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挥别雪花,而我挥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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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给我的那些好,我还给他,就当是敬那些曾经相爱的时光吧。
  1
  我再次遇到晋照双,是在自家的麻辣小龙虾摊子上。
  一过五月,这座老城到处飘着麻辣小龙虾的味道。有对小情侣走过来,跟我说、“老板娘,没位子了。”
  我扫了一圈,巷子里的位子站起个人,对我说:“结账吧。”
  那个位子不太好,路灯照不到。我自己拉了个灯过去,悬在头顶又热又招蚊子。我愣了一下,慢吞吞走过去,却看到他的桌上空空如也。
  他没点菜,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头顶的灯泡热辣辣地映在脸上。我擦了一把桌子,小情侣高高兴兴坐下,晋照双跟着我走回灶前,静静地站在我身后。
  “阿涞。”他忽然开口,“你还没给我结账呢。”
  菜都没点结什么账?我把小龙虾盛到盘子里,他却摁住了我的手。他的指尖冰凉,像是带着薄荷叶和雪松木的香气,却熏得我双眼有些发酸。
  见我没说话,他把手里握着的东西塞到我掌心,这才施施然离去。
  那天我算错了好几次账,最后只好提前收摊,踩着三轮车过马路时,看到晋照双正站在对面。红绿灯变了几次颜色,我还是没动,他走过来,跟我说:“没有你喜欢的颜色?”
  这是我们过去爱开的玩笑。费城常下雪,我总同他站在路口拥吻,说要选个喜欢的颜色再过马路。
  回忆是最讨厌的东西。我沉默地蹬着车往前,他跟在后面,上坡时还替我推一把。到了我住的地方,我把煤气罐搬下去,他要动手,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晋照双,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我来开一个学术会议,想起你也在。”他回忆道,“我记得你父亲在那儿摆摊,就来碰碰运气。”
  他运气一向好,只有我衰得令人发指。
  研二时,我的期末论文选题是论美国经济的持久性,还没上交就遇到经济危机。华尔街垮了,我的论文也泡汤了。那段时间我赶论文赶到天昏地暗,生怕要挂科重修。
  晋照双一直陪着我,替我做饭洗衣服。有天半夜我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到他倚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走过推了推他,他一把抱住我塞到懷里,亲了亲又沉沉睡去。
  再多的亲密,也只剩现在的相顾无言。兜里他给我的东西硌得掌心疼,我却下意识握得更紧。
  良久,他自嘲一笑:“我说谎了。我是想起你在这里,才答应参加那个学术会议的。”
  2
  晋照双这个人智商绝高,情商也不低,说起情话娓娓动人,不像学者,倒像个风流公子。
  其实仔细说来,他倒真是富家公子,家里在新西兰有连绵不绝的庄园,还有足够的信托基金够他随意挥霍。
  大三时,我同导师去新西兰参加学术交流会。晋照双作为压轴上台发言,他穿身斜纹西服,越发显出清癯英俊的面容。幻灯片“咔哒”一声转了画面。他忽然低下头,同我隔着人潮对视。
  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眼尾向下弯出一个绝妙的弧度。我愣了愣,笔从手里掉下去,不响,却惊得我心一阵乱跳。
  散会后他专程走向我,笑道:“又见面了。”
  我满头雾水,他抬起手,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我慢半拍,哦了声才恍惚大悟——原来是他。
  第一次见他的时间恐怕要改到三天前。那天阳光很好,我崴了脚动弹不得,看着他拨开花枝走出来。没什么惊艳的初见;他被帷帽和厚厚的大衣遮住,向我弯下腰问:“你还好吗?”
  他绅士地搀扶着我,将我送回酒店。导师正急得团团转。把我接过去骂了一顿。我不敢出声,转头就看到他已经走了出去。
  相遇那天,他是去看望自己养的蜜蜂。他没什么灯红酒绿的爱好,却喜欢带着一箱蜜蜂到处采蜜,唯一的奢侈大概是他总坐着私人飞机赶花期。
  交流会结束前他约我出去,我穿了条轻薄的裙子,露出后背片肌肤。可他不一样,穿了厚厚的工装裤和军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养的蜜蜂。”
  蜜蜂蜇人是六亲不认的,我尴尬道:“我穿成这样是不是不能去了?”
  他笑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我:“穿我的吧。”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我偷眼看他,他神情专注,长长的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潋滟的影子,映得草长莺飞。
  那天的蜜蜂没什么特别的,可晋照双送了我一小罐蜂蜜,装在白色的瓷瓶里,贴着张素色的标签,上面有他亲手写下的“赠姜涞。”
  一个华裔,汉字写得这么好看,实在没道理。
  就像我可以因为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爱上一个人,没道理,却又自然而然。
  3
  交流会结束回国后。我把蜂蜜保存了很久,直到放出了乳白色的结晶,才不舍地每天泡一杯蜂蜜水。
  那段时间学校很忙。我要写论文,一边还熬到了半夜。和晋照双视频聊天。
  老城入了冬,他看我裹着大棉袄有些稀奇;“我听说北方城市都有暖气?”
  “太贵了。”我吸一下鼻子,那边的他皱起眉来。这个小王子,大概不懂什么叫省钱。
  春节时我去医院给我爸送饺子,夜里没有出租车,只好一步步走回来。天上下了雪,我拐过胡同,看到晋照双坐在路沿上。
  像是梦一样,他围着一条格子围巾,鼻子冻得红红的,看到我时却毫不犹豫地笑起来。
  “阿涞。”他苦着脸说,“拉我一把,脚麻了。”
  我把他拉起来,带着他回家,直到进了门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新西兰太热了。”他孩子气地抱怨,“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可饿坏了。”
  他挑剔飞机上的饭难吃,却把我包的饺子吃得一干二净。我看他没吃饱,翻箱倒柜找了包方便面煮给他吃。他吃完后笑着看我,眼角的笑纹仿佛划过海浪的鱼尾。
  “要是能天天尝到你的手艺就好了。”
  我当他说笑,却又坐立不安。他要我带他放鞭炮,那串一万响的鞭炮拖得很远,他捂着耳朵点起来,又跑过来抓住我的手。我犹豫下,还是问他:“你到底来干什么?”   “陪你,我不想你孤零零地过春节。”声音掩盖在烟火声里,他移开视线,掌心里似乎出了汗,我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不自在地摸摸耳朵说:“谢谢,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鞭炮声也停了,他牵着我的手,像是忘了放开,我也没动,就这么和他并肩站着。满城的烟火璀璨如金,他把围巾解下来围在我的脖颈。那上面沾着他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像是他给了我一个拥抱。
  岁月有那样多的时光,却没有哪一刻,抵得过这生最宁静的一瞬。
  4
  那个冬天他在我家住了半个多月,我每天要去医院给我爸送饭。冬天车不好打,只能蹬着辆破三轮车。他腿很长,蹬下顶我三下,我只好让贤,坐在车斗里,看着他高高兴兴地往前。
  去医院时,我爸总跟我说:“照双人挺好的,你可千万别欺负他。”
  我愤愤地想,我可是你亲女儿,他是什么时候把你笼络过去的。
  送他走时又下了雪,和他来时一样。我替他包了包子,放在饭盒里,要他路上吃。想想自己在犯傻,头等舱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些日子,实在是委屈了他。
  可他说不委屈,夸我做的饭好吃,夸我带他去看的梅山好看,见我无精打采,他忽然抱住了我。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把唇贴在我的耳边,认真许诺说:“我申请了你们学校,大概春天就能来和你起上学了。”
  听说他已经拿到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博士offer。我的学校是好,可要他来简直是屈才了。
  我瞪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别来给我添乱,我刚申请了研究生,你来了,我走还是不走?”
  他眼前亮起来,又小心翼翼问我:“哪所学校?”
  “宾夕法尼亚大学。”我把手里的包子塞给他,踮起脚尖在他腮边吻了一下,“等着我,春天见。”
  春天是个多么好的季节。万物复苏,花也都开了。
  我作为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生来到费城,和晋照双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有间小小的阁楼。他在阁楼外种了花,蔷薇和波斯菊,时光悠閑地掠过去,一格一格,像是永恒那么久。
  后来我们分手时,我搬了出去。
  他来找过我,却又不敢上楼,在路灯下一圈一圈地走。天亮时他还是走了,隔了几天寄来一个信封。里面只有几朵干花,还有一个字条。
  没有你,它们也不在了。
  5
  在我研究生即将毕业那年,他向我求婚了。
  我接受他的求婚后,带他回家见了我爸。我爸直很喜欢他,看我们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听说我们要结婚后,他宣布当天吃小龙虾一律免费。他的病严重时要住院,稍微好点他就出来摆摊做生意。他说是爱好,我却知道他是在帮我攒钱。哪怕我拿着全额奖学金去留学,哪怕我已经能做项目养活自己,在他眼里我还是要被他娇生惯养的小孩子。
  摊子上的顾客陆陆续续走完了。我爸给晋照双倒了杯酒。他郑重地端着软软的塑料杯子,冲晋照双说:“涞涞以后就拜托你了。”
  我爸不能喝酒,可执意把那杯一饮而尽。我眼眶有些热,晋照双也肃然道:“叔叔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对阿涞。”
  那天我和晋照双把那瓶啤酒给喝了,我爸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知道他对我的期望,不在于功成名就,只要我幸福就好。
  可是后来发生了
  些悲伤的事,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他去世前因为浮肿,面容都模糊起来,却还是勉强对我笑着说:“涞涞,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别跟自己过不去。”我说好,眼泪淌在他的手上,他又说,“不怪他们。”
  他不怪他们,可我不肯轻易揭过。我爸说得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是我和自己过不去。
  也正是那些事,让我和晋照双越走越远,终于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爸的葬礼结束后,我继续回费城完成学业。毕业后没有进曾经梦想的投行工作,而是接了我爸的班,继续卖麻辣小龙虾。我以为自己已经无动于衷,可晋照双出现时,我还是会难过。
  时间没有把心凝成琥珀,却把伤口吹拂得越发深刻。
  重逢晋照双后的第二天,我没出摊。为了消磨时间,我做了四菜汤,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
  楼下晋照双直站在那里,路灯拉出他瘦长的影子。桌上的菜快没热气了,我推开窗户叫了他一声:“上来吃饭吧。”
  老式住宅楼,上楼的脚步声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去厨房盛了饭,替他拉开门。两个人沉默着把四个菜吃得干干净净,灯泡那里有只蛾子,一直绕着飞来飞去,我听到他试探着开口:“阿涞……”
  这句话像是挺难说的,他又沉默了很久。那只蛾子到底冲进了灯里,刺啦一声,他抽了口气,慢慢地说:“她去世了。”
  “怎么去世的?”我低声问,他苦笑一声:“肾脏移植后,她恢复得不算好,断断续续有并发症,今年到底没挨过去,春天的时候葬在了伍德劳恩公墓。”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还是说:“那里很漂亮,她会喜欢的。”
  晋照双“嗯”了一声,他大概挺难过的。时光颠来倒去地把些东西从我们身边取走,却吝啬到不肯给予一点。
  我看到颗很大的泪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桌上。
  “你还没给我结账呢。说好了要好好算笔账,可你就那么跑了,再也没回来。”他说着,笑了一声,“你走之后,我父亲劝我来找你,可我不敢。我怕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还是说我爱你,我们能不能继续在起?”
  “我知道都不行了,你不会原谅我们了。你和你爸爸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可我们把他夺走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在昏暗的光里背脊拱起来,形成一个削薄的弧度。连我自己都讶异,自己竟然没有落泪,只是平静地说:“是呀,都不行了。所以晋照双,你来到底要做什么?”
  红尘如沧海,万籁皆寂,他红着眼望着我,良久,却只是说:“我来和你告别。”   6
  重逢那天,他塞给我的东西,是一把钥匙。
  我俩曾经在老城买了套房子。今年刚下了通知,那一片地方都要拆迁。
  吃完饭,他带着我走过,我才知道,他直没签拆迁协议。
  “我们两个一起买的,决定也得一起下。”他说着,问我要不要上去看一眼。我抬起头张望下,还是摇了摇头。他也不失望,问我明天有没有时间,想要带我去看样东西。
  我犹豫一下答应了,他笑了笑,眼睛还是有些泛红,却已经恢复了从容。
  第二天我天不亮就醒了,清晨的光亮得剔透,我们吃完饭开车往城外走,我没问他去哪,他也没说。
  这座城的最北边拱起个山包,上面栽满了梅花。他第一次来时我带他去爬山,半小时就爬上了最高峰。那时山上的梅花都开了,香气肆意凛然,他高兴地跟我说:“我该把我的蜜蜂都带来。”
  而现在,花还没开,山上只有虬结的树干,光秃秃的。没人像我们一样大夏天来爬山,一路上只有我们闷头往上,最后停在山顶的凉亭里。我擦了擦汗,听到他小声说:“真可惜,花都没开。”
  7
  几年前,我接受了晋照双的求婚后,同师晏晏和解了。师晏晏是我妈的名字,她是个大家闺秀,家道中落才嫁给了我爸。
  其实也不算是和解,頂多大家心平气和坐在起吃顿饭。晋照双的父亲是个好人,儒雅又风趣,还有他妹妹,比我小一岁,从小学习小提琴,已经是乐团的首席。
  故事到这里本该完美收场,我们俩会幸福地在一起,追赶花期,放养蜜蜂。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做对科学界的神雕侠侣。
  只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回国卖小龙虾,他也不会单身到现在。我们筹备婚礼时,晋照双的妹妹被查出肾功能衰竭,需要移植肾脏才能活下去。
  在没有合适肾源的情况下,师晏晏才肯告诉我,晋照双的妹妹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反而和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我爸有家族肾病,每一代都要出一两个,到了我们这里,病魔放过了我,却击倒了大洋彼岸的她。师晏晏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了我的检验结果,求我给妹妹一个肾,而我拒绝了。
  因为我爸也有肾病,我劝他接受我的肾,可他一直不同意。他怕我毁了身体,总说他时间不多,我却有光明的未来。我爸有时候说话有点傻气,如果没有他,我未来再光明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时刻准备着,关键时刻把我的肾给他。
  而现在,一个只见过一面,说是我妹妹的陌生人要我一个肾,我怎么会答应。
  师晏晏哭着求我,可我觉得有些荒谬。所以我只是问她:“你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继子,你把母爱给了那一儿一女,到了我,却只会要我一个肾?”
  她哑口无言,我嘴贱多说了一句话:“我不会把我的肾给她的。我要留给我爸,毕竟,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无数次我都在想,没说那句话就好了,没说那句话,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爸头上。
  接到消息时我正在试婚纱。晋照双陪着我,同我一起比较哪条更合适。然后,电话响了起来,那边冷静地跟我说,我爸病情加重,下了病危通知书。
  后来我才知道,师晏晏抽空回了一趟国,专程去见我爸。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面后,我爸并发症忽然严重起来,待在医院挣扎不过半个月,就去世了。
  病房外栽了一株美人蕉,被雨打得湿漉漉的,我站在树下,晋照双在身后替我打着伞。
  “阿涞,你别这样。”他沙哑着嗓子跟我说,“别让叔叔走得不安心。”
  “她是故意的。”我没理他,只是自己轻声说,“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我不清楚,我爸没说过她坏话,却直惦记着她。她天天照顾你妹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病要静养,不能气不能急。她就是想把我爸气死,让我把肾给她女儿。”
  我说着,看了晋照双一眼,他有些紧张,小心地问我怎么了。
  大概被恨折磨的人总会失去理智,我笑了一声,问他说:“你也知道的吧,这算是你的又个惊喜?”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面无表情地进屋,想了想对他说:“婚礼取消吧,我们的账,以后再好好算算。”
  其实我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呢?他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被冲昏了头脑,清醒过来时简直无地自容,所以我还是去见了他一面。
  见面时,曼哈顿的天难得一见的蓝。我看到晋照双推着他的妹妹出来散步。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坐在轮椅上,脸色蜡黄,却仰起头冲他笑得那么好看。
  晋照双看到我,犹豫一下向我走来,我迎过去,想要跟他说声对不起。
  可那声对不起他先说了。
  他说:“阿涞,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说的,可是她真的不能等了,我能不能请你救救她。”
  他说这话时眼神很焦虑,像是快哭了。他身后的不远处,师晏晏和他的父亲并肩而立,都在哀求地望着我,像是他们都怀揣着一颗破碎的心。
  他们才是一家人,本来幸福美满,却被病魔扰乱了。
  可我呢,又何其无辜,我也只有一个爸爸,却被夺走了。所以我没答应,哆嗦着给了晋照双一耳光就走了。
  那瞬间我知道,这个世上我终于成了一个人。
  我最爱的两个人,一个不在了;另个,为了家人,瞒骗我,哀求我。可笑的是,我到底还是决定匿名捐赠我的肾脏。躺在手术台上时,我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麻醉药打进身体是凉的,无影灯却照得脸上一片温热。
  我想起初见时,晋照双拨开花枝走出来,太阳那么好,他也那么好,只是转眼,都成了空。
  他给我的那些好,我还给他,就当是敬那些曾相爱的时光吧。
  8
  老城改造时,不单我和晋照双的房子被拆了,我和我爸的那套也被拆
  我把小龙虾摊子盘出去,拿着香港的某家投行的offer,离开了这片熟悉的地方。
  2016年的香港下了雪,距离上一次下雪,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我再次看到了晋照双,看他站在主席台上,沉声做报告。这一年,他获得了海涅曼奖提名,是最年轻的被提名者。
  演说结束他抬起头。大概是缘分,我们的视线在半空里碰撞了一下,我看到他冲我点了下头,我也笑了笑。
  外面的雪还没飘在地上就融化了,我站在门口等车,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我们没说话,并肩看着这场小到伶仃的雪渐渐无声。
  有时候,相爱不够,在一起还需要点缘分。我们有缘分,却不够多,能一起看雪,却不能一起白头。
  良久,采访他的记者赶了过来,我避到一边,看着他被团团围住。他还是那么好看,却已经有了沉稳的轮廓。
  还会再见吗?我在心里问,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也许吧。
  雪落在过老城,落在过费城,也落在了香港,他来时总有雪,像记忆里的少年,赠我一瓶蜜糖,牵着我的手走了很远很远。
  岁月挥别雪花,而我挥别他。
  可未来还长还远,就像雪总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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