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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源自人类多语种的现实,然而翻译自开始之日即身陷悖论。翻译文本在译入语中是独立于原文的客观存在,同时又与原作有不可割离的联系。对于不晓原语,无法直接阅读原作的普通读者,译语文本甚或被视为原作本身。这种存在本质上的分裂状态,导致有关翻译的可能与不可能、忠实与背叛、主观与客观等方面的争论从未停止。在某一历史时期,矛盾会趋向缓和或偏向一方,但问题不会就此解决。翻译客观上要求以原文本为出发点与归依,然而完全忠实原文本的译文只存在于理想状态之中,这是译者的尴尬,也是翻译理论无法回避的矛盾。而翻译理论如果不能对翻译实践中的种种现象进行相应的有效诠释,也就丧失了存在的意义与价值。在翻译理论和实践之间需要有效的联结,这种联结点则必须回到理性的层面上寻求。 但凡思想必应有自己的立场。我们以哲学思辨的方法,从阐释学角度研究翻译,主要着眼以下几点: 首先,本文认为,翻译过程并非单纯的文本转换,而是从人到人,从创造者到创造者的精神交流。因此,有必要超越传统思想中翻译方法和主体客体关系的二元对立,将翻译研究纳入人类精神在不同语言间的往返映照。第二,翻译活动是跨语言跨文化的创造性活动,所涉要素为原作者、原文本、译者、译文、译文读者。这些因素之间的矛盾与关联,任何流派的理论研究都无法忽视。第三,就人的精神与思想而言,没有绝对的客观。就翻译而论,以人为核心,以人为本始终是潜在的目的。但这并不等同于否定原文的存在。如果译本不可能向译语读者传递原始文本的信息,不同语言所负载的观念和文化将不可通约,人类将永远囚在各自语言的牢笼中,互为陌生的他者,翻译的精神作用更无从谈起。我们关注的焦点始终是翻译本体,从而与传统的人文主义思想相连,也与消解一切的后结构主义区分开来。 本文并不期望建立一种对翻译的指导理论,阐释学首先提供的是开放的思维方式,是对事物的解释力,而非具体的操作方法。从这个角度看,本文的任务,不过是从阐释学出发对翻译本质与过程进行思辨性解释,作为“朝向……的研究”(英文里的 Towards)或许更能贴近研究的本来目的。 论文包含五章,各部分的要点是: 开篇介绍从阐释学角度研究翻译的缘起。翻译在精神交流中的作用使之超越单纯的技术应用与语符转换,超越可能与不可能的纠缠。只有从这种精神层面的关注出发,才有可能使翻译研究名正言顺地跃出“潜科学”的状态。阐释学着眼存在与意义的理解阐发,直接关注翻译的内部矛盾,使翻译研究同人的精神交流相互关联,因而具有重大意义。 第一章首先阐述了理论研究的侧重点,并对翻译的阐释学研究状况进行了简要回顾。我们认为,理论研究不应停留在技巧到方法,符号到文本的平面往复,而应超越实践在认知层面展开理性思维,对翻译过程进行整体研究并凸显翻译作为人类精神体验的地位。以往的研究者虽然注意到翻译和阐释的密切关联,提出翻译即阐释等重要观点,但尚未强调翻译作为精神存在的本体地位并全面考虑翻译的阐释过程中的各个要素。 第二章主要介绍阐释学的概念和发展。阐释学并非单纯的方法论,而是关于存在,阐释对象,阐释者关系的研究。阐释学首先关注人类的精神存在,而存在正是在理解与解释中得以实现。阐释学的解释观经由强调意义的客观性到重视阐释主体,发展到主体与客体在阐释过程中的相互照应,有助于我们认识翻译中原作者,原文,译者,译文读者的关系。对人类精神的强调和对阐释者视域的观照使阐释学的解释有别于语言学的解释而成为整体性思辩。 第三章从阐释学的语言观艺术观及译者作为不同语言世界的居间人身份出发,对翻译精神交流的本质进行探讨。阐释学的语言观认为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因此翻译不是单纯的符号转换,而是对文本中所蕴涵的精神力量的沉思与唤醒。文学文本中,语言作为艺术表达更具有无限开放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对艺术的本体地位略做分析,并认为翻译尤其是文学翻译要求译者的积极投入,从而重现原文所蕴涵的精神力量。译者处于两个世界之间,是不同语言与精神所表征的世界的中介。翻译不是单纯的复制过程,在翻译中陌生的事物变为熟悉,久远的文字传统在读者面前重获生命力。谁能进行翻译,谁就证明并实现了过去的现时性与理解的通约性。 第四章接续第三章的论述,强调翻译是使不在场重新呈现为在场的精神行为,并分析翻译的阐释过程。翻译过程从译者进入原文世界开始,在这一过程中译者使文字中的精神踪迹重新呈现并在译语中得以彰显。 第五章论述翻译的阐释过程中各因素的关系与译者主体性的表现,并提出在视域融合中达到精神对应是翻译的最终目的。翻译以相互理解为基础与目的,意在使原文进入译语读者的世界,归根结底是译者的主体性与文本的存在之间尽可能的调和。在阐释过程中单纯强调原作者或单纯强调译者都是片面的。译者作为翻译的主体,既是原作的读者、感受者、研究者、更是阐释者、传达者。译者以作者的身份叙说,所表述的一切都被读者认为是作者的言说,理想化的翻译在原文本的客观阐释和译者的主体性之间寻求平衡,无遮蔽地呈现原文及其所负载的文化信息。 本文的主旨并非要对提出的问题作出最终解答,亦不在于寻找翻译的终极标准。翻译理论的作用,在于超出实践层面对翻译地位进行确认,并对翻译场中各要素的关系加以澄清。终极的寻求与标准的确立有可能使人走向极端,而失去自己的依靠,客观上对人本身的自由造成侵害。一种言说只要能引起其他研究者的思考,就具有存在的意义。我们应该接受异己观念的存在,否则就会陷入我们所批判的僵局而由此产生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