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访苏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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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父亲王一秀从事报刊采编工作多年。1987年初春,和苏步青先生通过电话后,我父亲从复旦大学招待所赶往苏宅。
  复旦九舍,有一座安宁沉静的两层青砖小楼,爬山虎爬满了墙壁和屋顶,这就是“萝屋”。“萝屋”是苏老为自己的爱居起的名字。初春,“萝屋”外的藤上又发出紫红色的芽。屋檐下,苏老正等着我父亲。
  咖啡色灯芯绒棉帽,中等个儿,一个慈祥的老头儿,这是苏老给我父亲的第一印象。此时已是农历三月中旬。苏老身着棉袄棉裤,脚蹬“包子”式棉鞋,似有不合节令之感。一旁的数学所王所长低声告诉我父亲,小楼内阴凉些,苏老年龄大了,一坐下沉于工作又久,故苏老衣帽换季总比别人延后一些。
  室内正厅进南面书房的门口左侧墙上,苏老用熟宣自书一书法条幅,是一首七言诗,我父亲略停脚步,读了,是苏老写给妻子的:“望隔仙台碧海天,悲怀无计寄黄泉。东西曾共万千里,苦乐相依六十年。永记辛劳培子女,敢忘贤惠佐钻研。嗟余垂老何为者,兀自栖栖恋教鞭。”距1986年5月23日苏老妻子松本师母刚去世不到1年。苏老是年85岁。
  刚落座,苏老见陪我父亲来的有一个年轻人,便问他的情况,我父亲说:“小伙子是上海中学生记者团的团长,很优秀,现在复旦新闻系读大一。”苏老笑着点头说:“好。”并接着问他:“能坐得住好好读书吗?”小伙子真诚地回答:“能。但确实有少部分同学坐不住。”苏老说:“好!叫同学们都好好坐住,好好读书。要从国家的历史上来认识读书报国。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在老家浙江平阳农村放过牛,求学不易,但也培养了自己的毅力和坚韌。后来,‘七七’之后,偌大的华北,放不下一张书桌了,想好好教书、读书,都不得。现在,多好的条件啊。对理不清不让上街的道理的孩子,学校和各个系里要负责劝一劝。我们国家不能再乱了,依法治国,公民守法,不能凭自己的感觉来。我们的教训太惨痛了。我们的数学所,勒令解散就解散,十几个人风流云散,踪迹全无。我被勒令去扫厕所就得扫厕所。”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说:“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苏老转向我父亲:“拜托你给我澄清一下,一直有人说我在中学里做过3万道数学题,这是误传。我本来在中学是喜欢文科的,《左传》熟读多遍,《三国演义》《聊斋志异》是更不用说了。因为遇到了一位好的数学杨老师,又受新来的洪校长激励,我这才改变了方向,科学救国,转向理工。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去做3万道数学题,连1万道、3千道也不会做。”我父亲笑着连连点头,说:“好的,一定。”
  其实,这是我父亲第二次访苏老。第一次是1985年仲春,正是江南草长莺飞时节。因为有别的公务,我父亲从苏州辗转到上海。沿途蚕豆花儿红,油菜花儿黄,翠竹掩村落,碧水托乌篷,一路上饱览了江南风光。下午5点到达,苏老即应允晚上7点见面,因随即知晓他要乘夜车赴京开会,怕他时间安排上太紧张,遂主动联系他的学生数学所王所长告知苏老,从苏老的时间考虑,见面留待下次。
  第三次是盛夏酷暑,为新创办的刊物请苏老题词。1988年8月,是多年未见的高温天气,坐在房内,开着电扇仍淌汗。酷暑出访,就少了诗情画意。二叔给我父亲办了张卧铺,乘夜车到的上海。姐姐那时生活在奶奶身边,暑假要跟着爸爸看看上海,见一见课本中的苏步青爷爷。我父亲答应了她的要求。到了上海下车时,才是上午九点钟,就已热浪灼人。我父亲只买到了到真如站的车票。出真如站乘公交南行,就近住在沪西太平洋饭店,离复旦园较远。
  安顿好后,我父亲即给数学所的王所长打电话,他说苏老在京开会,得3天后才返沪。蓦然记起,苏老不仅是学界泰斗,还担任着全国政协副主席,亦荷国是重任。我父亲只能等待了。难熬的3天,像烘烤一样。为了满足我姐姐的愿望,我父亲起大早去了趟外滩、南京路。南京路,我父亲只是领姐姐象征性地进了2家店铺。再赶往豫园时,已汗湿衣衫了。回到饭店,姐姐已觉头晕恶心,急服藿香正气水,再也不敢妄动。
  苏老返沪的次日清晨,我父亲打去电话。苏老惊讶这么热的天气还出发到上海来。我父亲说新刊物创刊,迫在眉睫,只有舍小私就大公了。苏老笑了,知我父亲带了度暑假的女儿,就说:“你不要老远到杨浦来了,孩子还小,说的事情我近几天办好寄去就行吧?你可知道这几天报上讲,南京、上海都热死人了。别出门,免得中暑,孩子要紧!”我父亲未及放下话筒,心中就已十分感动。
  我父亲即返鲁。5日后,收到苏老的挂号信。创刊号的题词是:“今日做学生,明天是主人。”亦有馈赠私人一条幅:“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一秀同志补壁,苏步青。”还有给姐姐的照片一帧,背面有苏老的签名。苏老墨宝无价,却平易近人,苏老的人品已深植几辈人心中。
  (责任编辑/刘大伟 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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