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浦东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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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虽然出生在浦西,但我高中三年的寄宿生活却是在浦东中学度过的。
  那是1964年的秋季,浦东中学那幢5层楼的“丁字型”教学大楼还刚刚竣工,课桌座椅还没到齐,教室里空空荡荡,学生宿舍也如此,连床架橱柜写字台都没有。因此刚开学的那幾天,学校的工勤人员一时忙不过来,就动员我们这些新生都去帮忙搬运课桌椅和装卸宿舍的双层铁床,一时间,整个学校都在敲敲打打,忙得不亦乐乎。那时候,人们的头脑里似乎还没有油漆未干有毒的自我保护意识,反正一切都是新鲜的、兴奋的、令人向往的。
  听学校里那些老先生们说,浦东中学在历史上曾经很出名,规模也挺大,南面一直延伸到“六里桥蔬菜批发市场”(即从前的“蔬菜六部”),那里曾经都是浦东中学的地界。现六里桥“白莲泾”对岸的一大片土地,当年也属浦东中学的校产。
  那时,从南码头摆渡过江上去,南码头路还是一条乡镇碎石子小路。码头口,有三三两两以自行车驮人作为营生手段的当地农民上前兜揽生意,沿途的店铺也不多,冷冷清清,城乡差别十分明显。一过浦东南路便是浦三路,记得当时路旁还竖有一块小牌子,上书:“军事禁地。”后来才知道浦三路上确实有一家军事单位,但因为外面有小树林包围着,因此一般人并不知道这里面是禁区。沿着浦三路一直往前走六华里,跨过白莲泾大桥便可到达六里桥。浦东中学就坐落在这个小集镇上,当时这里的周围都是农田,早晚蛙声一片,周围的农户还在靠河浜水浇灌和洗涮。如今,这里却成了上海举办世博会最热闹的地方。过去,上海人有“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的说法,现在情况当然已经完全改变。现在,上海最高档的楼盘在浦东,最高的楼也在浦东。浦东发展得这么快,当时有谁能想得到呢。
  浦东中学曾经出过中国近代史上许多有名的人物,譬如张闻天、王淦昌、董纯才、钱昌照、夏坚白、罗尔纲、范文谰、胡也频、柔石、殷夫等等,还有蒋经国、蒋纬国兄弟。当时浦东中学的实验器材也是全国一流的,素有“北南开、南浦东”之称。据说当年南洋公学(交通大学的前身)也向浦东中学商借过实验器材。浦东中学的毕业生因为基础知识扎实,动手能力强而在社会上大受欢迎。可见浦东中学当时的经济实力和教育水平。
  说起浦东中学,自然离不开学校创始人,校董杨斯盛和学监黄炎培二位先贤。杨斯盛,浦东川沙乡间一泥水匠出身,但他却节衣缩食、省吃简用,把一生的家产都用于办学,甚至临终还留下遗嘱:“家属子孙不得干涉学校事务。”他的墓地就在学校的后院里,我们进校时,那墓地还在。可惜“文革”中被毁了,至今骨殖无存,令人心寒。现在校园里所立的墓碑,是“文革”后,人们为了要纪念他而重建的。而黄炎培访问延安时与毛主席的“窑洞对”,则更是醒世诤言,发人深省。
  我们当年就睡在杨斯盛的故居里。这是一座两层楼的传统四合院,进门是一个天井,照例栽有李树和桃树,两旁是廊房和厢房;中间是主厅,后面还有一个大天井,都有高高的砖砌石台阶相连,可见当年杨斯盛在建筑此楼时的用心和考究。我们的宿舍当时就安排在左边的三大间厢房内。后楼是女生和单身女教师的宿舍,楼下是食堂。故居的主要建筑也就是正厅,当时被改作了学校的藏书楼,浦东中学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和图书文物就珍藏在这座楼里,由一位老人负责看管。印象中,这是一位元老级的人物,学校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尽可去问他。可能年纪也大了,老先生平时不上课,就负责管理图书资料,还懂得点中医,可以替人号脉开方子。他曾经给我号过脉,诊断得也对。不过当时学校里驻有校医,学生、老师看病一般不找他。我们现在看到的学校布局与我们当年的情景已经大不一样了。
  当年走进校门,就是一条半弧形的、用细煤渣屑铺就的长匝道,一边用黑漆竹篱笆围绕着,因此进门第一眼是看不到学校的教学大楼的。竹篱笆的里面就是一个很大的足球场。沿着这条黑漆竹篱笆的匝道,就可以一直走到现在的教学大楼。现在“炎培亭”右首的位置,曾经有一个游泳池,还有一块古石碑。不过那游泳池已经废弃不用了,但我们进去的时候,那架势却还在。那时候在中学里,自己有游泳池的学校似乎还不多见,可见当年的浦东中学还是蛮新潮的。学校里有进步师生和地下党活动,那是肯定的,不然怎么会有胡也频、柔石、殷夫那样的烈士校友。著名的会计学家潘序伦先生也是浦东中学出身,后来为“考试纠纷”而被学校开除,但他对浦东中学却毫不记恨,可见他对母校的眷恋。
  说起与浦东中学有交往的社会贤达,那实在是太多了:沈雁冰、陈独秀、郭沫若、恽代英、胡适,美国教育家杜威博士以及华尔德等都曾经到过浦东中学,当年杜威到访学校时,就是由胡适陪同并担任翻译的。
  说来也是有缘,我后来到中学当老师,学校分配给我的房子就在浦东的“上南新村”。再后来,我又调到城市设计研究院去工作。改革开放后,母校的老师知道我在设计院当办公室主任,就跑来找我,说浦东中学还要建造新的教学大楼,因为1964年建造的那栋老大楼已经不够用了,要我帮忙。我当然责无旁贷。因此浦东中学改革开放后再造的那栋“实验教学楼”就是由我们院的一位工程师给设计的。那位女建筑师曾留学英国,因此设计带有英伦风格,每间教室都南北通透亮堂;每层楼的走廊都特别宽大,课间学生不必下楼,就可以直接在走廊内活动。
  顺便再多说一句,我们那班同学也很为母校争气,写长诗《邓小平之歌》的诗人桂兴华就是我们班的。他现在在浦东塘桥地区创立了“桂兴华诗歌创作基地”,如今人虽已退休,但却还在为繁荣浦东地区的社区文化而尽心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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