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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在80年代的文学喧嚣中初登文坛,以诗歌创作发端,始终保持自持与自醒,不仅没有盲从于任何思潮和流派,甚至采取了一种主动“逃离”的姿态。在《尘埃落定》出版乃至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后,阿来开始赢得文坛的普遍注意。对于一个保持稳健创造力,并不断提升、攀登的作家而言,我们无需急于确定其在将来文学史的意义及价值。本文以阿来的小说为中心,结合其散文、诗歌创作,对阿来小说的写作发生、小说观念、主题意蕴、人物谱系、叙事形态和悲剧意识等等做了细致的考察。阿来如苦行僧般地行走在业已斑驳、躁动的旷野之上,他以宽容和豁达坦然面对个体的苦痛、存在的孤独,并由此建立起个体对世界的关怀与想象,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内省与包容,渗透着浓郁的人文情怀和东方智慧。读他的作品可以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南朝风韵的朴拙旷达,有着超脱于喧嚣世界之外的清澈宁静,阿来的书写在为自己营造一个语言故乡的同时,也为这个时代保存了一份忧伤和沉重。
阿来的作品,多半是围绕他的故乡以及漫游的经历展开。藏文化对阿来而言,不仅仅是简单的文化符号、地理空间的展现,更是人类精神与信仰的维度。阿来的文学创作有着明显的藏语思维嫁接到汉语表达之上的特点,而这种混合的叙述方式也给了我们独特的审美体验。在某种意义上讲,阿来是边地文明的勘探者和守护者。从他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在那些本真、朴拙的表达背后渗透着的作者的炙热情感,人类古老的寓言在此复活。阿来的历史书写注重对细节真实的验证与表达,对正史中忽略的部分的自觉关注,对历史进化论和必然性的质疑和反思。他认为宏大的历史是由一个个人的命运组成,他也不止一次的强调“人是出发点,也是目的地”。在阿来的主题之中有一种厚重的情感感知,以及庄严的责任感,在不断变动的历史坐标之中,展现命运的纵深,对悠远历史的抒情化表达给了我们独特的美学享受。他尤其善于把握人物在变动的历史中内心的回响与激荡,以及历史巨轮下的边缘人孤独的想象与灵魂的追寻。阿来把生命个体置放于历史的洪潮之中,试图用文学的方式关照这些孤立无援的灵魂,探寻挣扎、努力抑或是隐忍,使得其作品中拥有了普遍的人性指向。那种面对命运坚韧不屈的追求与努力以及精神向往都在文本中得以诗意的呈现,闪耀着智性的光芒。而历史、命运、孤独与追寻在文章中互相映照,构成了20世纪中国文学一道独特的心灵景观,而这脚踏大地的坚韧则跨越了无奈、虚妄、灾难,赋予了对生命的诗性理解,充溢着勇敢而热诚的力量。
阿来笔下的人物,重神似而不重形俱,“贵贱在于骨法”,有着中国传统书画中寥寥几笔的疏离、劲健的风骨。本文着重探讨了女性、硬汉和土司、僧侣、巫师这个三组人物形象的独特魅力。阿来以当代文坛罕见的刚硬、激烈与伟岸,传达对崇高的自觉追求和对命运与历史的关注,展现恢弘气度与古老精神之间的默契。他既不粉饰人生,也不掩盖在书写那些曲折漫长的来路时的情感的叠荡,并努力彰显着勇于担当的高贵。阿来根植于藏文化传统之中,并接受了西方超现实主义等思潮的影响,他却不是一个有很强形式激情的作家,行文之中少有刻意设定的叙事圈套,却在沉逸的诗意中显示出朴拙而深邃的意境。他的作品之中充满了梦幻与现实、想象与真实的自由交织,白描与情感抒发的自由无碍,并富含大量的民歌、寓言、隐喻、想象以及梦魇的因子,行文凝练,意象交叠,用丰富的想象延展了生命的空间,传达着一种真实的临界经验。而自由移动的视角、多重的叙事声音和交响乐的混响结构,使得文本有着音乐的回旋、转承、共鸣,传达着一种举重若轻的力量。他把时间坐标推远,却把地理坐标拉近,情感贴近而思考绵远,并由此建立个体对世界的关怀与想象。
阿来的作品虽不多,但无不展现一种匍匐在地、用心倾听的姿态。他大地般的浑厚、坚韧与朴拙体现了其入世的情怀和载道的热忱,以及对生命意义的不懈追寻。事实上,时代与命运很多时候就犹如西绪弗斯的巨石,它不断的滚落,压榨着人的生存空间,碾碎一个个哪怕是微小的希望曙光。本文采取文化背景分析、文本互涉分析、心理分析等研究方法,以历史的、美学的研究方法为主,兼及心理批评、解构批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理论,采用宏观概括与微观剖析相结合的方式。论文将整个藏族民族传统、宗教、习俗纳入考察范围,并考虑到汉文化的滋养、世界文化的碰撞、现代性的侵袭等多方面的因素,结合当代文化语境对阿来进行全方位的艺术考察,论证其独特的清冽纯净、朴拙厚重、诗意灵动的美学特征和风貌。阿来的作品中充满着一种对自然法则的尊重与大地般仁厚的情怀:遵照生命的原色,接受既定的命运,幻想美好的生活,这并不是一种懦弱,而是一种英雄的担当。他的写作,已不再局囿于对小说文体本身的热爱,还蕴藉着一位对历史、自然、命运充满敬畏的作家的情怀,体现了浮世中别样的深邃、温暖与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