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孤单,谁的心不曾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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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十一点还不到,屠倩就已经跑了三个朋友家。
  都拒绝,屠倩失望了。看着车上已经睡着的小甜甜,她想起了父亲说的一句话,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她现在觉得很无助,事情的发展,原来自己真的无法一手掌握,而不断发生的一些故事,又把自己带向死角。就如今晚,没有哪个朋友愿意收留小甜甜一样,她高估了某些东西。
  2006年11月,秋寒的合肥,她开着出租车,突然掉下眼泪,她想起了远方的母亲。
  有客人招手打车,她停了下来,客人看了看前排坐着的小甜甜,眉头皱了一下。屠倩赔上笑脸,哦,这是我女儿。
  
  从最纯真的地方来的孩子
  
  屠倩中专毕业,安徽肥城人。
  2003年秋天,来到合肥的前几天,她耳边一直响着父亲恶狠狠的话:“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或者所有父母在怒不可遏的时候,都会对子女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天的争吵引来了肥城顺安区这所普通居民楼里的一些邻居,大家都没有说谁是谁非,但对于屠工程师的二女儿屠倩从街边捡来一个孩子的事情,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好奇。
  那年,屠倩刚满二十岁。中专学的是汽修,毕业后到肥城市汽修厂工作。那时的汽修厂还算是经营有方,强撑着没有倒闭,她的父亲就是这家工厂的一名工程师。
  如果不是那天加班很晚,屠倩的生活轨迹一定会按照很平常的道路往前延伸,工作稳定下来,找一个与自己各方面都相配的男孩,买房结婚,成家生子。可是这一切都被这个叫做甜甜的女孩给打断了。
  那个时候,甜甜还是个婴儿,包在一个小小的红花小被子里面。屠倩听到哭声,就走了过去,然后,她就把孩子抱回了家。当时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如何处理这个小孩,就觉得,天那么黑,小小的婴儿,自己肯定是要抱回家的。
  再后来,屠倩的父亲就发火了,因为当时的形势很复杂。屠倩的表哥在合肥一家出租车公司做副经理,要她过去包辆车,开出了不低的工资,而那边,父亲又联系好了一对想收养孩子的年轻父母,准备过来,但是屠倩却坚持着要把孩子带到合肥去。
  争执不下,父亲最后生气了,就说了一句那样的话。
  表哥对于带着孩子到来的屠倩,显然非常意外,半天也没敢说什么。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问了句:“小倩,这孩子……是谁的?”
  屠倩笑了,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表哥也明显表示出了为难:“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带着个孩子,不说以后找对象怎么样,就是别人的闲言碎语,你也受不了啊。”
  屠倩大大咧咧地一笑,对表哥说:“先给我找个住的地儿吧,我再想办法。”
  她心里没办法,想,走一步说一步吧。
  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自己算是养定了。可是,因为这个和父母闹翻,她心里总是没底儿。过了两天,她悄悄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其实父亲已经打过来电话,只是没打给她,打给了表哥,并要表哥不要说出去。
  接电话的是妈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要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姐姐
  开出租车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可屠倩却坚持了三年。小甜甜三岁了,她让她喊自己姐姐,三年里,她的大部分工资都开给了保姆和房东。三年发生了很多事,她结识了万军,和她一样,是出租车司机,年轻的万军一开始对于屠倩的孩子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兴趣,后来,这感觉渐渐沉淀下来,两个年轻人还没有谈婚论嫁,但是万军的一句话,把屠倩逗乐了,他说:“以后我可以接送小甜上学。”
  也算是表白了吧。屠倩想,眼前这个男孩高中毕业,家在合肥市郊区的农村,人很义气。在公司里,屠倩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也有很多人对她的行为表示出了不理解,包括她的表哥。
  2006年冬天,屠倩跑一个远活,但恰恰保姆有事回老家了。于是屠倩不得不把孩子交给万军。等她跑完活回来,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却看到万军趴在床上,原来,他给小甜甜讲故事,讲着讲着,自己也睡着了。
  屠倩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值得自己心疼。
  恋爱开始时,两个人最多的话题也是孩子,万军曾经小心地问过屠倩:“这么多年,你为一个孩子付出这么多,你觉得值吗?”
  屠倩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扔下她,当她喊我姐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脆弱,她一喊,我就想着她这一生都和我在一起了,我不会丢下她的。”
  万军紧紧抱住了屠倩。
  甜甜上幼儿园了,屠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有老师带着,自己至少是省了好些气力。
  但新的麻烦却很快到来了。屠倩住的是合肥北郊的都市村庄的房子,由于马上面临房改,房东要加盖房子,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屠倩住在顶楼,为了安全起见,要搬出来。这时已经是秋天了,另外找房子,一是时间不等人,二是与房东交往这么多年,房价一直没有涨,屠倩还想住。
  自己倒好说,出租车公司的值班室可以睡,但孩子就不行了。
  万军家离得太远,每天去也不方便,屠倩就找到离幼儿园近的几个朋友家里,希望能帮忙照顾孩子几天,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朋友都拒绝了。
  她原以为,别人都像她一样,不会拒绝一个善良的人,但是,她想错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很疲惫,收音机里的节目正在直播,于是,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打了那个电话号码。
  
  善良是一种透明的美德
  
  屠倩竟然开始小有名气了。那天的广播中,她本来想询问主持人一些困惑,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竟然先激动起来。她说,我觉得收养孩子没错,她跟我一起三年了,一直喊我姐姐,我也没什么企图,但是现在,我太累了。
  似乎三年吃的苦,包括对父母的愧疚,在这一刻,被她全部宣泄了出来。之后,主持人要求她留下车牌号码或是电话号码,屠倩这才清醒过来,情绪表达完结之后,她什么也不想提供,后来实在没办法,就说了自己公司的名称。
  没想到第二天,表哥就把她找去,严肃地问她:“你怎么了,这么多的人点名要找你。”
  屠倩吓傻了。她从来没有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她只是想倾诉而已。
  没想到后来的事情更让她吃惊。那天,她在华佗广场等客人,突然觉得旁边有个人在敲自己的窗,摇下玻璃,是位老大爷,对她说:“姑娘,我听说你的事了,大爷没什么能帮你的,我儿子开宾馆,我可以帮你开个房间,你可以一直住到你的房东盖好房子。”
  屠倩怔了,她不知道是公司哪个人把她的车牌号码给捅出去的,她怀疑,是不是整个合肥市都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不过,也有些小小的感动,身边的人,看来不都是她前几天想象的那样冷漠无情。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找到了房子,是万军的一位亲戚住在附近,也带着个三岁的孩子,暂时就让甜甜住在了他们家。
  她对陌生的老大爷说:“谢谢你,我已经找到地方了。”
  对这件事,她深有感触,回去后,对万军说:“我觉得善良,人都是挺容易做到的,你透明了,别人看你就透明了,也就能透明地对待你了。”
  没想到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
  
  天生就是一个忙碌的善良人
  
  那天,屠倩接到公司通过对讲系统呼叫,要她马上回公司一趟。赶回公司,却发现有一对年轻夫妻在那里等她,长得都挺秀气的。男的主动表明身份,他们两个就是小甜甜的父母。
  屠倩一下子怔住了,三年了,也没有说她的父母能找上门来。原本以为她只是个弃婴,似乎关于小甜甜也有父母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女的似乎很不愿意回忆往事,男的也是结结巴巴,原来,他们未婚先孕,而双方家庭却不同意这桩婚姻,两个人都在外面打工,生下了孩子,自己也害怕了,于是才想了这么个主意,把孩子放到了路边,等到屠倩捡走后,他们才离开。后来,两个人终于经过种种努力结合到了一起,但是对这个孩子的想念,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偶然间,朋友听了广播后告诉了他们,于是他们就找到了这里。
  像小说,太像小说了。可是这小说中的事情,却发生在自己身上。
  男人怕她不相信,说出了当时包孩子的棉被和孩子身上穿的兜肚颜色,这些都是屠倩在广播里没有提及过的,她不得不相信了。但还有一丝不情愿,她问那个男人:“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能保证对孩子好吗?而且,我们要正规手续的。”
  男人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很愧疚,这些钱,当做对你的补偿吧。”
  屠倩拒绝了,她担心的只是小甜甜以后会不会幸福。
  所有的手续都办完后,屠倩觉得,心都要被掏空了。年轻的夫妻千恩万谢,说他们的孩子就是屠倩的孩子,屠倩可以随时去看她,随时去随时欢迎。
  三天后,电台播出了这个故事。当时屠倩坐在播音室里,和主持人一问一答,电话频频打进来,大多数人是对屠倩表示敬佩和赞赏。
  一开始,屠倩没想到动静会闹这么大,后来,听主持人私下告诉她,其实她那天晚上的电话打过后,第二天就有很多其他媒体要来采访她。毕竟一个女孩子,默默地带着自己捡来的孩子一起生活了三年,而且还因此和父母吵了架,可以做成各种故事版本了。
  但屠倩一直认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很小的事情,换了别人也会做到的。
  尾声
  2008年2月,屠倩终于放下自己开了五年的出租车,在易趣上面开了一家小小的店,店的名字很奇怪,叫:关怀。专卖一些孩子用品,但是这些用品不是给正常儿童准备的,是给孤儿准备的,最奇特的是一对玩具父母,妈妈会喊孩子吃饭,爸爸会严厉地让孩子快写作业。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爱的替代品。
  2008年3月,屠倩的店经营状况不是太好,但留言的人特别多,甚至有很多人表示想捐赠物品,还有许多人愿意给她的店做广告。她的父母早就原谅了她,远在家乡的父亲还因此学会了上网,专门到她的网上小店里给她提意见。
  2008年5月,屠倩说,她想收养四川汶川地震的一个孤儿,已经先和当地民政部门联系过,但可能她未婚的条件不太符合。
  她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做了大家都会善良地去做而没有机会做的事,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应是孤单的,因为谁的心不曾柔软过呢?
  编辑 / 孙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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