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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中国文学,有一个关于两性关系的文学主题,它因为被历史规避、藏匿而变得分外沉重,这就是女性同性爱。女性“同性”爱,是个敏感而特殊的词语,因为它“非正常”的性取向始终被排斥在主流话语之外,用此作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也始终被正统文学史忽视放弃。尽管处于边缘位置,女性同性爱主题的创作依然在沉默的黑夜中真实的存在着,顽强地以其独特的文学气质抵抗着主流话语的侵蚀,完成它存在的使命。 一、男性形象的集体退场 整个社会、传统、文化习俗都对女性作出压抑性的规范,人们普遍的文化心理反映出对女性“人”的价值和地位的漠视。驯服、忍让和献身的性格,历史地积淀成为中国女性的集体潜意识。这时女性同性爱,成为女性的一种独特的语言和存在方式,带着强烈的文化批判意义在缝隙中蜿蜒生长。女性同性爱抗拒着社会、男性、文化礼仪所要求的女性形象,表现出女性在情感、心理、精神方面的要求,是女性理想人格的自我保真,是对整个虚伪丑恶的现实社会和男性文化的否定和反叛,透露出女性要求人格平等、自由的呼声。 在女性同性爱作品中,作家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了一些叙述策略,首当其冲的就是男性形象的集体退场。在女性同性爱作品中,男性是浅薄自私、俗不可耐甚至虚伪、卑劣的。 1、理想父亲的缺失 在女性同性爱小说中,父亲基本上是自私、专横、冷酷的形象,或者根本就没有父亲的形象出现,这种不健全的家庭给这些主人公们的生活笼上一层沉重的阴影,而这些阴影几乎可以说是由父亲一手造成的。这必然在这些女孩子们的心头埋下了对父亲乃至以父亲为代表的男性世界的排斥和反抗。在这里,父亲无疑是高压专制男权制度和男权社会的最高代表。作者之所以这样富有意味地描述这些残缺的家庭,并着力表现“父亲”的恶劣品质,表达的就是对男权的蔑视和对抗。 2、理想异性伴侣的缺失 理想异性伴侣的严重缺失是女性永远的伤痛,理想异性伴侣的离去造成了女主人公精神上永远的缺憾、永远的伤痛、永远无法摆脱的甜美而痛苦的记忆。对异性情爱,女人总是在绝望中等待,在等待中绝望。 旧有的中国文化传统从肉体和灵魂两方面对女性进行着双重的摧残和压迫,扭曲了女性作为人的存在价值,女人由男人定义,女性行为准则由男性的标准来决定。因为婚姻是异性爱的产物,在异性爱婚姻中恶劣残暴的男性形象,是对婚姻本身的否定,也表明了作者对以异性爱为表征的父权社会的怀疑和否定。 二、女性自我的确立 20世纪中国出现的女性同性爱小说偏重自我的确立。从五四女作家的姐妹情谊,到新时期的同性爱的宣言,贯穿了一条如何逐步地完善女性自我价值的内在线索,这体现在她们对作为“人”和作为“女人”的双重角色的艰难探索之中。作为人的女性,借同性之爱来规避隔膜的异性爱的侵害,逃避强加于身的包办婚姻;作为女人,同性之爱承载了婚姻、事业失衡后寻求精神支柱的重荷,也打开了女性特殊的心理深层需求的一个新领域,也更加充实了女人的情感世界,使女人得到了异性无法给予的情感满足,并因此更加注重自我的独立和发展。女性一直在默默反抗着强迫的异性爱。 三、触礁的彼岸之花 父权制以男性为本位构成异性爱,并且强迫女性接受这样一个统治秩序关系。在社会制度和习俗不同的国家中,女性的处境本质上是相同的,她们都面对着父权制的压抑。因此,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在这些关于女性同性爱的小说中,大多数女性同性爱最后的结局是受到异性爱的阻止和迫害而夭折。一个又一个有知识、有头脑、成熟的现代女性,她们一方面对于以那些庸俗不堪、自以为是的男性为代表的现实的男权秩序极端蔑视,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忍受游离在重大的男权体系之外的无所归依的痛苦。她们不懈奋斗,努力挣脱牢笼的束缚。然而现实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和残暴,重压之下无完卵,她们结局往往只有三种:黯然分手、疯癫、死亡。 长期以来形成的男权意识已经根深蒂固于人的头脑,女性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和独立,只有部分女性甚至全体女性自身的觉醒还是不行,最终要依靠的是全社会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女性个体意识的最终觉醒。只有当整个社会的集体无意识不再被男权思想垄断时,女性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四、破开的宣言 小说《破开》具有独树一帜的意义,是女性同性爱赤裸裸的宣言。它的题记毫不掩饰地题为“谨给女人”,同时对“他把女人往天上一抛/那女人至今还在空中悬浮”的状态进行“破开”。 与绝大多数作品中女同性爱花开半途即零落的结局具有鲜明不同的是,《破开》第一次给出了女性同性爱牵手回家这一温暖的结局。《破开》的存在是女性自我努力的结果,表明了女性有能力拯救自我,逐步从传统社会内部而不是借助外来力量来颠覆传统社会的性别秩序。从这一点上看,《破开》是具有革命性的小说文本。 对同性爱的依恋和探求是伴随着中国女性自我求索的历程的。从五四到今天,从他者救赎到自我救赎,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曲折和悲壮,女性同性爱小说不应该仅仅被作为女性逃避现实的乌托邦,而应该看作是直面严酷现实之后的女性社会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