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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山州越西县普雄镇彝族民间流传“成也成昆铁路,败也成昆铁路”的说法。本文旨在对这一说法中“成”和“败”如何在普雄镇具体展演和实践进行深刻的人类学研究。为此,本文以成昆铁路为研究切入点,参考和借鉴中国民族走廊、国际“路学”以及道路人类学等相关理论范式和研究成果,采用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相结合,历史资料与田野调查相结合,静态与动态相结合以及多点民族志的研究方法,历时性考察了成昆铁路修筑与运行的整体面貌及其对普雄彝族社会的形塑和影响,并从微观层面对“小慢车”上普雄彝族的生活样态和行为进行深描,旨在提供一种现代道路视域下研究少数民族传统社会变迁的新路径和视角。虽然普雄镇只是一个微观社区,但由于其在凉山彝族腹心地区交通网络中的重要性,在探讨该社区地方社会时不应只将其看成一个“小地方”,而应该将其视为由道路所连接的区域性社会这一“大地方”中的一部分。因此,本研究将普雄镇置于一个更大范围的时空语境中加以探讨,从而可以整体把握和宏观考量该田野点的社会文化变迁。考察不同时期成昆铁路对普雄的影响,我们可以管窥普雄彝族社会近五十年来发生的剧烈变迁。通过从宏观层面对普雄镇四个发展时期的历史性回溯和考察,以及微观层面对“小慢车”上普雄彝族的生活样态和具体行为的深描,本研究得出如下结论:其一,伴随成昆铁路输入的人流、物流、信息流、权力以及思想观念等,使得有部分地方精英(村干部或德古)充分利用其在民众中已积累的政治和权力资本,成为地方快速发展的主导者和最大受益者,进而导致村落内部在职业、政治权力和财富等方面出现了明显的差异和分化。这打破了传统彝族社会因特殊的血缘家支结构而形成的平均主义价值观和非分层的社会结构,普雄彝族社会开始发生经济和社会分层,进而从过去的封闭型社会逐步转向开放型社会。其二,伴随成昆铁路形成的“外来者社区”促成普雄“路畔”经济的形成,在长期发展过程中,这种“路畔”经营模式对普雄彝族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少普雄彝族在道路两旁摆摊售卖,销售的商品琳琅满目,促成繁荣发展的普雄集市;亦有普雄“阿麻”在“小慢车”上进行吆喝售卖,“小慢车”为普雄彝族地区商品的流通提供了流动、开放的空间,从而带动普雄整体社会发展,使普雄彝族社会实现了“从解决温饱到迈向小康,从封闭民族地区到开放社会”的转变。在普雄经济社会转型发展过程中,普雄彝族逐渐摒弃“重农轻商”的传统观念,形成了有别其他彝族地区的经商意识和观念。第三,成昆铁路开通运行后确实实现了其“促进沿线少数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之修筑目的,普雄彝族社会的物质文明得到极大提高。然而,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和普雄彝族社会的特殊文化背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本世纪初普雄发生了扒火车的不良社会风气。同时,成昆铁路加速了毒品在普雄的流通,进而使得普雄发生了吸贩毒、艾滋病、赌博以及放高利贷等社会问题和现象。可见,上述社会问题是道路带动经济社会发展的伴生物,这表明任何发展都需要处理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之间的关系,两者都不可偏废。如同中国四十余年的改革开放,物质文明得到极大丰富和改善的同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仍然需要不断夯实和巩固。所幸后来国家力量及时介入,同时普雄彝族自身意识到这些问题,并积极主动做出调适,国家力量和地方性知识合力对上述社会问题进行善治,最终探索出一条适合新环境的发展之“路”,这也表明面对道路输入的异质性和外部力量,地方社会具有一定的弹持性或韧性。第四,基于普雄这一个案,本研究对现代道路与少数民族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进行展望。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下,少数民族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得到极大改善,这些地区与周边区域高效畅通连接,从而不断弱化由于地理等自然环境带来的阻隔。这些少数民族地区将变得更加包容开放,在逐步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同时,将不断建构自己的现代性。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注意到,道路具有通达性和区隔性双重特征,其将产生一种持续的差异化。而在凉山地区持续运行的“小慢车”是铁路现代性在地化的成功案例,在少数民族地区应注重交通基础设施“快”与“慢”的协调发展,从而有效助力这些地区的人们实现共同富裕这一伟大目标。同时,应重视少数民族文化的主体性建设,从这些地方的实际情况出发,充分激发其内生发展动力,从而使这些村落在面对诸如现代道路等因素带来的影响时,有能力进行调整适应,并构建新的经济增长点,进而实现现代道路等外部力量在这些经济欠发达地区可持续的“造血功能”,以促进这些地区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