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与皋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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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末年,北金国看到宋皇朝昏庸腐败、民心涣散,便派出四太子兀术率领大队骑兵南侵,大肆攻城掠地,企图一举夺取宋室江山。那金兵真如虎狼之师,轻轻松松地攻破开封城、抓走宋徽宗、宋钦宗两位皇帝后,继续南下,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刚刚在应天府称帝的宋高宗赵构,吓得屁滚尿流地向南奔逃。
  随着赵构南逃的还有一支非常庞大的队伍,那就是数以百万计的逃难民众。其中不乏一些很有名的人物,比方从山东南逃的名门望族人家的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他们俩一个是著名的金石家、一个是全国最有名的女词人。建炎三年,也就是公元1129年,赵明诚在南逃的路上病死了。45岁的李清照成了寡妇,这个养尊处优的才女失去了家产和伉俪情深的丈夫。
  李清照夹在一大群难民里,又从湖州逃到了杭州。不过,她没有进城,她知道进了杭州城恐怕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也不一定找得到。这个笃信佛教、号称“易安居土”的女人就寄住在杭州东北郊,一个叫做师姑庵的庵院里。
  师姑庵位于皋亭山南的朝阳坡,像一座三开问三进深的四合院落。前院天王殿,后院观音殿,东斋房、西静室,院中设有专供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们,点香祈福的香炉蜡烛台。
  后唐年间,此庵因收留落难中的吴越王钱缪,在贩私盐时义结秦晋之好,后来成为王妃的水月姑娘更是名声大噪(详见拙作《钱谬皋亭迎王妃》)。
  易安居士李清照在师姑庵里刚住下来的第二天,金兀术就追到她们前头去了。原来金兀术一心只想抓到宋高宗,可赵构逃得比兔子还快。这时候,赵构已经渡过钱塘江,逃到明州,也就是宁波去了。
  等金兀术置那些难民于不顾而追到明州,赵构已经渡海去了温州。接下来的七十多天里,金兀术就一直在“搜山检海”。
  但是,北方人是旱鸭子,金兀术在海里是玩不过赵构的,他在海水里就连赵构的毛也没有捞着一根。
  于是,金兀术就把火气都朝明州城泄出来了,这个对菩萨还是有点敬畏之心的北方汉子除了天童寺、阿育王寺等少数几座寺庙没有烧之外,那么大的宁波城就被他烧成一片白地。
  金兀术烧完了宁波城后,才退回到杭州,可是,他并没有把他的兵营设在杭州城里,他给他的士兵们下了“烧、杀、抢”的三字令后,把他的大本营设在城东北的皋亭山麓,在师姑庵山麓,在师姑庵山门外的空场上立起了他那座气派的中军帐。


  这一来,李清照就连寺庙的大门也不敢出了,她盘着腿坐在观音大士的神像前,连声念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这晚,金兀术上了龙居寺边上的山坡面向着西南方向,看着那片把半边天都烧红的杭州城里的大火,心里好生得意。心说:赵构你个龟儿子,你不是要想在杭州定都吗?哼,看老子今天把你的老巢烧成一片世界上最大的瓦砾场,看你能在海岛上躲到几时?看你如何到这里来定都?
  火烧杭州城的烈焰,把师姑庵大殿的墙都染红了。望着这片火光,李清照嘴里的佛号实在没有办法念下去了,她没有那么深的定力。她这时心如刀绞、心乱如麻,那晃动的火光有如万箭穿着她的心。她虽然没有进过杭州城,但是她从比她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的柳永的词里,知道了杭州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知道了“钱塘自古繁华”,可而今,这个天堂正在变成地狱……
  李清照在这个庵庙里安顿下来后,她就听到许多关于康王狼狈南逃的传说,有人说就在这座皋亭山下,赵构逃进龙居寺躲难,仁心的方丈和尚收留了他。设计让他服药诈死,就这样诳过了金兵……唉,堂堂的大宋皇帝为什么只知道逃!除了逃还是逃呢?
  记得就在去年,她和丈夫南逃时,在路过项羽投江的地方,自己写了一首比大丈夫更大丈夫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想到这些,李清照情不自禁地吟起这首诗来。她的身边,就是师姑庵的住持静宜师太,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她停下木鱼,说道:“易安居士,能把这首诗教我们大家一起来唱好吗?此刻的大宋太需要这种气概了,让我们大家一起来呼唤这种气概回来吧!……”
  一共才二十个字,还真的很容易学。不一会,神像前的二三十个僧俗居士都学会了。于是,师姑庵里,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个声音被正在寺庙旁边的山坡上看火烧的金兀术听到了,他心一横,带着几个亲兵,杀气腾腾地大步跨进庵院里来了。
  “你们刚才唱什么?谁叫你们唱的?”
  李清照知道,现在自己不能躲了,她走上一步:“是我,我是易安居士。我教他们唱我新写的诗,有什么不妥当吗?”
  “嗤啷啷”一声,金兀术拔出自己的腰刀,腰刀架在李清照的脖子上:“你再唱一遍!”
  李清照知道,自己做鬼雄的时候到了。她把身子挺得更直,按五言绝句的吟法,字正腔圆地唱了起来: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好,今天本帅成全你,就让你去做一个鬼雄!”
  金兀术把刀高高地举起,他正要劈下去时,一旁的静宜师太大声喊了起来:“慢!——四太子殿下,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谁?——”金兀术问,他的动作凝住了。
  “她是皋亭山娘娘附体——记得吗,八十天前,就在这皋亭山下,她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把赵构化去了……”说话间,静宜师太跨越到金兀术面前。
  金兀术可是个不信鬼神的角色,自然不会相信静宜师太的神话。不过这时他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那刚才还好好的右手臂,突然间肘弯部一麻,一下子酸软无力的似乎抬不起放不下了。
  金兀术惊疑地朝面前的静宜师太细看,只见她度小的身高才五尺左右,站在金兀术的面前还不及他的胸甲,若在常时,金兀术岂会将一个小女人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不然,他要搞清楚耳听到“且慢”的同时,会发生脑子震颤,全身酸软的怪事。
  原来,静宜师太从小被父母送人山寺佛门随师傅青灯黄卷,偶尔在早晚功课之余,在师傅的指导下习练几手武术架式,以便强身健体。谁知,她与师傅二三十年的参修中,不但佛学造诣高深,武学根基也决非泛泛。今天,当他看到李清照命悬一线的时候,便如条件反射似的,身随意动,伸手去架金兀术握刀的右手,恰好拇指的指甲点中金兀术的麻穴,使他瞬间酸软无力……
  不管金兀术怎么观察,始终看不出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静宜师太会是一位武学高手,再朝庵内的几位老尼打量,凭他征战无数的阅历,十分肯定地认为不可能是遭场内之人的暗算。难道真是菩萨显灵了吗?金兀术当然不会相信,但眼前发生的蹊跷事情,让他难以理解了。
  此时,金兀术倒是想起了民间有句“出门不利,碰着女尼”的俗话,不觉哑然失笑。自语道:罢、罢、罢,既非她们造孽,滥杀与我何益,碰着女尼,算吾晦气。
  于是,金兀术便把腰刀慢慢地插进刀鞘里。并向他的亲兵们挥挥手,几个人才一起悻悻地走出师姑庵。
  这时,李清照和场子上所有的人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不一会,月亮升起来了。慢慢地,皋亭山上,这里那里,山鸣谷应,此起彼伏,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夏日绝句》二十字的歌声。这个二十字歌响了一个整夜,因此,金兀术也心惊肉跳地熬了一个通宵。等天亮起来时,他对身边的亲兵说:“宋民向国,金邦苦也!……”
  翌日一早,金兵开过早饭,列队北撤了。当他们撤到长江边一个叫做黄天荡的地方,中了韩世忠的埋伏,杀得他真正魂飞魄散了一回;后来,岳飞的岳家军又让他吃够了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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