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珍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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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国丈啊林国丈,不带您这样的啊!孤长到十六岁,头一次见夫人,孤、孤也是会紧张的啊!
  孤有些手足无措,还是在小黄门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来人啊,赐座!”
  林丞如今在他孙女面前也开始守君臣之礼了,非让那小娘子坐下了自己才坐,孤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来化解这尴尬,没想到那小娘子就将头又低下去几分。孤不由得有几分感慨,这小娘子……比贾有貌还是好很多的,至少孤不用担心洞房花烛夜瞿让会下不去手了。
  一想到洞房花烛夜,孤猛地一下惊醒了,不行!不能让这小娘子见到孤的样子!不然洞房时被她发现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办!孤差点就要跳起来了,好在林丞的家教很好,那小娘子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就是嘛,小娘子家家的,当然要娇羞一点啊!
  林丞也没什么旁的事,估计觉得依照礼数,大婚之前至少要让孤看看未过门的媳妇儿,见也见了,也没多说别的,就又领着小娘子走了。
  孤躺在床榻上睡回笼觉,其实也睡不着,就躺着回想方才见到的那小娘子,看着比孤稍微矮一点儿,面容虽说因为她一直低着头也看不大清楚,但怎么着比贾有貌得强点儿吧?瞿让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啊!想着想着思绪就开始跑偏了,觉得林清琼今儿穿的那一身衣服可真好看,若是孤穿上去见杨子令,得迷死他吧?
  礼部拟定的大婚礼仪繁复,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夜里都得不停地在这里拜一拜,那里祭一祭,虽说夜里瞿让得辛苦一点儿,可白日里孤费的力气可一点儿不比他少啊,这么算下来,怕是得到戌时才能得空想法子偷溜出宫去了。只是不知道官家大婚之夜,百姓是不是也要同慶一下,杨子令会乖乖待在府里等孤去找他吗?
  想想又来了脾气,孤乃堂堂官家,自己大婚之夜还不计前嫌溜出宫去找他,他敢不乖乖待在府里,那漂亮脑瓜儿是想被孤开瓢吗!
  就在这样的忐忑和期待中,大婚日到来了。
  在大晋的历史上,孤身为德庆帝,这是最重要的一日,因之前的众位官家在册封皇后一事上多少显得有些怠慢,也就愈发衬得孤对立后一事的重视。册皇后林氏,册制同孤当日被父皇封为皇太子时差不太多,玉用珉玉五十简,匣依册之长短,皇后之印是金的,方一寸五分,高一寸,上头刻着“皇后之宝”四个字,可以说是极尽孤之所能在给林清琼、给林丞脸面了。
  大婚的前一日,还有非常繁复的流程,不过基本上同林清琼没太大关系,主要就是从朝堂上请出皇后金印,一众朝臣、命妇在册宝案前行礼。其实说起来同孤也没太大关系,真正需要做的事不需要孤动手,但孤总得守在大殿上,一天下来坐都坐得腰酸背痛的,到了夜里沾着床就睡着了。
  就这样,孤在疲惫和忐忑中,终于迎来了大婚之日。
  这一天孤一早就被小黄门请起来,婚服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孤站在琉璃镜前看着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惶恐而陌生。
  礼部的官员和通事舍人先引着林丞、国舅还有贾叙之,以及他们之下的中书令、侍中、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和奉册宝官们,在殿外候着,等着册封大礼。
  百忙之中孤还注意到国舅看向孤时,眼中那复杂的神情,仿佛是欣慰,又仿佛带着几分难过。
  真正等到孤再次见到林清琼的时候,脑子都被闹得有些不大清醒了,内臣刚引着命妇们入席就位,内侍诣阁就去请皇后换上了祎衣。林清琼始终没有抬头,但深青色的祎衣十分衬她的皮肤,一时间连孤都觉得她比祎衣上那几只翠翟好看。但转念一想,孤又忍不住嫉妒起来,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林清琼可以身着祎衣,成为万民之母,可孤呢?孤本来也是可以这样,嫁给自己心爱男子的小娘子啊!
  不过礼官们可没给时间让孤接着嫉妒,很快皇后金印就被请上来,两位内侍跪着呈上来道:“册宝使李至、副使唐力奉制授皇后册宝。”
  孤挥了挥手,他们二人便磕下头去,接着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孤的母妃死得早,等林清琼在内侍捧着金印到她面前时,坦然地接了过去,然后依照礼数一一完成,最后在皇后之位上坐了下来,接受命妇们的称贺。
  所有礼仪完成之后,林清琼进内殿里去换了常服出来。孤一直在喝酒,眼看着她在孤面前以常礼谢恩,心思却飘到了宫外杨府里的杨子令身上。
  其实也不是有意去想,可就是忍不住会猜测,若是孤不曾被逼到这九五之尊的皇座之上,若是孤打出生起就被所有人当作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事到如今,是不是也可以拥有如此盛礼,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
  但这一切都是妄想,孤如今已经在龙椅之上,成为天下人眼中已经开始慢慢上正道的官家,今日盛装,也只能是为迎娶孤的皇后。
  封后大典结束之后,林清琼被宫人扶着回华阳宫去了,国舅上前来给孤敬酒,孤心里暗暗着急,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出去找杨子令,喝酒的时候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国舅素来是字字珠玑、话里藏话的性子,今日难得直白地感慨了一句:“官家如今是大了,这桩婚事多年来一直压在老臣心头,都快成心病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他没有接着说完——贾叙之见如此大喜之日,也担心国舅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让孤难堪的话来,便赶上来打岔:“今日是官家的大好日子,国舅高兴,老臣也高兴,不如一同再敬官家一杯?”
  然后,孤就稀里糊涂又被灌了好几杯酒——林丞今日也是被众人敬酒的靶子,孤余光中就有许多大臣在排着队给他灌酒——孤感觉自己体内酒气上涌,就快要撑不住了……
  但是不行!孤还得去找杨子令!孤必须挺住才行!
  接着,孤就开始装醉了……
  先是一把勾住国舅的脖子,故意朝他耳朵里吹气:“啊哈……哈!国舅啊,您说若是孤的母妃还在,今日是不是会高兴得昏过去?”
  国舅僵了僵,道:“官家……说笑了。”
  然后,孤又一拳砸在了贾叙之的胸口:“贾卿啊,你们家有容小娘子是不是还没嫁人哪?”
  贾叙之直接被吓跑了。   最后,孤的火力又回到了国舅身上:“国舅您为何多年来不曾娶亲?膝下也没个子嗣……听父皇说,母妃和您不是亲兄妹啊?”
  这下国舅终于忍不住脸色大变,一拂袖招来两个小黄门吩咐道:“官家醉了,扶进去歇息!”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小黄门扶着孤进内殿之后,孤一翻身就靠在了榻上,将他们都轰出去:“出去!孤喝多了不舒服,歇一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孤!”
  孤说完便闭上了眼,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动静,听到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才睁开眼。很好!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今夜宫里进出的人很多,宫门虽还是有侍卫看守,但瞿让早就替孤将一切安排妥当,孤出宫出得居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顺利。瞿让真不愧是孤的贴心小棉袄,宫门外竟然还替孤备好了马车。孤出门前随便抓了他留在孤寝殿里的一套常服,这时候也顾不上慢吞吞地坐马车了,直接解开缰绳就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往杨府。
  潮哥儿真是个妙人,需要她的时候总是那么及时就出现在孤面前!
  潮哥儿初见到孤时,明显脸色一喜,但很快就又皱起了眉。孤顾不了那么多,一边往里闯一边问她:“你们公子呢?”
  “娘子……娘子你慢点儿!小心摔了!”潮哥儿跟在我身后,着急地劝我,“公子等了娘子这样久,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真可谓是望眼欲穿——”
  我听到这一句,知道杨子令这些日子同我一样过得十分不舒坦,心里就舒坦多了,再开口时语气都欢快起来:“是吗?那我去瞅瞅,看他到底瘦了多少!”
  可潮哥儿赶紧上前一步拦着我,著急地道:“娘子留步,公子现在正在见客!”
  这么晚了见什么客?我根本没当回事儿,依然往里头闯:“行了,你们公子能有什么贵客?”还能有什么客比当今官家还尊贵?
  但这次潮哥儿是真着急啊:“娘子!潮哥儿不敢骗您,这次来的真是贵客!今儿个官家大婚,能赴宴的可都是重臣!方才来的大人一身酒气,正是从官家婚宴上过来的——”
  这话终于成功地让我停住了脚步。
  早听瞿让说杨子令最近同达官贵人打得火热,没想到他本事是真大啊!正如潮哥儿所说,今日乃是国喜之日,能去宫里赴宴的都是重臣,这都能在夜里赴完宴赶来这儿见他,若不是担心被认出来,我都想去见识见识,这位同我一样有眼光的人究竟是谁了。
  潮哥儿将我安置在了最开始杨子令总是从后门带我去的后院里。这小丫头还真有几分眼色,我这时候再来,心情完全不一样了,一桌一椅、一花一木皆能让我想起当初和杨子令在一起时他的一颦一笑,带着这样的心情,连等待的时间都变得快了起来。
  人一高兴起来心情就容易放松,我为了大婚这事已经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这时候心情好,又不像在宫中需要处处防备,一不留神就打死了瞌睡。
  过了七月,夜风吹起来都凉飕飕的,潮哥儿是个贴心的丫头,大约是怕我就这样睡着会着凉,为了不让我冻着就来给我披衣服。结果没想到我睡得浅,一有动静就醒来了。
  潮哥儿非常自责:“是潮哥儿不好,吵着娘子了。”
  “嗯——”我伸了个大懒腰,“没事儿,什么时辰了?你们公子那位客人还没走啊?”
  “快到寅时了,”潮哥儿有些发愁,“我看那位大人还在兴头上,公子都被他灌了好几杯酒,要不娘子您先去房里睡一会儿?”
  “你们公子那酒量还是少喝点儿好……”说到一半我突然反应过来,脚下一滞,脸都僵住了,“你刚说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时——哎,娘子你去哪儿啊!公子还没……”
  不等她说完,我已经吓得往外跑起来。这一打盹儿居然已经快到寅时了!瞿让能替我入洞房,可大婚第二日还有一帮子老臣要见呢,这瞿让可没法子替,都到这时辰了,我得赶紧回宫啊!
  潮哥儿着急地跟在我身后道:“可是公子还……”
  “告诉你们公子我来过,”虽说这次出宫连面都没见着,但现在我想起杨子令已经不是那种生日时焦灼的情绪了,一想到他我就开心!“下次得空了我再来!”
  ……
  带着这样的愉悦心情回宫,刚刚好碰上黑着脸坐在寝殿里等着孤的瞿让,孤心情好就去逗他:“怎么样啊昨天晚上?可还成功?”
  闻言,瞿让的脸更黑了,见我这满面春风的就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挺像。”
  挺像一个昨夜春风得意的新郎官的。
  孤不同他计较,一如既往地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辛苦了啊兄弟,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表现很不错啊!不过药记得给她喝了吧?”
  “嗯。”
  “她没发现什么吧?”
  “嗯。”
  原本瞿让这段日子已经不那么惜字如金了,这春宵一夜过去,怎么又变回先前那个冰坨子了?不过孤心情好,不同他计较。
  “国舅他们快来了吧?”孤活动活动了脖颈,“你和孤的皇后晚上有什么小秘密?到时候被国丈他们问起来,孤不知道就尴尬了。”
  这次瞿让更厉害了,直接不理孤,翻身上了房梁。
  好家伙,操劳了一夜还能有这等体力,孤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了三声:豪杰啊!
  林丞一早已经先去给皇后请过安了,显然瞿让的表现让皇后很是满意,连带着国舅都一脸复杂的表情来开孤的玩笑:“想不到官家洞房之夜还同娘娘谈起了诗词。”
  哎?瞿让没告诉孤他还抽空同皇后聊了一下诗词啊!
  孤尴尬地干笑两声:“哈哈,是啊,是啊。”
  林丞望向孤的眼神却十分灼热,像是真的欣慰又高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官家能有此志,老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国舅适时“呵呵”了一声,孤忍不住纳闷起来,和唯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贾叙之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他们三个现在是怎么了?明明彼此不对付吧,怎么同双生子似的,这还什么事、什么时候都同步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贾叙之明显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最后还自以为很体恤地提醒国丈和国舅两位祖宗,官家昨夜可有够操劳啊,差不多得了,得让官家好好歇着恢复体力啊!
  于是,孤就在他们十分关爱的眼神中,回到了内殿。
  通常孤出去的时候,瞿让即便在,也会待在房梁上,但这次显然他昨夜是真的辛苦了,孤进来的时候他竟然躺在床上睡觉。
  孤一下子来了兴趣,不怀好意地往床上钻,还挤了挤他:“瞿让,往里头挪点儿。”
  瞿让动都没动,孤直接躺上去挤他,他没办法只能往里头挪了点儿。孤上去就开始动手动脚,摸摸他的额头,又想去摸摸他的胸膛:“哎,孤看看孤看看,没发烧吧?”
  “够了。”瞿让捉住孤的手,向里头侧着身子避开孤探究的眼神,“我很累。”
  哟,就他这铁打的身板儿,洞个房就很累啦?他这么说也得孤肯信啊,正准备再调戏他几句,瞿让已经率先发问:“见着了?”
  “没有,”虽然没见到但孤已经很高兴了,“他府里有客,是从孤的婚宴上去的,不知道是哪位,孤担心撞上了被认出来,就没见着。”
  “嗯。”
  “你说杨子令是不是挺有本事的?这么快他连能来参加官家婚宴的重臣都能认识,”孤说起杨子令就有些兴奋,“他还真可以啊。”
  “嗯。”
  孤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你能不能走点儿心?这么敷衍……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
  瞿让翻身过来同孤面对面地躺着,死死盯着孤,孤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那目光深邃,饱含着孤看不懂的深意。
  于是,孤咳嗽了一声:“咳咳……那什么,你这么看着孤做什么,孤脸上有脏东西吗?”
  “呵。”瞿让不知道怎么的,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脏的不是你的脸。”
  “……”其实孤从小同他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今日这般反常是为什么?但他被带进宫就是为了这一天,说句不好听的,这是他的命,是他必须做的。孤同他之间不止有君臣之义,还有手足的情分,因此总想着哄哄他,但这事儿又能怎么哄?
  “我没事。”瞿让又翻身对着床里,“也该她委屈。”
  孤愣了愣,心中万般情绪,可终究也只能化为一句:“是她的福分。”
  瞿让在孤这儿歇到了夜里,到了时辰他还得去华阳宫,孤也没有去别的任何地方,就这样陪着他。瞿让提醒孤,这两日还是不要出宫了,且不说出宫不会容易,再者说林丞往华阳宫去得也频繁,露馅了就不好了。
  这点分寸孤还是有的,没想到晌午过后林丞没来,倒把贾叙之给等来了。他像是还没醒酒的样子,整个人看上去亢奋又激动,孤被他那满身酒气冲得没忍住捂住了鼻子,他还站在那儿傻笑:“官家,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孤其实很想说既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请了……但他这副喝醉了酒发酒疯的样子,孤还是忍下来,尽量和蔼可亲地问;“贾卿这是有何事啊?”
  “官家一定还记得,老臣膝下有一女……”
  孤听得浑身一哆嗦。
  他接着说道:“老臣膝下有一女名有容,已是成婚年龄却一直待字闺中,老臣……”
  怎么怎么,不是说贾有貌啊?可这贾有容不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的宝贝疙瘩吗?封后时尚且舍不得送进宫,这时候不应该想送她进宫为妃啊!
  孤对林清琼的负疚之情正盛,无论如何不会在刚大婚的时候就封妃,于是就打断他的话:“贾卿爱女心切的心情孤是理解的,但孤才大婚,短期内没有打算封妃,以免伤了皇后的心。”
  听完孤的话,贾叙之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就用关爱傻子的眼神同情地看着孤,同时解释道:“官家误会了,老臣是想说,近来有一青年才俊姓杨名……”
  “赐婚赐婚!”孤都没等他说完,就赶紧表态。
  只要不是想塞进孤的后宫,孤都没意见,要不然瞿让又得更辛苦了,孤又要花更多工夫去哄他,难得有人能入了贾叙之的眼,舍得将他那宝贝疙瘩嫁出去,孤此时不赐婚、更待何时?
  贾叙之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满脸掩藏不住的喜悦之色,立即跪下谢恩。孤和善地叫他平身:“贾卿就不要同孤客气了,有容就同孤的亲妹子似的,她出嫁孤可不能坐视不管。对了,新婿是何官职?”
  “暂无官职……”
  这真是稀罕事,贾叙之那送进宫都唯恐被孤糟蹋了的宝贝女儿,竟然许配给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庶民?
  但贾叙之还是笑得一脸荡漾:“官家不知道,老臣那女婿啊可是万里挑一的……”说到一半想起来要低调,又赶紧转口道,“当然不及官家万一,但他……”
  “行了,”孤含笑打断他的话,“你这老丈人看女婿,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这件事孤做主了,不能让有容出嫁太寒酸,你那女婿,自己做主去给他安排个官职,过两天孤亲自下旨,你带他一起上朝去领旨。”
  贾叙之这次是真高兴啊,跪下去的时候笑得胡子都在颤:“老臣叩谢皇恩!”
  明明不是春天啊,可这婚事仿佛能传染似的,孤都能想象到来年这时候,一群小娃娃抱着孤的脚脖子叫父皇、叫官家……一想到如此盛状就忍不住发起抖来,但随即又想起特意嘱咐过瞿让给林清琼喝药的,来年这时候不可能有个小娃娃管孤叫父皇,如此就安心多了。
  这几日孤得和瞿让配合着,在宫里都不能随心所欲走动,自然就更不用提出宫了。但孤不能出宫,杨子令的消息总还是能传进来的,潮哥儿不知如何添油加醋同他说了一番,杨子令来的信中语气十分歉疚和遗憾,连连道歉说让孤空等了一夜,来日见面定要好好赔罪。
  就好像我們先前从不曾吵过架似的,孤撑着脑袋问瞿让:“男人是不是都挺高兴小娘子先低头?这样会特别有成就感吗?”
  瞿让摇摇头。
  孤就叹气:“早知道问你也是白问。”
  瞿让不吭声。
  “说起来孤那位国丈对你可是相当满意啊,想来皇后在她祖父面前没少说你好话,”孤说完又更正措辞,“应该是没少说孤好话,国丈现在看着孤的眼神比父皇当初还要慈爱,孤都有些扛不住了。”   “不是好事?”
  孤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可你不觉得最近国舅看孤的眼神也……很奇怪吗?说起来孤大婚那日就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可哪里古怪又说不上来。”
  在国舅待孤究竟是什么态度这件事上,瞿让自始至终都和父皇的意见高度一致,觉得他不可能对孤有什么好心思,但孤同母妃就不完全是这样想的了。正因为如此,大婚那夜孤借醉偷溜时才敢当着国舅的面说起那样私密又大胆的话,可饶是那样,国舅也没有做出什么失态之举。
  而且孤有时候暗中猜想,其实国舅对母妃不仅仅是兄妹之情也不算是坏事啊,他这辈子都不曾娶亲,至今膝下没个一男半女的,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知道了孤的真身其实是个小娘子,顶多将孤赶下皇位,总不至于真的要了孤的性命吧?
  这么想来就觉得大婚至今,国舅看孤的眼神奇怪也能理解了,看到他心爱的大外甥终于成家了,是不是也会在心里默默期待一下自己当大舅姥爷?
  瞿让担心的却深远一些:“得有所防范了。”
  “现在好了啊,林丞都被拖下水了,再加上贾叙之,你知道吧今天孤刚刚成全他,给他家那位盛名在外的大娘子指了门好亲事,”孤说起来颇有些骄傲,“这样总能同国舅相抗衡了吧?”
  “得靠自己。”
  道理孤都懂,父皇之所以用那样迂回且决绝的法子将杨氏一门……好吧,其实就是把杨子令留给孤,正是不希望有朝一日朝臣做大,孤当真变成孤家寡人。但眼下显然孤的势力还不足以去同国舅相抗衡,重用林国丈、贾叙之之流,也是必须之举。
  于是,孤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瞿让道:“翟哥,还得靠你啊。”
  瞿让听到这个称呼就浑身一奓,说起来这称呼也多年不曾唤过了,还是小时候同他一起偷溜出宫逛庙会时猜中了字谜,去留名的时候被围观众人夸赞:“那翟小哥真厉害!”“崔小哥一猜就中啊!”
  孤当时笑得要昏过去了,后来连着好几日都拿这件事笑话他,还总故意叫他“翟哥”“崔哥”的。瞿让自幼进宫,看人脸色的能力最强,他如何能不明白孤这时突然旧话重提真正的意思?当下收回眼神,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这样沉重的话题一日之内不适合谈太多次,很是影响心情。孤就试图转移话题,领着瞿让到案前,捏着笔草拟赐婚的圣旨。
  “你说怎么写好呢?”
  “新婿姓甚名何?”
  “……贾叙之好像没说,或者是孤忘了。”
  瞿让默默叹了口气:“请旨时恩准就行。”
  也对啊,贾叙之说过,他看中的那女婿到现在还没有个像样的官职呢,怎么赐婚也赐不到他身上去啊。
  孤夸奖他:“你真是太聪明了!果然是入过洞房的人啊!”
  瞿让顿时无语了:“……”
  林清琼自进宫以来,一颗心都在她的新婚夫婿身上。祖父林丞多年来一心都在社稷上,私事上素来低调,早年间在老家成过亲这件事居然连父皇都不知道。林清琼父母都去得早,一直跟在祖母膝下长大,其实同祖父也并不亲厚。直到国舅从她祖父门下脱颖而出,渐成气候,将他启蒙恩师气得回乡丁忧之后,两人才稍有了些接触。
  林丞多年后重返朝廷,得到孤的重用,原本林清琼只是替祖父高兴,觉得他终于等来了为朝廷效力的这天。但万万没想到,祖父很快亲自回来了,同祖母彻夜长聊,第二日竟然告诉她,要带她一同回京。
  入宫见官家的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紧张、最忐忑、最无助的一日,可官家并没有像小时候听祖母道起过的那般疾言厉色,反倒十分和善。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的她,心中对这位未来的夫婿莫名地多了几分亲近。
  祖父在大婚前,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她的夫婿不是一般人,而是官家,这位官家同大晋史上任何一位官家都不一样,将来是要办大事的,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同天子站在一起的女子,凡事要顾大局、识大体,切莫耍性子,坏了官家的大事。
  于是,林清琼告诉自己,一定要将官家当成官人那样去敬爱,却又不能只将他当成官人那般去敬爱。因为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君臣。
  这样的林清琼其实让瞿让有些不知所措。
  “娘娘识大体,如此……委屈了她。”
  瞿让来来回回一直重复这样的话,孤听着也很感慨。可无论是瞿让还是孤,都是身在局中之人,即便替林清琼感到委屈,日子也还得继续过。
  孤听完瞿让的话沉默了半日,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记得次次都要赐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瞿让猛地抬头盯着孤,那眼神仿佛要将孤生吞下去似的。
  孤坦然地回视他:“怎么,心疼了?若是不赐药,让她有了身孕,这孩子孤是留还是不留?留,那便是嫡长子,难不成孤将来还真将这大位交给他继承?不留,她好好一个娘子,本就是被无辜拖入局中,到时候再让她承受一次落胎之苦?”
  就是这样的道理,只不过话赤裸裸地说出来显得难听而已。瞿让无话可说,最后轻笑了一声:“是啊,我知道了。”
  瞿让有瞿让的别扭,孤能理解,可孤也有孤的别扭。这世上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官家,亦有遗憾,又有谁人能够一生完满呢?
  国舅显然也不行,但他不痛快的时候素来是要找找孤的麻烦,让孤也不痛快的。这不,孤才刚恩威并重地将瞿让按住,他老人家又来了。
  父皇在的时候,总是在国舅要搞事情的时候亲切地拉着他的手道:“达华啊,这事儿咱们就先不谈了啊,夜里就留下,咱们自家人吃顿饭,喝两杯,啊!”
  但这种处理方式显然在孤身上不大適用,孤只能陪着笑问他:“国舅这春风满面的,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官家大婚,普天同庆,这自然是最大的喜事,”国舅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老臣这是为官家而喜啊。”
  猜猜孤会不会信?孤只笑笑不说话。
  “不知官家大婚之夜,可与皇后琴瑟和鸣?”国舅一脸“老臣十分关心官家”的表情看着孤。
  这种宫闱私密之事不好这样当面问出来吧?要孤怎么回答?   孤只能尴尬地冲他傻笑。
  国舅又开始发感慨了:“若是明年这时,娘娘能够一举得男,诞下我大晋皇太子,就太好了!”
  “……”生个公主孤头顶都飘青烟了,还一举得男?这天下岂不是要白送给瞿让他们老瞿家了?
  见孤不吭声,国舅还来劲了:“听闻国丈这几日在华阳宫……”
  孤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终于出声打断他:“国舅若是得闲,不如多操心操心今年的农耕。户部如今在国舅手里管着,天灾虽不能防,总能提前有个法子缓冲一下。后宫之事孤自有分寸,就不劳国舅挂心了。”
  国舅的话被孤打断了,于是他非常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贾大人最近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府上下已经在布置婚事了,官家替他家娘子指了一门怎样的好亲事?也说来让老臣跟着高兴高兴啊。”
  这个话题转得十分巧妙,刚好是孤愿意说起的,于是就顺着答了一句:“他自己挑中的女婿,孤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如此,老臣可要去讨杯喜酒喝了。”
  孤笑起来:“这杯喜酒贾卿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国舅放心,孤同你一起去讨。”
  接着,国舅就说起了先前江南旱灾善后之事,简单同孤说了说现在的情况,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前阵子河道治理一事,现在也在稳步推进,人工清挖,今后每岁一次,河床底置石板石人,以记其地里深度准则。既然根治,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那么此后就要持续清理,不能让它再成大患。
  孤点头道:“大晋有国舅在,孤很是放心。”
  国舅和蔼地冲孤笑起来,可孤接着就又问了一句:“户部将一女多嫁之事办得如何了?”
  国舅道:“官家正在新婚,此事既已安排妥当,交由户部去办,就当放心,如今最需要官家的是娘娘。”
  他倒是会转移话题啊,但孤也不是软柿子啊,岂能容他这样揉捏?孤笑了笑:“贾卿府里现下必定热闹,这门亲事乃是孤亲自赐婚,再登门去看看,岂不是更给脸面?走吧,孤同你一道去。”
  国舅大约是没想到孤会突然约他一起去贾府,但这件事显然也没影响到什么,他该说的话,想打听的事……至少都说出来了,于是也就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这次不是偷溜出宫,而是名正言顺地微服私访,还有国舅随行,孤真是走起路来都敢昂首挺胸了。待到了贾府大门时,国舅在马车中突然问了一句:“不知官家是否命小黄门先行通报过?”
  孤愣了愣,道:“不曾。”
  国舅笑得意味深长,待孤下了马车才听到他轻笑了一句:“如此,贾大人当真是要惊喜万分了。”
  贾叙之这个人吧,平日里就总想着同国舅争宠,如今又冒出个林丞来,贾有貌没能塞进宫来,已经算是孤拂了他的面子。如今好不容易他自己觅得个如意女婿,孤还不去给他长长脸,也不太合适吧?
  惊喜是他应得的,应得的!
  自有小黄门上前去敲门,暗中将令牌与门房瞧见了,被低调而恭敬地请进府。孤在心中想象着一会儿贾叙之见到孤时的惊喜表情,觉得十分有趣,因此还特意回头去看了一眼国舅,没承想国舅现在脸上就笑成了朵花,孤不禁纳闷起来,孤赐婚,贾叙之嫁女,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乐呵什么?
  门房说他们大人正在会客,孤最近怎么去谁府上都赶上人会客呢?但上回去杨子令那儿是孤怕暴露身份,这次可就不怕了,贾叙之知道是孤亲临,不管什么客也得请出去吧?
  他当然只能请出去,孤没有去正厅等着,就想等在外头看看这位被请到内堂这等私密之地来会的客,究竟是何来头。
  贾叙之对孤素来敬重,听到下人通报之后,立即带着他那位尊贵又神秘的客人出来了。
  他们出来时,国舅正同孤說起孤大婚之后,国丈看着都年轻了好些,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孤还没来得及跟着调笑两句,身后贾叙之的声音已经响起了,听着也是喜气洋洋的:“不知官家屈尊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官家恕罪!”
  孤春风满面地回头,然后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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