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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对宇宙人生的参悟和受特定历史现实的制约,以"消极"为特征的主体始终不曾缺席于二十世纪以来的诗歌书写,文学现代性的表达便是在对主体失语症与精神分裂的艰难抵抗中进行。所谓消极主体是指处于"主体—客体"的单向关系,并生成于空白、人格分裂、孤独、矛盾、噩梦、失语等消极元素之中的主体。这种"消极主体"落实到诗歌文本,便显现为分裂、多层次的"抒情主体"。张枣直视生存中的消极因素,努力建构一种与内心、自然、宇宙平等交流的对话方式,从而使得抒情主体走向"主体—主体"的双向关系之中,在诗歌表达的范围内实现对主体消极性的突围与升华。张枣诗歌中主体的消极性主要表现为三个层面:其一是"流亡",他将流浪于故国与异乡之间的人生命运视作"母语的流亡",试图寻找朝向个体内在的、语言意义上的理想世界,但最终发现远方仍是一个虚假之地。其二是"空白",从诸神隐匿后的价值失序到当代消解崇高与语言游戏背后的集体失语症,书写空白对于张枣来说,就是书写现代诗人的本质性处境。其三是"矛盾",张枣一生都对生存抱有一种矛盾心态,他以"矛盾修辞"的方式呈现唯美情境中潜藏的暴力性内容,从而直面生存中不可消解的悖论与消极。为了抵抗以上主体存在的消极状态,张枣极力在诗歌中设置新的对话者——"他者",将他者作为构建主体、修复自我形象的要素。在宏观层面上,他者指诗人所吸收和运用的中西方诗歌艺术精华,通过"化古"与"化欧"的手法,诗歌文本与这种"宏观他者"形成具有互文意义的"大型对话"。在微观层面上,他者指诗中抒情主体的各种交流对象,包括亲友、某个诗人、自我形象的虚拟或拆分、参与主体建构的不同角色,抒情主体与这种"微观他者"形成朝向知音和内心裂变的"微型对话"。正是通过主体与他者的对话结构,张枣得以克服生存中无处不在的失语与孤独,进而修补处于流亡、空白、暴力等消极处境中被损害的主体形象。张枣依托从不彻底绝望的人生哲学,实现诗歌中主体消极性的升华。他用"甜"所包涵的柔润、轻盈、透明、清凉、宁静,调和现实困境中因流亡、失语、矛盾所引发的宿命感,将死亡的沉重置换成温柔的比喻,从而将抒情主体的消极品质升华为赞美式的哀歌。他通过多重梦境、"迷宫"、精微的"小"来表现内在空间的无限与永恒,以此应对外部世界的麻木与空洞;从日常生活的小物件里提炼浪漫诗意,用制作美食的技艺之美象征诗歌言说的悖论,最终寻找到主体栖身的安宁之所。张枣构建消极主体的过程主要体现出两种诗学观念:一是"元诗"观,他从诗歌语言本体出发,关注诗歌的创作过程;借鉴现代诗歌艺术,把握中国当代诗歌的"汉语性";二是历史意识,他认为"传统"是一个动态的建构过程,诗歌应该深入挖掘传统背后所隐含的历史与当下、未来之间的微妙关系,从而穿过时空的重重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