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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尔的政治哲学是在思考极权主义起源的背景下构建起来的。不同于许多学者的观点,波普尔认为,极权主义建基于具有久远渊源的历史决定论——存在决定人类命运的客观规律,社会科学的任务即是发现命定法则并据此预言历史进程——之上。在波普尔看来,历史决定论夸大了个体理性的限度和效用,其于政治层面表现为对处于历史进程某一定点的“完美社会”(波普尔谓之为“封闭社会”)的极度渴求,但目标与手段的极端性会致使人类饱尝惨痛教训。对于人类命运的关切促使波普尔以“开放社会哲学”作为理论基石对“封闭社会哲学”展开批驳,其认为柏拉图是将后者推向高潮的第一人,故波普尔对柏拉图思想中的极权主义倾向进行了集中剖析。论文将从抽象的哲学基础、一般性政治原则和具体的政治纲领三个层面来阐述波普尔对柏拉图思想的批判。在抽象的哲学基础层面,柏拉图的“理念论”将世界、认识等划分为对立双方,由理念组成的本体世界才是真实、永恒和至善的。波普尔认为,柏拉图的理念论是形而上学的二元论,其作用是证明本体世界的优越性并为理性城邦的构建奠定基础。柏拉图强调知识是关于理念及其本体世界的洞见,其是通向理想城邦的钥匙且可凭理性获得。波普尔主张理性是有限的且人是易错的,而所谓的“终极真理”不过是人类夸大认识能力的结果,所以柏拉图的全能主义知识论只会导致对权力的屈从。柏拉图以最高层级的“善”来评定社会的优劣,认为历史的运行轨迹是对理念的偏离,故最贴近城邦理念的共同体应追溯至古老、神秘与静止的部落社会。在波普尔看来,回缩式的历史决定论表明柏拉图思想是保守和倒退的。在一般性的政治原则方面,波普尔认为柏拉图持守的是极权主义正义观,即后者推崇自然特权、集体主义和国家本位原则。在秉持人文主义正义观的前提下,波普尔批判柏拉图的正义观不仅剥夺了人生而具有的平等权利,而且消解了个体自由并阻抑了个性的发展空间。柏拉图强调统治者的能力关乎城邦的命运走向,故政治学的基本问题“谁应当统治”。在波普尔看来,政治学首要考虑的问题应是“如何实现以制度控制恶治”,而柏拉图的界定不仅在逻辑层面难以成立,其在实践层面还易于导致权力凌驾于理性之上的专断统治。柏拉图以政体的退化轨迹证明历史决定论的回缩性,并发现统治阶级内部的利益纠纷是招致历史衰败的力量,故理想城邦的实现计划应旨在维持统治阶级的内部团结。波普尔认为,柏拉图的社会流变说旨在论证部落社会的合理性并借此导引出全盘且极具颠覆性的规划方案。在具体的政治纲领方面,柏拉图主张理想城邦的构建需要从阶级制度、统治制度、所有制和教育制度等方面着手展开,故其制定了全面的构建方案。考虑到理性有限和社会复杂的现实,波普尔认为,柏拉图诉诸的是“乌托邦工程”,即颠覆既存的社会基础并以整体的视角来设计具体制度,而这不仅无助于目标的达成,其还会导致暴虐的极权主义。在系统分析波普尔对柏拉图思想批判的基础上,笔者认为有必要就波普尔对柏拉图思想的批判进行简要评析,通过审视波普尔批判的合理成分与悖谬之处来深化理论认识。一方面,波普尔的批判切中了柏拉图思想存在的特定矛盾,具体包括柏拉图思想的神秘主义因子、权力的潜在破坏性、理想城邦对个体的销蚀与“以哲学视角规划政治”所产生的不适状况等。另一方面,波普尔的批判论点亦存在缺陷,具体包括对历史规律的片面否定、对个人主义的过度强调、两种社会工程划界标准的相对性、对政治的过分倚重而可能导致的失范后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