并未驻足,裴疏还来不及回礼,便见他的身影已经在门外了,随着动作翻飞而起的斗篷一角绘着一小片连绵的青山。
  陆良音与裴疏擦身而过时,没想到两人会再次相见。
  那日惊蛰,照常响了几声春雷却并未落雨,几位词客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明珠楼中设宴,邀请陆良音来为几阕新词谱曲。
  刚踏入明珠楼,便听见一阵喧哗,陆良音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身粗布衣裳的裴疏正被一个华服少年训斥。换下了胡人装束的裴疏清秀了不少,却仍然比那个华服少年高出许多,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华服少年,裴疏顯得有些手足无措。
  凭着只言片语,陆良音很快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那少年丢了钱袋,觉得裴疏可疑,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揪住他盘问起来,裴疏性子憨直,纵然心中着急却辩驳不清。
  陆良音见那少年的言辞越发刻薄,便上前去为两人调解,许是陆良音气度不凡且语气又极为笃定,那少年起先虽然戾气纵横,后来也渐渐相信了陆良音的言辞,不再追究裴疏。
  “公子原来姓陆,这已经是您第二次帮我了,真不知该如何答谢。”裴疏又咧出一口白牙,仿佛方才被人刁难的事情已被抛之脑后。
  “无妨,不过小事。在下还有事,不便多叙。”陆良音回以一个浅淡的笑容道:“告辞。”
  看着陆良音清瘦的背影缓缓走上楼梯,裴疏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酒楼的哪个角落传来一下开合折扇的声音,裴疏这才回过神来,转身走出了明珠楼。
  惊蛰过后很快便到了清明,自明珠楼一别,裴疏时常到琴筑中来寻陆良音。他虽不曾习过古琴,却通晓好几种西域乐器,因此在音律乐理方面并不逊色于陆良音,加之他游历多地,见闻广博。若说陆良音是读罢万卷书,那裴疏便是行过万里路。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有了些互为知己的意味。
  春日将尽,陆良音害了恶疾,说是患病,实际上是旧疾复发。他的身体在年少时受过重创,落了病根,是以年年舂夏之交都会缠绵病榻一些时日。只是不知何故,这次病得格外久。
  裴疏照例在一个午后来琴筑探望陆良音,却在门口迎面撞上了一个碧衫男子,裴疏急忙道了声失礼,那男子倒也不恼,反而眉眼带笑地打量起了裴疏,手中折扇若有若无地磕在掌心。在裴疏蹙眉之前男子收敛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我只当陆先生孤绝如高岭之兰,不想也有能随意出入琴筑的朋友。请恕在下多言,陆公子之疾甚是凶险,若公子真心想救友人性命,不妨替在下劝劝陆公子,尽早用那根武弦来交换良药。”说罢摇着折扇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与此同时,陆良音剧烈的咳嗽声从房内传了出来,裴疏急忙推门进去,只见陆良音因病痛的折磨而显得极为憔悴。
  “裴兄休要听信胡言。”陆良音面上虚浮起笑容,却发现裴疏的神色并未缓和,他轻声叹了口气,偏过头不再看他,哑着嗓子缓缓道: “我有个故事想讲给裴兄听。”
  故事里的少年生于江南,自幼学习古琴。奈何朝堂混乱,奸臣当道,太尉苏迟凭借兵权一手遮天,因垂涎少年长姐的美色却求而不得,竞下令将少年全家灭门。幸而少年前一日留宿在教习古琴的先生家中,才逃过一劫。
  “我赶到时只见一片火海,分不清是炼狱还是人间。只是那场大火在我的记忆中再未熄灭。”陆良音的目光从窗外慢慢收了回来, “居杳琴是师父去世时留下的,那是一把杀人的琴。那时我不过15岁,却急着刺杀苏迟,因而不顾师父告诫,早早操练起居杳琴,可惜它比我想象中更厉害……”后面的话不必再说下去,陆良音此时的身体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抬眼看向裴疏,逆光中,裴疏的面上并没有震惊或是同情的神色,只是隐忍地紧抿着嘴唇,眼中似有泪光闪现,半晌才一字一句道: “岂日无衣,与子同仇。”陆良音不由地神色一惊,裴疏垂眸,唇角添上了一缕苦笑。
  原来,裴父在朝堂斗争中被苏迟陷害贬谪边关,又在赴任途中遭遇苏迟派来的杀手,不幸身亡,裴家就此没落。那年裴疏只有六岁,大漠的黄昏有一种暗调的血色。裴疏没有落泪,只是从此决意弃文习武,只待有朝一日亲自向苏迟寻仇。
  一室沉默,窗外传来几声蝉鸣,很快便又是一个草木丰茂的夏天,微风摇动树影,摇摇晃晃地落在陆良音肩头,他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开合, “流水,取居杳琴来。”陆良音郑重地从琴上旋下武弦,将这根弦捧在手心,双手平举递与裴疏。纤细的弦泛着凛冽的寒光,那是只属于武器的光芒, “刚才那人名赦叶,是铸剑师,他口中可换良药的武弦便是这根。居杳琴之杀气尽数凝于此弦,若融此弦以铸剑,必成无往不利之杀器。如今我将此弦赠予裴兄,恳请裴兄代良音诛杀奸臣。”   那日,裴疏在转身离去时顿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陆良音,他饮过汤药,静静地躺在榻上,神色安恬。裴疏忽然就想起了那日雨中初见,陆良音白衫端正、眉眼清透,一如他手底压着的那枝沾雨带露的早开海棠。
  裴疏叹了口气,推门离开。门外洒落一地的日光,无人知晓,这次转身已注定了一世的诀别。
  那日赠弦之后,陆良
  音整整三个月未再见过裴疏。却在立秋之日听闻了青云坊坊主赦叶铸成了一柄名唤“演武”的好剑,以上古兵器居杳琴的武弦入剑,献与当朝太尉苏迟的消息。
  其实早该察觉的,千家院落中,裴疏为何偏偏误入了他的琴筑。明珠楼里的华服少年那般声势逼人,又怎会为两句轻言便偃旗息鼓。染病之时赦叶在门外刻意拔高了声音,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听见之后主动解释武弦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抱琴而歌、月下小酌、生死之交都是骗局而已。可他未曾料到,裴疏还会主动来寻自己。午后天色昏沉,似有骤雨将至。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均是沉默,还是陆良音先开了口, “裴公子,我有一阕新曲想奏与你听。”说罢跌跌撞撞地回身去取琴,他自立秋之后又病了,分不清是旧疾复发还是新病加身。江南的深秋并不萧条,庭院中草木葳蕤,仍带着夏日的绿意。他在一树垂柳下坐定,古琴横放膝上,他眼中有无限的倦意,却并不正眼看裴疏,喑哑着嗓子道: “这一曲,名为《破春令》。”
  说话间已利落挑出一个琴音,却带着极浓烈的杀气直朝裴疏而去。裴疏面色一变,本能地闪避开来,第二声弦音顷刻又至,本是婉转多情的曲调,却在陆良音的拨弄下杀意腾腾。曲终之时院内花木已被摧去大半,阴沉的天空传来几声闷雷,雨点终于落下来。裴疏捂着被击伤的左臂调整着呼吸,陆良音虽仍端坐在原地,但明显已是体力不支,一抹血痕顺着唇角滑落,在白衫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紅痕。
  雨势渐浓,凶狠地砸在两人身上,陆良音受寒猛然咳嗽起来,裴疏下意识地想走上前,却在对上陆良音的目光时停下了。陆良音的声音伴随着雷声一同响起,虽气息不足却字字坚定,“今日我既无能取你性命,便是天意如此。裴公子,只当你我不曾相识吧。”
  裴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抱拳道了一声“保重”。陆良音不看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直直地倒了下去。
  再醒来已经是五天后,雨还在下,阴沉潮湿的房间里,一只香炉上袅袅腾起几缕白烟。流水推门进来时发现陆良音转醒,顾不得手中还端着汤药便大步奔到了榻前, “先生,你醒了!”
  陆良音抬手抚了抚少年的头,接过药碗来饮,只喝了两口便迟疑着蹙了眉,药汤的味道似乎与往日的有些不同。不待他发问,流水已经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是赦公子的药方。我问过方大夫,说是比以往那服药更对症才煎来让先生喝的。”
  陆良音垂眸思忖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也好”之后便仰头饮尽了汤药,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日之后,裴公子如何了?”
  “死了。”伴随着折扇开合的声音,一个碧衫男子立在了门口,正是赦叶。
  “你说什么!”手中的瓷碗滚落在地,碎裂的瓷片四下崩开。
  “我说,裴疏死了。”赦叶稳步走到榻前,直视着陆良音的双眼, “两天前太尉府夜起大火,苏迟和裴疏都没能逃出来。”
  陆良音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如同方才那只瓷碗一般轰然碎裂了,胸口处疼痛起来,惹得他一阵剧烈咳嗽,他紧攥住赦叶的衣袖,不待呼吸平顺便开口问道:“你既知苏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又为何要替他铸剑?”
  “陆先生既然说我知晓苏迟的为人,那么替他铸剑亦有我的缘由。况且我此来并不为论对错,只是将裴公子托付于我的东西交还给先生罢了。”赦叶将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陆良音的枕边, “裴公子虽然提醒过我勿要多言,但我私心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陆先生一声,他虽同我合谋欺骗于你,但与你结交之心从未有假。”说罢拱手行了一礼走出门去。
  陆良音颤抖着手去拿那纸包,轻巧的一个纸包,握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随着油纸一层层铺展开来,一道寒光晃过他的眼睛,那根武弦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油纸上写着两句诗,是裴疏潇洒的笔触,“惺惺相惜两心知,得一知音死不辞。”
  夕阳将绿衫男子的身影拉长,他执起一盏清酒,尽数洒落在地。站立在他身畔的老者不禁喃喃问道: “公子……原本是姓苏吗?”
  赦叶不置可否,伸出手轻轻抚过冰冷墓碑上的红字——吾兄苏迟之墓。 “世人皆知他为奸佞,只有我知晓他曾是个好兄长。”赦叶唇边扯起一个苦笑。
  当初裴疏从西域来求他铸剑之时,他正欲摆脱苏家,而前提便是替苏迟铸一柄好剑。他不知裴疏与陆良音皆与苏迟有仇,因此当裴疏提出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上古兵器勾月刀代替武弦铸剑时,他并没有起疑,还带裴疏一同去给苏迟送剑,而裴疏便是在那次送剑时看清了太尉府的地形,才有了后来的行刺与纵火。
  山风渐起,吹散了黄昏最后的微光。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笛声,也许是放牧归来的孩童。赦叶阖眸良久,缓缓开口道: “起风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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