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施蒂勒》是马克斯·弗里施的一部日记体小说。小说围绕着主人公的身份问题展开,一位名叫怀特的美国公民在入境瑞士时被指认为六年前失踪的瑞士雕塑家施蒂勒,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写下了这本日记。日记主要记录下了主人公狱中所感所想、怀特的美国经历,以及由亲友所叙述的施蒂勒的过去。在这部小说中,身份不再是一个仅由姓名、职业、国籍定义的概念,而是流动的、可变的、具有多种可能性。主人公在施蒂勒和怀特这两个身份之间摇摆,并最终不得不被迫接受施蒂勒的旧身份,由此体现了现代身份的流动性与延续性的并存。从小说形式上而言,《施蒂勒》是一部带有大量断片的日记。施蒂勒与怀特的经历不再由完整连贯的故事构成,而是截取了相应的片段。这种以故事片段来构建人物形象的写作手法,一方面使得人物不再被固定在白纸黑字的故事线上,有了更多留白,使人物更加自由,另一方面,也由于构建人物的故事是可被创造和选择的,从而使得人物身份具有更多了可能性。同时,在叙述过程中,叙述者视角也进行了多次转换。在记录狱中感想及怀特的经历时,主人公采取了第一视角叙述;而对于施蒂勒过往的经历,主人公则是以第三人称视角记录下由施蒂勒的妻子及情人讲述的与施蒂勒相关的故事,以旁观者的身份远距离地重现施蒂勒的过去。这种陌生化效应,使主人公得以更加客观地审视过去的自己。施蒂勒和怀特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物:一个是失败的丈夫、懦弱的士兵和平庸的艺术家,另一个则是浪荡的情人、无情的凶手和勇敢的冒险家。年轻时的施蒂勒曾参加西班牙内战,从小被母亲溺爱的他在战场上却无法对敌人开枪,这颗无法射出的子弹从此便代表了他缺失的男性特质,也被他看作是之后一切不幸的开始。他试图通过与芭蕾舞演员尤莉卡的婚姻重新获得这种男性特质,并将自己看作妻子的拯救者,但他的尝试最终宣告失败,因为在他控诉别人给他强加画像的同时,他也一直在为妻子画像,这种画像,作为爱的反面,是他们婚姻不幸的根源。失败的生活实践促使施蒂勒渴望完全剥离过去,他用虚构的故事创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怀特,以远离过去的自己。耳朵上的枪伤和不同位置的坏牙打破了施蒂勒与怀特身体上的统一性,由怀特讲述的他所犯下的四次谋杀(对妻子、百万富翁、混血儿丈夫、山洞里的另一个怀特的谋杀),则进一步打破了精神上的统一性,使得怀特得以成为一个新生的个体。主人公试图以这个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新身份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再按他人的期待生活。但通过这种方法获得的自由却是可悲的,使他又置身于孤独之中。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把自己从旧的身份中真正解脱出来。他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尽管他的身份发生了转变,但他却没有实现真正的本质上的转变,可以说,在新身份下存在的主人公仍然停留在过去的感知中。于是,他只能在施蒂勒和怀特这两个拥有不同姓名职业和生活经历的身份之间摇摆。身份具有流动性,同时又具有内在的延续性——这就是马克思·弗里施在《施蒂勒》中对身份这一概念做出的突破性解读。他在其中描绘了一个在可变性和延续性之间摇摆的破碎的存在。这种断裂与延续的矛盾共存是现代身份的一个本质现象。通过这一现象,现代世界动态的生活体验以一种令人信服的矛盾得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