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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卡弗(Raymond Carver,1938-1988)以其短篇小说的创作成就在当代美国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很多评论家认为,他的叙事作品摒弃了后现代主义小说实验、取而代之以新现实主义的叙事方式,而成为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复兴短篇小说文体的代表。“极简主义”的标签往往和这些成就联系在一起,被用以解释卡弗叙事作品的特征和美学内涵。然而,“少即是多”的“极简主义”理念很难完整有效地解释卡弗作品经久不衰并影响世界文坛的叙事魅力。而已有的卡弗研究又没有对卡弗叙事作品从读者体验和作者意图的互动的角度做出系统的研究,使卡弗的短篇作品置于同一框架下,得以审视其审美内涵和叙事阐释之间的内在联系。故已有的卡弗批评,多呈现印象批评和“外部研究”的局限性,其文本阐释的说服力和对文本细节的解释力不足使卡弗的叙事美学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借助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的修辞叙事理论,可以更好地考察和发现卡弗的叙事美学中读者体验的内在运作机制。因为费伦一方面把文本现象、作者代理和读者反应看成叙事进程中不断互动的因子,从而使叙事美学和作品阐释呈现动态性和过程性;另一方面,他所提出的美学判断概念,即注重叙事技巧,又对伦理判断和阐释判断进行综合,使卡弗的短篇小说作品的文本细节得以整体性审视和关照。从总体上看,费伦对叙事技巧、叙事进程和当代短篇小说共性的洞见有助于在文本阐释的基础上归纳和总结卡弗短篇小说的叙事美学。本论文选取了《雷蒙德·卡弗短篇小说集》中的三十一篇短篇小说作品作为分析对象,试图发现和归纳卡弗的叙事美学。这一研究不仅有助于深刻地领会卡弗叙事作品的审美快感的叙事原理,而且有助于深入阐释这些作品,为短篇小说艺术的研究开辟新的路径。本研究以导论中架构的叙事美学视角作为切入点,遵循“文本叙事技巧与美学判断—进程的性质与美学判断—综合要素的主导与美学判断”的研究路径。首先,本文发现,不同层次的“重复”作为一种复杂的叙事技巧广泛存在于卡弗的叙事文本中,依据对这些技巧的效果的讨论,可以展开第一美学判断和第二美学判断,从而得出卡弗叙事作品高美学判断的结论。然后,结合其他叙事技巧在叙事进程中的运作,对选取作品进行美学判断,同时指出卡弗的短篇小说叙事进程中的“弱叙事性”(即抒情性和人物刻画性)与高美学判断的关系。最后,对卡弗短篇创作中的美学判断的技巧性埋设,即作者对读者兴趣要素中的综合要素的突出,做出类型分析,指出综合要素时而显性、时而隐性、时而与其它要素混杂难辨的特点。本文紧紧围绕叙事美学理论视角,积极运用“进程”,“判断”,“隐含作者”,“作者的读者”,“事后回顾原则”等有机统一的修辞叙事理论概念,着力展现卡弗短篇小说艺术所营造的丰富、细腻、完整、统一的阅读体验和美学世界。论文第一章以开展美学判断入手,以卡弗短篇小说中广泛存在的“语词重复”、“句段重复”、“叙事重复”现象为线索,围绕“重复”这一叙事技巧对读者体验的形成作用展开分析,为卡弗短篇小说的高美学判断提供依据。“重复”由此成为卡弗叙事美学的第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第二章以美学判断与进程中叙事性强弱的关系为切入点,发现卡弗短篇小说中的普遍弱叙事性和强抒情性或强人物刻画性,为卡弗叙事美学的第二组成部分。以抒情性为主体,或以人物刻画性为主体,或糅合二者而共同降低叙事性,使卡弗叙事呈现出对诗歌的亲近和远离传统叙事作品的美学。第三章对卡弗作品的高美学判断与作者对读者兴趣要素中综合要素给予的突出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指出综合要素的显性或隐性的前景化,或综合要素前景化中读者兴趣三要素的杂糅,构成卡弗叙事美学的第三组成部分。这样,整个研究就依次有效回答了卡弗叙事美学的三个问题:“美不美(卡弗叙事所潜在的理想读者体验是否完满)?”“美在何处(卡弗叙事之美不同于传统叙事美的特色何在)?”“为何美(卡弗叙事中作者匠心何在)?”。同时,三章的安排也体现了修辞叙事理论中的三个维度:文本特征的判断,读者反应的描述,作者代理机制的呈现。三者互相渗透,符合费伦关于修辞叙事理论中三者互动的阐释原则。多层次的“重复”,“抒情性和人物刻画性对叙事性的抑制”,以及“综合要素的突出”三者构成了卡弗叙事美学。重复而不单调,简洁暗藏复杂,弱叙事性对读者阅读动力的置换和新的阅读趣味的牵引,以及综合要素若明若暗的展现,都显示出卡弗叙事的匠心独运和独特的审美境界,使卡弗的叙事美学呈现出复杂而充满想象空间的面貌。这一结论揭示了卡弗叙事艺术的叙事理论动因,为短篇小说的叙事美学研究和小说艺术研究开拓了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