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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是20世纪拉美文学研究中的一个重点课题,既涉及到拉美本土“爆炸文学”的成因、魔幻现实主义的诞生以及第三世界文学令人瞩目的国际化倾向,也涉及到欧美现代主义的普遍影响以及现代主义之后世界文学新格局的形成,这是一个复杂而有意义的课题。其研究的意义并不仅仅是由于作家奉献了一批高质量的文学作品,必须在鉴赏和诠释的层次上得到完善,也不仅仅是由于魔幻现实主义独特的创作形制,需要在理论上进行细致而深入的总结,而是由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代表了跨国的多元文化的转换,在20世纪后半期全球化的语境中发生的影响和意义,它对于欧美中心的传统格局所造成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其影响渗透至后殖民和后现代的新型创作,而且这种影响和意义目前仍处在延展之中。可以说,它给小说叙事学、文化意识形态批评、比较文学和文学史的研究带来了一系列全新的课题。
从这个研究和关注的立场出发,我们试图重新阐述他第一周期的创作,这也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中涉及最多的一个课题,包含着我们以上所说的各种复杂而新型的含义。所谓的“第一周期”是以“马孔多小说”的形成和确立为其标志,囊括《死亡三叹》到《百年孤独》为止的三个阶段的创作,即“波哥大小说”、马孔多前期叙述和《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本论文以“马孔多系列小说”及其魔幻现实主义为主要研究对象,限定了我们所要论述的对象和范围,它既包含传统创作论所要涉及的文学史以及单个作品主题和形式的论述,也包含理论和文化意识形态所涉及的现代主义、巴罗克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现实主义等概念的阐释,大体上具有两个不同研究层次的确立和拓展的内容。
论文四个章节的切割与分层形成了我们对本课题研究的总体思路。
一是从宏观的角度阐述现代主义的影响和意义,研究作家自我意识的形成、自我身份的隐匿、初期作品的乌托邦倾向和超历史的讽喻等议题。
二是以“马孔多前期叙述的两个类型”为题展开文本分析,以《枯枝败叶》为第一类型的研究对象,以“小镇喜剧”系列为第二类型的对象,剖析现代主义美学的影响和作家风格的形成与嬗变。
三是从历史、政治和道德意识形态,亦即从社会学和伦理学一般的原则出发去研究《百年孤独》独特的创作形制,对其结构、主题、人物、政治插曲、性描写的倾向等一系列问题展开比较和追问,界定其“叙事神话”的独特性质。
四是阐释“马孔多小说”的变法及其美学价值,有关魔幻现实主义的定义、魔幻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关系问题,进一步揭示其“孤独的叙事神话”的美学含义。将“马孔多系列小说”命名为“马孔多神话”,这是试图从根本上定义作家第一周期创作的现代主义性质:“波哥大小说”的“内倾”及其超历史的讽喻是典型的神话化写作,奠定了作家整个创作的基调;《枯枝败叶》形成了“马孔多小说”神话化的创作观,我们以内外两重性的“宅院神话”、时间观、结构形式、迭次复现和“深蕴心理”等一系列现代主义的理论视角来阐述和分析;“小镇喜剧”系列作为“承诺文学”的尝试,尽管具有底层视角和人民性题材,由于强调“孤独”的主题和梦幻情绪,仍是以现代主义文学的基调为主导;《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取消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更具有历史的讽喻和神话化写作的倾向,这一艺术手法挑战西方传统文学类型,又抵制欧美中心与启蒙理性,通过主体的大胆批判重建,实现了后现代叙事意识的一种拓展。从对欧美现代主义的融入模仿到魔幻现实主义方法的形成和突破,“马孔多小说”反映了跨国的多元文化转换的历程,这是拉美“爆炸文学”、后现代和后殖民文学导致当代世界文学格局变化的根本所在,也是它们本质的联系之所在。
本论文首次以较为完整的理论视角分析“马孔多小说”庞杂的内容和演变过程,将作家三个阶段不同的创作纳入到现代主义美学和跨国文化意识形态的综合透视之中,阐述其形成、发展和演变的逻辑,籍此梳理有关“爆炸文学”、“马孔多小说”和魔幻现实主义的焦点议题,解决学界遗留的疑难问题,从理论上明确地定义这种创作的性质,试图将传统的创作论与系统的理论研究结合起来,完成一个全新而必要的工程。
对“波哥大小说”展开系统的现代主义美学分析;对《枯枝败叶》的“宅院神话”、道德主题和人物形象的重新诠释;对《格兰德大妈的葬礼》回归神话主义本质的论述,对《百年孤独》的历史意识形态批评、性描写的跨文化倾向的解剖;对《百年孤独》魔幻现实主义跨越模仿论界线的叙事学意义的阐释;以“粗俗喜剧”来命名《恶时辰》变革的美学特质;以“非存在”的命题来阐述《佩德罗·巴拉莫》与《百年孤独》的死亡诗学及其叙事神话;以三重意义的解构与重构来总结《百年孤独》的后现代特质,等等,我们在对具体创作现象的命名、定义和观点的确立上都形成了一系列较为新颖的理论表述。研究的对象固然是“马孔多小说”的演变和性质,批评的关注则主要是针对同类研究中既有的成果和观点,因此本文的写作也是紧密结合了对该课题学术史的回顾、批评和总结。
关于“马孔多神话与魔幻现实主义”,过去的研究比较重视本土文化、尤其是加勒比黑人和印第安文化的作用,即以对民间文化和巫术观念的融合为其整个创作的基础,构成其神话化叙事的表征和立场。我们提出的观点和结论则大不相同。总体上讲,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跨越了既有的社会基础和文化界限,反映为第三世界知识分子的精神意识与美学要求的加速发展。这是“马孔多神话”得以发生的意义之所在。马孔多的魔幻现实主义是一种艺术而非巫术,其神话化的叙事是基于欧美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和限定,体现了现代主义美学和思想的源流,与拉美文学国际化的要求结合起来,综合为一种跨国的多元文化转换的产物,同时也为后现代和后殖民的创作奠立了基础。通过本文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新型创作现象的发生与演变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