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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时性角度讲,先秦女性审美意识呈现出一种不断历史生成的动态过程。
早在新石器时代,先秦女性审美意识就已开始萌芽。在这最初的审美阶段,女性审美意识并不是一种超越功利性的唯美存在,而是深深地和宗教、实用联系在一起。史前女性内在的审美意识直接凝结为具体的物化形态:陶器、雕塑,以及直接体现了史前女性审美观念的神话。总的看来,神话主要表现了史前女性刚健柔韧的人格魅力;陶器突出了史前女性柔和质朴的气质;雕像反映了史前女性以“丰硕”为美的形体观念,突出了生殖崇拜主题。从女性审美的角度看,审美的性别维度不十分明显,即审美的自觉性别意识不突出。由于史前女性还没有成为一种被男性凝视的审美客体,所以表现在审美上,整体来说就不刻意追求一种优柔、纤弱、萎靡的女性美,而是崇尚一种健康的、自然的、刚健的、质朴的美。
殷商时期,由于殷商文化的“尚母情结”,殷商女性审美延续了上古史前女性审美的一些基本特征,相对后世还比较健康自然;但是父权制文化毕竟已经诞生,所以殷商时期女性审美已经开始趋于内敛,走向以静雅为美,以德性为美。殷商时期的女性审美意识具体体现在甲骨文、金文中。我们通过对甲骨文、金文中有关“女”及“美”字的解析,发现殷商时期相对于史前时期的女性审美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女性不仅更多的和美联系在一起,而且自殷商开始,女性审美开始具有负面的道德价值,女性审美不再是一种孤立无缘的纯粹的审美事件,更有着道德价值在审美领域的渗透。
西周、春秋时期,由于礼乐文化的建立,理性主义及人本主义的觉醒,女性审美意识逐渐走向自觉,而且一些审美趣味也开始形成,不仅形成了成熟的审美观念,更重要的是,西周、春秋时期由于人的主体意识的高扬,女性的审美地位也开始确立。表现在审美活动中,形成男女两性审美活动中主体间性关系;表现在审美形态上,在西周、春秋时期,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均以硕大为美;表现在审美风格上,西周、春秋时期的女性普遍崇尚一种趋向阳刚气质的美。
到了战国时期,由于社会文化情境的转变,父权文化的进一步加强,女性社会地位进一步衰落。表现在男女两性的审美关系中,女性已经转变为纯粹的审美对象,当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男性的欲望对象。女性不仅作为一种纯粹的审美对象而存在,而且表现在审美形态上,女性审美开始由西周、春秋时期的以硕大为美一变而为战国时期的以纤弱为美;表现在审美风格上,由春秋时期的重阳刚美变为重阴柔美;表现在审美价值上,也一由西周、春秋时期的功利性审美变为战国时期的纯粹性形式审美。从共时性角度看,先秦女性审美不仅有着丰富多样的审美形态,而且还具有独特的审美趣味和审美方式。
关于审美形态,先秦女性审美不仅表现为乐舞、服饰,还呈现为诗歌的艺术传达。从服饰审美来看,审美意义上的先秦女性服饰伦理色彩已经确立,并且实现了从淡雅到华丽的审美视野的裂变,奠定了宽衣博带式的先秦女性服饰气韵、意境美的物质基础。与以雅乐为代表的男性音乐不同,先秦女乐是一种悦人心志的审美存在,所以和雅乐所追求的和平静穆、雅人深致不同,女乐走上了绮错柔媚、动人心旌的审美道路。它只有纯粹的审美目的,功利性走向消隐。作为一种话语建构的产物,和男性诗歌主题多言志不同,先秦女性诗歌主题多充满了情感性和召唤性;和男性诗歌语言的严谨、整饬、充满了理性的逻辑力量不同,女性诗歌的语言相对充满了质感性和流动性;和男性多关注一些宏大的叙事不同,女性多善于挖掘生命瞬间和生活细节中所蕴藏的诗意,因此诗歌题材相对比较具有个体性和日常性。
关于审美趣味,先秦女性主要追求一种中和之趣、阴柔之趣、德性之趣等审美趣味。中和之趣致力于温柔敦厚、庄重矜持之美的追求,它平夷温和,不过犹不及,体现的是一种包涵了中庸之道的节制精神。男性可以有金刚怒目的一面,但女性却必须始终持守这样一个基本的审美原则。德性之趣作为一种审美价值判断,在先秦时期它就已经成了先秦女性自觉追求的审美趣味。贤淑仁惠、勤劳善良、安贫乐道、恪守清贞、爱国爱家等美质,已经被涵摄进先秦女性德性美的追求中。作为一个具有重要性别意义的审美范畴,阴柔之趣与男性阳刚美相对立,它彰显一种含蓄蕴藉、气质幽柔、封闭自守的美。先秦女性审美趣味的历史变迁过程,即从远古、春秋时期的健康明朗到战国时期的幽暗柔媚,性意识、儒道文化哲学、男权意识以及成年仪式这些因素对先秦女性审美趣味的形成起了很大作用。
关于审美方式,先秦女性也迥异于男性。她们十分重视直觉式的、整合式的、情感式的审美方式。直觉式审美重视一种内在感官式的、非逻辑性的审美。这种审美摒弃了意志、实用、逻辑性的参与,而只重视目与神接、心与兴会。
整合式审美则重视审美活动中对完整凝一的美的意象的把握,对事物圆融浑然的整体观照,而反对对事物作分裂式的静观,反对人与物、情与理之间的疏离。情感式审美这种审美方式不重视理性、意志、善的自我言说,而把人的情感诉求放到了首位。它重视人内心自我情感的波动,在审美时容易移情物境,从而做到情景交融,物我不分。无论是情感渗透的女性诗歌,还是情感浸淫的女性乐舞,都充分说明了这种审美方式的特征。先秦女性审美不仅深深地影响了中华早期审美意识的生成,而且对中国古典文化、古典艺术以及民族性格、后世女性审美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对中华早期审美意识的影响上,先秦女性审美对中和美、虚静美及内省美的生成具有重要意义。在对中国古典审美文化的影响上,先秦女性审美对阴阳五行文化、道家文化以及道教文化都起到了难以言说的影响。具体到民族性格上,中庸、温和、内敛自守、恬淡温柔的民族性格的形成,也离不开先秦女性审美的影响。
同时,先秦女性审美与中华古典艺术的雌柔美、意境美、圆美、生命美等审美特征的形成也有着内在的紧密关系。
另外,先秦女性审美所建立的美善相乐、重德轻色,即注重德性美以及封闭自守、注重静雅、婉约之美的审美模式,都对后世女性审美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影响。至今,虽然已进入2l世纪,我们也难以完全摒弃先秦女性审美所构建的传统审美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