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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以来,空间在文化研究中的地位日益凸显,新的空间观越来越为人所熟知和接受:空间不是单一同质的、客观存在的容器,而是人的主观感知结果,甚至是社会实践的产物及主体。文学中的空间不再仅仅作为背景出现,也是情节的参与者、推动者甚至制造者,与人物的塑造和情节的发展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空间成为文学作品中象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奥地利作家托马斯·伯恩哈德的作品中,空间更是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的作品甚至被称为“空间的诗学”。《修正》(Korrektur,1975)是伯恩哈德的第四部叙事作品,在主题和语言风格上与作家早期的作品保持了一定的延续性,同时,其中的人物塑造和叙事也展现出了新的面貌。如伯恩哈德本人所说,该小说也是其对自身的一次修正,可谓是其文学创作的一次突破和转折,印证了其风格的不断成熟。《修正》的主人公—改伯恩哈德早期作品中的“精神狂人”形象,而作为一个医学意义上“健康”的、极度理智的人物出现,与其行为的非理性形成了强烈对比,以此达到人物矛盾的升级,塑造出更为丰满的伯恩哈德式“精神狂人”。空间在这部小说中发挥了核心作用,三个重要空间——家宅、朋友赫勒的阁楼以及为妹妹建造的锥型别墅——构成了主人公罗特哈默的外部生存环境以及内心世界,完美地勾勒出人物的发展轨迹。这些空间形象以及囊括在其中的人与物共同构成了丰富的象征世界,人物的矛盾性在承载着多重象征意义的空间中得到淋漓尽致的映照。本文聚焦小说中的空间形象,通过阐释空间的象征意义以及大与空间的关系,来探索罗特哈默的毁灭历程。家宅生活的基本特征——代表家乡的父亲与代表入侵者的母亲之间的对立——反。映了他的根本生存状态,即自我与外界的对立。在这一对立中他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存在空间,家宅成为了一个充满个体压迫的监狱,象征着整个陌生而暴力的外部世界。逃离家宅则意味着逃离整个外界,因而他的我实现之路始终是“向内”的。朋友赫勒的阁楼是一个特殊的中点站,它是锥型别墅的诞生地,有着矛盾的空间结构:一方面,阁楼代表理性和光明,是一个封闭的理想精神界·,而另一方面,阁楼位于赫勒~家的生活空间之上,始终以世俗世界为基础,无法完全封闭。因此,阁楼是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的过渡空间。此外,阁楼所处的地理位置——危险的河流隘口处——暗示了这一空间的不安全性。阁楼无法保障罗特哈默的生存,于是他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完美锥型别墅。名义上别墅为妹妹建造,但实际上妹妹象征主人公自身,因此建造别墅是罗特哈默的一次自我实现。锥型别墅位于森林中央,与阁楼相反,它是一个与世隔绝、排除一切威胁的封闭建筑,一间代表精神的冥想室作为其中心。锥型别墅是罗特哈默为自己建造的精神乌托邦,但它却导致了妹妹的死亡,这一乌托邦以失败告终。失败的根源就在于,罗特哈默根本无法与外界分离,他厌恶母亲的家宅以及世俗世界,但又依赖其生存,自我孤立和封闭只能导致他的灭亡。家宅到锥形别墅标志着主人公从危险的外部世界到极端封闭的精神世界的发展历程,罗特哈默一次次通过变换自己的生存空间来“修正”世界,陷入了修正与自我否定的怪圈,最终走向彻底的灭亡:死亡才是真正的修正。他特意选择代表虚无的林中空地作为自杀地点,但空地却因他的出现不再空空如也。在小说的结尾,被破坏的林中空地再次印证了人物的讽刺性。小说中所有的冲突都来自于人物自身的矛盾性和内在分裂,与此对应,空间也呈现出强烈的内化性和矛盾性。从空间视角勾勒出的人物更加接近伯恩哈德意义上的精神狂人的本质,即其内在的极端矛盾性。本文以小说中的空间象征为基础,为解读伯恩哈德小说中人物与其生存环境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