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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土耳其的梅尔辛港,船长又是最后一个上甲板上,他慢悠悠地问大家:“有鱼吗?”一个小水手说:“您老人家不到,鱼好意思来吗?”船长挨个看过大家的桶,都是空的。船长说:“不服不行吧,看我的吧!”别人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花招,他挂上鱼食,将钩甩到海里,一支烟刚点上,只吸了两口,有感觉,一提鱼就上来了,虽说只有半斤来重,但毕竟开张了。
航海半生,我与多位船长风雨同舟过。若论钓鱼,对我印象最深的当数“大象”船长,该船长不但是我的钓鱼师父,还是我的养花师父——钓鱼与养花是船员劳作之余的两大爱好。要说来一场钓鱼比赛,“大象”准能拿第一,可是船长毕竟是船长,他的钓鱼场所在海上,他与谁比呢?
船长钓了三十多年鱼,不但各种钓鱼大赛跟他压根不沾边,各式各样的钓鱼协会也没他的名字,可是要论谁钓得多、钓得广、钓得大,我敢说没几个能与他相比的。航行大洋大海三十年,從东半球钓到西半球,哪里大鱼多,鱼吃什么,哪个时间段鱼最爱咬钩,哪个国家让钓鱼,哪个国家不让钓鱼……这些就像海图一样在他心里装着。
说了半天,船长姓甚名谁,我实在记不起了。在我的航海生涯中,我至少与三四十个船长同过船,加之船员之间没有称呼姓名的习惯,几乎都称呼职务,所以记不清他的名字。不过,他的外号和钓技却像船上的锚一样深深地扎在我的心底。俗话说“没有外号不发家”。他是湖南长沙人,长得人高马大,敢与欧美人比高低,在部队当过航海长,到远洋公司没几年就干到船长的位子,于是大家都在叫“大象”船长,他本人也愿意接受。
“骨头给我留着”
5月份正是国内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印度洋上气温却高达35℃,不过倒也风平浪静,洋面跟镜面似的,海水湛蓝清澈,可见水下两三米深。值班水手指着前方说:前面好像有赤潮。几个人望过去,航线上一大片红色的漂浮物越来越近。等到近处一看,大家惊叫起来:“快来看哪,下边全是螃蟹!”原来,这“赤潮”是密密麻麻的一层大海蟹,上面的红色是螃蟹产的卵。可惜那时没有手机,无法拍下如此壮观的场面。当晚,船长告诉大厨:“剃下的骨头给我留着。”大厨以为船长是要喝骨头汤,就把骨头小心地保存在冰库里。
船到斯里兰卡的科伦坡锚地抛锚等待进港通知的工夫,不当班的船员纷纷拿出钓具准备钓鱼,船长却拿出不知啥时候做的钢圈网兜,把骨头放在网中间绑好,再坠上一些铁器,找一根很长的尼龙绳将网兜绑牢,往海里一放。水手们不明就里,不久就见船长把网兜拉上来,里面竟有三五只大海蟹。船长如此反复,网不落空。等船长当晚品尝着大海蟹下酒时,水手们才忙着织网。
“你那鱼钩鱼线都不行”
有了科伦坡钓蟹的经验,船员们都着手准备钓下一个港口的钓具。有一次,我们争着去要船上负责管理鱼钩鱼线的三副拿出的一大堆乱鱼线,准备捋顺后用来钓鱼。船长发现后,不屑一顾:“你们别白费心思了,那些鱼钩鱼线都不行。”我们以为船长说这话是委婉地告诉我们别拿公家的鱼线,因此谁也没当真。当船在位于红海岸的埃塞俄比亚的某锚地抛锚时,心急火燎的年轻船员早就占据好有利地形抛钩下水了。结果他们很快傻眼了,不是鱼线不够长就是鱼太大,要么断线,要么折钩。
船长与岸上联系完,慢慢腾腾地找个不拥挤的地方,在船舷的拦杆上斜绑一个竹扫帚枝,吊上一副钓具,自己在旁边用另一副钓具垂钓,可谓手眼并用,手上感应一副,眼睛盯着一副。结果,船长眼疾手快,两副钓具接连上鱼,这副刚摘完鱼,就要马上去拉那副。年轻的船员过来取经,一看船长的鱼线鱼钩都格外粗大,并且线长可达130~150米,这样才能到底。这时我们才想起船长说过“你们那些鱼钩鱼线都不行”的话。
原来,这红海好比一个瓶子,鱼一旦从印度洋进入红海就“乐不思蜀”了。这里水深、鱼多、个头大,个体2.5公斤的是小鱼,5公斤的稀松平常。船长一高兴,来上一句:“小的们,想的倒美,想跟我比,你们先把盐准备好。”抛几天锚,上顿下顿净吃鱼。大厨做累了,船员也吃够了,你自己不备盐,在大洋航行的时候就没鱼吃了。所以船员都佩服船长一上船就自备了二三十斤盐。
“这是伊斯兰的鱼”
海上钓鱼,那才真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大家都没法跟船长比。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别人一条还没钓上来呢,船长可能已经钓两条了。他钓鱼堪称神速,没有不佩服的。跟船长接触时间久了,我发现船长不但钓技水平高,经验丰富,心里还有一本钓鱼日记,哪个港口在什么季节有什么鱼,鱼有多大,他都一清二楚。这是年轻船员没法比的,一来你的海龄没有船长的长,二来你的航海资料没有船长的全,不得不服。 船到土耳其的梅尔辛港,船长又是最后一个上甲板上,他慢悠悠地问大家:“有鱼吗?”一个小水手说:“您老人家不到,鱼好意思来吗?”船长挨个看过大家的桶,都是空的。船长说:“不服不行吧,看我的吧!”别人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花招,他挂上鱼食,将钩甩到海里,一支烟刚点上,只吸了两口,有感觉,一提鱼就上来了,虽说只有半斤来重,但毕竟开张了。气人的是,船长一条接一条地往上拉鱼,别人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就是感觉不到鱼咬钩。有人沉不住气,干脆收拾东西走人。几个不甘心的船员依然守着船长看,船长说:“看有什么用,告诉你们吧,这是伊斯兰鱼,不吃猪肉。”大家这才仔细一看,船长切得方方正正的鱼食敢情是牛肉,于是纷纷改用牛肉作饵。
船長固然值得学习,可是不能死搬教条。船到码头,几个船员依然用牛肉作饵,效果却不佳。船长见状,将嘴里嚼着的口香糖吐出,往钩上一挂。神了,这码头边上的鱼见着口香糖就咬。其他人只能眼馋,现在上哪买口香糖去?不久,船长将剩下的三五片口香糖也用完了,也不知他怎么就想到了用面做诱饵,将和好的面团反复在手上擦,照样上鱼。这方法从此在远洋船上推广开来,凡遇不吃肉的“伊斯兰鱼”都改用面做诱饵。
“把油锅烧热了,我给你钓两条”
听老船员说,上世纪70年代初期时,随船跑一趟西非航线,把钓到的鱼晒成干卖钱能盖三间房子。这话说得有点悬,因为我在70年代末跑过西非航线,卖鱼干的钱并没能盖房子。那一航次,船从地中海到东非的坦桑尼亚,我再次领略了“大象”的高超钓技。那天他从房间出来,路过厨房,大厨正要做菜,便开了句玩笑:“晚上吃鱼还来得及吗?”船长不假思索:“你把油锅烧热了,我给你钓两条看看。”
船长走到船尾,挂饵,放线。不一会儿,大厨在厨房喊:“油开了,要不把锅拿下等一等?”大厨当真在等鱼下锅呢。这时就见船长把叼在嘴上的烟一吐,高声说:“不用,鱼来了!”服务员赶紧过来捡鱼,一条1.5 公斤重的加吉鱼上钩了,服务员现场给鱼开膛破肚,然后等着下一条鱼上船。等大家拿碗筷来到餐厅时,每桌都有一大盘香喷喷的红烧鱼段。这就叫开锅等鱼。你说这是因为鱼多还是因为他钓得神速?当然,有一点我有必要说明,船上的炒锅是方形的电锅,加热速度自然比煤气、天燃气要慢得多。
“大象”船长能钓鱼,真是名不虚传,即便侃大山也总是将你往钓鱼上引导。一次,他讲他在南海当兵时,曾到一个岛上的老乡家作客,见老乡家的房梁上吊着两个箩筐,他就问人家,那吊的是啥?主人告诉他,一年的鱼卖完后,你一筐他一筐地分钱,剩了两筐钱没法分,就一直吊在这。大家笑过之后无不感慨——这渔民的钱也太多了吧!他讲这段故事时,地方的工资不过1000多元。政委是新上船的,没钓鱼的爱好,他见船长正在兴头上,就将他一军:“都说你能钓鱼,今晚上我出酒,你马上钓两条鱼上来。”说完便拿来一瓶白酒。
船长先找出电炉子,把锅刷好,摆上油,就像接受挑战似的,然后找出钓具,打开冰箱,挂上肉饵,推开舷窗,把钩子下到海里。片刻之间,一条海鲇鱼就上钩了。这一晚上,政委拿出看家的本事,烧了一锅鱼,他的一瓶白酒没够几个人喝,船长还倒搭上几瓶啤酒。
“这虾味道不错吧!大家多吃点”
船长不但是钓鱼能手,钓蟹捞虾也都有经验。比如他在意大利水城威尼斯捞虾,这是别人万万没想到的。船到威尼斯前,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准备了一个网眼很小的搅网子,绑在一根竹竿上。威尼斯的虾比鱼多,晚饭后没事,船长让我陪他下地走一圈。我知道,他是让我给他拎水桶、照手电。
虾不是很大,要比市场卖的养殖虾略小,在码头边上,有时一网下去,连草带物足有二三两,而且越脏的地方收获越多。当晚我和船长拎着差不多一塑料桶的虾回来交给大厨,大厨挺高兴,第二天中午就做了一顿油炸虾。
吃饭时,船长对大家说:“这虾味道不错吧!大家多吃点。”
油炸鲜虾,哪有不香之理?可我和船长都没吃,因为我们捞虾时看到海面上有垃圾等漂浮物,觉得不舒服。
事后船长问我:“你怎么不吃?”我反问:“你不是也没动筷子吗?”其实,那些东西并不会对鱼虾造成污染。只是“眼不见为净”,眼见了,就难以下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