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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内斯特·海明威(July 21, 1899—July 2, 1961)是美国文坛上迄今为止最富影响力的现代作家之一,其作品一直备受读者与评论界青睐。然而评论界对散见于他众多作品中的老年人物却鲜有系统研究。在一个世界人口老龄化不断加剧的时代背景下,当“老年关怀”正在成为一个全球性关键词的时候,我们发现,作为艺术家的海明威利用自己独特的艺术笔触,对老年人生的众生态早就有了深刻而系统的关注。本论文以空间批评理论对海明威笔下的主要老年角色进行集中解读。论文以列斐伏尔、福柯、德勒兹、索贾的空间理论为思想背景,并结合中国古典哲学中以《周易》为代表的空间隐喻,以海明威六部(篇)作品中所涉及的主要老年人物为个案对象,即:《太阳照样升起》中的伯爵米皮波普勒斯、《永别了武器》中的葛雷菲伯爵、《桥边老人》中的无名老人、《丧钟为谁而鸣》里的安塞尔莫、《一个干净、明亮地方》里的无名老年酒客,和《老人与海》里的老年桑提亚哥,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论证在老年这个重要的人生阶段,老人仍然可以通过自己的追求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诗意自由空间。人生可以从七十岁开始。全文包括导言、五章正文和结语七部分。导言部分首先对海明威笔下的老年人物被研究界重视不够的现象进行了分析,提出了本论文的研究设想与切入点。第一章对本研究所涉及到的相关空间理论进行了综述。首先简要介绍了当前国际、国内空间理论的发展与应用现状,重点讨论了列斐伏尔的空间三性(时、空、能)、空间三分(感知空间、认知空间与历验空间),以及与之相关联的空间理论家如福柯、德勒兹、索贾的空间论述中的交叉概念,并结合《周易》理论对空间能量分布与变化进行相应的应用设想。从空间理论的角度来观察人生的基本命题是“人是空间的产品”,相应地老年空间则是一种异托邦的危机空间。以空间理论探讨海明威的老年角色旨在探明三个问题:第一,身体作为一个空间如何沿时间轴的发展变化而走向衰败,身体在老年的异托邦里是如何度过其岁月时光的;第二,在空间里,能量消费怎样促成老年的空间生产。利用列斐伏尔把身体作为能量发挥作用的场所的观点,借用德勒兹的强能(intensities)身体理论,论文强调,通过观察在老年时光里身体器官的退化所带来的能量变化,可以看到老年人物在客观生理上具备了“无器官之躯”的条件,主体因此能摆脱机体感性要求的约束而进入海德格尔所希望的“诗意栖居”境界;第三,个体如何在历验空间里拓展其自身空间。通过观察老年人物的人生态度、语言表达的选择(包括他选择拒绝语言—沉默)、性征表达,指出老人为了寻求绝对的生命自由,在空间的再现与再现性空间里追求作为“人”的价值的彰显。论文同时指出,《周易》里所体现的空间哲理智慧有助于我们更加直接地观察空间能量的变化情况。《周易》中的每一卦象以及其中的每一具体的爻可以用来象征某种人生特殊阶段、特殊情境里的相互关系与能量分布现状,其体现为行为与主体的“吉—凶—悔—吝”四种常见价值判断。到了老年阶段,人生就进入了“动辄得咎”的“亢龙有悔”的上九阶段。但合理的人生智慧,却可以让老年人在这一阶段享受“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第二章以福柯的异托邦空间理论和拉康的“镜像”理论分析了《太阳照样升起》中的伯爵米皮波普勒斯与《永别了武器》中的葛雷菲伯爵这两个老年角色。我们看到,两位老人分别被年轻的主角看作自己人生的“主体之镜”,并藉此空间映照出各自的人生境况。通过人物之间对宗教的虔诚概念的讨论,可以看到人物把宗教看作安慰剂的作用,从而指出人可以不借助于宗教意义上的绝对空间来生活。老人还提供了一面“不思”的人生之镜,即使是面对着即近的死亡,仍然可以快乐地生活。通过用《周易》里的“困”卦来分析两位老年人所处的困境、可以看到老年通常处于一种“动辄得悔”的境地里,需要良好心智来走出困境。第三章以乌托邦空间理论为基础讨论了海明威的两个战争时期的老年人物,选择观察他们对待其他生命如动物和敌人的态度、面对政治、杀戮、死亡、牺牲、宗教时的选择,通过对“桥”的特殊隐喻意义的分析,利用《周易》里“咸”卦看到他们用“心”“感受”千差万别的生命之间的共通性,论证了认知空间的巨大威力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影响空间的生产的观点。第四章以一个八十多岁高龄的无名老人为研究对象,讨论以一间干净、明亮咖啡屋为代表的都市化空间的意义,通过分析作品中“树叶”的影子、反复出现的夜的黑暗、与死亡关联的“灰尘”、咖啡屋与家的区别、戏拟的祈祷性语言、年老导致的记忆丧失等现象,借助黑暗的大地与明亮的灯泡构成“地火明夷”卦象分析,指出都市化扼杀了大自然,导致了现代人无家可归、处于无边的虚无与恐惧状态。本章同时分析了小说里的三个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物如何共同、互补地构成了咖啡屋特征,它们之间既有同质共通性,又有异质差异性,揭示了“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的与大地、尘土之间的关联、以及人生追求与死亡之间的关系等主题,使人们看到这个老人已经走出了死亡的阴影,带着一丝神气,生活在自己的代表性空间里,享受着咖啡屋的特性。第五章以《老人与海》里的老年桑提亚哥为研究对象,讨论历验空间里的质量问题。通过对老年身体器官如“左手”、“右手”、“眼睛”等身体器官状况的观察,看到老人选择以一种斋戒的宗教方式来虐待自己的身体,老人梦境内容与年轻时梦境的区别、他用语言帮他克服孤独、也同时在使用自己的语言来动员自己的身体克服疲乏参与战斗。语言也是他祈祷的工具。本章讨论了他如何努力让自己成为一具“无器官之躯”,其象征着生态的退化与回归,从而使我们看到老年的桑提亚哥区别于年轻时期的“冠军桑提亚哥”,老年的他在努力追求自我生命价值的高质量空间表现。结语部分对全文做了总结。论文通过对海明威不同时期作品中老人形象的分析,指出海明威在对自己所钟爱的“老年”的处理手法经历了一个明显的变化过程。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贯穿海明威整个写作生涯的宗教情结——在一个绝对的精神空间里上帝无处不在。人同时生活在空间的三个层次里,即感知空间里的空间行为,认知空间里的概念秩序,以及历验空间里的心路历程。历验空间里的空间质量有赖于个体将认知空间的秩序合理运用于感知空间的行为实践。老年是一个可以开始为自我生活的时间阶段,过上一种不必完全受身体器官需要干扰的自由生活,享受诗意栖居的空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