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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沈虹光喜爱和欣赏契诃夫的戏剧作品，她的戏剧创作深受契诃夫的影响，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在创作题材上，着重于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并深刻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使日常叙事与心灵开掘相交织，昭示出心理现实主义祈向；在表现方式上。着意于对人生遭际和心灵冲突的喜剧性观照，使悲剧因素与喜剧因素相交融，以激发丰富复杂的审美感受；在艺术追求上，着眼于从平淡生活中发掘潜在的诗意，使诗情与哲理相融合，昭示出诗化现实主义意向。沈虹光剧作中这种内在化开掘、喜剧化观照和诗意化表达。具有较强的心理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有效提升了我国当代话剧创作的水平，有力促进了戏剧现实主义的拓展与深化。
关键词：契诃夫：沈虹光；戏剧创作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l003-854x（2014）01-0120-04
契诃夫的戏剧作品在19-20世纪之交俄罗斯戏剧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契诃夫戏剧创作中深刻的戏剧精神和独特的表现方式，不仅对于中国现代戏剧大师曹禺、老舍、夏衍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且对于中国当代著名戏剧作家沈虹光的创作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沈虹光偏爱俄罗斯的文学作品，尤其喜欢阅读契诃夫、高尔基的剧作。她曾说过：“我确实是非常喜欢、欣赏契诃夫的剧作。契诃夫的戏，就是那样一种在平淡的生活中、在日常的图景中的深刻的悲剧，那种深层的悲哀，都是我非常欣赏的。”沈虹光对契诃夫的自觉接受和借鉴，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在创作题材上，聚焦于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并深刻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强化内在化开掘；二是在表现方式上，致力于展现悲喜交融的艺术特色，强化喜剧化观照；三是在艺术追求上，致力于从平淡生活中发掘内隐的诗意，强化诗意化表达。
一、内在化开掘
契诃夫的重要戏剧作品有《伊凡诺夫》、《海鸥》、《三姊妹》、《万尼亚舅舅》和《樱桃园》等，他的剧作大多选取自己所熟悉的平凡生活和微小事件作为创作题材和描写对象。契诃夫着意于淡化外在戏剧冲突，着力于发掘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生活的困境和生存的艰难，无疑带来心境的悒郁和心理的苦闷。如剧中犹太女人安娜主观力求与俄罗斯社会同化。结果被民族排斥导致心理痛苦和悲愤；女演员妮娜情感受挫被骗，曾经的梦想破灭，内心失望而无奈：佣工万尼亚识破教授的丑恶面目，内心愤懑以及对叶莲娜爱而不得的心理打击，心地善良的小人物遭受痛苦的精神摧残；朗涅芙斯卡娅对失去樱桃园而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心中非常失落。这些心理困惑心理煎熬都是震撼人心的，使观众在微观叙事——心灵描摹中感受到人物内心激荡的波澜，体验到人物的曲折心灵之旅。
沈虹光的重要剧作有《五二班日志》、《搭积木》、《丢手巾》、《幸福的日子》、《寻找山泉》、《临时病房》、《同船过渡》等，描写的大多是普通人物及其庸常生活，如教师、学生、职员、工人、门卫、护士、资料员、个体商贩、普通农民、一般演员等，他们人生遭际平常。是当代都市中的芸芸众生。沈虹光剧作所写的故事是普通人物的平淡生活平凡之事，所写的环境大多是家庭居室、职工宿舍、临时病房、学校教室等，表现的是斗室微澜和“杯水风波”。这些凡人小事叙写，没有大起大落的命运遭际和惊心动魄的激烈冲突，没有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和波诡云谲的传奇秘事，即使叙写爱情故事，如高爷爷的黄昏恋、乔媛的婚外恋、李辛的三角恋，也缺乏耸人听闻的秘闻和浪漫旖旎的色彩。这些凡人小事和琐细日常生活，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没有越出生活常轨，有着较强的真实感和平实性，又蕴含着让人震撼的内容。
沈虹光明确指出，契诃夫的戏剧创作，不仅在平淡的生活、日常的图景中表现出深刻的悲剧和深沉的悲哀，而且还在于描摹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揭示内心深处的激烈冲突。“注重对日常生活中人的内心层面的开掘”，这也是沈虹光非常欣赏和极力效法的。沈虹光善于以小见大，描写普通人物的平凡生活；内外映照，通过人物琐细平实之事，揭示其复杂多变的心灵之态和情感之旅：用深切的人文关怀和温情的笔调去表现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揭示深刻的人生底蕴。在题材选择上，坚持写自己的熟悉的现实生活，注重从日常生活中挖掘内在戏剧性；在人物塑造上，重在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深厚的人性内涵，对人物及其心灵描写折射出作家对生活的真切体验和独特感悟，这是沈虹光戏剧创作和艺术追求的重要原则，也是沈虹光与契诃夫戏剧叙事的趋同相通之处。用平等态度平视角度去看待和描写普通人物，尽量表现人物对人生和生活的理想和希望，写剧中人无异于写自己，剖析他们常觉得是剖析自己，这是沈虹光一直坚持的戏剧创作理念，这一理念有别于契诃夫的忧思心胸、悲悯情怀、冷峻态度和忧郁眼光。
二、喜剧化观照
契诃夫的戏剧作品，不仅一反欧洲戏剧传统那种注重故事情节建构、戏剧冲突设置和人物行动描写的创作倾向，运用内在化表现方式，着力揭示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弱化人物行为的外在冲突，强化人物心灵的内在冲突，而且，一反西方喜剧与悲剧体式界限分明的戏剧传统，突破悲剧与喜剧的创作界限，探索运用悲喜交融的艺术手法，以表现多样化的审美感受，因而开启了戏剧转型的先河，开拓了现代戏剧的发展路向。例如其代表作《樱桃园》，从戏剧艺术效果来看，主要运用了悲喜交融的表现手法，使之具有悲喜剧色彩。从庄园女主人公来看，朗涅芙斯卡娅有着传统的贵族气质和很重的虚荣心，见识肤浅意志薄弱，仅有空洞热情而无实际行动能力。她对美丽庄园的深切眷恋和感伤，对失去庄园的痛心疾首，经历着情绪失落和心理煎熬，品尝着那份悲怆与苦涩，这就凸显出悲剧性情调。庄园的衰败与易主，与她的弱点和劣根性密切相关，她为了顾全面子而肆意挥霍借债度日，最后不得不变卖庄园。美丽庄园的无奈逝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悲剧结果是其自身的弱点所造成，女主人成为具有致命弱点的悲剧性人物，又蕴含着滑稽可笑的喜剧性因素。但是，朗涅芙斯卡娅在与厄运困境的消极对抗中，自动地进行自我解嘲和心理调适，以坦然而超然的态度面对冷酷的现实，这样就消解和超脱了现实压力，避免了精神上的悲剧性毁灭。女主人公失去庄园咎由自取，她精神空虚而缺乏生活理想，她的空洞热情和空壳生命，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遭到历史的淘汰和社会的抛弃而成为可笑的人物，这又是喜剧性的。从戏剧艺术效应来看，在女主人公身上悲剧性因素和喜剧性因素融合在一起，引起观众悲喜交融的审美感受。 沈虹光自觉接受和借鉴了契诃夫的悲喜剧交融的艺术手法和内在喜剧性观照方式，她的戏剧作品和戏剧人物具有悲喜交融的审美特质，在表现方式与艺术风格上与契诃夫戏剧有某种相似性和趋同性。沈虹光的戏剧创作着意在悲剧事件中营造喜剧情境，在喜剧形式中加入悲剧因素，使悲剧感和喜剧感深度融合，而悲喜交融表现手法的运用和别出机杼的艺术创造，使其有着浓郁的悲喜剧美学品格。例如《搭积木》，被研究者称为是“令人哭笑交替感情震颤的悲喜剧”。剧作写的是夫妻之间琐细的生活矛盾和家庭的“杯水风波”，生活习惯和个人嗜好的差异导致配偶感情的疏离和心灵的冲突。造成情感矛盾和婚姻危机。这种家庭不和夫妻不谐隐含有悲剧性因子，可能导致家庭破裂和婚姻解体。夫妻两人的喜好不同、习惯相异所引发的争执和争吵，也与个性自由和人格尊严相关；而男女双方各自弱点的碰撞又具有喜剧性意味。夫妻关系从不谐调到谐调，家庭生活从不和谐到和谐，这在戏剧效应上又显示出悲喜的转化和交融的审美特征。家庭婚姻生活好比搭积木，费时费力拼成而瞬间一触即溃。相互支持而共同营造则由悲转喜，互不谅解互不配合则由喜转悲，悲喜转化取决于双方的博弈。剧中男女主人公“他”与“她”的夫妻冷战白热化，濒于婚姻解体、家庭破裂的边缘，有着浓重的悲剧性因素。而当另一对夫妻松松爸妈在恶性争吵后前来请他俩评理时，他俩立刻装模作样扮演模范夫妻和婚姻调解者，一本正经地调解说教力促劝和，在角色转换中显得非常滑稽可笑，隐含有喜剧讽刺性，观众在忍俊不禁的笑声中识破其双重面目，这种矛盾问题的描写引起悲喜交融的审美感受。
对于《同船过渡》，有学者评其为“是从这种人生流程中提升、升华出来的悲喜剧”。高爷爷三次相亲含有喜剧性因素。第一次是持征婚广告上门相亲，与退休方老师发生口角误会不欢而散。第二次是电视台采访，高爷爷被邀相亲未获方老师应允。第三次是刘强夫妇请高、方二人吃饭，高爷爷再提亲事又未获明确答复。高爷爷的黄昏恋是以自己的刻骨铭心、深感内疚的婚姻悲剧为底衬，又以黄昏恋终成泡影而带着遗憾辞世为结果，其婚姻情感生活带有深重的悲剧性色彩。刘强与米玲夫妇发生情感危机正闹离婚，由于高爷爷的推心置腹的开导和两人的心灵沟通而重归于好，从婚姻危机到婚姻转机，夫妻情感生活也带有悲喜剧色彩。终身未嫁的老姑娘方老师，两次拒绝相亲最后默认和期待婚事完成，其黄昏恋又因高爷爷辞世而落空，而她对于高爷爷已离世并不知情仍然满怀美好期望，因而暗悲与明喜交集于一身。方老师孤僻古怪、洁身自好、拒绝敞开心扉，难以进行情感交流和沟通，错失定情的良好机会，终因高爷爷的高情厚意和心灵感召而默认心许，最后手持纸船阳台望江，满怀希望等待却美梦难圆婚姻难谐，这又是令人感慨的悲喜剧。团结户里刘强夫妻与方老师发生生活矛盾，想把老人挤走，到后来主动关照方老师，并决定把高爷爷接来以期实现老少夫妻两家大“团结”，这也带着悲喜剧色彩。从剧情设置和关目安排上来看，刘强夫妇代登征婚广告，高爷爷欣然上门相亲，电视台不明就里采访，刘强夫妇将错就错，假戏真做，暗地导演相亲之事最后被识破，这其中“戏中戏”本身富有喜剧色彩和滑稽因素，具有强烈的喜剧性艺术效果。
契诃夫的戏剧是对悲与痛苦进行喜剧式审视和喜剧化表达，这种表现手法实质上体现了他的深刻而独特的戏剧创作范式，即“深情冷眼”。所谓“深情”，即指以忧思的心胸、悲悯的情怀和忧郁的眼光来进行戏剧叙事，表现出博大深厚的人文关怀。所谓“冷眼”，即指以理性的态度、冷峻的眼光和幽默的笔调进行戏剧叙事。强调带着微笑面对苦难挥别过去，超然于对现实生活的悲剧性感怀：强调怀着理想展望未来，获得对生活本质的喜剧化把握。“深情”与“冷眼”融合一体，就昭示出悲喜剧艺术的创作标格。沈虹光则是坚持“为人生写戏剧”的创作理念，以浓厚的人文情怀、平视的角度和从容淡定的心态，去发掘凡人小事中的震撼人心的内容，在悲剧中渗入滑稽成分，在喜剧中垫人悲凄情景，表现生活中的苦乐互化和悲喜一体。注重悲喜剧叙事中理想的支撑和精神的导引，强调微笑地看待人生遭际和生活波折，尽力表现人对光明的追求和对人生幸福的憧憬。在对事物的喜剧化把握和内在喜剧性表现上，两人基本上是深度沟通的。
在喜剧化把握和悲喜剧叙事上，沈虹光与契诃夫既有趋同点也有相异之处。两人的着眼点和着力点不同，在人物塑造、对比描写上呈现出悲喜交感的不同向度和特点，艺术效果也各放异彩。在《樱桃园》中，由于朗涅芙斯卡娅的自身致命弱点而造成庄园易主的悲剧，但因其自我消解精神创伤而具有喜剧性色彩。在《同船过渡》中，方老师性格怪僻矜持固执而贻误定情良机错失婚姻良缘，婚事明喜而暗悲。从剧中人来看，同样是悲喜剧因素集于一身，前者主要为阶级属性所制约，后者主要为性格因素所影响。从剧作者来看，虽然两人都是基于人生审美理想的导引，契诃夫主要是确立了特有的喜剧精神，这种喜剧精神制导其喜剧性表现方式。沈虹光主要是从生活哲学（认为生活悲喜交集互化）和方法论角度来采用喜剧性表现手法的。
三、诗意化表达
契诃夫认为：“戏剧应当描写普通人的平淡的日常生活，可是在写的时候，要使这一切平淡的、日常的事物被内在的诗意的光辉照亮。”他的戏剧创作贯穿了这一戏剧理念，其中一个显著特点，是以诗性视角来把握戏剧，于微观叙事和心灵发掘中透露出无限的诗意光辉，力求透过日常生活表层揭示人生的充满哲理的深层。叶尔米洛夫在对契诃夫戏剧创作经验和艺术成就进行总结时，就特意点明：“在《海鸥》里存在着双重结构——直接现实的和诗意概括的——这一点也表现在特里勃列夫对宁娜的恋爱史上。”所谓“直接现实”是对平凡生活和心灵世界的真实的描写，“诗意概括”则是通过审美感悟而体认戏剧中隐含的诗性的意蕴韵味。契诃夫在琐细平实的生活流和变化尢端的心灵中呈现出浓郁的抒情意味，深邃幽远的诗意不知不觉地濡染着观众，让观众得到诗性感受和哲理启迪。
契诃夫戏剧的诗意化建构主要包括意象创造和情境渲染两个重要维度。从意象创造来看，最典型的是“樱桃同”意象。在《樱桃园》中，首先，樱桃园意象代表了美好事物，在朗涅芙斯卡娅心目中，樱桃开花满园春色生机勃勃，象征了她的纯洁快乐而“充满幸福”的童年，象征了她的青春风华和人生目标，是她生命的依托和精神的寄托，她对樱桃园是深深依恋难以割舍。其次，樱桃园代表了她的祖传遗产和优裕生活，是她生活的依靠和安身立命之地。女主人公不得不变卖美丽庄园而又痛心疾首，易手他人而无限感叹和无比遗憾。心中“樱桃园情结”挥之不去难以泯灭。樱桃同的毁灭昭示了美的无奈消逝，这种美的消逝被抹上了浓厚的抒情性色彩。其三，在观众和研究者看来，樱桃园又象征了一种旧的时代、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樱桃园易主和樱桃树被伐，象征了古旧老朽的东西势所必然地会退出历史舞台，不可避免地被时代所抛弃。樱桃同意象不仅构成了浓郁的诗意氛围和抒情韵致，而且充满了哲理启悟的意味。这种诗性的意象创造，把特定的生活状态与心理状态、特定的情境与心境融为一体，也把悲剧感和喜剧感融合在一起。对于樱桃园意象，因不同时代不同读者的不同观照视角（如理性视角或情感视角）而有多种解读。 沈虹光非常欣赏契诃夫戏剧中的诗意韵致和抒情意味，她曾强调指出“作品怎么着都应该有诗意”。她以诗性心胸、诗性眼光和诗意化手法来看待和表现生活，不仅力求借助艺术意象展现诗意氛围，而且注重运用隐喻和象征手法表现哲理意蕴。其诗意化艺术表现方式，一是意象创造，二是隐喻象征运用，三是情境营造。如《同船过渡》之“船”的意象。“同船过渡”话语源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在剧作中，借此暗喻男女两性组建家庭共同生活，应如同船过渡必须齐心协力，以确保婚姻幸福和家庭和谐美满。同时也暗喻团结户居民，应该互相谅解互相帮助，和睦相处和衷共济。推而广之，人的一生都需要同船过渡，人与人也需要同船过渡，“船”成为一种“命运共同体”。同船过渡要求同心同德和衷共济而不能同床异梦同室操戈。这一通俗化而又经典化的话语包含了把握机缘、强化合力、提升境界的哲理意蕴，是需要经过亲身体验和痛切教训才能感悟和领会的。“船”的意象与高爷爷、方老师的黄昏恋密切相关。高爷爷一生驾船，以船为生命依托。他曾以纸折小船逗方老师开心，并许诺带她去看船，最终带着遗憾在船上落寞辞世。方老师亲手折叠许多纸船准备迎接晚到情缘，最后手持纸船阳台遥望，深情期待高爷爷随船归来幸福团聚。船与高爷爷的心灵深处的孤独寂寞相伴，义与方老师的个人爱好（喜好看船）和心中期盼相随。剧作结尾的船笛声与开头的船笛声首尾呼应而牵动人心，“船”的意象既成为剧情展开的引线和高、方二人黄昏恋的媒介，也成为蕴含丰富而诗意浓郁的整体象征。沈虹光善于运用歌曲、童谣和音乐来渲染情景、烘托氛围、浓化意境、加强意象和诗意。如《五二班日志》中“我是一颗小树苗”的童声合唱，悠扬悦耳的钢琴弹奏曲贯穿于全剧，欢快的歌曲和优美的音乐与学生的纯真的童心、老师的深挚的爱心相交融，寓示着祖国的花朵在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
契诃夫与沈虹光分别开创和拓展了戏剧现实主义之路，两人戏剧创作有重要趋同点，异域而同调，但又存在明显的差异之处。简要说来，契诃夫剧作以悲悯情怀和忧郁眼光观照和表现现实生活和心灵冲突，其特有的诙谐幽默笔调与忧郁眼光相融合而产生契诃夫式的忧郁之美，此为其最独特之处。其剧作大多情节结构比较松散，戏剧冲突不显强烈，有的剧作色调比较灰暗，具有精妙的艺术细节和丰富的潜台词，时常运用象征和停顿手法。叙事语言平实而简练。沈虹光则以淡然心态和灵巧笔致观察和表现生活百态和心灵脉动，显现出一种平和幽微的美学格调。其主要剧作故事情节相对集中，艺术构思相当精巧，剧作色调总体明亮，语言表达富于个性化色彩。值得指出的是，由于几千年中国传统诗性文化的浸润熏陶，沈虹光注重和强调创作主体自身的诗性思维，以诗性心胸、诗性眼光进行戏剧叙事，因而使剧作进入浓郁的诗意化境界。这种诗性思维、诗性眼光又与其作为女性作家的温婉灵秀的内美品性、荆楚文化传统中的清灵朗丽的美学因子相融合，使其戏剧叙事成为一种别具风味的诗意化叙事，突现出俊逸灵动、婉曲含蓄的特点，因而具有浓郁幽深的诗意韵致和余味不尽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契诃夫：沈虹光；戏剧创作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l003-854x（2014）01-0120-04
契诃夫的戏剧作品在19-20世纪之交俄罗斯戏剧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契诃夫戏剧创作中深刻的戏剧精神和独特的表现方式，不仅对于中国现代戏剧大师曹禺、老舍、夏衍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且对于中国当代著名戏剧作家沈虹光的创作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沈虹光偏爱俄罗斯的文学作品，尤其喜欢阅读契诃夫、高尔基的剧作。她曾说过：“我确实是非常喜欢、欣赏契诃夫的剧作。契诃夫的戏，就是那样一种在平淡的生活中、在日常的图景中的深刻的悲剧，那种深层的悲哀，都是我非常欣赏的。”沈虹光对契诃夫的自觉接受和借鉴，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在创作题材上，聚焦于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并深刻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强化内在化开掘；二是在表现方式上，致力于展现悲喜交融的艺术特色，强化喜剧化观照；三是在艺术追求上，致力于从平淡生活中发掘内隐的诗意，强化诗意化表达。
一、内在化开掘
契诃夫的重要戏剧作品有《伊凡诺夫》、《海鸥》、《三姊妹》、《万尼亚舅舅》和《樱桃园》等，他的剧作大多选取自己所熟悉的平凡生活和微小事件作为创作题材和描写对象。契诃夫着意于淡化外在戏剧冲突，着力于发掘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生活的困境和生存的艰难，无疑带来心境的悒郁和心理的苦闷。如剧中犹太女人安娜主观力求与俄罗斯社会同化。结果被民族排斥导致心理痛苦和悲愤；女演员妮娜情感受挫被骗，曾经的梦想破灭，内心失望而无奈：佣工万尼亚识破教授的丑恶面目，内心愤懑以及对叶莲娜爱而不得的心理打击，心地善良的小人物遭受痛苦的精神摧残；朗涅芙斯卡娅对失去樱桃园而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心中非常失落。这些心理困惑心理煎熬都是震撼人心的，使观众在微观叙事——心灵描摹中感受到人物内心激荡的波澜，体验到人物的曲折心灵之旅。
沈虹光的重要剧作有《五二班日志》、《搭积木》、《丢手巾》、《幸福的日子》、《寻找山泉》、《临时病房》、《同船过渡》等，描写的大多是普通人物及其庸常生活，如教师、学生、职员、工人、门卫、护士、资料员、个体商贩、普通农民、一般演员等，他们人生遭际平常。是当代都市中的芸芸众生。沈虹光剧作所写的故事是普通人物的平淡生活平凡之事，所写的环境大多是家庭居室、职工宿舍、临时病房、学校教室等，表现的是斗室微澜和“杯水风波”。这些凡人小事叙写，没有大起大落的命运遭际和惊心动魄的激烈冲突，没有离奇曲折的故事情节和波诡云谲的传奇秘事，即使叙写爱情故事，如高爷爷的黄昏恋、乔媛的婚外恋、李辛的三角恋，也缺乏耸人听闻的秘闻和浪漫旖旎的色彩。这些凡人小事和琐细日常生活，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没有越出生活常轨，有着较强的真实感和平实性，又蕴含着让人震撼的内容。
沈虹光明确指出，契诃夫的戏剧创作，不仅在平淡的生活、日常的图景中表现出深刻的悲剧和深沉的悲哀，而且还在于描摹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揭示内心深处的激烈冲突。“注重对日常生活中人的内心层面的开掘”，这也是沈虹光非常欣赏和极力效法的。沈虹光善于以小见大，描写普通人物的平凡生活；内外映照，通过人物琐细平实之事，揭示其复杂多变的心灵之态和情感之旅：用深切的人文关怀和温情的笔调去表现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揭示深刻的人生底蕴。在题材选择上，坚持写自己的熟悉的现实生活，注重从日常生活中挖掘内在戏剧性；在人物塑造上，重在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展示深厚的人性内涵，对人物及其心灵描写折射出作家对生活的真切体验和独特感悟，这是沈虹光戏剧创作和艺术追求的重要原则，也是沈虹光与契诃夫戏剧叙事的趋同相通之处。用平等态度平视角度去看待和描写普通人物，尽量表现人物对人生和生活的理想和希望，写剧中人无异于写自己，剖析他们常觉得是剖析自己，这是沈虹光一直坚持的戏剧创作理念，这一理念有别于契诃夫的忧思心胸、悲悯情怀、冷峻态度和忧郁眼光。
二、喜剧化观照
契诃夫的戏剧作品，不仅一反欧洲戏剧传统那种注重故事情节建构、戏剧冲突设置和人物行动描写的创作倾向，运用内在化表现方式，着力揭示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弱化人物行为的外在冲突，强化人物心灵的内在冲突，而且，一反西方喜剧与悲剧体式界限分明的戏剧传统，突破悲剧与喜剧的创作界限，探索运用悲喜交融的艺术手法，以表现多样化的审美感受，因而开启了戏剧转型的先河，开拓了现代戏剧的发展路向。例如其代表作《樱桃园》，从戏剧艺术效果来看，主要运用了悲喜交融的表现手法，使之具有悲喜剧色彩。从庄园女主人公来看，朗涅芙斯卡娅有着传统的贵族气质和很重的虚荣心，见识肤浅意志薄弱，仅有空洞热情而无实际行动能力。她对美丽庄园的深切眷恋和感伤，对失去庄园的痛心疾首，经历着情绪失落和心理煎熬，品尝着那份悲怆与苦涩，这就凸显出悲剧性情调。庄园的衰败与易主，与她的弱点和劣根性密切相关，她为了顾全面子而肆意挥霍借债度日，最后不得不变卖庄园。美丽庄园的无奈逝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悲剧结果是其自身的弱点所造成，女主人成为具有致命弱点的悲剧性人物，又蕴含着滑稽可笑的喜剧性因素。但是，朗涅芙斯卡娅在与厄运困境的消极对抗中，自动地进行自我解嘲和心理调适，以坦然而超然的态度面对冷酷的现实，这样就消解和超脱了现实压力，避免了精神上的悲剧性毁灭。女主人公失去庄园咎由自取，她精神空虚而缺乏生活理想，她的空洞热情和空壳生命，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价值，遭到历史的淘汰和社会的抛弃而成为可笑的人物，这又是喜剧性的。从戏剧艺术效应来看，在女主人公身上悲剧性因素和喜剧性因素融合在一起，引起观众悲喜交融的审美感受。 沈虹光自觉接受和借鉴了契诃夫的悲喜剧交融的艺术手法和内在喜剧性观照方式，她的戏剧作品和戏剧人物具有悲喜交融的审美特质，在表现方式与艺术风格上与契诃夫戏剧有某种相似性和趋同性。沈虹光的戏剧创作着意在悲剧事件中营造喜剧情境，在喜剧形式中加入悲剧因素，使悲剧感和喜剧感深度融合，而悲喜交融表现手法的运用和别出机杼的艺术创造，使其有着浓郁的悲喜剧美学品格。例如《搭积木》，被研究者称为是“令人哭笑交替感情震颤的悲喜剧”。剧作写的是夫妻之间琐细的生活矛盾和家庭的“杯水风波”，生活习惯和个人嗜好的差异导致配偶感情的疏离和心灵的冲突。造成情感矛盾和婚姻危机。这种家庭不和夫妻不谐隐含有悲剧性因子，可能导致家庭破裂和婚姻解体。夫妻两人的喜好不同、习惯相异所引发的争执和争吵，也与个性自由和人格尊严相关；而男女双方各自弱点的碰撞又具有喜剧性意味。夫妻关系从不谐调到谐调，家庭生活从不和谐到和谐，这在戏剧效应上又显示出悲喜的转化和交融的审美特征。家庭婚姻生活好比搭积木，费时费力拼成而瞬间一触即溃。相互支持而共同营造则由悲转喜，互不谅解互不配合则由喜转悲，悲喜转化取决于双方的博弈。剧中男女主人公“他”与“她”的夫妻冷战白热化，濒于婚姻解体、家庭破裂的边缘，有着浓重的悲剧性因素。而当另一对夫妻松松爸妈在恶性争吵后前来请他俩评理时，他俩立刻装模作样扮演模范夫妻和婚姻调解者，一本正经地调解说教力促劝和，在角色转换中显得非常滑稽可笑，隐含有喜剧讽刺性，观众在忍俊不禁的笑声中识破其双重面目，这种矛盾问题的描写引起悲喜交融的审美感受。
对于《同船过渡》，有学者评其为“是从这种人生流程中提升、升华出来的悲喜剧”。高爷爷三次相亲含有喜剧性因素。第一次是持征婚广告上门相亲，与退休方老师发生口角误会不欢而散。第二次是电视台采访，高爷爷被邀相亲未获方老师应允。第三次是刘强夫妇请高、方二人吃饭，高爷爷再提亲事又未获明确答复。高爷爷的黄昏恋是以自己的刻骨铭心、深感内疚的婚姻悲剧为底衬，又以黄昏恋终成泡影而带着遗憾辞世为结果，其婚姻情感生活带有深重的悲剧性色彩。刘强与米玲夫妇发生情感危机正闹离婚，由于高爷爷的推心置腹的开导和两人的心灵沟通而重归于好，从婚姻危机到婚姻转机，夫妻情感生活也带有悲喜剧色彩。终身未嫁的老姑娘方老师，两次拒绝相亲最后默认和期待婚事完成，其黄昏恋又因高爷爷辞世而落空，而她对于高爷爷已离世并不知情仍然满怀美好期望，因而暗悲与明喜交集于一身。方老师孤僻古怪、洁身自好、拒绝敞开心扉，难以进行情感交流和沟通，错失定情的良好机会，终因高爷爷的高情厚意和心灵感召而默认心许，最后手持纸船阳台望江，满怀希望等待却美梦难圆婚姻难谐，这又是令人感慨的悲喜剧。团结户里刘强夫妻与方老师发生生活矛盾，想把老人挤走，到后来主动关照方老师，并决定把高爷爷接来以期实现老少夫妻两家大“团结”，这也带着悲喜剧色彩。从剧情设置和关目安排上来看，刘强夫妇代登征婚广告，高爷爷欣然上门相亲，电视台不明就里采访，刘强夫妇将错就错，假戏真做，暗地导演相亲之事最后被识破，这其中“戏中戏”本身富有喜剧色彩和滑稽因素，具有强烈的喜剧性艺术效果。
契诃夫的戏剧是对悲与痛苦进行喜剧式审视和喜剧化表达，这种表现手法实质上体现了他的深刻而独特的戏剧创作范式，即“深情冷眼”。所谓“深情”，即指以忧思的心胸、悲悯的情怀和忧郁的眼光来进行戏剧叙事，表现出博大深厚的人文关怀。所谓“冷眼”，即指以理性的态度、冷峻的眼光和幽默的笔调进行戏剧叙事。强调带着微笑面对苦难挥别过去，超然于对现实生活的悲剧性感怀：强调怀着理想展望未来，获得对生活本质的喜剧化把握。“深情”与“冷眼”融合一体，就昭示出悲喜剧艺术的创作标格。沈虹光则是坚持“为人生写戏剧”的创作理念，以浓厚的人文情怀、平视的角度和从容淡定的心态，去发掘凡人小事中的震撼人心的内容，在悲剧中渗入滑稽成分，在喜剧中垫人悲凄情景，表现生活中的苦乐互化和悲喜一体。注重悲喜剧叙事中理想的支撑和精神的导引，强调微笑地看待人生遭际和生活波折，尽力表现人对光明的追求和对人生幸福的憧憬。在对事物的喜剧化把握和内在喜剧性表现上，两人基本上是深度沟通的。
在喜剧化把握和悲喜剧叙事上，沈虹光与契诃夫既有趋同点也有相异之处。两人的着眼点和着力点不同，在人物塑造、对比描写上呈现出悲喜交感的不同向度和特点，艺术效果也各放异彩。在《樱桃园》中，由于朗涅芙斯卡娅的自身致命弱点而造成庄园易主的悲剧，但因其自我消解精神创伤而具有喜剧性色彩。在《同船过渡》中，方老师性格怪僻矜持固执而贻误定情良机错失婚姻良缘，婚事明喜而暗悲。从剧中人来看，同样是悲喜剧因素集于一身，前者主要为阶级属性所制约，后者主要为性格因素所影响。从剧作者来看，虽然两人都是基于人生审美理想的导引，契诃夫主要是确立了特有的喜剧精神，这种喜剧精神制导其喜剧性表现方式。沈虹光主要是从生活哲学（认为生活悲喜交集互化）和方法论角度来采用喜剧性表现手法的。
三、诗意化表达
契诃夫认为：“戏剧应当描写普通人的平淡的日常生活，可是在写的时候，要使这一切平淡的、日常的事物被内在的诗意的光辉照亮。”他的戏剧创作贯穿了这一戏剧理念，其中一个显著特点，是以诗性视角来把握戏剧，于微观叙事和心灵发掘中透露出无限的诗意光辉，力求透过日常生活表层揭示人生的充满哲理的深层。叶尔米洛夫在对契诃夫戏剧创作经验和艺术成就进行总结时，就特意点明：“在《海鸥》里存在着双重结构——直接现实的和诗意概括的——这一点也表现在特里勃列夫对宁娜的恋爱史上。”所谓“直接现实”是对平凡生活和心灵世界的真实的描写，“诗意概括”则是通过审美感悟而体认戏剧中隐含的诗性的意蕴韵味。契诃夫在琐细平实的生活流和变化尢端的心灵中呈现出浓郁的抒情意味，深邃幽远的诗意不知不觉地濡染着观众，让观众得到诗性感受和哲理启迪。
契诃夫戏剧的诗意化建构主要包括意象创造和情境渲染两个重要维度。从意象创造来看，最典型的是“樱桃同”意象。在《樱桃园》中，首先，樱桃园意象代表了美好事物，在朗涅芙斯卡娅心目中，樱桃开花满园春色生机勃勃，象征了她的纯洁快乐而“充满幸福”的童年，象征了她的青春风华和人生目标，是她生命的依托和精神的寄托，她对樱桃园是深深依恋难以割舍。其次，樱桃园代表了她的祖传遗产和优裕生活，是她生活的依靠和安身立命之地。女主人公不得不变卖美丽庄园而又痛心疾首，易手他人而无限感叹和无比遗憾。心中“樱桃园情结”挥之不去难以泯灭。樱桃同的毁灭昭示了美的无奈消逝，这种美的消逝被抹上了浓厚的抒情性色彩。其三，在观众和研究者看来，樱桃园又象征了一种旧的时代、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樱桃园易主和樱桃树被伐，象征了古旧老朽的东西势所必然地会退出历史舞台，不可避免地被时代所抛弃。樱桃同意象不仅构成了浓郁的诗意氛围和抒情韵致，而且充满了哲理启悟的意味。这种诗性的意象创造，把特定的生活状态与心理状态、特定的情境与心境融为一体，也把悲剧感和喜剧感融合在一起。对于樱桃园意象，因不同时代不同读者的不同观照视角（如理性视角或情感视角）而有多种解读。 沈虹光非常欣赏契诃夫戏剧中的诗意韵致和抒情意味，她曾强调指出“作品怎么着都应该有诗意”。她以诗性心胸、诗性眼光和诗意化手法来看待和表现生活，不仅力求借助艺术意象展现诗意氛围，而且注重运用隐喻和象征手法表现哲理意蕴。其诗意化艺术表现方式，一是意象创造，二是隐喻象征运用，三是情境营造。如《同船过渡》之“船”的意象。“同船过渡”话语源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在剧作中，借此暗喻男女两性组建家庭共同生活，应如同船过渡必须齐心协力，以确保婚姻幸福和家庭和谐美满。同时也暗喻团结户居民，应该互相谅解互相帮助，和睦相处和衷共济。推而广之，人的一生都需要同船过渡，人与人也需要同船过渡，“船”成为一种“命运共同体”。同船过渡要求同心同德和衷共济而不能同床异梦同室操戈。这一通俗化而又经典化的话语包含了把握机缘、强化合力、提升境界的哲理意蕴，是需要经过亲身体验和痛切教训才能感悟和领会的。“船”的意象与高爷爷、方老师的黄昏恋密切相关。高爷爷一生驾船，以船为生命依托。他曾以纸折小船逗方老师开心，并许诺带她去看船，最终带着遗憾在船上落寞辞世。方老师亲手折叠许多纸船准备迎接晚到情缘，最后手持纸船阳台遥望，深情期待高爷爷随船归来幸福团聚。船与高爷爷的心灵深处的孤独寂寞相伴，义与方老师的个人爱好（喜好看船）和心中期盼相随。剧作结尾的船笛声与开头的船笛声首尾呼应而牵动人心，“船”的意象既成为剧情展开的引线和高、方二人黄昏恋的媒介，也成为蕴含丰富而诗意浓郁的整体象征。沈虹光善于运用歌曲、童谣和音乐来渲染情景、烘托氛围、浓化意境、加强意象和诗意。如《五二班日志》中“我是一颗小树苗”的童声合唱，悠扬悦耳的钢琴弹奏曲贯穿于全剧，欢快的歌曲和优美的音乐与学生的纯真的童心、老师的深挚的爱心相交融，寓示着祖国的花朵在阳光雨露中茁壮成长。
契诃夫与沈虹光分别开创和拓展了戏剧现实主义之路，两人戏剧创作有重要趋同点，异域而同调，但又存在明显的差异之处。简要说来，契诃夫剧作以悲悯情怀和忧郁眼光观照和表现现实生活和心灵冲突，其特有的诙谐幽默笔调与忧郁眼光相融合而产生契诃夫式的忧郁之美，此为其最独特之处。其剧作大多情节结构比较松散，戏剧冲突不显强烈，有的剧作色调比较灰暗，具有精妙的艺术细节和丰富的潜台词，时常运用象征和停顿手法。叙事语言平实而简练。沈虹光则以淡然心态和灵巧笔致观察和表现生活百态和心灵脉动，显现出一种平和幽微的美学格调。其主要剧作故事情节相对集中，艺术构思相当精巧，剧作色调总体明亮，语言表达富于个性化色彩。值得指出的是，由于几千年中国传统诗性文化的浸润熏陶，沈虹光注重和强调创作主体自身的诗性思维，以诗性心胸、诗性眼光进行戏剧叙事，因而使剧作进入浓郁的诗意化境界。这种诗性思维、诗性眼光又与其作为女性作家的温婉灵秀的内美品性、荆楚文化传统中的清灵朗丽的美学因子相融合，使其戏剧叙事成为一种别具风味的诗意化叙事，突现出俊逸灵动、婉曲含蓄的特点，因而具有浓郁幽深的诗意韵致和余味不尽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