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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隐喻长期以来被归于修辞范畴,人们一般认为它与以认知为目的的科学实践活动关系不大,加之在哲学界占统治地位的逻辑实证主义思潮坚持认为,科学应是以“白描式”(literal)的语言来记述科学发现,而文体学家们所讨论的科技语篇多取材于教科书,极不恰当地把科学视为静态的“成品”(product),所以,很少有人会将隐喻与科技英语语篇联系起来。本文在当代隐喻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社会文化(socio-cultural)这一新颖的角度考察科技英语语篇在词汇语法层面上的隐喻性质。 柏拉图被公认是最早思考隐喻这种特殊语言现象的学者。虽然这位古代先哲并没有就隐喻提出一套理论,但是他的“洞穴隐喻”(cave allegory)昭示后人,人类的感官不可能触及终极现实。虽然这一“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理念论思想在哲学界长期遭到嘲讽,但二十世纪初发生的一系列的科学革命(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足已揭示其理论的合理成分。换言之,柏拉图几乎可以说是与逻辑实证主义思想针锋相对的逻辑相对主义的鼻祖。此外,柏拉图对待诗歌和诗人的态度也表明他反对将隐喻看成是诗歌专用的语言材料。亚里士多德是古希腊时期系统研究隐喻的哲学家。他有关隐喻的定义、隐喻和明喻之间的关系、以及隐喻的使用范围均表明他几乎论及了隐喻的认知作用。遗憾的是,他过于强调隐喻为诗歌专用、以及认为隐喻能力是不可教诲的,加上后来罗马思想家们的曲解,一般被认为是传统隐喻研究中的“比较论”(comparison view)和“替换论”(substitutionview)的先驱。传统理论的共性之处在于都把隐喻看成是附属于语言的修饰性成分,无任何认知功能,因此也都没有能够认识到隐喻是过程,可以给人们提供新的认知角度和方法。乔姆斯基语言学派承袭了传统隐喻观,倾向于把隐喻看成是离经叛道的语言现象。因此他们在语言研究过程中对隐喻大肆贬低。二十世纪中叶,西方学术界掀起一股重新审视隐喻的热潮,并逐步形成了与传统隐喻理论针锋相对的隐喻观,即Ortony(1979,1993)所说的构建主义或“互动理论”(interaction theory)。该理论学派揭示了隐喻的复杂性和认知功能,并指出隐喻是一种动态的现象。这些研究最终导致了认知隐喻方法(cognitive approach)的诞生。后者在分析日常语言的隐喻性基础上,提出隐喻和非隐喻并不是完全对立的,隐喻在促进浯言发展过程中呈现出系统性和规则性。因此,可以认为隐喻构成人类认知发展的主要机制。从这个意义上讲,隐喻是人类语言和认知的根本属性。为了进一步揭示隐喻在科技语篇中的使用情况及说明隐喻对促进人类知识发展的作用,同时介绍了系统功能学派的“语法隐喻理论”(grammaticalmetaphor theory),提出语法隐喻理论与构建主义思想之间的相通之处,并将两者结合起来用于本文的研究。换言之,语法隐喻理论和Lakoff的认知隐喻理论构成了讨论科技语篇隐喻性的理论基础。 本文第三章通过讨论科学和诗歌、科学和修辞之间的关系,表明科技语篇必然是隐喻性质的。譬如,现代人称之为科学行为其实是人类文明前科学阶段所盛行的神话(如占星学和炼金术)理性化的延伸,体现了人类认识世界的艰难性和阶段性。因此,无论从起源还是从认知功能上讲,科学和诗歌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关于科学与修辞之间的关系,借鉴以Kuhn为代表的科学历史主义思想,探讨了科技语篇的修辞本质,提出将科学和修辞学割裂开来的传统做法体现了学术界对科学的错误认识。科学应该定义为“对主客观世界的非完善但却可以进一步完善的群体构建过程”(an imperfect but perfectible social constructionof physical and non-physical reality)。如此说来,科技英语语篇不是外在事物的真实摹写,也不是客观世界的同构模型,而是科学家“解读”自然界时所构成或参与的社会性的语言行为。所以,以词汇和语法隐喻为代表的修辞手法必然会在科学事业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为了加强论述,本章最后以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一书为例说明科技语篇的隐喻性质。这些讨论为后文探讨科技语篇在词汇层面和语法层面上的隐喻必要性和功能打下伏笔。 第四章讨论的核心问题是科技语篇中词汇隐喻的表现形式、功能和特征。该章首先批判了逻辑实证主义就科技语篇应使用“白描式”语言的主张。其一,它的理论基础,即证实性原则(verifiability principle),本身就不具有说服力;其二,它预设了科学活动中收集和建立科学理论的感觉材料是中性的(neutrality ofsense-data):其三,该观点显然认为隐喻和非隐喻之间的界限是泾渭分明的;其四,它没有考虑到有限的语言材料不可能充分照应纷繁无序的宇宙世界;最后,该观点没有认识到正常的人类思维本质—既呈解析型(digital)又是比拟型(analogic)。上述讨论表明,虽然不能否认白描式语言在科技语篇中的重要作用,但逻辑实征主义认为科技语篇只能使用白描式语言的观点显然有悖于科学历史事实和理性的思考,因而是有失公允的。本章第二部分主要讨论隐喻在科技语篇中的体现方式,并创造性地将这些方式归结为具体化(concretization)、放大化(magnification)、缩小化(minimization)、动物化(animalization)、机械化(mechanization)、相互得益化(mutual-fertilization)和非专业化(de-technicalization)等方式。这些隐喻一方面促成了众多科学术语的诞生,使人类能在混沌之中把握相似性,并进而改变或构建一个全新的大干世界。因此,认为科学隐喻具有Halliday对语言划分出的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另一方面,这些科学隐喻可以减轻公众在接受、理解及运用全新的科学理论时花费的精力,显然有利于加强科学家和公众之间的“沟通或亲和”(solidarity)。有鉴于此,科学隐喻也具有Halliday提出的人际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在第四章的最后,将科学隐喻和文学隐喻进行比较,突现科学隐喻在科技语篇中的特点。 本文第五章首先根据比较语言学、符号学和人类学等领域的研究成果批判句法只是个逻辑范畴、因而和语义无关的传统认识,旨在为Halliday的语法隐喻寻求更多的理论支持。Halliday的语法隐喻理论的重要贡献在于认识到语法和人类切分世界即认识世界的紧密关系。然后,本章援引Halliday近年来的研究论文阐释自然语言中为何会具有语法隐喻现象,以及语法隐喻的表现方式及判别标准。在科技语篇中为数众多的语法隐喻以名词化(nominalization)和范畴化(categorization)等体现手段再现人类经验或重组人类知识,此为语法隐喻的概念功能。语法隐喻的语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在于科学家通过语法隐喻可以构思出具有逻辑性的连贯语篇。但是,本文有别于Halliday近年来所做的有关语法隐喻在科技语篇中作用探讨,研究了概念语法隐喻和人际语法隐喻(诸如“引语”、“自问自答”和“客观性明显的情态隐喻”)的人际功能。本章通过分析这些科技语篇中的语法隐喻现象及功能,说明语言的建构性(constructivity)在一般以精确、客观自居的科技语篇中的作用,旨在提请人们注意所谓科学的归类对其思维方式或世界观的影响。 第六章在作出尝试性的结论之前,探讨了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在科技语篇中的互补性。首先,科技语篇中的词汇隐喻(如atom是“miniature solar system”)和语法隐喻(如把过程表述为实体)都是对自然界现象常规描述方式的背离;第二,科技语篇中的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的产生基本上遵循着“从抽象到具体、化繁为简”的原则,共同构建出一个为现代人易于把握和操纵的现实世界:第三,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不但分别是众多科学术语产生的主要机制,而且在为数不少的科学术语产生过程中呈现互补态势,如:a comma-free genetic code(非间断性的基因密码);第四,在词汇层面上的转义必然要求有语法层面上的转换与之呼应;最后,如果说词汇隐喻的人际功能在于影响公众对科学理论的接受,达到最终改变其世界观的目的,语法隐喻却使科学家形成“严谨、客观”的文体,达到语言霸权(linguistic hegemony)的目的。本章最后也指出了今后的研究方向,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1)中国文化(如,道教)对现代科学可能具有的促进作用;(2)如果科学进步和隐喻紧密相关,那么科学教育和语言学的合作对科学理论的传授既有必要性也有可行性;(3)科技语篇中体现科学家声音的语言形式还有待于更为系统的研究;(4)借助功能语言学的语法隐喻理论研究汉语科技语篇中的语法隐喻现象,这对我国科学工作者的写作和翻译不无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