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纯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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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方大为第一次看到叶星旋是在一位艺术家画展的庆功酒会上。那天的酒会很热闹,他被好几位准女艺术家包围着,谈着各种艺术家的八卦。至于那个开画展的大艺术家,根本没有时间来招呼他。大为正在那儿百无聊赖,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却忽然被窗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吸引了。那女子穿着一身淡绿色的小礼服,像刚出水的新荷嫩叶,也被一群准艺术家包围着,男男女女都有。好几个男士争着对她敬酒献殷勤,她却一直带着个飘逸的微笑,从容地点头应付。在她眼中,有种他熟悉的感觉:百无聊赖!
  大为有兴趣了,虽然自己一直被女性包围,也经验丰富,但是,初次见面就被对方吸引,还是生平第一次,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事。当然,他也没有被这女子吸引到“一见钟情”的地步。只是,这个酒会不那么单调了,他摆脱了身边的女艺术家们,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穿过侍者和高谈阔论的宾客,好不容易走向了那个窗边,却忽然一愣,那些人群都在,可是,那个穿着绿色小礼服的年轻女子,却已经不见踪影。他四面找了一找,到处搜寻,不见了!真是“惊鸿一瞥”!
  他溜出了酒会大厅,外面是个长廊,他眼前一亮,那枝“出水新荷”正躲在长廊一角,迎着初夏的夜风,看着天上的星辰。他心里掠过一阵兴奋,走了过去。女子没注意他,正在专心地看着天上,好像那儿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直到他站在她身边,对她伸出手去,自我介绍:爱情,不纯砍头
  “我是方大为,在传播界服务,请问你是……”
  女子讶异地回头看了看他,立即落落大方地伸手握了握他的手。
  “叶星旋!”她说,“星星的星,旋转的旋。我打赌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
  “星旋?”他坦白而愕然地说,“我确实没有听过,很特别的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我爸是天文学家……”星旋微笑着,“他说地球的产生,是宇宙里星河旋转出来的,如果没有星河的旋转撞击,就不会有地球,如果没有地球,就没人类,如果没有人类,就没有我。所以……我的名字就叫‘星旋’了!”
  “哦?”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大为”的名字,实在太俗气了!就是父亲希望自己“大有所為”嘛!可是,混到现在,也算不上“大有所为”!他立刻决定,不要谈姓名,还是先把她带出这个酒会为妙!看着她,他简单明了地说:“想不想离开这儿?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去阳明山看灯海如何?”
  她嫣然一笑,点了点头。跟着他离开了那个会场。
  几天后,星旋的母亲就知道了这个名字,方大为。
  “听我说,星旋,”叶太太望着星旋说,“对男孩子千万不能太老实,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贱骨头,你对他越好他就越神气,如果你不理他,他倒会像个小狗似的紧跟着你。所以,等会儿你和大为出去玩,可不要露出你喜欢他的样子来!像他这样的人品家世,一定有不少的女孩子在想得到他,上次你在酒会里跟着他走,就是一个错误!你年纪不小了,到八月就满二十六岁了!别再东挑西挑,这个方大为,妈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他没错!”
  “什么没错?”星旋失笑地说,“人家是黄金单身汉呢!你没看到他在酒会里那个吃香的劲儿,一群女艺术家包围着,他会来找我,不过因为我是生面孔而已!喜新厌旧,是他们这些‘高富帅’的毛病,玩玩可以,不能认真的!”
  “听我说,这个你一定要认真!今天和他出去,虽然只是第一次约会,你要在这第一次里就抓住他!”
  “妈!”星旋摇摇头,望着她的母亲,“我又不是天仙美女,怎么能第一次就抓住他呢?何况,我还没深入了解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的’那个人!”
  “你还挑?你不是说,他给你的印象非常深刻吗?这‘深刻’就是‘对的人’了!这些年来,我还没听你赞美过谁,所以,把握机会吧!”叶太太欣赏地看了星旋一眼,“你虽然不是天仙美女,也是人上之人,这使你在基本条件上就占了优势,另外就是手段的问题,你必须对他玩一点小手段……例如,你可以在有意无意间漏出你还有几个亲密的男朋友,表示你对他并不在乎,或者编出一个故事来,假说你有一个男友在海外……反正,你要激起他的好胜心,男人就喜欢和别人竞争,从别人怀里抢来的女友仿佛就特别珍贵些。只要你了解了他们的这种弱点,随机应变地去对付他们,他们就逃不出你的手掌了!”
  叶太太说着,就去自己的首饰盒里,挑出一个小小的翡翠戒指。那戒指中间是颗半圆形翡翠,四周用小碎钻镶着,镶得非常艺术,典雅而高贵,却没有普通珠宝那种俗气。叶太太不由分说,就把戒指套在星旋的中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一点小小的点缀,就会让你有与众不同的感觉!”叶太太说。
  “这个太老气了,现在我们都戴‘潘朵拉’!”星旋抗拒地说。
  “你不懂!”叶太太接口,“那个太幼稚了,这戒指才显得出你的分量!一定是长辈拿出手的!你想,如果有长辈送你首饰,那代表什么?”
  星旋斜睨着母亲,真没想到,母亲是这样“有手段”的!至于那个方大为,值得她去“用手段”吗?她深思起来,眼前又浮起那个像玉树临风般的男人,成熟潇洒,的确出众!她转着手上的小戒指,心想,说不定那个方大为,根本不会注意她穿什么戴什么?男人嘛!像“蜜蜂”,跟在她身边转了多少年,也没注意过她的穿戴!当然,“蜜蜂”和她太熟了,熟悉得像亲人,绝不可能成为情人!
  门铃蓦地响了起来,星旋不知怎的,竟然有点紧张。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匆匆地在穿衣镜里再打量了自己一眼:白衬衫,浅绿色的裙子,长长的头发自然披肩,脖子上系着一条绿色小围巾……一切装束都显得她清新而脱俗,像一朵小小的、刚绽开的百合花。叶太太给了女儿鼓励的一瞥,就走去开了大门,于是,星旋听到母亲愉快的声音:
  “要出去玩吗?”
  “是的,伯母。叶小姐在吧?”是大为的声音,星旋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转过身子,她向门口走去,脸上带着个泄漏秘密的明艳笑容。
  “啊,我正在等你呢!”她说,明亮的眼睛坦白地望着那个站在门口的漂亮青年。   二
  碧潭的水是暗绿色的,迎着日光发出柔和的、像宝石般的翠绿色,和星旋手上那个小翡翠戒指相映成趣。碧潭曾经是手划的大船和小船的游览胜地。现在,随着都市的开发,这儿只剩下了“天鹅船”可以荡漾在水面。星旋和大为并坐在天鹅船的座位上,两人踩着脚下的扇片前进。这方大为实在是个怪人,约她出来,居然跑到碧潭来踩天鹅船!难道还活在二十年前吗?可是,一会儿,她就觉得这个选择太好了!可以晒到太阳,可以避开人群,还可以运动双脚!
  风吹拂着星旋的长发,不时飘到大为的脸上去,大为轻轻用手拂开,眼角就飘向星旋。星旋也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大为。大为确实是个出色的青年,他有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和两条挺秀的眉毛,嘴唇很饱满,笑起来常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齿,他身高大约一百八十厘米,是个模特儿的身材,有两条长腿。他穿得随便中有考究,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敞着衣领,露出里面健康的肤色,看起来非常潇洒自如。星旋感到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男性的磁性,强而有力地吸引着她,使她那二十多年来一平如镜的心湖,荡漾起一片无法遏制的涟漪。
  “叶小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绿颜色?”忽然,大为望着她问,同时停止了船行,默默地观察着她。
  “怎么?”星旋抬起头来,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
  “喏,你看,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也穿着浅绿色的礼服,戴着一副绿耳环,像两滴绿色的水珠似的垂在你的耳朵下面。今天又是绿,绿裙子,绿围巾,绿指环!”
  星旋微微一笑,真佩服母亲,他还是注意到那翡翠戒指了!
  “你可以当侦探,你的记忆力很强!”她说,下意识地玩弄着手上的戒指。
  “并不是对每个人都有这么强的记忆的!”大为说,赞赏地望着星旋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你也是画家吗?”
  “不是!只是有很多艺术家的朋友,因为‘蜜蜂’的关系!”
  “蜜蜂?”大为不解地问,睁大眼睛看着星旋,“因为蜜蜂?怎么说?”
  “不是真的蜜蜂啦!”星旋“噗哧”一声地笑了,“‘蜜蜂’是我的一个朋友,因为从小就爱吵爱闹,飞来飞去的,同学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蜜蜂’!叫了十几年,大家都快忘记他的真名字了,都叫他‘蜜蜂’!他学艺术,一堆艺术界的朋友!把我也拉进他的朋友圈里!”
  “哦!‘蜜蜂’!”大为深思着,继续踩着天鹅船,星旋也跟着踩起来,“这位‘蜜蜂’真名叫什么?你说同学?那么,他和你是同学?”
  “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是同学!他是转学生,四年级转到我们班来的!”星旋一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彩,“一转眼,我们都二十六岁了!是十五年的好朋友!”
  “十五年?”他看着她,眼睛深邃起来。原来她还有个学艺术的“两小无猜”!他心底有股不是滋味。“这‘蜜蜂’的大名是……”
  “谢可飞!”星旋淡淡地说,“就因为他又吵又闹,又叫‘可飞’,才会变成‘蜜蜂’的!”
  “谢可飞!”大为脱口而出地喊,“画了一张国际闻名、叫做《生死接触》的画的谢可飞!青年艺术家谢可飞?”
  “是的!”星旋微笑,眼光迷迷蒙蒙,“那张画现在被美国一家艺术馆收藏了!我说应该拿回台湾的,‘蜜蜂’说,随便放在哪儿都一样,只是一件小创作!等到画出更好的,再拿回台湾,那才有价值!”
  “哦!”大为不能不对这位蜜蜂刮目相看。
  接下来,星旋不再谈“蜜蜂”,开始谈自己的兴趣,她学历史,对于现在台湾历史要去“中国化”感慨良多,发表了人不能“数典忘祖”、中国文学的价值、历史的意义等等理论。这,和大为的观念不谋而合,两人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欲罢不能”。这样一谈,就谈到黄昏了!沐在金色的夕阳光芒下,大为发现他已经被星旋深深地迷住了!她就像夕阳光线编织出来的女子,浑身散发着光芒!
  当他们上岸的时候,大为伸手去牵着星旋的手,把她牵上码头,夕阳射在她手指上那枚戒指上,大为对那戒指望了一会儿问:
  “你这戒指镶得很别致,买的吗?”
  “噢,不,”星旋说,她垂着眼睛,含糊其辞地说,“是……是人家送的!”
  “哦,人家送的吗?”大为狠狠地望了那戒指一眼,显然他注意力集中了,他留心地问:“是你的什么姑姑姨妈或者是干妈送的吧?我知道那些太太们最喜欢送这些小東西,什么戒指啦、项圈啦、小别针啦!”
  “哦,不,是……”星旋悄悄地从睫毛底下窥视着大为,一面不动声色地说,“是‘蜜蜂’送的!”
  “蜜蜂!”大为轻声喊,“那个谢可飞?”
  “就是!”
  大为狠狠地再看了那戒指一眼,站在岸边,他凝视着星旋,想把状况弄弄清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问:
  “他很关心你吧!”
  星旋有点迟疑地把头一低,脸颊绯红起来、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正紧紧地盯着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星旋把头转开,含糊地说:
  “应该是吧!”
  “他……常送你东西吧?”突然,他定定地看着她,决定不再打哑谜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是不是?”
  星旋惊愕地抬起眼睛看着他,有点迷糊地说:
  “名花有主?我又不是名花!‘蜜蜂’和我的亲人一样,他就喜欢送我东西嘛!他现在也不在台湾,正在美国继续学艺术呢!怎么?我们一定要谈他吗?”
  一定要谈他吗?人家远在美国,难道他要不战而降?如果星旋心里真搁着那个蜜蜂,恐怕也不会跟他约会出游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就算她订婚了,他也可以抢呀!他看着星旋,咬了咬牙,决定不撤退!
  那是非常愉快的一天,他们在新店吃了晚饭,又在湖畔散步看月亮,那位“蜜蜂”没有再被提起来。可是大为的眼光却常常溜到那个戒指上面去,每当他的眼光接触到了那个戒指,他就会皱着眉把眼光调开,好像那戒指上有火烧了他似的,在这段同游的时间里,星旋的手机微信响了好几次,她低头看看手机,用录音棒轻言细语地回复:   “我在外面,正在忙,等我回家再call你!”
  大为的手机也响过几次,都是公事,还有立峰和雅如发来的讯息:“你死到哪儿去了?周末要不要聚一聚?”他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当夜深人静,大为送星旋回家时,星旋在心里暗暗地笑着,她知道她已经快抓住这个男人了,正如同这男人已经快抓住了她一样。
  三
  接下来,大为和星旋开始交往了。两人除了上班时间之外,几乎都在一起。可是,星旋一直对大为保持着距离,她手上那戒指,却从来没有取下来过。星旋也不再谈起她的“蜜蜂”,大为也从不再问起那位“蜜蜂”。可是,往往在他们谈得很愉快的时候,他会忽然蹙着眉,用担忧而不悦的眼光瞄了那戒指一眼。然后气愤地说:
  “我真不懂,为什么许多女孩子都喜欢用一些俗里俗气的首饰去破坏她天然的美!”
  星旋会抿着嘴儿一笑,眼光闪烁,避而不答。
  一天,星旋正在滑手机,有人发了好多图片给她,她一面看一面笑。大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伸头一看,就看到一张结婚照片。星旋不停滑过照片,看得津津有味,大为忍不住冷冷地开了口:
  “什么照片让你看得那样出神?我相信,你起码已经看了三遍了吧?”
  星旋赶紧关掉手机,抬起头来,大为正站在她的前面,歪着头蹙着眉瞪着她。星旋有点不安地说: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啦,这手机一定是外星人发明,为了来毁灭地球的!”他气呼呼地说,“怎么会有人对着一支手机,在那儿傻笑?你到底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伟大的照片?还是那位‘蜜蜂’有新作发给你看?”
  “哎呀,是我的美国朋友,发来的一些美国人疯狂结婚照!”星旋笑着说,“你相信吗?居然有人爬到钢绳上举行婚礼,还有人在电梯里举行婚礼,还有的人爬到高山的山顶上去举行婚礼,还有人骑着骆驼举行婚礼……”
  “他发婚礼照片给你做什么?”大为多疑地望着她,搜索着她的表情,看到她若有所思的微笑,他立刻以为找到了答案。他扳过她的脸来,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猜,他向你求婚了是吧?他一定在短信里写着:‘我亲爱的星旋,你愿意我们采取怎样的婚礼呢?’是不是?”
  星旋挣脱了他的手,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的笑容,她走到窗子旁边,用手玩弄着窗帘的穗子。一面支吾地,低声地说:
  “别乱讲!”
  大为望着她的背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见解。他走到她身边去,用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慎重其事地说:
  “星旋,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美国一个,台湾一个!这叫劈腿,你知道吗?快说!在我和‘蜜蜂’之间,你只能选一个!选我,还是选他?”
  星旋知道自己赢了,应该把真相赶紧全盘托出的。但是,她太得意了!这个游戏玩得太入戏了!她居然鼓着腮帮子,不满地说:
  “什么叫劈腿?你说得那么难听!我和你又没怎样,不过看看电影散散步,‘蜜蜂’和我十几年的交情,跟你怎么比?你知道吗?他是蜜蜂,蜜蜂!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攻击蜜蜂!”
  大为默默地望了星旋好一会儿,然后恨恨地转过身子,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甚至于没有向星旋说“再见”。
  从星旋家里出来,大为一肚子的气。星旋那張像新荷,又像百合花的脸庞在他脑子里打着圈儿。那样一个有智慧,有深度,有气质,有灵性的女孩子,却偏偏又有一个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蜜蜂”!而他也认得成打的女孩子,其中不乏比星旋长得更好的,可是他却又偏偏爱上了星旋!哼!那只蜜蜂该是怎样一位迷人的男性啊!虽然身在异域,和星旋远隔了十万八千里,却可以单凭一支手机,就挽住了伊人芳心,而他天天造访,都无法打倒这个蜜蜂!
  “方大为,”他对自己愤愤地说,“你要垮在一只蜜蜂身上了!”
  经过一家饭馆,他进去喝了两杯酒,带着酒意,他冲到了立峰和雅如家里。赵立峰是他最好的朋友,半年前和他们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徐雅如结了婚,他做的伴郎。立峰和雅如热诚地招待他,他进了门就倒在沙发里,只是不住地唉声叹气。立峰审视了他几秒钟,然后点着头说:
  “怎么样,你也尝到恋爱滋味了,是不是?在哪里碰了钉子?说出来听听,让我们帮你拿一个主意!”
  “喏,告诉你,”大为带着几分醉意说,“那是一个谜一样的女郎,谈起历史政治都头头是道,长得像刚刚出水的荷花,就是那种还没盛开的荷花……”
  “少描写几句吧,这样的女子应该并不难追呀!”徐雅如笑着说。
  “哼,你们不知道,她有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可恶透了的‘蜜蜂’!”大为悻悻地说,特别加强了“蜜蜂”两个字。
  “蜜蜂?”雅如挑起了眉毛,她是相当漂亮的女子,“这是什么称谓?”
  “就是一个绰号!蜜蜂!叫蜜蜂的男人是什么?”大为气冲冲地喊:“一定女性化,嘴巴甜,还专门出产蜂蜜!”
  “出产蜂蜜?”赵立峰和徐雅如相对一看,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不纯砍头!不纯砍头!”
  “不纯砍头?”大为呆了,瞪大眼睛说,“我怎么忘了那个‘不纯砍头’?”他像从梦中惊醒,想想,这两件事毫无关系,就接口说:“我告诉你们,星旋说,这个蜜蜂就是旅美青年画家,鼎鼎大名的谢可飞!”
  “谢可飞?”立峰一瞪眼,“谢可飞是你的情敌?那你还有什么戏可唱?”
  “蜜蜂!谢可飞……”雅如思索着,“这是同一个人吗?”她掏出手机,就开始搜寻,然后,她出示了谢可飞的照片,一个英挺高大的男人,有张带点玩世不恭的脸孔。雅如说:“一个长得这么‘性格’的男人,怎么可能有个绰号叫蜜蜂?这里面有问题!”
  “有问题!”立峰接口,“绝对有问题,八成是两个人!”他看向大为。“你说这女人像个谜?你会不会被骗了?蜜蜂酿的蜜……”
  室内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不纯砍头!”   原来,这“不纯砍头”是有典故的。在若干年前,大为、立峰、雅如和几位同学,开车环游台湾,他们到了南部,从“枫港”穿过山脉去“达仁”,这是一段有茂林的山路,只见每隔几步,路边就竖着一个招牌,上面斗大的字写着“不纯砍头”,这可把大家都弄糊涂了。这儿又不是蛮荒地区,怎么公然竖着招牌要“砍头”?车子开了一段,才发现进了养蜂区,蜂农们就在路边卖一罐罐新鲜的蜂蜜,看到车子经过,一个拉长喉咙嚷:
  “不纯砍头!不纯砍头!买我的,不纯砍头!”
  其他的蜂农,也在路边卖蜂蜜,为了抢生意,个个拉长喉咙喊:
  “龙眼蜂蜜!没有杂质,不纯砍头!不纯砍头!”
  这可让这些从台北来的年轻人开了眼界。大为还不相信,问一个农夫说:
  “不纯砍谁的头?”
  “我的头!”老农夫脖子一伸,一股“引刀成一快,不负‘老’年头!”的慷慨状。和汪精卫当初的名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比更来得悲壮。那汪精卫后来成了汉奸,万人唾骂。
  这件事,一直让大为和立峰他们感慨良深。台湾的农民,已经用自己的脑袋来竞争蜂蜜生意,何等苍凉。从此,“不纯砍头”也成了他们的口头禅。只要对任何事情有怀疑,就会冒出一句:“不纯砍头!”
  “大为!”雅如微笑而深思地说,“你这个女朋友不简单!我用脚趾头想,也觉得她深藏不露,恐怕你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你对她认真了,”立峰正色说,“你得把整个经过跟我们谈谈,让我们帮你出出主意,爱情这玩意,又偏偏掺和了一个蜜蜂,不妙不妙!你跟她到底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上床了吗?”
  “什么?”大为怪叫,“人家冰清玉洁,我怎能冒犯?什么上床?交往三个多月,我才拉过她的手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立峰睁大眼睛,“连接吻都没有吗?”
  “当机立断,宁缺毋滥!”雅如一脸正气地接口,“不纯砍头,回头是岸!”
  “雅如,你在作诗吗?虽然你是文学系的,也别这样嘲笑我!”大为涨红了脸,“什么宁缺毋滥,回头是岸?我已经一头栽下去了,绝不回头!”
  立峰和雅如用极度严肃的眼光看着大为,然后,雅如叹口长气说:
  “大为,如果她在跟你玩游戏,你也是居于劣势,人家有蜜蜂,等于有蜂蜜!你什么都没有!”
  她正视着大为,诚挚地说:“爱情是不能容忍任何杂质的,有杂质就不纯,何况你还想走长远的路!假若你一定不肯认输,也得试试这蜂蜜纯不纯,不纯砍头!”
  大为听进去了,他看着莫测高深的雅如,怯怯地问:“不纯砍头?”
  “不纯砍头!”雅如正色说,“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大为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那两个生死之交,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是啊,该拿定主意了,不纯砍头!从一开始,就该砍的!
  四
  星旋从办公大楼里出来,觉得心情特别坏,平常每天她都要加班的,今天,她说什么也不肯加班。她想快一点回家,或者大为会在家里等她,事实上,自从上次为了那手机里的几张结婚照片后,大为已经有四天没有到她家来过了。她发了微信给他,没回音。又发了LINE给他,居然连“已读”都没有!直接打电话给他,手机没人接听!他真的生气了吗?还是病了吗?星旋感到说不出的怅惘和迷惑,这几天缺少了“他”的日子,真空虚而又冗长。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份女性的矜持,星旋真想闯到他的家里去看看他。
  转了一个弯,星旋急急地向家里走去。可是,在街的转角处,一家百货商店的门口,星旋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大为那高高瘦瘦的个子正倚在百货商店的柜台前面,似乎在选购什么东西。星旋几乎高兴得叫起来,她向前赶了几步,想去和大为打招呼。但,立刻她发现了另外一个打扮得华丽而高贵的女子,正挽着大为的手臂,在亲亲热热地对大为说着什么。星旋大吃一惊,被眼前的情况震慑住了。然后,她看到大为选了一副耳环,当着街上和商店里所有的人的面前,很亲密地给那个女子戴在耳朵上面。那女子满意地对着镜子,摇摆着头,一面甜甜地对大为微笑着。
  星旋感到一阵晕眩,她想从他们面前绕过去,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可是,她才向前走了几步,大为突然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在一刹那间接触了。大为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似乎显得非常窘迫,同时,那女子也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大为,又望望星旋。大为尴尬地对星旋点了点头,含糊地说:
  “啊,叶小姐!”
  叶小姐!他居然不称呼她作“星旋”,而称呼她“叶小姐”!星旋感到被严重地刺伤了,不禁用薄怒的眼光芒打量他身边的女人。她立刻发现那女人非常美,大大的眼睛,美好的脸庞,而且有一副傲人的身材。那女人也很不客氣地打量着她,一面把自己整个的身子贴在大为的手臂上,对大为说:
  “喂,亲爱的,她是谁呀?”
  那种亲热的态度和那个亲热的称呼使星旋浑身都冒起火来,一种强烈的醋意使她愤怒得脸发红。大为却不在意似的对身边的那女子说:“她是我同学妹妹的朋友,见过一、两面的!”一面对星旋说:“喏,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叶星旋小姐,这是徐雅如小姐!”
  两个女人彼此点了点头,但都十分冷淡而充满了敌意,然后徐雅如推了推大为的手臂,用一种甜蜜的,亲切的口气说:
  “走吧,电影要开演了!”
  大为匆匆地对星旋点了一个头,那个女人也对星旋点了点头,同时用得意和胜利的眼光扫了星旋一眼,两人就手挽手地走了。徐雅如的脑袋几乎偎进了大为的肩窝里,甜得快要挤出蜜来了!星旋目送两人离开,在街心站了好一会儿,才向家里走去,心中充满了失败的悲哀和一份说不出来的沮丧。
  又过了两天,大为始终没有再来看过星旋,星旋在两天之中,却神不守舍,坐立不安,而且,食不知味。所有“失恋”的症状,都在她身上发作。她矜持地不去找大为,但内心却像燃烧着一盆烈火。
  这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下午,星旋刚睡了一个午觉起来,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小说,事实上,那本小说放在她的膝上已经半个小时了,却始终没有翻过一页,她只是坐在那儿怔怔地出神。眼睛瞪着桌上那支手机,会骗人的手机!每次发来的声音,都不是她期望的!她恨死这支手机了!   突然间,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星旋直觉地认为是大为来了,她跳了起来,匆匆地掠了掠头发,由于母亲和女佣都出去了,她自己跑过去开了大门,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门外并不是大为,却是盛妆的徐雅如小姐。
  星旋愣了一下,诧异地望着徐雅如,徐雅如却含笑地打量了星旋一眼,冷淡地说:
  “叶小姐不认得我了吧?我是徐雅如,有一次和大为在街上见过你的!”
  “哦,是的,请进!”星旋狐疑地说,一面把雅如让了进来。事实上,她当然不会忘记徐雅如是谁,不但不会忘记,而且还印象深刻呢!
  “请坐!徐小姐!”
  徐雅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星旋倒了一杯茶,放在徐雅如面前的桌子上。一面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怀疑地望着她。
  “叶小姐一定很诧异我来拜访吧!”徐雅如落落大方地说。
  “哦,您有什么事吗?”星旋问,充满了狐疑。
  “哦,是这样的,叶小姐,”徐雅如盯着星旋的脸,微笑着,“我来和你谈一件小事,首先我要告诉你,我和大为是从小的朋友,事实上在两年前我们已经私下里有了婚约,虽然没有正式订过婚,我也算是他的未婚妻了。而且我家里和他家里是世交,他的父母也很希望看到我们结婚,本来,我们在今年年底就准备结婚了。”
  “我不懂,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星旋皱了皱眉头,敌意地望着徐雅如。心里一肚子火,那个该死的方大为,明明有了女朋友,还来追求她!幸好,她没有让他占到丝毫便宜。
  “哦,我相信你懂的!”徐雅如耸耸肩,威胁地望着星旋,“如果你真不懂,我就告诉你吧!最近几个月,我突然发现大为另外有了女朋友,可是抓不着他的证据,一直到昨天晚上,我偷看了他的手机,才发现原来是你叶小姐!从他的手机里,从你们来往的微信和LINE里,我看出你们的交情很深,而且,显然的,他还很为你所迷惑……”
  星旋把身子向前傾,仔细地听着。徐雅如很快地瞄了星旋一眼,接着说:
  “不过,叶小姐,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大为来往,要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破坏别人夫妻感情是犯法的,而且,你也不可能和他结婚……”
  “喔,徐小姐,”星旋猛烈地昂起头来,红着脸,坚决地说,“我想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自由,何况你也不是大为的太太,我有权利和他来往,如果他向我求婚,我也有权利作他的妻子!”
  “我希望你的意思不是想嫁给他吧?”徐雅如眯着眼睛,望着星旋说,“要知道我和他有过婚约的……”
  “假如他向我求婚,我是会嫁给他的!”星旋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徐雅如,由于愤怒和激动,脸颊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光,像一只激怒的小狮子。
  “哦,你不能这样不讲理,我认识他已经十几年了,你认识他才半年多,抢别人的未婚夫是不道德的事,叶小姐,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我并不认为嫁给他有什么不对,徐小姐,再见吧,假如你爱他,你应该拴住他的!”星旋昂着头说。
  “叶小姐,你真不肯让步吗?”
  “在爱情上是没有退让的!”
  “好吧!让我们看谁得到他吧!”徐雅如静静地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叶小姐,你听过‘不纯砍头’这句话吗?”
  “不纯砍头?”星旋莫名其妙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东西’,是一个小典故,一个关于蜂蜜的小典故!蜂蜜的种类很多,有荔枝蜂蜜,有柑桔蜂蜜,有龙眼蜂蜜,有洋槐蜂蜜……这些蜂蜜,都要纯正没有杂质的才好,如果不纯,那些蜂农,会站在路边喊‘不纯砍头’!不知道,叶小姐那只蜜蜂,生产哪一种蜂蜜?有的蜂蜜有毒,吃了会送命!”
  星旋怔怔地站着,还在摸不着头绪的时候,雅如不等她回答,就昂首阔步,径自大踏步而去。星旋却站在房间里,陷进一团迷雾中,望着徐雅如的背影消失。不纯砍头?蜂蜜?蜜蜂?难道这事和谢可飞有关系?她困惑着,忍不住伸手去拿那支手机。
  半小时之后,星旋和徐雅如的这段对白就被绘声绘影地说给大为听了。大为和雅如、立峰,又密切地分析了半天。大为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星旋那儿去,在雅如和立峰的禁止下,只得按兵不动。两小时之后,大为的手机响了起来,大为接听了手机,星旋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为,我在等你!家里见?还是外面见?”
  “我去找你!等我!”
  大为神采奕奕地来到了星旋家里,发现家里只有星旋,显然其他人都回避了。星旋立刻热烈而亲切地招呼着他。大为有点尴尬地、解释似的说:
  “那天在百货公司……”
  “哦!我没看到什么!”星旋打断了他,为他调着饮料,端着玻璃杯到他面前,他惊奇地注意到,她手指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星旋放下杯子,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我帮你调了一杯蜂蜜汁,是很纯很纯的‘柠檬蜂蜜汁’,特别酸,你如果喜欢吃醋,一定喜欢这种蜂蜜汁!”
  大为不知怎的,脸红了。活了快三十岁,这还是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脸红。星旋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挨着他,凝视着他的眼睛说:
  “你那个好朋友的太太,徐雅如小姐,戏演得很好,给我的当头棒喝也够厉害,下次她再要演小姐,应该把婚戒的痕迹遮掉,而且……千万不要加入脸书,那脸书没有秘密可言,只要辗转一查,她几年的照片,婚姻纪录,生日宴会,每天吃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全都逃不掉!”
  这下,大为的脸色,红得像猪肝了,他喊着说:
  “你居然去查脸书!好了好了,我招了!你那个‘蜜蜂’一直威胁着我,我没办法了!只好去求助雅如……”
  “雅如告诉你,爱情里不能有杂质,不纯砍头!”
  大为瞪大眼睛,还没说话,星旋的嘴唇就蓦然贴上了他的唇,他大大一震,所有的思想都飞走了,意识也飞走了,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反应着她那炙热、温存、甜蜜、缠绵的吻。这一吻,天旋地转,所有的星球都在天外翻转碰撞,撞出无数的火花和灿烂的焰火。当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大为痴痴地看着星旋,心中有几百个问题要问。似乎又觉得都不必问。但是,星旋握住了他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深处,诚挚地说了一句:   “爱情里不应该有杂质,却允许有催化剂,蜜蜂一直只是催化剂而已!”
  大为哑口无言,看著星旋那闪亮的眸子,心里还有好多问题卡着,最后却化成一句:
  “你实在让人扑朔迷离,却不能不爱!”说着,他端起那杯蜂蜜汁,才喝一口,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他喘着气问:“这是什么?”
  “爱情果汁,酸甜苦辣都有,我用我的配方调的,保证……”她拉长了声音:“不、纯、砍、头”!
  五
  三个月后。
  方家这晚灯烛辉煌,高朋满座,大厅里布置着许多鲜花,侍者拿着香槟和点心,穿梭在挤满房间的年轻人中间。至于长辈们,都刻意把这个“订婚派对”让给年轻的一代,大家都到二楼去聊天喝酒。这豪华的大客厅里,有艺术家,有传播界,有音乐人,有舞蹈家……大家嘻嘻哈哈,又笑又闹,个个都是浪漫不羁的,无拘无束的,彼此大声说话,毫无顾忌。星旋和大为被簇拥在人群中间,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什么翡翠戒指,什么美国蜜蜂……都成为众人的笑谈。星旋和大为也不在意,跟着大家闹,跟着大家笑。
  雅如的妹妹这天也来了,专门负责鸡尾酒,带着一脸恬淡的笑,周旋在众人之间。她白皙而灵巧,是艺术家们争取的模特儿,因为她眉目如画,身材匀称。但是她通通拒绝了,她和姐姐不同,雅如活泼,她却文静。在这群人当中,她是很特殊的一个。雅如悄悄对星旋说:
  “如果今晚这些青年才俊,都不能让我妹妹感兴趣的话,她注定要独身一辈子了!你帮我看看,到底哪一个有资格,拉拉线如何?”
  “你少操心!”星旋说,“时候到了,逃都逃不掉!时候没到,找也找不来!上天自有它的安排!”
  正说着,门铃又响,佣人匆匆地跑去开门,没料到这么晚,还有新的客人驾到。房门一开,一个穿着牛仔衣、牛仔裤,背上背着个大行囊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淋了满身的雨,原来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了。这个满身雨雾的男子,因为背着东西,又仆仆风尘,一进门就大动作地东撞西撞,背上的行囊,不住地撞到宾客身上,引起一阵喧嚣。
  星旋惊奇地看着来客,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雅如的妹妹端着一盘饮料出来,被来客的大行囊一扫,只听到“哎呀”一声,饮料盘子摔落地上,妹妹也跌倒在地,来客惊呼一声,伸手想去抢救,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压在雅如妹妹的身上。雅如大惊失色,喊着:
  “这是怎么回事?”
  来客赶紧起身,顺手拉起了被他几乎压扁的少女,他若无其事地伸手给少女,自我介绍说:
  “我是‘蜜蜂’!请问你是……”
  “我是双愉!”
  “双鱼?”“蜜蜂”大叫,“怎么这样巧?”他一面叫,一面卸下背上的行囊,嘴里乱七八糟地喊着:“星旋!还有那个什么大卫,你们赶快来看,我画了一幅画来送给你们,是两条鱼!正好是双鱼,就碰倒了一位双鱼!哈哈哈哈…_.1’
  “谢可飞!”宾客们发出各种尖叫,冲了过来,有的是谢可飞的旧识,有的不认识谢可飞,都争着奔向这位突然出现的画家。
  谢可飞展示了他的双鱼图,一面仔细地看着被他撞得七荤八素的双愉,问:
  “你……能当我的模特儿吗?双鱼?我正缺一个像你这样的模特儿!”
  “我……”双愉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张有棱有角的脸孔,和那发光的双眸,居然被催眠似的回答,“好……的!好的!”
  “小鱼儿,太棒了!”蜜蜂大叫着,抱起双愉就转了一圈再放下,大声喊叫不停:“星旋,赶上了你的订婚,还找到了模特儿,星旋!星旋!”他左看右看,大呼小叫:“你躲在哪儿?还不给我出来!”
  星旋带着大为,来到谢可飞面前,笑吟吟地递上一杯饮料,说:“你的出现,真是惊天动地!一定从飞机场直接赶来的!先问一句,在美国有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没有!”蜜蜂大声嚷,“如果有,你第一个就知道了!”
  “太好了!”星旋笑得灿烂,“渴了吧?先喝一杯饮料,再帮你介绍大家!”
  “不用介绍了!”大为看着这位抢风头的来客,心想,好险!原来此人如此“出类拔萃,一鸣惊人”!怎么没有把星旋追走呢?难道姻缘前定?他笑嘻嘻地说:“谢可飞!你是我和星旋的‘催化剂’!谢谢你!”
  谢可飞接过星旋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了,惊奇地说:
  “这是什么酒?这么甜?”
  “这是蜜蜂的产品,龙眼蜂蜜,而且……”
  一堆人同声接了下去,大喊着说
  “不、纯、砍、头!”
  谢可飞瞪大眼睛,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可是,大厅里人人都大笑起来。他就跟着大家,大笑起来。那个小双鱼,也站在他旁边笑着。星旋和雅如相对一笑,难道,上天已经开始安排了?
  这是一个属于爱,属于笑的晚上。
  这也是一个属于爱,属于笑的故事。
  写于可园
  2017.12.03深夜
  (选自台湾《印刻文学生活志》2018年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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