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布鲁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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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的旧书店

  在布鲁塞尔,人们说三种语言:法语、荷兰语和英语。走在街上,布鲁塞尔有三个:巧克力和撒尿小童的游客布鲁塞尔,空气里飘满华夫饼、热巧克力和薯条的味道,满街商贩都在叫卖吆喝;博物馆和热内·马格丽特的布鲁塞尔,城市的高处,近十个博物馆鳞次栉比、气度轩昂,在阳光下被镀成金色;市民的布鲁塞尔则在旅游区之外——离市中心不过十分钟路程,景色就發生了剧变,满大街的小商品和廉价服装批发,包头巾的女人们推着婴儿车成群结队地走,深眸黑发的高大青年出现在每一个拐角,抽着气味可疑的烟卷。但这最后一面的布鲁塞尔,才真正令人感到惊喜。
  我是一个人去布鲁塞尔的,这也是我第一次独自旅行。这个周末,欧洲大陆气温骤降。自巴黎出发时,天气已经很不祥,四小时的公车后,我几乎被布鲁塞尔的冷风吹了个趔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在街上行走时,双颊仿佛在被刀割。但出于某种奇异的心情,我决定步行半小时去青旅入住。布鲁塞尔的第三面是我对它的第一印象。
  从火车站走到青旅的路不经过市中心,也不经过传统旅游区,而是穿过一片居民区。在这里,布鲁塞尔是个高度移民化和阿拉伯化的城市。街上的集市里,土耳其语和阿拉伯语“锣鼓喧天”,尽管接近零度,人们还是支起棚子,在街道上将鸡烤得四处飘香,各式清真食物摆在玻璃柜里,显得极为诱人。年轻人三两成群地在街角抽烟聊天,并对路过的我报以微笑——甚少在欧洲城市得到如此友善的对待,甚至我站在街头查看地图,都有人主动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但一旦入住,并往市中心走,就进入了第一个布鲁塞尔。在大皇宫附近的商业圈,即使是深秋时节也暖意融融。弥漫的巧克力气息几乎让人头晕,而一切都是“instagramable”,即“可以上传到社交网络上的”好看。在这里,布鲁塞尔和其他欧洲城市仿佛没有任何区别:一个富丽的教堂,一个商圈,橱窗整齐,干净明亮。和我一样的游客佩戴着和我一样的相机,露出和我一样好奇而快乐的微笑。服务员和导购的友善让人感到舒适,但也恰到好处地保留了一点点身在异地的疏离。我进入一家餐馆,吃一份比利时青口和薯条,感到第一面的布鲁塞尔就是恰到好处的异国情调——它让你感到新奇,却从不觉得危险。
  第二天,我去博物馆区领略布鲁塞尔的第二面。布鲁塞尔有五十多座博物馆和美术馆,文化生活相当丰富。在城市高地,乐器博物馆、大师美术馆和马格丽特博物馆相邻而建。其中马格丽特博物馆无疑是我的挚爱。该馆收集了艺术家一生中各个阶段的艺术尝试,有闻名世界的《这不是一个烟斗》,也有寂寂无名的摄影作品。1928年,马格丽特开启了《影像的背叛》这一系列,旨在探索超现实主义的重要主题:我们所看见的物体和它名字的关系,我们所见的物体和真实存在的物体的关系。这两对矛盾贯穿了艺术家的创作生涯,而在博物馆里的我,也陷入了同样的沉思。我所看见的布鲁塞尔是否就是真实的布鲁塞尔?这仿佛是马格丽特式的悖论,但又是个真实的问题。在相机里,布鲁塞尔显露出一种油画般的质感:一切都洁净而明亮,但又不真实,周边尽是昂贵的咖啡店和艺术品店。仿佛这个城市是为了被观看,而不是为了被居住。
布努埃尔电影里出现的商业长廊
市中心广场上的小孩
玛格丽特博物馆里的作品

  终于还是回到了第三面布鲁塞尔。黄昏时分,我放弃手机导航和trip adviser,在城市里自由地乱走起来。只要离开市中心,就不再有遍地的薯条、巧克力和华夫饼,周围的声音也不再是单调的英语,而是法语、弗拉芒语和德语交杂的一片混沌。四周的橱窗像是恢复到了一个生活城市的正常状况:肉店里的屠夫抹着自己肮脏的围裙,年轻人在幽暗的酒馆里喝着啤酒,面包店里衣着臃肿的居民们排队买长棍面包,并在狭小的店面争吵不休。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教堂边,我竟然找到一个旧书店。店面不足30平方,书从地板堆到天花板,海德格尔和诺瓦利斯一起摇摇欲坠。我走进去,店员告诉我店主出门遛狗,一会儿回来。我便安心浏览起落满灰尘的书籍:法语、英语和德语堆在一块儿,难以分辨。文学、艺术和哲学也互不嫌弃地垒在一块儿。这是令人心安的混乱。
  几分钟后店主回来了,牵着一条凶悍多毛的老狗。狗一进门就跳上单人沙发蜷成一团,时不时朝我龇牙咧嘴。店主头相当秃,但面色和善。他和我说法语,和店员说英语,和他的狗讲荷兰语。
  而我站在这个昏暗破旧的地方,就不由自主地喜欢起布鲁塞尔来。

Tips:


  虽然过度旅游产业化的城市景色单调,但薯条和青口是真的很好吃。
  作为欧式漫画的起源地和中心,布鲁塞尔的漫画博物馆非常优秀。不要错过。
  城市中心的商业拱廊是欧洲最古老的商业街,布努埃尔 《朦胧的欲望》 就在此取景,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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