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魔城

来源 :视野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644306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自由女神像的周围,巨大的铁轮船好像上古的怪兽奔驶水面,小型汽艇好像攫食的饿鸟穿梭往来。汽笛尖声怪叫地怒号,好像骇人听闻的妖怪的咆哮。铁锚链条的铿锵声,和海涛澎湃击岸的音浪交响着。
  每一样东西都在极度紧张地奔跑,疾进,震动。轮船的螺轮和船桨急促地鞭打着密布黄色泡沫而遗留波纹的海水。
  同时每一样东西——铁,石,水,木——都像正在对这既没有阳光,又没有欢歌作乐而幽禁在疲乏的劳动苦役中的生活提出抗议。每一样东西都因严格服从某种反背人道的神秘力量而呻吟诉苦,甚至放声痛哭。在被钢铁所抖乱分裂的,被机油的油渍所玷污的,浮沉着碎木、刨花、稻草、食物渣滓的广阔的海水怀抱中,有一种冷酷而凶恶的力量瞒了肉眼在劳动、工作着。它残忍而不变地颠簸着这座伟大的机器,所有的轮船只是其中的零件,而一个人更是一只无关紧要的螺丝钉,一个在铁和木的无形纠缠之中以及各种船舶混乱局面之下的不易寻见的渺渺小点而已。
  听到震耳欲聋的声浪,看到各种没有生命物体缭乱的舞动,冷不防眼前有一个两腿的动物,满身煤污油渍,双手深插在衣袋里,好奇地望着我,面孔上涂着一层肮脏的油渍。人类炯炯的目光减轻不了面部的黑色,只有牙齿的瓷质更显得洁白。
  轮船慢慢地在许多船只之中继续前进。移民的面部都露出异样的灰白呆板,各人的眼睛都同样地格外温柔,麇集船舷,静静地在雾里观望。
  在这雾中产生一片无限的广阔,发出深沉的不平之鸣;它在长大起来,它的浓厚的气味飘浮在人民之间,它的音调里含有某种威胁性而贪婪的音符。
  这是一个城市。这是纽约。二十层楼的房屋,黑暗无声的摩天楼,矗立在岸上。广场也不必再想有美丽的环境,高耸云霄的坚固笨重的建筑造成了幽暗的昏黑。高度虽足以倨傲自豪,但它的丑陋在每一所房屋中都可以感受到。窗口没有什么花草,更看不见有孩童们在里面。
  从这距离望过去,这城市正像一张巨大的下颚,生着高低不平的黑牙齿。它喷吐的黑烟云朵高上天空,好像一个患着脂肪过多病的老饕正在鼻中泄气。
  进入这个城市,正像来到石头和钢铁造成的一只腹胃,一只已经吞食了几百万人民、正在咀嚼和消化的腹胃。
  街道是一个润滑而贪食的咽喉。在喉内深处泛游着这城市的食粮——活的人民。不论头顶上、足底下、身旁边,随处鼓噪着钢铁的铿锵声,欢唱着它的胜利。被黄金的权力使它苏醒而精神抖擞以后,它向一个人撒下罗网,把人绞死,吸食人的血液和脑汁,吞噬人的肌肉和神经,渐渐长大了又长大,把枷锁的链环更宽广地扩展出去,笼牢更多的无声无息的像石头一般的人。
  在廣场上和小公园里,萎枯的树叶倒垂在枝干上,深黑色的纪念像站立着。这许多塑像的面孔盖满厚厚的灰土。他们从前满腔爱国热情的眼睛里,也充溢了这城市的蓬尘。这班铜人既无生命而又孤单地混杂在蛛网丛密的数十层楼的房屋中间,在高耸的墙壁的暗影之下看来,他们更是矮小。他们在疯狂纷乱的环境里,已迷失了路途,立定了,半盲目地,抱着创痛的心肠,悲哀地静观在他们跟前过路的人民的贪得无厌的骚动。短小而黑色的人体急促地在纪念像旁边走动着,但他们从来没有一人对这英雄的面孔望过一眼,人们对于这班死去的要人在生前创造自由的伟绩,早已在记忆中磨灭了。
  这许多铜人好像都怀有相同的悲惨的念头:
  “这种生活是不是我当初所要创造的呢?”
  在他们的周围,狂热的生活好像炉火上的菜汤一般地沸腾,小小的人民熙来攘往地卷入起泡的旋涡中消失于一瞬,正像一锅羹汤里的几粒米谷,又像茫茫大海中漂泊着的木片。这城市狂吼着,把他们一个又一个鲸吞到它的永不知足的肠胃里。
  纪念像中有几位英雄垂直着他们的手;有的把手举起,伸出在人民的头顶上警告说:
  “停止!这不是生活,这是疯狂!”
  他们都感觉到,厕身在街头生活的纷扰之中是多余的。在巧取豪夺的野蛮的呼声里,牵涉在石头、玻璃和钢铁所造成的黯淡的幻想中横受拘束的监禁,都是不适宜的。
  某一天夜里,他们都要从他们的石座上降落下来,走着不正确的沉重的步法,经过街道而往田野里去,把在这都市里身受的寂寞的苦痛,变换一下,也可享受那明亮的月光、清新的空气和恬静的安宁。一个曾经造福祖国尽瘁一生的人,应当获得这样的酬报——他逝世以后必须长眠在安宁之中。
  (华丽摘自时代书局《在美国》)
其他文献
乂木:  大二那年,汪曾祺失恋了,两天两夜不起床。好友朱德熙吓坏了,带着一本字典来到他的茅屋宿舍,叫他出去吃早饭。 汪曾祺摸摸肚子,饿得呱呱叫。于是俩人到街上把字典卖了,各吃一碗一角三分钱的米线,顿时心情舒畅。  没有一碗米线治愈不了的失恋,如果有,那就来两碗。鬼火幽魅:  妹尾河童的《河童杂记本》里有一篇写他被朋友激将竟然把打火机就着酒一起吞下去了,折腾了好久才弄出来,也不敢跟老婆说。  结果后
我发现在博学的庄子的文字中, 包含着对现代生活的最尖锐的批判。  普通教育的推广, 使大众对这一伟大思想家的名字已相当熟悉。在耶稣诞生的前四个世纪,他出生在黄河边,一片布满鲜花的土地上。这位了不起的哲人坐在玄想的飞龙上的图画,仍然可以在许多宅子里, 在造型简洁的茶盘和令人愉悦的屏风上找到。我们经常嘲弄这位哲人穹隆般的前额, 哂笑他脚下的风景的奇特透视法。  要是他们真的知道他是谁的话, 他们会发抖
“布谷!布谷!”春天来了,布谷鸟催促人们快快播种。乌鸦斜着眼说:“这家伙就喜欢哗众取宠!”雄鹰舒展双翅,刻苦地练习飞行技术。乌鸦鼻子一哼:“这家伙有野心,好高骛远!”大雁排成整齐的“一”字操练队伍。乌鸦长嘴一撇:“这群长脖子僵化透顶,一贯爱搞形式主义!”?  凤凰对她说:“总是说别人的坏话,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乌鸦哼了一声,说:“眼光锐利,敢讲真话,这正是我的优点呢!”凤凰嘆气道:“有人一辈子
半块砖头,如果它情愿在墙头上趴着  就让它一直在那里趴着好了  寺顶与山坡上的雪,薄了  桥下,河面上的冰,化着  这桥上,每天都有不少转经的人走过去又转回来  也隐约有些眷顾和不舍,像是去了对岸就再没回来过  初生的藏獒如同闲不住的孩童,似乎总愿意欢呼着  追逐些什么,即便是飞鹰或云彩投在地上的影子  在藏北偏北,这似乎是一个理想的春日午后  午后善良着,包含了一些朴素的事物和美德  近前,两只
我经常看到朋友圈里有人转发标题诸如《纯干货……》《绝对干货……》之类的文章,转发者还不忘再加一句转发语:这种纯干货才让人受益匪浅。这么喜欢干货,你咋不抱着木乃伊睡觉呢?  言下之意就是,我跟你们庸俗众生不同,我是一个喜欢知识的人,而你们是一群每天都在云山雾罩里的湿货。其实吧,会做饭的人都知道,干货往往都是用来煲汤的,干货本身往往没什么价值,只有炖成汤变成湿货才有营养价值。  “干货”这个词被严重滥
被英语四六级、雅思托福和各小语种考试虐了N年的中国年轻人,在了解过“歪果仁”的中文课本后,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甜蜜的报复”。  有老外总结了“老外学中文的大禁忌”:信课本,得永生——才怪。如果没有正式的汉语教材,或许意味着你会听到越来越多的“英式中文”:Knee How Ma(你好吗)、Hen How(很好)、Book Itchy(不客气)、Woe Boots Dow(我不知道)、How May
正在做梦的时候被奶奶推醒,迷迷糊糊中听奶奶说,还不快起来追你妈去,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人上山怎么放心?奶奶的声音不是很大,语调又有些急促,懵懂中我一下子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睡意未消,半睁半闭着眼睛嘟哝着,怎么啦?  奶奶又拍我一下,催促我快点。她把衣服递给我说,半夜起大风你妈听到了,就想到山南松树林里定是落了不少的松丫毛,睡不着,便背着竹筐上山了。我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说,明个儿再去刮不行吗?
父亲今年82了,已经直不起腰,伴随着帕金森不规律的颤抖。话越来越少,但喜欢慈祥地长时间地看着你。这是我第一次写自己的父亲,把飘在记忆空气中的点滴画面,化为白纸黑字,定格,不易。酝酿几日,其一生为我所知的五次决定,似乎是一条线索。   人生第一个决定:读书,上大学。父亲是1937年生人。有一个姐姐三个哥哥,都世居在农村,至今家族以种地为生。父亲据说是当年当地唯一考上大学的农民子弟,考上的是成都电讯
我承认“和果子”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点心。在“ 它太漂亮了怎么舍得去吃它” 和“ 就是要把这么漂亮的东西咬烂了吞到肚子里变成粑粑”这两种互相冲突的情感里, 冲突越强烈, 诱惑力越大。  这与日本人天生的悲剧审美是一致的, 如樱花, 如花火。反正所谓悲剧, 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吃和果子, 我觉得大致也就这意思。这种行为本身已经是一种俳句一样的美, 谁还会去管一首俳句是外酥里嫩还是酸甜适中? 
那一年春节假期的最后几天,我有病了,突然就难受到觉得自己快死了,父母嘴里急急念叨着“千万不要是甲肝,千万不要”把我送进了医院,可惜事与愿违就是甲肝。我心里是明白他们的焦虑的,他们俩已经定好了在瑞典的一出戏剧的工作,父亲的合作者和整个剧团都在等他们俩过完中国传统的春节就飞过去。那时出国可是大事情,父母亲都好不容易请了工作假,办好了所有手续,还垫钱买了当时觉得非常昂贵的机票,突发的一切让他们沮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