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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如燎原星火的前期新文化运动虽然严厉抨击了封建礼教迷信,但因为拘囿于“不破不立”的思维模式,它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往往失之于笼统简单,对其中的优长也缺乏必要的汲取。而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必然产物及其延续,“整理国故运动”恰恰继承和深化了五四时期人们对中西文化问题的思考,促使了新文化运动进一步趋于成熟。 1919年11月,胡适在《新思潮的意义》一文中,针对新文化运动的走向,明确提出了“评判的态度”以及“重新估定一切价值”的理论主张,并且系统完整地揭櫫了“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的一系列口号,提纲挈领地阐明了“整理国故”的指导思想和宗旨。缘是,“整理国故运动”得以骎骎而起。 此后,胡适又通过与章门弟子联合,成功地将北大研究所国学门纳入了“整理国故运动”的轨道。在代表国学门同仁撰写《<国学季刊>发刊宣言》时,他更是借机全面阐述了自己关于“整理国故”的见解。但限于章门弟子的掣肘,他的“疑古”理论在国学门内无法得到充分认同。而恰在此时,顾颉刚在胡适、钱玄同的鼓励之下,大胆地提出了“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说”,从而宣告了“古史辨派”的崛起。自此以后,在北大国学门与“古史辨派”的交相辉映下,各种国学研究机构与团体纷纷设立,国学刊物和书籍的出版量也一再剧增,同时还引发了一场轰动一时的“古史大讨论”,由此共同将“整理国故运动”推向了高潮。 不过在此期间,傅斯年也开始觉察到国学门与“古史辨派”在“整理国故”的观念、材料及方法上的不足。而在《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文中,他更是毅然与章门决裂,“冲出了章氏的樊笼”;此外,他还对胡适《发刊宣言》做了不少修正,从而使史语所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国学门的“整理国故”道路。与此同时,出于种种原因,傅斯年与顾颉刚这对昔日好友也彼此分道扬镳,分别在“疑古”和“重建”的治学路向上行进。至于胡适的“转近孟真一边”,则更是加剧了这一分化。而随着考据史学流弊的日益显露,以及唯物史观派的不断壮大,“整理国故运动”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歇。 究其根源,“整理国故运动”之所以在民国知识界蓬勃兴起,主要是缘于它符合了新文化运动深入发展的内在要求,是新文化运动的必然产物;同时,新史料的发现与新方法的运用,以及学者们普遍抱有的“与外人争胜”心态,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整理国故运动”的长期兴盛。但因为受到自身缺陷的极大限制,尤其是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时,“整理国故运动”终于不合时宜,不得不逐渐退出了近代中国的学术舞台。 今天看来,作为一场承受了中国传统学术渊源,并接受了西方学理深刻影响的学术运动,“整理国故运动”显然是一场具有“范式”意义的学术革命。它不仅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国学”研究的“分科化”和史学独立的基础;而且还直接促使了“平等的眼光”以及“疑古的态度”的产生;同时在研究的方法和方式上,它也大量引进了西方现代学术理念;从而在继晚清学术之后,进一步有力地推动了中国传统学术的现代转型。当然,由于考据史学的局限,以及疑古思潮的偏颇,“整理国故运动”也存在着严重的缺失。而对后世而言,无论是其中的创获还是缺失,都无疑值得加以深入的思考和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