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微观语言结构的语用属性是近年来语用研究的热点话题,其探索的焦点在于如何从微观语言现象中系统地析取出其中所蕴涵的语用信息。疑问附加语就是这样的一种微观语言结构。虽然它不传递独立的语义信息,但却频频出现于日常交际当中；虽然它受到一定的语法制约,但又表现出一定的语法偏离性。因此,对于语用学而言,它是一个十分有趣、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现有从语法,交际功能、社会语言学等角度开展的疑问附加语研究主要存在两个关键问题。一是现有研究大多将疑问附加语的功能等同于附加疑问句的功能,并没有针对二者关系进行系统探讨。因此,对于疑问附加语的实质尚且存在认识性误区。二是现有研究大多囿于静态分析的桎梏当中,很少从动态角度估量并提取疑问附加语当中所蕴含的语用元素。要消除上述两个问题对疑问附加语研究的消极影响,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采集富含动态语境信息的语料,观察并描述语言使用者如何选择疑问附加语来满足交际需要的过程。　　 本研究的主旨在于系统地提取出疑问附加语中所蕴含的语用元素,即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同具体语用因素之间存在的关系。笔者发现,文献中已有学者将疑问附加语定性为一种语用缓和语,却缺少基于系统理论框架之上的严密论证。得益于相关文献的启示,笔者拟引入一个统一的分析框架,即以语言顺应论的基本思想为理论支撑提出研究假设。具体说来,具有特定身份的人之所以选择疑问附加语是为了顺应交际者的面子需求,通过缓解特定言语行为可能带来的面子威胁,达到交际平衡,从而增加实现当前交际目的的机会。根据上述假设,本文提出三个分别对应于疑问附加语语用功能、交际主体、交际效果的研究问题:　　 1.疑问附加语被用来调节什么样的言语行为?　　 2.疑问附加语的使用者具有什么样的身份特点?　　 3.疑问附加语使用之后伴随怎样的交际效果?　　 本研究的语料取自于《绝望的家庭主妇》、《豪斯医生》和《越狱》三部美国电视剧。我们观察比对源于这些电视剧的524例疑问附加语的具体使用情况,依据归纳论证与演绎论证互为补充的原则探讨了关于疑问附加语的上述三个语用维度。通过定性与定量分析,本研究发现:　　 第一,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同面子成胁行为的实施具有显著相关性。我们发现语言使用者选择疑问附加语主要是为了缓和某些言语行为的面子威胁性。此时,它主要被用来缓和断言类、指令类、承诺类和表情类言语行为的面子威胁性。因此,疑问附加语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语言礼貌资源,其功能是实现语用缓和。疑问附加语被用来顺应面子需要体现了使用者为了维系语用平衡而做出的顺应心理语境的必要努力。值得一提的是,交际者在缺乏面子威胁的情况下(如寒暄时)或者在某些特殊语境下,为了达到特定的交际效果(如讽刺),也可能会使用疑问附加语。换言之,确定性与真诚性因素会导致该语言形式的非缓和性解读。如果语用缓和功能是疑问附加语的基本功能,那么,各种非缓和性用法则可以看作是疑问附加语的派生功能。　　 第二,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同使用者的身份特点显著相关。具体说来,交际者相对于交际对象的社会权势越低,与交际对象之间的社会距离越远,其使用疑问附加语来缓和其言语行为带来的面子威胁的可能性就越大。可见,由于相对权势和情感依附的缺乏,上述语境下交际者使用具有语用缓和功能的疑问附加语乃是一种必要的选择,体现了他们为了维系语用平衡而顺应社会语境的一种努力。本研究的调查结果并不支持以往研究的“女性话语假说”,因为是男性也大量使用疑问附加语,男、女两性在疑问附加语的使用上并不存在显著性差异。所以,影响疑问附加语使用的并不是性别因素,而是权势因素和情感因素,以前之所以认为疑问附加语是性别标志,可能是因为女性更多的时候是缺乏权势的一方。　　 第三,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同交际目的实现具有显著相关性。鉴于疑问附加语是附加疑问句的必要组成部分,从交际效果上看,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往往会引发交际者预期的一致应答,包括肯定+肯定型一致应答和否定+否定型一致应答,也体现为点头、默认或者微笑等一致性副语言信息。基于对所有交际效果的考察,我们发现一致性应答与非一致性应答之间存在显著性差异。基于对疑问附加语实施缓和功能的一致应答同非一致应答考察,我们发现疑问附加语的缓和功能能够显著性地促成交际目的的实现。疑问附加语的使用能够引发预期效果证明了使用者为了消减面子威胁而做出的顺应性努力能够取得语用缓和的功效。值得注意的是,疑问附加语的使用就效果而言体现出一定的商讨性,因为它并非总是能够引出理想的交际效果,这表明疑问附加语的缓和功能并非绝对的强大。　　 依据上述三个方面的论证,我们认为,疑问附加语作为一种语言形式是实施语用缓和功能的一种资源,可以编码反映社会心理因素对交际方式产生影响的非自然信息。这一结论对于我们重新审视附加疑问句、词型疑问附加语以及言语行为的内、外部修饰语等语言现象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本研究在理论、方法论和教学层面具有一定的启示。　　 第一,在理论上,本研究深化了关于疑问附加语以及附加疑问句的认识。通过分析二者功能,本研究纠正了以往将二者功能混为一谈的做法,对疑问附加语的语用功能和使用者属性进行了准确的刻画,为认识疑问附加语以及其他相关语言形式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另一方面,本研究通过解读疑问附加语的顺应性使用特点,呈现了语言顺应论的相应解释力。我们针对疑问附加语的使用描述了其顺应性分析的具体化步骤,并基于视频语料完成了分支假设论证。通过考察疑问附加语的相关语用维度,我们阐释了语境因素如何在顺应中沉淀于疑问附加语当中。同时,我们将言语行为理论、面子理论以及语用平衡假设引入顺应论整体分析框架,提高了疑问附加语顺应性分析的可操作性。通过分析疑问附加语对言语行为的调节,本研究再次表明了言语行为理论的还原主义优势有助于从微观上完成特定语言结构的顺应性分析。本研究不但表明了语言顺应论的宏观有效性,同时也扩大了语言顺应论可应用性的微观外延。尽管如此,值得注意的是顺应性解释并非无所不包,现实交际中不乏非顺应性的语言使用现象,如疑问附加语的非缓和用法反映了交际者有时会故意不顺应社会心理语境。这一发现表明语言顺应论的可证伪性。　　 第二,在方法上,容纳丰富语境信息的视频语料可以被引入语用研究中来,这对于动态地观察与描述语用因素如何凝固在疑问附加语当中具有一定价值。本研究表明,借助于视频语料来研究疑问附加语可以摆脱以往单纯依靠直觉而带来的主观性以及单纯依靠语料库而带来的静态性等研究缺陷。我们通过语用综观视角考察疑问附加语的语用特点,得出了一些新的研究发现,这与视频语料的选择息息相关。同时,本研究表明演绎推理具备应用于疑问附加语的缓和功能论证中的可行性,这对提升疑问附加语研究的科学性具有重要意义。　　 第三,在教学上,本研究通过细化疑问附加语使用的生成机制,可以深化疑问附加语的教学效果。就疑问附加语的教授而言,教师不能满足于形式化教学,更重要的是从礼貌的角度讲授疑问附加语使用的适切性条件,帮助学生应对疑问附加语使用中存在的使用不足与不当问题,并帮助他们提高使用疑问附加语的能力。例如,可以向学生说明疑问附加语的使用者的身份特点以及交际双方的社会关系。但是,同时我们还需要提醒学生不要见到礼貌性标记就认定那是礼貌用语,因为特殊语境因素的刺激很可能激活礼貌性标记的非礼貌用法。把上述语用因素贯穿于疑问附加语教学设计的始终对于课堂教学、练习设计以及考试命题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最后,必须指出的是,本研究仍存在许多不足。后续研究可以扩大语料规模,丰富研究手段,援引具备多样性与真实性的语料类型。该课题还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加以深入探讨:(1)英语和汉语环境下疑问附加语的使用有何异同?(2)文盲和非文盲在使用疑问附加语上是否存在某些差异?(3)儿童和成年人在疑问附加语的使用上是否存在某些差异?如果存在,儿童又是如何慢慢习得成年人使用疑问附加语的习惯与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