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

来源 :班主任之友·小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john_c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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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是三年前,学校因为扩建增加了教室而重新分班。我不在原来的四年级组,被分配到了二年级。我很高兴,终于摆脱了一个“特殊”生。可是老天爷就像是和我作对似的,一个全校最出名的学生居然分到了我们班!那段时间,同事们看见我就笑,走了一个孙悟空,又来了一个猴,这是什么命啊!
  这个全校最出名的学生叫王子卿。听原班主任介绍,他的家庭经济条件很不好,父亲每月只有1000多元的收入,母亲和人跑了,家族有精神病史。他的精神也极为不正常,上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他在根本就上不了课;还经常打架、骂人,给他讲什么道理也听不懂;家长也蛮不讲理,丝毫不配合老师工作,还总是到校长那告老师的状;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经常来上学……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的天啊,让我如何面对他啊!
  初相识的风波
  开学的第一天,我的心情忐忑不安。快下第一节课了,王子卿还没有来。我心中一阵窃喜,莫非他不上学了?这时,隔壁班级的岳老师走进教室,笑着说:“我给你送来一个学生。”我正在疑惑,岳老师又说:“我数了半天的人,怎么数都比名单上多一个。最后终于查出来了,就是多了一个他——王子卿。我给你送回来了。”我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孩子,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十足的帅哥。他斜着眼睛看我,嘴巴一歪,很是不友好。我给他安排了座位。他一边坐下,一边嘟囔着:“我怎么分到这班来了……”并且没完没了地说着。“好了,不要再说话了。”我严肃地看着他,制止了他的自言自语。他歪着脖子又斜着眼睛看我,目光凶狠。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不由涌上一丝恐惧,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样充满敌意的目光。好在他安静了下来,不再说什么了,我的心才有一些安稳。接下来,我认真地观察他,发现他上课一个字都不听,就在那玩小玩具。没有骚扰别人,没有扰乱课堂秩序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中午放学下楼去站排,孩子们大呼小叫地来告诉我,王子卿抢钱了。受害者——一个二年级的小同学,向我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手里正拿着一元硬币下楼,王子卿一下子冲过来抢了钱就跑。我快步走到操场上,远远地看见了他。谁知,他看见我反而跑远了。“快把钱还给人家。”我高喊。他绕着乒乓球台对我摇头晃脑、做鬼脸,那意思仿佛在说:我就不还,怎么着?要不,你来追我呀。一个女老师,穿着高跟鞋,满操场地追一个学生,那像话吗?我选择原地不动,严肃地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钱还给人家!”也许是我严厉的目光产生了威慑力,他把钱放在了乒乓球台上,就一溜烟地逃走了。我根本追不上他。不管怎么说,钱是追回来了,那个被抢的小同学取回了钱,事情暂时有了解决。我还得送其他学生出校门,又担心着王子卿的去向,恨不得有分身术。送完学生,我又回头找他,可怎么也找不到。怎么办?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我也没有家长的联系电话。他能去哪?家长能接到他吗?整整一个中午,我都坐立难安。
  下午第一节课,他走进了教室,这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少不了一番教育,他低下了头,算是认了错。放学时,我把他留在身边,在他的带领下,和他的父亲见了面。我知道,取得家长的认可和配合,是教育好孩子的第一步。这是一位英俊的中年男人。我小心翼翼地和他交流孩子今天的情况,并表示我一定会像母亲那样爱护他、照顾他,尽我所能教好他。同时我希望他每天接送孩子就在校门口最近的地方,我看见他接到了孩子才能放心,绝对不能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家长答应了我的请求,还给了我特权——孩子不听话,就打,打伤都不怕,只要留口气就行。最后我们又互相留下了联系电话。从第一次与家长的交流中,我感觉这位单身父亲还是通情达理的。
  他的眼神变了
  第二天的课间,我正坐在教室里判作业,他怒气冲冲地晃到我面前,大声嚷嚷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们都叫我‘傻子’!”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我忍无可忍了!”看着他喷火的目光、狰狞的面目,我心存畏惧,因为这样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再说了,都说他也有精神病,我怎能泰然处之呢。可我是他的班主任,必须要面对他。我故作冷静地说:“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还没等他开口,一大群学生一股风儿似的返回了教室。
  “老师,他骂我!”
  “老师,他往我们身上吐唾沫!”
  “老师,他抢走了我的卡。”
  学生七嘴八舌地控诉着他的“罪状”。他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们说同学是‘傻子’就对吗?”
  “以前我们大家都这么说他。”一个孩子理直气壮地说。
  “对,对,我以前和他是一个班的,我们都这样说他。”孩子们还振振有词。
  “你们想想,如果别人叫你‘傻子’,你会愿意吗?”我启发孩子们换位思考。
  “当然不愿意。”孩子们回答。
  “所以他也不愿意,对不对?”
  “可是他真的傻呀!”
  “如果他真的傻,就够可怜的了,大家再骂他傻,欺负他,那他不就更可怜了吗?”有孩子点点头。
  孩子们还是善良的。我温柔地说:“你们先向他道歉吧。”
  “对不起。”孩子们不好意思地说。
  他的面目和善了许多,目光里的火焰霎时不见了。我又让他说说自己的错误,同时给同学道歉。
  最后,我在班上宣布,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叫他“傻子”,如果他有问题直接告诉老师,我会帮助大家解决。
  果不其然,他怪态百出,事情接连不断。他用彩色粉笔画花自己的脸,说是出去吓唬人;他把书本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抠出三个洞,做了一个简单的面具,用水洇湿,贴在脸上扮鬼;放学的路上,他随手折下几根树枝,叼在嘴里,大摇大摆地走,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发出恐怖的笑声……当然,这样的做法,谁也没有被吓到,换来的却是别人一声声地叫他“傻子”(我们班已经没有人这样叫他了,都是外班的学生叫)。他暴跳如雷,大声骂,吐唾沫,扔石头。每一次,我都耐心给他讲道理,而每一次,他都打断我的话,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日子长了,我也知道了问题的所在。他确实行为古怪,别人才会叫他“傻子”;他最恨别人这样叫他,于是他就骂人,打人;有些高年级的学生,也故意欺负他,时间长了,他感觉所有的人都欺负他,所以他也经常主动去攻击别人。就这样恶性循环,在没有爱的世界里,他越来越怪异,越来越具有暴力倾向。   我决心用爱来温暖一颗受伤的心灵。每天,我都抽空和他交谈,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他犯错误的时候,我都耐心地告诉他错在哪里,应该怎么做,让他学会做错了事要道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我会为他出头;我给他买了新书包、新衣服……可是他频频出状况,弄得我焦头烂额——唉,怎是一个“爱”字了得?
  那一日中午,他来晚了,我焦急地向操场上张望,发现他正东张西望地走向教室。这时,旁边等待上体育的班级中冲出一个男生,上前一脚就把他踹倒了。对方人高马大,他无力还击。我立刻冲出教室,飞奔到操场上。看见我,他委屈地哇哇大哭起来。“你什么都不用说,老师全看到了。”我把他扶起来,帮他拍去身上的土。后来我找到施暴学生的老师,共同批评教育,让施暴者给他道了歉。
  从这以后,我发现,他看我时再也不歪脖子瞪眼睛了,目光变得柔和了。
  又有一次,他和六年级的一名男生起了冲突,两个人同时冲进教室来找我评理。他凶神恶煞般狂叫,那一个也毫不逊色,他们各说各的,针尖对麦芒。这是我从教十九年来所遇到的最狂躁的场面,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有安静地听他们说完话。我看到他的脸红红的,“你的脸怎么了?”我关切地问。“他打的——”王子卿哇的一声哭了,泪水像开闸的水滚滚而下,刚才那魔鬼般的面目,一下子变成了委屈的娃娃脸。打人的男生瞬间也软了下来。有了这个突破口,接下来我的话他们就听进去了。我很庆幸,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很冷静,没有利用老师的权威来压制,而是用关爱来安抚学生的情绪,从而有效地解决了问题。
  从这以后,他说:“老师,我就听你的话,不给你惹事。”
  也确实,他改变了许多,大家都看到了变化。我呢,自然也是开心的,所有的汗水终于浇灌出美丽的鲜花。
  有一天,他对我说:“老师,你叫我‘子卿’,别叫我‘王子卿’。”
  “为什么要这样叫呢?”我问。
  他只是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我知道,这样称呼听起来很亲昵。这是他对“爱”的诉求。
  我用“爱”撑起了问题学生成长的天空,为教育人生涂抹了温馨的一笔。我曾这样沾沾自喜。
  教育途中的败笔
  但是,教育真的不是童话,不是有了爱,就一切万事大吉。教育的路上,依然有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不知不觉五年级了,我的心有时也很疲惫。他请假不上学的日子,我就像过节似的高兴。从这一点上看,我也算不上是什么好老师。但是,我想为残缺的家庭减轻一点负担,为受伤的心灵带来一丝安慰,是真心的。
  那一次,他休假三天后来上学,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陀螺。学生告诉我那个陀螺要上百元呢。以他的家庭条件,家长绝对不会给他买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家长。经调查,这是他偷家门口水果店里的钱买来的。以前,他总是偷拿同学们的笔啊、本啊、小玩具啊,屡犯屡教屡不改,现在居然偷到社会上了!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他改掉这个坏毛病。
  我给他讲了许多道理,家长在家也进行了教育。作为一种处罚,我不允许他把陀螺带到学校。他很不满意,嚷嚷着:“为什么不许我带,我就带。”“你敢带来,我就没收。”我警告他。别以为他说了听我话,就什么事都依我,那只是一句空话,真到有事的时候,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又故态复发了。
  第二天,他居然拿着两个陀螺走进教室。我正盘查另一个陀螺的来历,校外小卖店的店主就找来了。据店主描述,他看见摆放在货架上的陀螺拿起来就跑,根本就来不及追。所幸旁边有其他的学生在场,认得他。这是抢劫啊,还是明抢,事态更加严重了。我及时联系了家长和学校德育处,希望三方合力共同教育他。德育处没收了陀螺,我答应他,只要他表现好,就会还给他。
  用一个陀螺就企图管制他,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接下的几天里,他躁动不安,攻击事件频频发生,屡次索要陀螺,我当然不能给他。一天课间,几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到办公室,“老师,王子卿疯了,拿着笤帚见谁打谁。”我火速跑到现场,他正挥舞着笤帚,追赶着值日的同学。
  “你给我住手!”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笤帚,“咱班同学对你多好啊,你还打大家。”
  “对我好?我在这个班早就呆够了!”他怒吼着,凶狠的目光好像要把所有人都吃掉。
  “你为什么打人?”
  “我忍无可忍了!”他恶狠狠地说。
  “什么事你不能忍了?”
  “就是不能忍,我要爆炸!”他脸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无缘无故地打同学难道就对吗……”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所幸,学生们都很机灵,躲得很快,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是,我想这次他“发疯”和我教育他的方式有直接的关系。因为最近他劣迹斑斑,我又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于是我第一次对他动用了“武力”。就在昨天,我就是拿着笤帚一步一步逼近他,吓唬他说:“如果,你再打人,我就会用笤帚打你。”他怒视着我,什么也没说。对他的这种眼神,我已经有了免疫力,我也一改往日的温和,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直视着他,直到他目光游离不敢看我为止。当时我心中还一阵窃喜,以为制服了他。谁知道,他今天却上演了这么一出,险些酿成大祸。
  看来粗暴地对待学生,确实是给学生的心灵带来了伤害。只是在正常的学生那里不会有立竿见影的表现,或者是表现得不那么明显,我们察觉不出来;而在这个特别的孩子身上,却有了突出的显现。无论有多么爱学生,无论曾给学生多少温暖,都无法弥补粗暴带给学生的伤害,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反思着自己的行为,我的做法确实错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为什么忍无可忍?那是他忍受不了失去心爱之物的痛苦,忍受不了老师的冷暴力,所以他要“爆炸”,见谁打谁就是他发泄不满的渠道。我不是心理学家,对他特殊的心理不能完全正确地诠释,但是我还是找了个借口把陀螺还给了他。果然他的精神状态稳定了下来,攻击性行为明显减少了,偷抢行为短时间内也没有发生。   他的憧憬
  那天,学校进行体检,我带领学生站在楼外红白方砖相间的甬路上等候。我让他在我身边老实呆着,可是一眼看不到,他就跑到队伍里蹿来蹿去。怎样让他不扰乱班级纪律呢?看到脚下的方砖,我心生一计,“你能数出这片地上白色的方砖有多少块吗?”如果是其他的学生,眼睛一瞟,用乘法就能轻而易举地算出来了。而他却踩一块,数一个,踩一块,数一个,过了好一会儿,才向我报告:“一共三十六块。”“那两片白色的方砖是多少块?”难度系数提高了,他觉得这是在做有挑战性的游戏,很兴奋。可是他却数不出来了,数了几次都乱套了,就转移了话题,“老师,我们再过多长时间就能上六年级了?”
  “明年啊!”
  “那上完六年级就会到别的地方去念书了吧?”
  “对呀,会上初中,你想去吗?”
  “当然啦,”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憧憬着未来,“可是到了那里,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他伤感地说。
  ……
  “狠话”的背后
  “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这么令人感动的语言,他只说过这么一次,大多的时候他都会说“狠话”。他说,迟早有一天,他要用炸药把学校炸掉,但是会留下我;他说,等着看吧,他会用刀把欺负人的坏蛋统统扎死;有一天,不知他从哪找来了一根木棒,扬言要和六年级的某个人拼命……听着他的话,我不寒而栗,终日惶惶不安,担心他哪一天真的惹了大祸,我总不能系在他身上看着他吧。
  夏季的一天,课间我正在判作业,他冲进来,目光依然在喷火,声嘶力竭地喊着:“老师,她们打我!” “肇事者”没有逃逸,紧随其后。原来是两个六年级女生,我认识她们——两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却有男孩的性格,“能征善战”丝毫不逊于男生。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狭路相逢,我们子卿觉得她们的眼神不友善,就往人家身上吐唾沫。即将毕业的六年级学生可不是好惹的,于是抬手就是一巴掌,一脚就把他踢倒在地。
  我先老生常谈地告诉他,不是所有的人对他都存有恶意,不要对所有的人都充满敌意,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又引导两名女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最后让他们互相道歉,彼此和解。两个女孩还给他买了冰糕和一些小食品表示歉意。他吃着冰糕,很开心,边吃边说:“老师,刚才,我的尿都快吓出来了,我怕——怕她们还打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怕”字。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没想到他居然吓成这样。我突然醒悟,他那些“狠话”,不过是“阿Q精神”在作祟罢了,他用那些“狠话”掩饰着内心的恐惧。想想他遭遇了多少的歧视,多少的欺侮,即使有我的爱作为保护伞,可覆盖的范围也是很有限的。欺负他的孩子们都是抱团的,而他却孤军奋战,他怎能没有恐惧感呢?可是他表达的方式和常人不同,他放出“狠话”想让别人害怕;他总是扮鬼吓唬人,不也是想让人害怕他吗?想让别人害怕他的根源就是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只是他克服恐惧感的方式另类罢了。想到这儿,我的内心柔软了起来,我要加倍地对他好。
  我知道我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更不能改变他的生存状态,也许花在他身上的精力,用在其他学生的身上早就取得很大的成绩。可是,他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我怎能把他放弃?就让我陪伴他走完小学生涯的这一程。无论前路有多少的风风雨雨,我都会欣然地陪他走下去,只为那一句——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
  (作者单位:辽宁葫芦岛绥中县实验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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