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二)

来源 :今古传奇·武侠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dgb54gh4hg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上期回顾


  儒子离去之后,羊剑容惨被儒门四大长老刁难,好不容易逃脱,却又遇到了前来报仇的南宫剑郎。羊剑容因失去内力而无法抵抗,只好用计谋与之周旋,一路坎坷。途中幸得大胡子出手相助,但意识不清的她以为大胡子也是意图不轨的敌人,对他恶语相向,谁知最后两人竟都被卖到太行坞堡当耕奴,还正巧遇上了有人带兵攻城的危机……
  0009章 英雄重英雄
  师欢先是一惊,却听得大胡子道:“堡主所骑的马,旋生于心,劝堡主千万不可乘坐。”
  师欢见大胡子仪表不俗,相貌清奇,非寻常之辈可比,心中一奇:想不到耕奴之中竟有如此了得的人物!心中暗暗戒备,但见大胡子并无恶意,立马喝止众将,然后问道:“何以见得?愿闻其详!”
  大胡子应道:“马的贵贱,从颜色可以分辨得出。堡主所的坐骑有三色,是马中的至尊!而马是否强健,从旋斑可以看出来。此马额上有旋,必定善征能战。”
  师欢十分好奇,问道:“这马既是马中至尊,又善征能战,为何不能乘坐?以往善相马之人,寒风是相其口齿,麻朝相其面颊,子女厉最善相其眼睛,卫忌则相马嘴的毛,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胁,管青相唇,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后。这十位相马之人,真不愧天下间少有的相马高手。赵国王良,秦国伯乐、九方皋,更是把握了其中的奥妙。他们都是以一知十,只是看马的一个特征,就可以知道其優劣。”
  大胡子道:“这未免有点以偏概全!俗语有说,物有五行,人有五官。所谓的五官,指的是眼、耳、鼻、眉、口。如果只是看其中一样,无不是妙目琼鼻,剑眉樱唇,若将这些并不协调的叠加在一起,恐怕就变得不伦不类了。堡主的马从各个特征来看,没有一处不好佳,可是从整体来看,则大大不妙!兼之旋毛在额,更是妨主!”
  师欢道:“昔日刘皇叔的卢克主,可是在檀溪一跃,终归救了刘皇叔一命。”
  大胡子辩称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一概而论之!”
  师欢并未生气,反而觉得有理。
  此时,城外流民骂声正激,扬言杀光坞堡内男人,捉尽女人,抢光钱粮,直将师欢祖宗十八代抄了个底。敌人连续三日连胜,士气正旺,而城中已无可御敌之将,师欢此番来城头,正是为鼓舞士气而来,眼见无人胆敢出战,说道:“只可惜青竹六侠尚未到来,六侠一到,可保坞堡无忧。”
  自羊剑容等卖入坞堡作为耕奴后,太行坞堡不断遭受妖邪滋扰,因此师欢邀请了不少江湖上的修真之人前来除魔捉妖,其中青竹六侠便在邀请的行列,只是不知为何,六侠一直未曾露面。
  这些修真向仙之人,因为尚未得道,并未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因此还得吃喝拉撒,平日便不得不接受师欢的接济。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如今太行坞堡有难,只得暂时搁下修真练道的分内事,前来救难。
  师欢独子再也忍受不住如此辱骂,不顾师欢劝阻,带近侍的四家将领兵出城,欲生擒匈奴主将。
  但匈奴势大,五人战不到三回合,就被匈奴白眉将军挑刺于马下。眼见白眉将军连挑师欢四将,且独生爱子亦是死于非命,师欢悲戚不已;坞堡之内无不人人自危,战战兢兢。
  大胡子跟随师欢上城头观战,看了一眼,见城下的多半是流民,胡汉混杂,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说道:“敌兵虽多,却杂乱无法,一群流蚁而已,不足惧!”
  南宫剑郎忍不住大道:“胡吹大气!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竟猴子学样,装模作样学人家讲兵法!”
  师欢仿似溺水之人,一听到大胡子的话,立马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斥退南宫剑郎,向大胡子请教破敌之策。
  大胡子说道:“倘若以一小队骑兵从中冲去,这些流民必定首尾不能相顾,阵脚大乱,等他们相互践踏后,再以两队兵马从两翼包抄,匈奴兵尽可擒矣!”
  师欢一听,又不禁失望,如此退敌之策,毫无章法可言,又如何能破敌?无奈之下,仰天长叹道:“老夫平生多行不义,老来才得子,仅得这么一点血脉。如今白发送黑发,纵有家财万贯,无子送终,苟且活命,了无生趣!”欲拔剑自刎。
  大胡子立马喝止道:“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若性命都丢了,就真的没了。大丈夫行事,又岂可有妇人之念?”
  师欢默然点头,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来。
  南宫剑郎看了一眼大胡子,抽出黑血剑,骂道:“偷马贼!妖言惑众,谋害堡主性命,把这狗奴才推下去,让他被乱刀砍死。”两坞堡士兵提枪前搠,指向大胡子胸口。
  大胡子闪身一旁,避开黑血剑,铁链声响处,伸手一捏,拿住了两枪,顺势夺了过来。南宫剑郎见大胡子胆敢反抗,挥动黑血剑往他头顶劈去。大胡子也不躲避,双手紧拉铁链,只听得“当”的一声,铁链断为两戳,暗道:“好阴邪的黑剑!”
  师欢心乱如麻,也不加以喝止。
  如此一来,更是助长了南宫剑郎嚣张的气焰。他暗注内力,再度向大胡子劈去。大胡子双枪急挑,挑起一块大石,喊道:“堡主,若是我能退敌,请求堡主释放族人。”
  师欢正自彷徨无计,只得答应,却见南宫剑郎的黑血剑早已劈落,剑风扑面,削石如泥,将双枪之间的大石剖成两爿。
  众人大吃一惊,眼见南宫剑郎面目可恶,其貌丑陋,却有这等神威,一时猜不出是何来历,只道是师欢邀请前来破敌的英雄。
  大胡子舞动长枪,说道:“今日教你们开开眼界!”
  南宫剑郎见大胡子如此威猛逼人,不由得心中称羡,满以为大胡子誓死复仇,当下舞动黑血剑,将门户守得严密,以防大胡子还击。
  谁知大胡子转过身去,往城下跳去。眼见坠势极急,大胡子突然横刺出一枪,右手枪头直没入城,坠势顿消,长枪从中断开,大胡子身子继续下坠。如此下坠,仍是难逃摔个粉身碎骨的厄运,却见大胡子左手枪头又急忙刺出,借力稍停,整个人稳稳落在城脚下。
  此时,城墙上长枪余势未衰,兀自上下晃动。城头上下之人,无一不看得惊呆痴醉。
  城下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见南宫剑郎逼得一手脚铁铐未除的耕奴跳下城墙,心中大喜。   白眉将军说道:“他们这般内讧,不用咱们攻城就灭亡啦!”
  他身旁跟随者一流民将领,见此情景,说道:“兵不厌诈,这恐怕是苦肉计,引我们上当!”此人四面威风,却毫无杀气,正是当日与儒子有过一面之缘的流民首领晋阳。
  流民四下流窜,自入桃源后又遇上刀山火海幻阵引发的一场大火,逼得无处栖身,只得折返,恰好遇上四处招兵买马的刘渊。他们为了吃饱饭,甘愿供匈奴驱役,到处攻城略地。晋阳因有勇猛且有计谋,被拜为偏将。那白眉将军,自然是刘曜了。
  刘曜素来轻狂,不将出身流民的晋阳放在眼内,也不搭理。另一偏将却道:“毫无教化之人,哪里懂得这般高深计谋?”
  晋阳唯恐有失,立马令人放箭,射向大胡子。
  便在此时,又有八人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围在大胡子的四周,挥舞手中的铁链挡箭。
  大胡子见他们正是同族中逯明等人,心中大喜,说道:“今日我们兄弟九人就杀他一个痛快!”
  九人上了护城河,早有十来名流民士兵执刀守在上面,喝道:“滚下去!”大胡子也不答话,挥动链条,将三名士兵打翻在地。逯明等人也将其余人杀个措手不及。
  晋阳远远在观望,见刘曜不为所动,又喊道:“放箭!”
  大胡子大喝一声,站立当中,命八人分站两边,“人”字形排开,急舞长链,如同飞旋的大风车一般,呼呼生风,将雨点般的飞箭一一打落在地。
  流民惊惧此等声势,哄的一声四下散开。
  而刘曜身旁另有一队巫师,他们见大胡子九骑来回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却一直未得刘曜将令,不敢贸然施法阻拦。
  晋阳见羽箭无法伤人,急令十八人小队骑兵,分作两队上前,挺枪来刺,企图两骑合挑一人。
  大胡子心中大喜,待骑兵靠近身旁,突然几声古怪清啸,啸得十来匹马竟同时人立而起,将背上之人摔了下来。大胡子喊道:“夺马!”他善于相马,熟知马的脾性,仅凭几声古怪啸声便吓得马匹不敢前进。先前他为了救族人,亦是以相马之术抢夺了南宫剑郎等人的坐骑,旁人不知,还道他会使妖法。
  八人依言将马匹夺了过来,那数十匹马受惊不已,仍是前纵后跳,不受控制。大胡子又是低声一啸,众马闻声顿时安定下来。
  流民从未见过如此怪事,心中都觉得惊奇,竟然忘记了逃命,停下来看个究竟。
  大胡子等人翻身上马,将随身带的骨器分给八人,低声附语言:“专挑手执长刀者砍!”随即纵声道,“逯明、冀保、支雄冲他左翼;王阳、夔安、刘膺冲他右翼;桃豹、夔安随我冲他中路。”手中铁链一抖,一声大喝,九匹马竟亡命般向前疾奔。
  九人分作三路,阵阵呼啸,在千军万马、刀丛剑林之中来回穿插。一阵急风般直卷人潮后,敌兵坐骑缰绳似栓在九人身上一般,任凭呼喝抽打,仍是着魔一般随大胡子等人而去。铁骑所至,尘头涌涌,马嘶沙飞,顿时如同三条巨龙,在狂沙中飞舞。
  八骑依令,专挑手执长刀者砍去。流民中执刀者全是官兵,三路人马所过之处,那些官兵见此情状,纷纷抛下手中之刀。大胡子与八骑身却如入无人之境。余人已是惊弓之鸟,见同伴抛下单刀,半数以为是投降缴械,也将手中兵器抛了下来。顿时当啷声不绝于耳,流民中多半者手无寸铁,已成一副束手就擒之势。顷刻间,流民四下散去。
  此时晋室大乱,流入桃源的流民本以为找到真正的世外桃源,却没想到桃源中人变成流民。饥饿的流民本来是被刘曜怂恿大举来围攻坞堡夺粮,见此番气势,早就气馁。
  当今流民四分五裂,各自为生的情况十分严重,往往被某一势力利用。只要有饭吃,就替谁出力。此时晋阳率牛二和傻六等人前来,亦是为吃饭而来。
  便在此时,城头上锣鼓声大作,城门大开,一队坞堡士兵从中杀出,为首之人正是独目少年,南宫剑郎。
  此时大胡子大获全胜,城中军马乘胜追击,顺着大胡子等人冲开的血路杀了出来。
  一时间,流民不敢恋战,慌得四下逃窜。
  大胡子本就同情流民,他羯人本族亦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四处流浪讨食。这时,正逢大队坞堡士兵杀出。
  大胡子当中一停,狂风骤止,喝道:“不得伤了流民!”心中却想:此刻族人还在坞堡里,若是敌兵就此退去,情势不妙。急令八骑向大队坞堡士兵冲去。
  坞堡士兵见大胡子竟调转马头,纷纷骂道:“狗奴才!不长眼了么?”骂声虽急,却无人上前,直撄其锋。
  此时流民中惨声阵阵,大胡子循声望去,只见一短身少年正骑马在流民中横冲直撞,狂劈乱刺,认得正是南宫剑郎,喝道:“可恶狂徒。”一声清啸,调转马头,上前阻拦。
  南宫剑郎大仇未报,将满腔的怨怒之气全发泄在流民身上。他两眼通红,心性大失,见了流民挥刀便劈,砍瓜切菜一般,口中兀自喊个不停:“是你害死我爹爹!我要替我爹爹报仇!”忽见一流民脸有愤色,以刀指着他喊道,“你也有份害死我爹爹,吃我一刀!”那流民手中亦是毫无寸铁,莫说招架之功,就连闪避也是难上加难。
  大胡子挥动铁链,喊道:“不得滥杀无辜!”
  牛二与傻六见大胡子回走,正是偷袭良机,立马拍马追来,双枪直指大胡子后心。流民中竟有人喊道:“大胡子将军小心!”“背后有人偷袭!”
  大胡子听得喊声,已觉后心着凉,来不及催马急行避开,高举铁链,双手向后一交叉,一字横开,将双枪牢牢地提了起来。
  便在此时,另有一条长枪横地里刺出,直取大胡子,正是南宫剑郎。
  原来,南宫剑郎一直听而不见,仍是一味地乱杀,旨在引大胡子近身,等到大胡子打馬过来后,趁机偷袭。岂料大胡子应变神速,仍是手挥铁链,带动双枪拦截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心恨大胡子曾羞辱自己,此刻偷袭又被制住,心中更怒,撇下长枪,右手抽出腰间长剑,往大胡子后胸劈去。晋阳原是替匈奴出力,不屑南宫剑郎如此行径,立马紧握枪端,挑向南宫剑郎。
  大胡子力抗三人,只道晋阳趁火打劫,当即反手用力急扯。   晋阳有心相助,不料手中长枪被铁链扯住,挑开南宫剑郎的力道带着大胡子跌落。大胡子身子被拖斜,眼见便要摔倒在地,突然一长剑拦腰砍出,正是南宫剑郎。他心有不甘,这时左手出剑。
  四周流民无不惊呼,忍不住围了上来。三骑突然蹿出,将流民驱赶开去,正是逯明、冀保和支雄。
  大胡子双手受制,一时无法挣脱,突然一声急啸,索性顺势跌下马来。晋阳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大胡子后仰急跌,纵然牛二傻六力大,亦无法控制这股拉力,双手登时撤开长枪。大胡子已跌在沙上,南宫剑郎的长剑登时劈空。
  南宫剑郎更怒,喊道:“就是你这千刀斩的,灭你全族。”又是一剑砍下。
  他既恨大胡子夺马,又恨他当众羞辱自己,此时见大胡子落马,心道:今日定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神威无敌,我取了你的狗命,天下英雄岂不夸我南宫?哪个不服,便杀哪个。杀性大起,竟将天下之人全恨了进去,顷刻间又将三人砍倒在地。
  大胡子喝道:“休得胡闹!”链条击出,上前阻隔。南宫剑郎欺大胡子无内力,胯下无马,长剑直劈其门面。大胡子虽然不会武功,却是马上好手,又是一声轻啸,唤马近身,一跃而上。他见南宫剑郎长剑迎面劈到,顺势后仰,催马急前,避开长剑,却不还击。
  此时牛二傻六不听晋阳阻拦,早已纵马过来,大喝一声,挺枪便刺。大胡子只顾促马前行。
  南宫剑郎见大胡子马术高超,顿时泄气,舞剑直刺。大胡子坐骑已疾擦而过,那长剑自然挨不到。南宫剑郎喊道:“是你杀死我爹爹的!我要报仇!”调转马头,乱剑砍出,连使二十招,尘头滚滚,却仍是伤不到大胡子。大胡子显然是临场对敌的老手,见识和手段俱是不凡,见南宫剑郎堪堪使了二十招过后,已摸清他的武功路数,趋避之间便轻松自如,却始终未还手。
  南宫剑郎以为大胡子托大,心中更怒,出手更猛,凶狠之余,犯了武学心浮气躁的大忌。此时,大胡子已纵马避开,忽听得脑后生风,知是南宫剑郎长剑劈到,顺势前倾,长链一挥,击往南宫剑郎坐骑。那马立时受惊,人立而起,将南宫剑郎抛了起来。
  南宫剑郎身负武功,却乏应变之能,兼之年少,仇恨之火遮眼,立马惊得失声大呼。
  若从马上摔下,势难幸免。
  大胡子见族人仍然留在坞堡当中,若南宫剑郎死于自己手中,坞堡之人必定为难族人。火光电石急念中,他铁链挥出,将南宫剑郎卷住,一声清啸,让那马稍安,又将南宫剑郎稳稳放回马鞍之上。
  牛二傻六见无法取胜,当即乱枪猛戳,马蹄生风,沙尘飞扬。大胡子兜头避过,只凭连接两手的铁链,将两人兵器再度裹住,两人使出全力,却是无法撤开。三骑围成一圈,旋动的梅花一般左右来回转动。
  突然间,流民大军中又是一片慌乱,尘土飞扬,一骑横地里冲出,双脚紧蹬马蹄,张弓搭箭,立了起来,一箭射向铁链盘结之处。只听得“当啷”的一声,清脆利索,星火四射,那铁链从中断开。
  众人只觉手臂一震,兵器纷纷落地,射箭之人力气之强,令人折服。
  大胡子得见此了得的箭法,亦是极为心折,举目望去,只见红缨闪动处,一少年将军正纵马迎风而来。那人白眉如雪,四面威风,英武绝伦,正是刘曜,喊道:“将军智勇双全,力战群雄,技艺惊人,在下好生佩服。”
  大胡子退了开去,见刘曜与己年龄相去甚近,心中顿生亲近之意,拱手笑道:“公子爷箭法精妙,在下亦是敬佩不已。”因敬慕刘曜英雄了得,竟忘却此刻身在敌我相争、殊死搏斗的沙场之上。
  刘曜甚是得意,说道:“咱们比比箭法,如何?”
  大胡子道:“小人粗贱无知,如何能与公子爷动手?”
  刘曜道:“将军何必过谦?棋逢敌手,知己难求。”
  大胡子道:“公子爷抬爱,小人只好从命。”
  刘曜将手中弓箭一抛,说道:“接好啦!”然后从身后侍从手中接过另一副弓箭。
  刘曜见南宫剑郎跌在一旁,站不起来,说道:“此人好生无礼,待我替将军出气。”转过身去抽弓,“嘣”的一声弦响,唬得南宫剑郎脸色苍白,背脊直冒冷汗。
  大胡子见刘曜有心比较箭法,当即扣上一箭,欲将刘曜之箭射落在地,但电光石火之间,又是“嘣”的一声,几乎与刘曜所发的弦响重叠,羽箭竟未射出。再看那独目少年时,早已瘫软在地,身上却未见丝毫羽箭之伤。
  众人一阵狐疑,尚未明白所以。刘曜与大胡子一起将手中弓箭抛在地上,相视哈哈而笑,纵马近身,四手相握。
  原来两人均是虚响弓弦,并未发出羽箭。众人本以为两虎相争,势必有一场殊死較量,惊心动魄,眼花缭乱,却没想到双方只是虚响一下弦,心中便冒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意,至于到底是谁的箭法更胜一筹,不得而知。高手过招,一招而定,而这两人竟是一招未出。
  一阵大笑后,只听得刘曜道:“请问将军高姓?”
  大胡子苦笑:“小人出身寒微,无姓无名。”
  刘曜一愣,心想自己姓刘亦是祖宗汉化所改,见大胡子亦非中土汉人,无名无姓,亦不觉奇怪,当即哈哈大笑道:“当真是英雄莫问出处。当今世上英雄,能让本公子赞上一句的,除伯父外,当数将军。无名大胡子,咱们往后便是好兄弟啦!”
  大胡子极为豪爽地应道:“兄弟,就这么着。”
  刘曜又道:“将军虎威若斯,令人神往。”见流民已被大胡子冲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又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晋庭无道,视异族为奴。本族大单于顺应天命,高举义旗,各方贤能之士无不望风而归。将军乃不世的奇才,何不随我同去拜见大单于?”
  大胡子道:“此间族人之事未了,未能随将军去,实乃憾事。”
  刘曜道:“伯父令我四处招兵买马,今得将军允诺,这一群乌合之众不要也罢!”策马远去,立马又恢复他那狂傲之态——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刘曜手下的众巫师尚未大展神威,心有不甘,双眼直瞪着大胡子,却苦于将令既下,无可奈何,隐身消失于长空之中。   流民如鸟兽散,渐渐退去,坞堡众兵将大胡子一干人等簇拥入城。师欢亲自出门相迎,执手说道:“将军真乃神人!”神情激动,听得当啷声响,见大胡子等众仍是铁链加身,即命人来砍。大胡子等人原是被买来做苦力,一日为奴,终身为奴,这铁链原是驱役众奴而打,本就无锁可开,只得以利刃砍断。坞堡众兵无一不钦慕大胡子神勇,听得堡主有命,当即争先恐后地献刀。
  师欢大喝一声:“将军何等威猛,在将军面前岂可没点规矩?”从一坞堡士兵手中接过长刀,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委屈一下啦!”
  大胡子本是奴隶,全无人身自由,日常各种苦役繁多。坞堡士兵不将奴隶当人看待,更是看不顺眼高鼻的胡人,对胡人奴隶动辄刀鞭相向,哪有今日这般客气恭谨相待?如今竟是堡主亲自动手,大胡子也不将往日之事放在心上,欣然举高铁链。
  师欢高举长刀,突见大胡子一副神威凛凛的样子,刀锋砍落,原本拟定的落刀处竟偏了三寸,却仍是砍在铁链上,但“当”的一声后,铁链仍是完好无损。
  师欢连声说道:“寻常刀斧奈何不了这精钢的铁链。此间众英豪云集,宝刀利器多有所在,待会请借各路英雄的兵刃一用。”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语音忍不住有点颤抖。
  此时,人群中蹿出一人,一拍大胡子的肩头,朗声说道:“太行坞堡当真是卧虎藏龙,想不到竟有将军如此人物。将军神技惊人,在下惊佩无比。”然后,向大胡子自我介绍了一番。
  原来他名叫风万里,是师欢同门师弟汲桑的得力部属。汲桑乃马苑的场主,做的是马匹的买卖,风万里替他打理得有声有色,也有识马之能,因此对大胡子之能敬慕不已。他此番前来太行坞堡,是代汲桑而来。
  风万里正赞叹不已,坞堡上下却来恭请众人入席。穿过庭院石阶后,师欢将大胡子等人迎入大厅中。厅内早有不少宾客,约摸五六十人散坐在各处,正是师欢请回的各路抗敌人物。这些或携带兵刃,或手持法器,若非江湖豪客,武林中人,便是修真求道、炼丹练法中人,但语音萧索,全无身负绝艺之人的那种飞扬的豪态。
  师欢命人大开筵席,然后又道:“这一年半以来,不断有妖前来滋扰坞堡,师某烦恼不已,因此请各路人马来收降。在座的都是天下各路修道高人。”于是向大胡子逐一引见各路人物。
  众人均是谦逊不已,说道:“师堡主见笑啦!我等虽是修道中人,却被中原玄道同盟拒之门外,哪里谈得上‘高人’二字?”
  一阵闲话后,只见十二名庄丁鱼贯而出,捧出佳肴美酒。众人见这十二名庄丁虎背熊腰,神情剽悍,心道:这太行山庄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单是这十二名庄丁就非寻常人。匈奴人打太行山庄的主意,简直是痴心妄想。
  师欢让大胡子等人坐在上座,刘鹰等人大剌剌便往座上坐去。其时羯人汉化未深,全然不知礼仪诸般规矩,见桌上美酒佳肴,当即饿狼争食一般,浑不觉有人在旁。大胡子虽不识字,却仰慕汉化,兼之自幼与人为伍贩走货物,闯南荡北,识得礼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并未坐下。
  师欢道:“坞堡安然,全赖将军神威,将军乃本堡大恩人,不在上座,何人敢当?”当即执住大胡子的手,引入上座。
  师欢虽痛失爱子,但见坞堡大难得解,转悲为喜,说道:“咱们这些修仙之人尚且不能解围,而将军单凭九骑便解了坞堡之难,击退流民,保全我坞堡,大伙共敬将军一杯。”将酒斟满,递到大胡子跟前。
  席间之人自觉脸上无光,只得一同敬酒。大胡子道:“我等一介粗人,阶下奴隶,如何能受得起诸位英雄大礼?”
  师欢道:“这酒只有英雄才能喝,这大礼也只有好汉才能受。”在座的诸位修仙之辈纷纷附和,恭敬无比,一致称赞大胡子功不可没。大胡子见无法推搪,只得举头便饮。
  师欢又给八人斟了酒,说道:“八位全是英雄好汉,令人好生敬仰,感激无已,这杯水酒是敬八位的。城前退敌,八位功不可没,今夜当须大醉一场,来日再重重有赏。”
  大胡子也不将往日之事放在心上,说道:“重赏不必,请大人释放族人,我羯人上下,无一不感激大人恩德。”
  师欢道:“将军仪表非凡,体格雄壮,又贵为部落小帅,岂可做这耕奴,取文房四宝上来。”左右当即奉上笔墨纸砚。师欢当众写了一份赦免书,除去大胡子和刘鹰等人的奴隶身份,让他成为有人身自由的田客。
  刘鹰等人大喜。
  师欢恭敬地将书信递了过去,欠身道:“将军相马之能,举世无双。师某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做出這等有眼无珠的事来。魏郡有一好友汲桑,乃同门师兄弟,师某修书一封,荐将军去投。”
  风万里闻言,极为兴奋,说道:“想必风某与将军有缘,日后还望将军多多指教。”
  师欢又道:“汲桑师弟以马为生,他日将军自有英雄用武之地。只可惜这铁链无法打开,令将军他日难施展手脚。”
  此时,师欢身后一家将道:“这有何难?在座诸位不是武林豪杰,就是修真道上的高手,区区铁链何足挂齿?莫说在座的诸位要解开这铁链,不费吹灰之力,即便在下这等二三流的小角色,也是易如反掌。”也不顾削了师欢的金面,抽出长刀便砍。
  刘鹰等人“咦”的一声大惊,知那家将来意不善,欲上前相阻,但为时已晚。眼见长刀砍落,忽地里一人大喝一声:“胡闹!”话音未落,那家将被人提了起来,就像提小鸡一般,出手之人正是风万里。
  其余家将互使眼色,纷纷欲献殷勤,各抽手中的利刃向大胡子身上招呼。此时刘鹰等人已然上前,双方顿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各路豪杰和修真之人见众家将借口砍铁链,实则是意欲图谋大胡子,有心出言相阻,却苦于师欢的金面,便闭口不言。
  便在此时,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横地里刺出,阻挡在大胡子当前,正是南宫剑郎。

第二回:青龙偃月美髯公


  0010章 赤面青袍魔
  铁汉雄喝道:“你是哪一门派的?吃了豹子胆,胆敢横加阻拦堡主的好事?还将众位修道高手放在眼里么?”   南宫剑郎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堡主只是让你们砍铁链,不是让你们来杀人!”
  众家将一阵狐疑:“这位可否是堡主请来的上宾?”但见那独目少年额上一道伤疤,面目全非,立马想到他阵前狂砍流民的那一幕,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师欢,等其示下。
  师欢面无表情。
  忽然,席间一人喊道:“黑血剑!你是南宫坞堡的少主!”
  南宫剑郎笑道:“黑剑倒是不假,却不是什么‘血剑’,若当真是‘黑血剑’,诸位还能在座上坐得如此安稳么?”
  原来,南宫坞堡惨遭灭门之事,早已哄传天下,黄巾帮更是闻风而动,派出迟一丈等众拦截,意图从南宫剑郎手中夺取羊剑容。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白眉将军刘曜,将羊剑容救走。南宫剑郎与迟一丈交手时,怀中的黑铁令牌尚未拿出,便被迟一丈一指点碎,也幸得如此,才保住一条小命。然而,迟一丈这一指非同小可,点碎令牌后仍是致其身受重伤。
  南宫剑郎的黑铁令牌既碎,自然无法再驱动黑血剑,眼见刘曜大战迟一丈,心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小命,再作计较。便趁众人手忙脚乱之际逃脱。
  自羊剑容被刘曜夺后,他在荒野养伤,恰巧又遇上南宫坞堡的旧部,从他们身上打听到羊剑容的下落。大喜之下,与数十骑一同去追,却不知为何马匹受惊,甩开众人后落荒而逃。此举当然是大胡子夺马了。
  直到此时,南宫剑郎仍是想不明白,那大胡子用了什么古怪手法。
  因马匹被夺,无法及时追踪羊剑容的下落,便将所有的怨怒都归结在大胡子的身上。然而,他们哪里料到,大胡子夺马,为的就是救人,羊剑容便在其内?
  他万里追踪羊剑容,数度受挫,且伤痕累累,仍是矢志不渝。然而,他所做的一切,本意不是为了报灭门之仇,而是如羊剑容所料,为了得到《犟山图形》,待价而沽,卖给中原各派,从中捞得个好价钱而已。
  眼见欲寻羊剑容而不可得,便立定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先是上神兵门,会见神兵门的掌教霸王枪,说明来意。孰料神兵门以中原仙剑同盟中人自居,见南宫剑郎公然叫卖《犟山图形》,上下众口一词,扬言维护墨山安稳,要将南宫剑郎就地正法。幸得南宫剑郎逃窜及时,才没有落入神兵门之手。
  南宫剑郎极是不解,心想:如今天下门派中,除了阴阳门之外,只有墨门是修真门派。其余的门派因祖传的修真之法早已失传,沦为武林中普通的玄道门派,因此不得不尊奉墨门为首,结成中原仙剑同盟。
  《犟山图形》中的“犟山”,就是当今墨山中的一峰。
  墨山素有“天下第一仙山”的美誉,玄道之中,因关于犟山的传言过盛,便常常以犟山来指代当今的修仙大派——墨门。
  然而,南宫剑郎所想,只是表象,因为普天之下,多有觊觎犟山之辈。
  因为江湖传说由来已久,知晓犟山绝顶聚天地灵气,是修仙求道的绝佳所在。若非如此,何以中原各派之中,唯墨门执天下修真的牛耳?若非如此,为何墨山诸峰中,唯独犟山名气大?
  但天下人神往则神往,却苦于犟山机关重重,结界森严,便望而生畏,畏而却步。
  这中原同盟中的各大门派,原本不乏修仙求道之人,后因秦始皇暴政,被逼得修真法门失传,才成为寻常的玄道门派。
  儒道两门是当时最大的修仙门派,因两派对《易经》的参悟不同而相争,为了说服甚至压倒对方,最后拔剑相向。因此两门率众入迁世外桃源,与世隔绝,潜心修仙斗法,修真法门因此保存下来。
  南宫剑郎见神兵门不识货,先后又找上天龙帮等中原各派。孰料各派无一不指天誓日,忠心不二地要维护墨山,欲杀南宫剑郎,并上报墨门仙剑派,四处缉拿。
  他本以为借此诓中原各派一笔,却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与之成交,反而要剿杀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无奈只得投靠太行坞堡,避开追杀。师欢因昔日与南宫坞堡交情匪浅,只得冒险收留。
  南宫剑郎藏身太行坞堡后,直到册登花名册时,才认出是大胡子。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想到自己的富贵,全都毁在大胡子的手中,两眼不由得迸火。他恨不得将大胡子撕碎,却苦于大胡子善相马,与师欢极为投缘,一时无法下手。待到城头上观战时,一怒之下,趁其不备将他推落城墙。
  他本打算让匈奴兵杀死大胡子,却没想到大胡子因祸得福,替坞堡立了大功。此时见众人因妒忌大胡子的功劳纷纷出手,欲置其于死地,哪里容得了自己的仇人,死在別人的手里?是以挥动黑血剑,拦住众人。
  南宫剑郎说道:“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是我的仇人,我与他有血海深仇,此刻正要报仇,不敢劳烦各位,还请诸位将此人交由我处置!”转而向大胡子喝道,“冤家路窄,该死的马贼!”挥动黑血剑,上前便刺。
  师欢一反常态,问道:“贤侄何事?”
  南宫剑郎顿时哑口无言,毕竟丢马一事太过丢脸,羞于人前启齿,心想:大胡子非但不会玄术,就连寻常门派的功夫也不会,兼且又是个被贩卖为奴的人。偏偏是如此之人,夺了自己一行人的坐骑,此事如何能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倘若传了出去,南宫坞堡少主颜面何存?
  大怒之下,索性舍剑出掌,突然一掌向大胡子后心拍落,正是一记开山裂石的重手。
  风万里喝道:“胡闹!”右手一勾,一招“鹰钩爪”勾向南宫剑郎,运足力道往后一拖,拟将其带飞。却不料一人从旁轻轻抓向风万里腰间,也是一招“鹰钩爪”。风万里暗自心惊,身子被向左倒拖了过去,飞出三丈之外,却是忙中不乱,腰身一挺,稳稳落定而南宫剑郎早已被推开,陀螺一般转个不停。
  出手之人,正是师欢。
  只听得他哈哈大笑道:“这门得意绝学,老弟也会,必是得了汲桑师弟的真传,可喜可贺!”这一鹰钩爪乃本是师欢的得意绝招,心急南宫剑郎遇险,才贸然出手,却万万没料到风万里竟有如此修为,棋逢敌手。
  两人修为本来不分上下,一人力道惊人,一人应对自如,此时各露了这一手功夫后,各自默许,相互敬慕。但风万里左掌少了两根手指,齐根而断,似是被利器所伤,兼之修为的时日不如师欢长,还是稍逊一筹。   师欢又道:“想不到汲桑师弟不但买卖做得兴旺,这手头上的功夫也没有搁下,更是将鹰钩爪绝学,传给了门下得力干将。老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喜可贺!佩服佩服!”
  风万里大拇指一翘,说道:“堡主何必太谦?你这身手,才是真正的令人五体投地。”说完,竟拜了下去。他因将买卖做得有色有声,才得汲桑传了这鹰钩爪,以示嘉奖,却无师徒之名分,因此也不称师欢为“师伯”之类,而是直呼堡主。
  师欢连忙搀扶,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少年乃是师某故人之子,一时无礼,还请风老弟高抬贵手,给小辈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知风老弟意下如何?”
  风万里原是出身天龙帮,乃过江龙手下的一堂主,人称“万里风”,自出天龙帮后,因本家是姓风,便改称为“风万里”。
  他为人颇有侠气,对大胡子的相马之能十分器重;而大胡子对马本就十分向往,爱屋及乌,对养马之人亦是十分敬重。一时之间,两人因相互仰慕,变得极为投缘。风万里见南宫剑郎欲偷袭大胡子,立马出手阻拦;但听得师欢如此说情,亦只好任由其便,隔空一爪,将南宫剑郎稳住。
  南宫剑郎整个身子,被师欢引得陀螺般转个不停,见师欢一直在旁叙旧赞许,置己不理,心有不忿。好不容易得风万里这一掌才稳住下来,当即横剑在胸前,黑光幽幽的,将场中的所有的人,都视作自己的大敌。
  铁汉雄忠心护主,唯恐南宫剑郎对师欢不利,拦在当前,说道:“师堡主念在昔日南宫坞堡的情分上,才收留你。如今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大少爷少在此作威作福!”盛怒之下,出言不逊。
  南宫剑郎被辱,因失去驱动黑血剑的黑铁令牌,自忖不敌众人,心道:待我寻得羊剑容那臭婆娘,得到《犟山图形》后,定教你们这些忘恩负义之徒,不得好死!
  大胡子谢过风万里的救命之恩后,师欢说道:“风老弟,汲桑师弟身子可好?”
  风万里抱拳应道:“承蒙师堡主挂怀,汲桑兄清健如昔。”
  师欢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些时日,我忙于布局迎敌,无暇与你详谈,深感抱歉。太行坞堡得保,风老弟亦是功不可没,师某也要敬你一杯。”
  一番行酒后,师欢又道:“风老弟,师弟马苑上的买卖早已做得蒸蒸日上,我早已遣人将英雄帖送到马苑,却为何迟迟不见汲桑师弟前来?”
  风万里道:“师堡主过问,在下不敢隐瞒。咱们的马苑来了瘟神!汲桑兄正为此事烦恼,分身乏术,只得派我前来,还请师堡主见谅!”
  铁汉雄道:“风老大,天下的买卖,天下人做!你身出天龙帮,难道又是天龙帮来找你麻烦不成?”
  大胡子听得风万里出身天龙帮,再也禁不住心痒,抢言道:“原来老兄身出天龙帮?怪不得你我意气相投,原来亦是因为常年以马为伍的缘故!听说这天龙帮是中原一大门派,天下人无不向往,老兄为何要舍弃如此靠山?”
  风万里道:“老弟有所不知,如今的天龙帮,这个……”不禁摇头,显然是一提及“天龙帮”三字,既感气愤,又觉惋惜;但因身出天龙帮,不敢忘本,也就不愿在人前多说半句天龙帮的坏话。
  铁汉雄咳了一声,说道:“大胡子将军,这些话原本也不应对外人提起,但见你也些侠骨,又为太行坞堡立下汗马功劳,今日不妨让你见识一下中原各派的真面目。”
  大胡子问道:“这天龙帮到底是何来历?还请赐教!”
  风万里说道:“兄弟非我中原之人,原来不识的这天龙帮也不奇怪。天龙帮在中原各大门派之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帮。这也多得各个时期的马王爷!”
  大胡子心道:养马的就是一群马夫,为何叫马王爷?
  只听得风万里继续道:“天龙帮历代风云人物,都被尊称为马王爷。”
  大胡子心道:怪不得!原来是他们的老祖宗!道:“想必天龙帮老祖宗养马本事一流!”禁不住心中更痒。
  风万里道:“这个自然,庸碌之辈,岂能给天子办事?天龙帮世代依附朝廷,专职以替官府养马为务,历经数百年。
  “西汉时,汉武大帝穷兵黩武,取得大腕血汗宝马,交由一群马王爷好生饲养。天子特封龙号,帮主号天龙,姓李。李幫主的‘天龙六段剑法’更是威震天下,自李帮主而下,帮中更是人才济济。
  “帮中名号,都是昔日天子赐封的,过江龙和翻山龙都是大名鼎鼎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有偷天龙、换日龙;呼风龙、唤雨龙。他们无一不是龙,并世代沿用这些龙的名号。龙的名头响亮,原来的真实名字倒是没人知晓。
  “如今,因八王之乱,战事频繁,天龙帮更是因此财运亨通,在玄道上声势显赫。”
  大胡子听得风万里大夸天龙帮,以“天子赐封”之类为荣,心中颇不以为然,却觉奇怪,问道:“天龙帮称得上龙,又在武林中屈指可数,而风老兄又出身天龙帮,何以惧怕瘟神?”
  风万里道:“可是天龙帮传至今日,每况愈下!唉……”说到眼前,长叹一声,闭口不言。
  铁汉雄却道:“咱们的风老大可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只因看不惯中原各派那些肮脏不堪,不得已才另谋高就。”
  风万里道:“是啊!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既然风某不为天龙帮所容,也只好拍拍屁股走人,幸得汲桑兄青眼有加,才不致像如今的流民一样,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铁汉雄道:“自你归入汲桑兄门下,将马苑打理得风生水起,天龙帮因此红了眼,曾多次到马苑,意图将马苑纳入天龙帮旗下。汲桑兄婉言拒绝,因此得罪了天龙帮。想必这一趟,又是天龙帮这些瘟神找麻烦来啦!”
  风万里道:“汲桑兄力拒天龙帮不错,但这一回,却不是天龙帮直接出面,而是另有其人。”说完,命门客回房中取物,然后又道,“此人不是天龙帮中人,而是一赤面青袍客。”
  各路受邀而来的豪杰,听到这“赤面青袍客”五字时,立马骨寒毛竖。
  风万里又道:“想必是天龙帮上报墨山,墨山将他派来。此人一到,马苑上下均拿他没法子。汲桑兄唯恐苑中兄弟再遭受不测,不敢稍离半步,便派我来此相请诸位去助拳。汲桑兄说,堡主你老人家人面极广,或许能将此事化解,却没想到匈奴兵竟然围困坞堡。果不其然,坞堡有难,师堡主振臂一呼,四方豪杰之士纷纷前来。”   说到这里,门客已回来,手捧一木盒。风万里打了开来,从中拿出一树枝,枝头上长满枣子。
  各路豪杰见了这枝枣子,更是胆裂魂飞。
  南宫剑郎却笑道:“揍人当然得用拳棍,这一树枝有何用?”
  风万里说道:“这不是用来揍人的,是对头留下来的。”
  大胡子见了各路豪杰惶惶不安之状,问道:“这赤面青袍魔到底是何等人物,难道他有三头六臂不成?还请万里兄明示!”
  风万里想了一想,良久才说道:“如今大敌既然已退,闲来无事,且大伙都是自家人,扒一扒家丑也不算丢脸。
  “这一日,我替马苑做了一桩大的买卖,回见汲桑兄,却没想到汲桑兄竟是愁眉苦脸。我说道:‘老大,咱们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难道老大不高兴么?’汲桑兄仍是唉声叹气,最后才忍痛宣布,打算要结束这马苑场上的买卖,让门下诸人全部养老归田。我等极是不解,为何要急流勇退?忙问其缘故。汲桑兄仍是连声叹气,低头不语!”
  在座的众位豪杰,若非修真求道之人,便是自立门户的玄道中人,平日靠做点小买卖为活,对汲桑的买卖越做越大,原是羡慕不已,听了风万里这番话后,均想:正所谓树大招风。买卖做得大,越容易招惹赤面青袍魔。锱铢门尚且敌不过这魔头,遑论咱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小本商贾?
  风万里又道:“这些年,赶上司马家诸王不和,连年争斗。凭着我往日在天龙帮的打拼,识得一些老熟人,好不容易才搭上司马家的一些买卖,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而汲桑兄却要解散马苑,我等岂能心甘?连忙追问,最后,汲桑兄才和盘托出。这祸根,还是天龙帮。”
  铁汉雄哈哈大笑道:“天龙帮这帮瘟神不允许你另起炉灶,抢夺他们的饭碗,因此将你视作天龙帮的死敌,想方设法把你往死里整?”
  风万里道:“这一次天龙帮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请了一个魔头来,这魔头就是那瘟神了,将马苑上下搞得一塌糊涂!马苑上下誓同生死,本欲直捣天龙帮,汲桑兄却疾言厉色地阻止。我亦是觉得此举不妥,毕竟我身出天龙帮。天龙帮待我不仁,我却不能待之不义!更何况咱们做的只是小本买卖,仅能养家糊口,就算抱着玉石俱焚的主意,也无法动得了天龙帮一根毫毛。”
  大胡子问道:“既然瘟神如此了得,何不避一避?”
  众人一齐瞪着大胡子,心中冷笑不已。
  其实,这赤面青袍魔到底长得什么样,在座的人一无所知;到底是什么来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对赤面青袍魔单凭一己之力便驱散锱铢门一事,却是早有所闻。
  锱铢门乃天下经商者联盟,有众多官宦亲眷和武林人士加入,志在维护天下买卖。然而,这个赤面青袍魔却以“武林中人不得經商”为由,强力将它打散,闹得锱铢门上下人心惶惶。
  须知这锱铢门实力着实不凡,不仅有天下各大商贾与盟,更是有神兵门、天龙帮和神农帮等这些中原数一数二的买卖大门派参与。然而,如此声势浩大的锱铢门,仍是被赤面青袍魔一举挑了。那么这赤面青袍魔实在不好惹,若非有超凡的过人之处,便是身后有非同寻常的势力。
  风万里道:“这瘟神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倘若避得开他,咱们的赤龙、青骥两处马苑就不用遭此大难。那瘟神来到马苑中四处乱闯,将苑中良马尽数劈死……唉!瘟神缠身,永无宁日!”
  大胡子说道:“过路财神,必有所求。那瘟神来此发瘟,当真是天龙帮所遣?”
  风万里道:“那瘟神来马场索要赤兔马,简直是疯狗一条。三个月前,他在马场中寻不得好马,便杀马出气,限三个月内交出赤兔马。眼见三个月期限将届,而赤兔马不可得。”
  大胡子喜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此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奔走如龙。苑中当真有此神物?”
  风万里道:“将军见笑了,咱们苑中哪里有此神种?天龙帮以饲马为业,尚无此马,咱们小小的马厩又何来此物?”
  大胡子甚是失望,说道:“难道世间当真无赤兔马?”
  风万里道:“不过这赤兔马确实是出自天龙帮。”
  大胡子大喜,连忙追问。
  风万里道:“三国时期,天龙帮有两大马王爷,一爷叫姓张名世平,当时身居天龙帮过江龙之职;一爷姓苏名双,乃偷天龙。两爷是当时中山大商,行走南北,无意中寻得良种赤兔马,带回帮中好生饲养。后几经辗转,此马为吕布所得;自吕布败给曹操后,又为曹操所得;之后,曹操又将它赏赐给关羽。”
  大胡子听得心醉,说道:“那赤面青袍客如此了得,想必亦是人中豪杰!此番他是为了赤兔马而来,并非与马苑有何仇怨!”
  众人听得大胡子如此吹捧这赤面青袍魔,嘘声四起。
  师欢一直沉浸在失去爱子的伤痛中,直到此时才又缓过来,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魔头非但索要赤兔马,还给马苑送来了枣子。他素来有个怪癖,若是要灭那一门派,先是送上枣子。先前锱铢门门下的各派,就曾先后收到这魔头的枣子。”
  大胡子质疑问道:“如此说来,这魔头非天龙帮所遣才对!”众人早已想到过这一层,因为天龙帮曾加盟锱铢门,被赤面青袍魔一番大闹后,深受其祸。
  风万里摇头说道:“咱们只是做些养家糊口的勾当,对这些阴谋诡计的东西,倍觉头痛。”
  师欢忽有所悟,问道:“这赤面青袍客用的是什么兵器?”
  风万里双目凝重,似乎在沉思,突然说道:“青龙刀!那日帮中的兄弟说,这魔头用以砍杀苑中马匹的,就是一柄沉重的长柄大刀。那大刀在他手中来去如电,舞动时如同龙啸九天,声吟不绝。如今回想起来,自是青龙刀了。”
  师欢道:“此人既是赤面,又是青袍,所用的又是青龙刀,未必就是墨山之人。中原各大门派之中,并无用青龙刀之人。诸位可知这青龙刀的来历?”
  自锱铢门被驱散后,凡是以贩卖为生的各大门派,纷纷投靠了墨山。兼之天龙帮和神兵门等,原本就是中原仙剑同盟的门派,因此得墨山着力庇护。但这时师欢却说这魔头并非墨山之人,这是何道理?   众人神色满脸茫然,不知所以。
  0011章 青龙偃月刀
  师欢道:“这青龙刀既然能發龙吟之声,想必就是青龙偃月刀了。这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因刀身之上镶有蟠龙吞月的图案,因而得名。”
  风万里说道:“堡主所说,是指关武圣所用的青龙偃月刀么?”
  师欢点头,微笑不已,然后问道:“这青龙偃月刀名动天下,威震八方,诸位可知其来历?”说到这里,脸上又有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众人只知神刀的名头,却未曾听过它的来历,但当中有人禁不住要想:“自古以来,天下神兵出神兵门,想必这青龙偃月刀亦是如此。”只是他们不忿神兵门飞扬跋扈的作态,便纷纷出言指责其不是。
  一说到锱铢门中人唯利是图,罔顾侠义的事,风万里毫不客气地说道:“以往的神兵门人才辈出,其中欧冶子更是神兵门的铸剑鼻祖,所铸造的青铜名剑,冠绝华夏,成就龙泉‘剑池湖’和‘剑池亭’的千古佳话。神兵门的老祖宗如此了得,却没想到门下的后世子孙竟是如此不肖,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神兵门,更是一片乌烟瘴气,自霸王枪而下,尽是一帮酒囊饭袋!”
  他有点自伤自恋,越说越是气愤,毫不留情面。
  在座的诸路人物,除了玄道人物外,仍有不少隐居山林修真的人物,因是一心求术事道,与世无争,对当今天下大事似乎不大了然。他们听得风万里如此数落神兵门,有人追问道:“何以见得?”
  风万里道:“神兵门养了一帮饭桶,神兵门的掌教霸王枪是个傻子,又是酒色之徒,才智平庸至极,功夫稀松平常。就因他老子是神兵门上一任的掌教,子继父职,轻易地便当上了神兵门的长老职位。”
  另一汉子道:“老弟,这是你羡慕不来的。人家天生的好命,抱着金饭碗从娘胎出来,金饭碗是啃一辈子的。就算是混日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误,哪个不要命的敢有只言片语?谁叫你投错胎,跟错了老爹?如果你老爹是神兵门的掌教,保管你如今已是稳坐霸王枪之位。”正是五湖帮中巢湖的湖主,平日以打鱼为生。他复姓诸葛,因是粗鄙之人,只有一个通俗的名字,叫水兴。
  铁汉雄激于义愤,说道:“当今中原各派里的除了做跑腿的,哪一位不是老爷们?老爷们都是没事可做,姨太太、三姑六婆都可挂名,待遇优厚。”
  风万里说道:“老兄,你这不是在说神兵门吗?神兵门中的工布身居要职,真可谓权势熏天,炙手可热。他利用手中的权势,破格提拔他家的婆娘挂职,他那婆娘就连神兵门的大门是朝东还是朝西,还弄不清楚,竟然身居堂主之位,每个月领着长老级别的薪资。若是让我撞见这个工布,非要揪住痛打一顿,出出这口恶气。”
  水兴道:“老兄,看得出来,你是在妒忌人家啊!人家神兵门做的是司马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赚得盘满钵满,咱们是羡慕不来的。”
  另一模样粗豪,身穿粗布的汉子说道:“伤天害理的不义之财,不取也罢!”正是与水兴同一帮派的彭蠡湖湖主,复姓东方,名字同样俗不可耐,叫金旺。
  风万里道:“当今胡虏进犯中原,大好山河沦落;司马家的子孙们不思抵御辱,只顾窝里斗。但凡英雄侠义之辈,无一不愤恨不已。而中原同盟中的各大名门正派更是无耻至极,猪油蒙心,竟与胡人做买卖。其中以神兵门为尤。他们为了自家的买卖,唯恐天下太平。”
  铁汉雄说道:“唉!神兵门本来就是中原仙剑同盟中的门派,即使没有了锱铢门,仍是有墨山在背后撑腰,天下大乱,他们却平安无事。他们这些有门路的,就算是霸王枪这样的傻子坐第一把交易,同样可以混得好。咱们这些打锄头、磨柴刀的,羡慕不来的。”
  风万里道:“如今匈奴人刘渊脱离司马家,名义上是回族招旧部平乱,实则上是举兵起事,闹得四海翻腾。他们有了这一桩大买卖,花花银子流水来。”
  铁汉雄却道:“不过我却觉得奇怪,天下风传,这神兵门唯利是图,所铸造的兵器马马虎虎,如何能得匈奴青睐?”
  风万里道:“兄弟有所不知,卖给司马家的兵器,因为司马家把关不严,用些银子疏通一下,质量马虎一点就过去了;而卖给匈奴的,因为匈奴人把事的不吃这一套,不收金银,神兵门也就不敢马虎。”
  大胡子早已听得刘渊的大名,心道:如此英雄人物,令人不敢轻晦,倒是非要结交不可。
  师欢听得众人如数出言不逊,眉头一皱,说道:“诸位所言,未免没有道理,却不可一概而论。神兵门纵有不是,但这绝品宝刀,青龙偃月,确实是来自神兵门。”
  众人因敬慕关公,对青龙偃月刀自然也就神往,只因心存不平之气,见话匣子打开,便滔滔不绝地痛骂。听得师欢似有斥责之意,又要讲这宝刀的来历,立马伸长了脖子,安静下来。
  师欢道:“东汉末年,刘皇叔三兄弟桃园结义后起事投军,也是请神兵门打造兵器。刘皇叔造三股剑,关云长打青龙偃月刀,张翼德打丈八蛇矛。”
  青龙偃月刀早已名动江湖,各人只是做小买卖的,即便是与铁为伍的,也仅仅是以打铁为生的而已,平日所打的,也只不过是锄犁斧凿等农具柴刀之属,与兵器无缘,自然多半不知此刀是出自神兵门。此时听得这番话,对神兵门不禁生了几分敬意。
  师欢得意地道:“神兵门之所以号称神兵门,自然少不了天下第一神匠。有天下第一神匠,自然可打造天下第一神刀。这神刀能成为纵横乱世的一代神刀,出身自然非凡,当中大有学问。世人所用的兵器,非铁即钢,而铁钢却是最低的两品。”
  这一代神刀,青龙偃月,名头自然是非同小可。神兵门能铸造出这等绝世神兵,当真令世人艳羡不已。此时众人听得师欢谈经论史,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满脸尽是敬佩之情。
  大胡子心道:青龙刀名动天下,想不到竟是神兵门打造。问道:“这神兵门又有何来头?”各路豪杰急欲得知如何打造这神刀,听得这大胡子在这紧要当口打岔,不禁怒目而视。
  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师欢并不直说这神刀如何打造,而是顺着大胡子的问话,讲起这神兵门的历史来,只听得他说道:“神兵门先于秦王朝,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了坐稳天下、江山传万代,除了加强建制之外,还下令收缴流散在民间的各种兵器,并将其铸成十二铜人,立于咸阳宫殿。”   金旺问道:“秦始皇此举,自是非要端了神兵门的饭碗不可,而以打造兵器为生的神兵门,为何能逃此劫?”
  师欢道:“不错,秦始皇下令收缴天下兵器,首先要遭殃的便是神兵门,但神兵门始终屹立不倒,还多亏了秦始皇。正如老风所言,这神兵门当真是人才辈出,豪杰满门。其时,门中之人钻营有道,疏通关节,买通官员,竟与帝皇家做起了买卖。”
  水兴说道:“这真是铁饭碗。不管谁做皇帝,神兵门的生意始终兴旺。咱们这些小炉灶只是在讨生活、捱日子而已!”
  金旺说道:“自古以来,这些门派有皇帝老子撑腰,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门户。神兵门妄图称霸玄道,傲视武林,祖辈耗了三百余年,欲造天下第一神兵,想来此时必定是功德圆满,欲邀天下英雄扬刀立威来着?”
  金旺这一番话实褒暗贬,尽是讽刺的语气。因为神兵门三百余年来,致力于打造天下第一剑,至今未果,此事早就流传于江湖,成了笑话。
  五湖帮余下三湖的湖主,一起称是。
  水兴道:“古人有云:闭门造车,出门不合……不合什么来着。他们神兵门不会也是闭门铸刀,出门也不合……不合这个……”因粗鄙无文,一时语拙无词,实在是想不出不合什么。
  各人心中,因不忿中原各派,时不时都要寻机含沙射影一番,这时听得水兴直言不讳却又直不出来,便齐声失笑。
  其实,锱铢门被赤面青袍魔驱散,他们心中倒有幸灾乐祸之感。
  因为锱铢门从来不将他们这些贩席卖藕、打铁捕鱼的小虾放在眼里。非但如此,锱铢门还仗着权势,到处打压他们。只是,赤面青袍魔对付锱铢门后,又将矛头指向他们,他们便觉惶惶不可终日。
  师欢怫然变色,说道:“东方帮主,你这话未免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本座亦是出身神兵门,只是眼见……唉!”长叹一声,就此停住。
  众人猛然醒悟,师欢原是出身神兵门。
  其實,在座中人对此略有所闻,先前听得旁人指责神兵门的不是,未加点破,是因为一直饱受锱铢门的气,要借此发泄一下罢了。至于师欢为何要脱离神兵门,就不得而知了。一时之间,妨于师欢身份,水兴等人便闭口不言。
  却听得师欢笑道:“朝代更迭,而玄道中的各大门派始终屹立不倒,便因这些门派善于依附。神兵门大浪淘沙后仍是屹立不倒,自然有其自存之道。青龙偃月刀乃绝世神品,非有过人之处的铸剑师和一流的神铁不可铸就!这两样缺一不可。铁久炼成钢,钢久炼柔纯,再炼成青,更炼成宝。纯钢刀,十坏一好;柔钢刀,百坏一好;至于青钢刀、宝刀,世间稀有珍宝,万中难求一好。庸匠只会打造铁刀与钢刀,而非凡的铸剑师却可打造非凡神刀。”
  群豪既非锱铢门中人,对锱铢门自有诸多不满;亦非墨山体系中人,对中原仙剑同盟亦颇有微词;但此时竟是忍不住大赞神兵门上下英明万里,才华卓越之类,足见神兵门先贤的风采确实迷人。
  大胡子心想:“就算这师堡主出身于神兵门,也犯不着时刻拍神兵门的马屁吧?”
  风万里听得心驰神往,早已完全沉浸其中,连忙追问道:“那这青龙偃月刀是如何得成?”
  师欢道:“那时候,神兵门掌教殚精竭虑,潜心铸造天下第一剑,无暇顾及。但刘皇叔亲自登门,不能不卖他一个人情。这青龙刀只选月圆之夜打造。当炼到最后一道火候时,天已黑了,一轮皓月当空,突然炉火迸出雪亮的豪光,直射天空,老师傅大喊:‘快躲开!刀要炸了!’眼见这番心血毁于一旦,实觉可惜。恰逢其时,有高人术士路过,从旁指点迷津。”
  众人正欲急切得知此中到底有何疑云,却见师欢自斟自饮,连干三杯,悠扬自得,似乎要吊人胃口一般。
  座上不乏心急之人,见了此状,心中暗骂师欢卖关子,恨不得破口大骂,但碍于师欢堡主的身份,只得强行忍住。
  三杯既过,师欢又重拾话头,说道:“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铁上,这铁不是凡铁,而是洒有青龙血的神铁。神铁经过一番烈火铸锻后,竟将其中的血淬炼成灵,若要将它铸造成刀,须得设坛祭天,昭告龙魂。
  “并且那高人术士掐指一算,说这青龙刀绝非凡品,非义绝英雄无法使得动,刀择人而显魂,人用刀而显义。用此刀之人,日后必定因忠义而成神,流芳百世。
  “果不其然,一番拜祭后,青龙刀已得其形,而那高人术士早已化风而去。这显然是天下大道混乱,仙家下凡指点,欲借青龙刀拯救苍生来着。若非如此,何以那高人术士来去匆匆,无影无踪?”
  众人心想:关武圣义字当头,不愧大英雄,也只有他这等响当当的人物,才配得上用这绝世神刀!
  师欢又道:“神刀既成,当中有些长老眼见门中兄弟辛苦了一场,耗费了不少心血,便有心留下此刀,作为镇门之宝。只是不便推却刘皇叔,便借故乘机抬高此刀的造价,断了刘皇叔之念。不料,刘皇叔仁义为本,觉得理应如此,竟毫无异议,照付不误。既然刘皇叔愿出高价,冲着他的金面,神兵门亦是无话可说,只得忍痛割爱,与之成交。众人以为此事就此应告一段落,孰料奇变陡生,竟然闹下一场血光之灾。”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又是斟了一杯酒。
  众人正听得如痴如醉,正是关键所在,以为师欢又要连干三杯才肯继续说下去,却见师欢并未举杯,说道:“这一场血光之灾,远远超出大伙意料。青龙偃月刀突然飞天而起,迎风而长,陡然增大,神魂显龙,刀中青龙闪出,竟将本门上下一千多人斩杀。
  “眼见青龙如此杀戮,非刘皇叔所愿,立马命人阻拦;但这是神品,不是凡人所能驾驭驱役,本门上下便无人能控制得住。亏得这青龙并非滥杀无辜之辈,而是择人而噬,凡是利欲熏心之辈,无人不成为刀下亡魂。”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人人自危。
  因为太史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众人心中暗想:若是自己当时在场,会不会丧命于此刀之下?他们收到赤面青袍魔送来的枣枝后,极度惊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却听得师欢继续道:“便在此时,一人面向苍天,双膝跪地,口中禀道:‘关某与刘皇叔结义,志在救危扶困,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才在此立誓,定以此刀杀尽不忠不义之徒!’   “话毕,跪拜一番。青龙被关武圣这一番英雄颖芒所感,一口龙血吐在关刀之上,然后退回刀中。刀头染了龙血,又因事发在月圆之夜,故名青龙偃月刀。刀是练成了,然参与练刀之人,自帮主而下,一千余人殒命当场。
  “青龙偃月刀既成,日后武圣凭着此刀纵横天下,助刘皇叔成就一番霸业,三分天下有其一,实是功不可没。三百余年来,无知狂徒只會笑话咱们神兵门,却不知青龙刀乃本门所出。练这一青龙偃月刀,尚且耗了一千八百性命,这一至尊剑又何从谈起?”
  众人均想:神兵门虽是玄道中大派,声势浩大,但师欢脱离神兵门已久,何以仍是如此抬举吹捧神兵门?
  又有人想:师堡主之所以能做得富甲一方,是因为不忘本,无怪乎能结交这许多江湖朋友。
  南宫剑郎却暗地里冷笑,对师欢这一番吹擂,颇不以为然,心想:神兵门哪里打造过什么青龙偃月刀?世上压根儿就从来未有这件神兵利器。莫说青龙偃月刀,就连双股剑、丈八蛇矛、方天画戟、青釭剑等,均是后世人杜撰出来的。这恐怕是神兵门为了兵器的销路而自抬身价,糊弄那些兵器买家,才硬生生的捏造出这些无聊典故,煞有介事,混淆视听。
  他有心想通过《犟山图形》多获利,也曾大肆鼓吹犟山绝顶之上修道如何神妙、如何了得。此时听得师欢如此夸奖青龙偃月刀,自然就觉是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了。
  风万里甚是不解,问道:“关武圣所使的是青龙偃月刀,而这赤面青袍魔所用的亦是,这两者有何关联?”
  师欢自说完青龙偃月刀的来历,仍是沉浸在自鸣得意之中,听了风万里的问话,笑说道:“问得好!问得好!关武圣自败走麦城后,被潘璋部将马忠设伏擒获,青龙刀为吕蒙所得。后青龙刀几经易主、转辗反则,最后本门又以高价购回。
  “前不久,神兵门中有人无意中传出消息,说有一神通广大的魔头,曾大闹神兵门总舵和各地分舵,夺去了这青龙偃月刀。如今看来,夺刀的便是这赤面青袍魔头了。”
  大胡子道:“此人既得青龙偃月刀,又想去马苑中寻赤兔马,难道他是关云长再世吗?”
  经大胡子这么一说,众人虽未曾见过那魔头,却立马想到赤面青袍的模样和维护侠义的古怪行为,心中忍不住暗想:难道当真是关武圣生前有不平之冤,死后投胎转世,此时还阳重生成这魔头,继续斩杀世间不义之徒来着?想到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倒吸冷气。
  师欢道:“将军所言不错,这赤面青袍客名叫胡一刀,又自封‘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八方、护国保民、六界伏魔、侠义无双、精诚绥靖、人德佑君’。大怒之时,满脸赤红,与关武圣的外貌恐怕真是一模一样,自诩但凡遇上世间不平之事,就是一刀,因此又被称作胡一刀。原来本家之名倒是没人记住。”
  各路豪杰惊惧不语,顷刻间,四下一片沉寂无声。
  师欢见众人悚然而惧,心中亦是黯然。
  风万里却道:“此人遇上世间不平之事,就是一刀,因此博得‘一刀’的称号,足见是侠义之人,只可惜姓胡。胡一刀,胡一刀,难保不是糊里糊涂,胡乱一刀?”
  众人闻言,又觉莞尔,但心中的恐惧未被冲淡丝毫。
  师欢说道:“风老弟此言有理,这胡一刀暴怒起来,确实是有几分疯癫无状,不可度之以常理。诸位请少安毋躁,师某亦有一物相呈。”当即挥手示意庄丁去取。
  众人越想“胡一刀”的名头,越是觉得害怕。
  片刻之后,只见庄丁从后堂托着一锦盒出来,打开一看,里面不是别物,正是一株干枯的枣枝,枣子和叶子早已枯萎脱落,显然时日已久。
  众人神色更是古怪,心中均想:那赤面魔头连太行山庄也找上来了。直到此时才拉下脸面,纷纷将衣内贴身而藏之物取出,一加对照,全是干枯的枝叶和枣子。只是有些枣子尚未脱落,殷红如血;有些早已糜烂发臭,不可辨认。
  南宫剑郎对枣子之事不知,说道:“大家都是来卖枣的吗?怎的不约而同地带了枣子来?”
  大胡子心道:原来他们都收到枣子,来请师欢排忧解难。看来这师欢非但富甲一方,隐然是这一干人的首领。他遭逢大敌,丧失爱子后,仍是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神兵门之事,有这份处变不惊之能,自然能受众人推爱。
  众人觉得丢脸,不敢直言,不肯先把枣子拿出。师欢却最先拿出,最先失面子的是他,最有面子的也是他。
  师欢索性毫不留情面的从中点破,说道:“原来,诸位都收到这枣子,那魔头早晚要来收这枣子的钱,连本带利。诸位名义上应师欢之邀,前来退敌是假,躲避赤面青袍客的追杀才是真。”
  南宫剑郎却想:原来是个卖枣子的?能有多少能耐?
  众人黯然不语,纷纷低头,心中暗想:无论是武功还是玄术,均不如人家,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他们一直不提及这老魔之事,是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
  师欢又道:“不过如此甚好,如今欢聚一堂,齐心合力,正好一起迎敌!只是,这赤面青袍老魔以往只是对付锱铢门,并没有找过咱们这些做小买卖的麻烦。因此,大伙也不必过分担心!”
  众人听了这话,才稍微宽了一下心,料想师欢早已有对策,此事有他出面,必定能摆平,心中无一不称赞;但同时仍是担忧,这老魔头胆敢找太行山庄的麻烦,看来来头着实不小。
  风万里说道:“不错,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这老魔头对玄道中专门做买卖而不练武、不行侠仗义之事极为不满。他以忠义自居,要锱铢门中人弃商从侠。为此杀了不少中原各派的富人,引起了极大的风波,让江湖中人对他畏惧而远之;但咱们只是做些小买卖,从不欺行霸市,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问心亦是无愧,又何须怕他来找咱们的麻烦?”
  众人见说,心中仍是惊惶不定,毕竟收到的枣子就是一道催命符。
  大胡子前后想了一遍,心中总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他理了理思绪,开口说道:“这赤面青袍魔这些荒诞的行为,看似无理,却不失为侠义之举。若他是侠义中人,未必会滥杀无辜。这锱铢门中人只是一味的索取不义之财,违背了侠义之道,所以这赤面青袍魔要请他们吃枣子。这些枣子都是专门送给那些毫无道义的玄道中人,也只有这些人才能吃得起。如今大伙都收到枣子,未必就是这赤面青袍魔所发。”   0012章 盖世青竹侠
  众人一听,均觉此话有理;但一看到枣子,不由得再度陷入绝望之中。因为师欢有言,这赤面青袍魔诛杀中锱铢门中人物时,确实是先请他们尝枣子。
  南宫剑郎当即喝道:“你这胡狗,胡乱放屁!”
  师欢却道:“大胡子将军所言,未曾没有道理!”
  风万里亦是极为上心,说道:“阁下言之所指,这些枣子是别有用心之人假冒老魔头而发?可是谁又吃了豹子胆,有这能耐来冒充?”
  大胡子道:“锱铢门中人素来对在座诸位不满,想必是他们为了赶尽杀绝,才假冒赤面青袍魔之名,恐吓诸位来着。各位都是安分守己中人,又何愁这老魔头会来找麻烦?”
  众人均觉有理,又立马为之宽心。
  铁汉雄趁机笑说道:“万里兄,那你外头可曾包养美人儿?”
  风万里怒目一瞪,正色道:“如今战乱,百姓无以为生。咱们马苑虽说这买卖还不错,却是一点微薄的收入,刚好够帮中的兄弟吃饱饭,哪里还能包养美人儿?”
  铁汉雄道:“原来老兄是有色心,也有色胆,奈何没有这色财而已,哈哈哈……那赤面青袍魔杀的都是外头养美、见利忘义、无法无天的人,咱们又何须妄自担忧?”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哄笑。
  厅内之人无不神往青龙偃月刀之事,听了之后,对神兵门的痛恨之情一下缓了不少。
  话头正旺,厅外却阵阵暗了下来。此时离羊剑容等人被卖入坞堡已有一年半之久,正是六月天时,但这铅云低压,朔风正紧,竟是要下大雪的迹象。
  这一切,厅内之人并未注意到,仍是失声大笑,笑则笑矣,对赤面青袍魔的恐惧始终挥之不去。
  群豪都是应师欢之邀而来,或受重金,或收厚礼,或承盛情,或重深交,无一不是座上嘉宾。但他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以往锱铢门中人的气,见风万里和铁汉雄数落中原仙剑同盟的不是,而师欢又没有横加阻拦之意,便纷纷出言,一吐心中不快。
  众人正在非议墨山,忽然旁桌一人沉吟道:“小子无知……信口雌黄……乱嚼舌根……尚不知……不见棺材不流泪……”身子一动,全身上下发出一阵叮当的响声,似是青铜器。
  风万里笑道:“这酒鬼,又在发酒疯,说傻话了。”
  只听得那醉汉又道:“诸位老兄讥讽墨山,定是妒忌人家过得比你们滋润吧?可人家花耍的又不用你们来出,你们说错了话,若是给中原仙剑同盟中人听到了,是要掉吃饭家伙的。”
  众人见那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烂如软泥,仍是抱着酒斛痛饮,也不以为意。
  铁汉雄说道:“进得太行山庄的,都是师堡主邀请而来,都是自家的兄弟,是兄弟的都打开天窗说亮话,畅所欲言,不醉无归。”
  金旺略觉不妥,说道:“大伙出言无状,这般恶语数落墨山的不是,太行坞堡虽是铜墙铁壁,但隔墙岂能无耳?窗外岂会无人?还是谨慎为妙。”
  那醉汉听而不见,自斟自饮,自言自语地说道:“诸位这些说话,若是被青竹六侠听了去,人家到墨山告你的状,只恐怕这吃饭喝酒的家伙得搬家啦!”
  师欢笑道:“不错,江湖事,江湖了。这青竹六侠侠名远播,师某与之神交已久。太行坞堡有难,师某人早已发出英雄帖,邀请他们前来救难,只是六侠俗务缠身,至今尚未见其现身而已。倘若六侠一到,又何惧这赤面老魔?”
  众人久闻青竹六侠的大名,却因各忙生计,无缘识荆,此时听得师欢将此六侠邀来,无一不精神为之一振,似乎在茫茫黑夜中见到了一阵曙光。
  当今这青竹六侠,乃青竹名士的后人,名气不及先人,却也威震一方。但青竹六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座中人却是从所未见。
  风万里说道:“六侠大名,如雷贯耳,仅是其中一人到来,已然无忧。想不到六侠竟能一起到来,师堡主当真是天大的金面。”
  众人神慕已久,欲一睹六侠风采,心中均想:青竹六侠一来,万事无忧矣!
  师欢更是得意,说道:“既然这青竹六侠已然答允前来,定然一诺千金,只是一时未得其便,未能现身罢了。其實,青竹六侠威名素著,咱们只消将他们的名头报给这魔头,这魔头自会闻风而逃。如此一来,青竹六侠也未必当真要现身。”
  众人心中一喜,立马展颜欢笑,连声呼酒。
  那醉汉又道:“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盏海底眠。承你们的大情,我替青竹六侠敬你一杯。”一面说,一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见那人醉醺醺的模样,身长六尺,容貌甚陋,矮小瘦弱,随身携带一长鞭,挂满酒器,有觞、觚、觯、樽、斝、盏。
  铁汉雄见他这等模样,心头有气,怒道:“你这醉鬼何许人也,有什么资格代六侠敬酒?”
  那醉汉道:“我醉鬼是何许人,倒也不打紧,却敢担保,你们未必识得青竹六侠是何许人也。说不定青竹六侠就在你们跟前,你们也认不出来!”
  铁汉雄哼了一声,说道:“青竹六侠何等高人?他们既有大侠之名,自非泛泛之辈,我等哪有资格与之同席共饮?老兄你说青竹六侠会到墨山告状,真是笑话奇谈。青竹六侠都是一代风流名士之后,青竹贤人,清流远播,流芳后世。何谓青竹?青竹者,欺霜傲雪,四季常青者也。如此坚贞不屈,实乃高雅之士。如此人物,岂会与墨山同流合污?”
  突然,一人冷笑一声,极为突兀,正是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南宫剑郎。风万里说道:“请问少主老弟,有何高见?”
  南宫剑郎说道:“高见倒也不见得,但比之铁老兄所言,却又当之无愧!这世上沽名钓誉者,多有所在,玄道各大门派尚且无一好人,难道还指望各大门派之外的青竹六侠?六侠中人黄巾帮帮主山无天,昔日吃的是皇家饭,但私底下干的全是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正所谓物聚其类,山无天是如此另类的货色,其余青竹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果子。青竹六侠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仗着黄巾帮人多势众而已。”
  昔日黄巾帮曾与南宫坞堡堡主暗中勾结,南宫剑郎对黄巾帮的劣迹,自是最为清楚不过。迟一丈更是图谋《犟山图形》,南宫剑郎对黄巾帮极为痛恨,也就没有好声气。   众人不以为然,他们当中不乏对青竹六侠素来敬重的人,虽不曾得见六侠的风采,却为六侠的名头心动,均想:这小子就只会瞎说,分明是恶语中伤。
  金旺对青竹六侠亦是不大了然,但对黄巾帮却最为清楚不过,说道:“少主老弟所言不错。黄巾帮乃黑道上的人物,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咱们路过鄱阳湖的大船就曾遭其洗劫。他们不来犹自可,若是胆敢露面,定要他们闹个灰头土脸,双倍奉还。他们若是维护正义,主持公道,大伙自然敬他三分。若是欺世盗名之徒,咱们就老大不客气的要将他们抽皮剥筋,饮血吃肉!”他心直口快,却不知此言已然落了师欢的面子。
  那醉汉又是“嘿”的一声冷笑。
  金旺問道:“请问阁下是哪一路英雄?人人都似老兄这样海量,喝得烂醉如泥,当垆卖酒的不发达也不行了。”
  那醉汉笑道:“老兄,你早已混得风山水起,盆满钵满,哪里还认得我?你胆敢戟骂青竹六侠,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而不知。”
  金旺甚是不快,见他全身上下作杂役打扮,说道:“你只是本堡内一个小小的杂役,胆敢出言无状,若不是看在你家主人的面上,小心你的脑袋。天下修道高手尽数在此,耳目俱灵,且众志成城,还能着什么道儿?”他因酒量浅薄,推杯换盏后早已不胜酒力,且气在心头,一时说话失了分寸。
  那醉汉冷冷地道:“这就难说得很!难说得很!说不定这些酒菜就给人下了毒,大伙还蒙在鼓里。”
  铁汉雄道:“东方帮主且宽心,坞堡内没有这样的醉汉。”转而对那醉汉道,“你出言侮辱青竹六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青竹六侠侠名远播,行事必定光明磊落,对这等暗中落毒的卑鄙行径,自然不屑而为之。”却不知为何,突觉脑门“嗡”的一声,身子一偏,额头撞中酒壶,伏在酒案上。
  风万里笑道:“你笑人家是醉汉,原来你才是醉汉。酒没半肚,竟头晕!”孰料“头晕”两字一落音,自己亦是全身无力,瘫倒在长凳之上。
  余人见此情状,还道两人故弄玄虚,暗笑不已。
  熟料笑意一起,便觉头晕眼花,手脚僵直,大惊之下,相顾失色,暗暗叫苦,当中更是有人喝问:“师堡主,此举意欲何为?”言之所指,显然易见,自是指师欢从中作祟。但师欢亦觉全身骨软,连忙运动打通血气脉息,却觉体内翻江倒海,就此无法动弹。
  众人相继东歪西倒,横七竖八,唯有那醉汉仍在自斟自饮,洋洋自得,浑然无事。
  便在此时,一人喝道:“全拿下!”率众破门而入。众人头戴黄巾,当中一人正是迟一丈。他一手拿掉头上的黄巾,一手摸着光头,然后下令帮众将众人一一捆绑。
  南宫剑郎因气怒难消,滴酒未沾,尚未中毒,眼见黄巾帮帮众来绑,突然黑血剑一挥,闷声的将身旁两名帮众砍倒。
  迟一丈欺身过去,一指指向南宫剑郎,突见眼前之人面目全非,叫道:“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总算有些门道!”指中凝力,点了下去。
  杂役中一粗豪大汉笑声如雷,说道:“王不行就是王不行,这落毒本事本来就不行,结果还是慢着一分。”黄巾帮中人自知他口中所讲的“王不行”,就是“王不留行”,故意去掉“留”字,将“王不留行”说成“王不行”。
  另一仆役打扮的人说道:“不行不似你姓山的,打家劫舍,坐拥千金。不行没老本,也舍不得那几个钱,所以讨不到老毒物孤灯的欢心,这下毒本领始终不行。”正是那粗豪大汉口中所指的王不留行,只见他褪去仆役打扮后,一手执赤火算盘,一手执象牙筹,恢复富态大财主的模样,头巾却没有摘除。这模样富态不假,同时也显得十分的吝啬。
  与此同时,那粗豪大汉也褪去伪装,也不曾拿掉头上的黄巾,容貌凶狠,身形矮墩,正是黄巾帮的帮主山无天。
  众人心惊,原来这两人都是青竹六侠中人,假扮仆役,早已混迹此中,却无人察觉。
  大胡子心中暗想:青竹六侠早已混进太行山庄,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师欢何以不知?
  迟一丈道:“老板,这南宫剑郎如何处置?”山无天双手紧捂头上的黄巾,说道,“这南宫剑郎诓骗中原各派,无法无天,咱们索性将他押上墨山。”突然欺身过去,沉声道,“南宫剑郎,中原各派四处寻你,你躲在太行坞堡没有一年,也有半载,还打算做缩头乌龟一辈子吗?”伸手欲夺他手中的黑血剑。
  孰料南宫剑郎被迟一丈点住后,唯恐落入黄巾帮之手受辱,早已暗暗潜运内力,待山无天手指一触,将其内力化为己用,贯通手臂的经脉。黑血剑横地里一挑,正好刺向山无天的额头。
  幸得山无天非泛泛之辈,急难中向后一退,性命算是得保,但头上的黄巾却被割破,大惊之下,急忙伸手掩住额头。
  迟一丈等见帮主遇险,立马蜂拥上前,抽出随身利器,向南宫剑郎身上招呼。
  南宫剑郎只是贯通手臂的经脉,身子尚未能动弹,情急之下,大声喝道:“我爷爷是南宫一剑,谁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爷爷南宫一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满脸威风,神气至极。
  突然一人在人群中跳了出来,退去身上仆役的衣物,尖声细气,半阴半阳地笑道:“南宫一剑,好响亮的名头,可是南宫坞堡满门被灭,你这爷爷南宫一剑在哪?你如今大仇未报,他老人家为何迟迟不施以援手?今日咱们六侠将这里所有人都杀了灭口,又有谁知?”
  只见那人施朱扑粉、面容清雅,背后插着一块长长的薄铁,翩然之间,自有一股裙屐风流之态,正是青竹六侠中的嵇冷铁。身后跟着一人,全身上下一袭青袍,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始终没向任何人瞧上一眼,正是青竹六侠中的阮不凡。
  南宫剑郎道:“天知地知!”
  嵇冷铁尖声说道:“那就叫你爷爷上天去找,落地去找吧!”说完,抽出背后那块长长的薄铁,往南宫剑郎喉咙刺去。
  此时,另一猥琐汉子从中跳了出来,说道:“嵇兄弟,向某人好赌,向来无输,想不到这一局却输给了一兄,且得心服口服。”那人如此言行,如此打扮,与风雅的青竹六侠名头相去甚远,实在让人无法将他与青竹六侠的名头联系起来,但他确实是六侠中的向三通。   嵇冷铁道:“三通兄,想必你是女人近得多了,惹得赌运不佳,输给了一兄吧?一兄说藏在各路英雄中,各路英雄一定认不出来。你却不信,与之打赌,结果真的认不出来。嘿!想不到咱们非但有侠名,还挺有侠相,混在英雄堆之中,别人也分不出来。”
  向三通说道:“三通、三通,三通平生只精通三样,一是赌钱,一是女人,再者就是勉强凑数的三脚猫功夫,看来得改掉这赌钱一通,叫做二通了。”
  嵇冷铁道:“人家山帮主素来无法无天,金银财宝抢了不少,花花女人碰得不多,没有一车,也有一担,却不敢自夸精通金钱和女人。你这三通,恐怕都是凑数的,路路不通吧?”说完又是一陣阴阳怪笑。
  南宫剑郎突然对着那醉汉吼道:“刘大侠,你还不滚出来?”
  只见先前那胡言乱语的醉汉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满脸醉意地说道:“想不到还是被你这小子认出来了。三通兄,你三通之名倒是不用改了。姓刘的最终还是输给了你。”
  南宫剑郎道:“刘大侠,好兴致,却不知刘大侠此时唤甚名号?”他知道青竹六侠之中有一人姓刘,嗜酒如命,因酒器而定名。众人不知,心中狐疑:难道此人常改名号?此时听得南宫剑郎此言,心想:难道此人当真是青竹六侠中人?
  只见那酒鬼从长鞭上去下一酒斛,缓缓说道:“喝完一斛酒,人生复何求?在下此时名叫刘一斛。”那人正是青竹六侠中的刘一斛,他混在宾客中,一直坐在酒桌旁喝闷酒,时不时对众人的评论加以讽刺。众人见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起初也不以为意。此时,却又哪里想到,此人便是青竹六侠中的刘一斛?嵇冷铁所说的打赌之事,指的就是他和向三通。
  刘一斛嘲笑道:“南宫一剑为何不替你南宫坞堡报仇?不如你出个价钱,我们青竹六侠愿意替你效劳,如何?”
  南宫剑郎昔日前呼后拥,何等风光?但自坞堡被灭后,自己流落江湖,那些坞堡旧属多半早已树倒猢狲散,闻风而来的,也只不过是为了《犟山图形》罢了。
  嵇冷铁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将《犟山图形》所在的讯息高价出卖,却又将那老玉的徒弟给弄丢了,你身上哪里还有什么犟山图形、弱山图形?这一半年以来,你一直躲在太行坞堡,无非是想从打听打听胡玉那老女人爱徒的下落。可是你总算是栽到姥姥家啦!那恶婆娘老女人的徒弟本就藏身于太行坞堡,你却一直不知。”
  南宫剑郎震惊不已,这一年半以来,他确实是四处打探羊剑容的下落,却从未想过羊剑容就在太行坞堡。此时突然从青竹六侠口中听得这一讯息,自是大吃一惊,心中半信半疑,忍不住问道:“你何以得知?”
  嵇冷铁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已是六月天时,却似乎要下雪一般,良久才说道:“这个又有何难?这老玉的徒弟自桃源一行后,不知招惹了哪一方妖邪,得无数妖孽从中保护。这大半年来,太行坞堡妖孽不断出现,咱们六侠早就在暗中留意上了。如果这妖女没有藏身于此,这些妖孽又为何会向此云集?你是得知这妖女所在,却道行不够,藏身于此,只恐怕是伺机想从她身上抢夺这《犟山图形》吧?如果你当真不知那妖女所在,谅你也不敢在中原各派面前公然叫价,撒这弥天大谎。”
  南宫剑郎心道:原来你是瞎猜?却又觉得嵇冷铁的推测,入情入理。
  嵇冷铁道:“南宫坞堡被灭,而你身为坞堡仅存之人,不是不想报仇,而是报不了这个大仇。玉女门人多势众,单凭你一己之力,纵然玄术通神,武功盖世,亦未必能将玉女门杀得干净。
  “玉女门既然要灭门,又岂容你一人独存?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若是将那妖女所在说出来,大伙一起杀退那些妖邪,得了《犟山图形》,自当替你报了这灭门之仇。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只身一人,无所依靠,咱们正好助你一臂之力。想不想报仇,想不想活命,只在你一念之间。”
  这一番言语,真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南宫剑郎自然听得出,这所谓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想不想活命”都是一语双关之词,极尽威逼之意。
  此时,山无天说道:“嵇兄,何须跟他多费口舌?这家伙落入咱们的手中,谅他不敢不说!南宫剑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羊剑容身在何处,快快从实招来!”
  大胡子一阵沉吟:“羊剑容……羊剑容……原来他们要的是羊剑容。”
  0013章 灵草抚怨魂
  此时,众人身子上的僵直陆续开始解除,口中能言,立马开始痛骂青竹六侠徒有虚名,奸诈无耻,卑鄙下流……
  嵇冷铁阴森森地喝道:“住嘴!你们这些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山野门派,这枣子的滋味,想必不是太好吃吧?嘿嘿!几个枣子就将你们吓得如此。”
  众人本来是收到赤面青袍魔的枣子,才借救难太行坞堡的名义,前来避难的,岂料太行坞堡遭匈奴大军围困。师欢邀请这青竹六侠,为的是要替坞堡和各路豪杰排忧解困,却没想到六侠空有大侠之名,而无大侠之实,非但没有仗义相救,还意图不轨。
  嵇冷铁嘿声冷笑,又说道:“今日你们死得稀里糊涂的,到了阎王爷哪里也不知如何伸冤,还是给你们讲个清楚明白,免得做了糊涂鬼。这样,既显得咱们青竹六侠有侠义之名,又有侠义之风。”
  金旺突然叫道:“原来,咱们所收到的枣子,全是你们青竹六侠所为。你们假借赤面青袍魔的名头,将我们拢聚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嵇冷铁道:“东方老板真不愧是走江湖的,无需点明也能自行猜得透。不错,在座诸位收到的枣子,确实是咱们青竹六侠送的。你们分散在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咱们若是不略施些小计,又如何能将你们一锅端了?这赤面青袍魔曾大闹锱铢门,人人自危,这笔账早晚会算到你们头上来。如果你们当真平生不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又何必夜半怕门响?”
  众人闻言,更是痛骂声一片,却又是汗颜不已。因为平素做买卖时,实在是存在各种短斤缺两,偷工减料的伎俩。
  突然,南宫剑郎罔顾凶险,指着除山无天之外的其余五侠,哈哈大笑:“你们叫青竹六侠,除了山无天之外,均非黄巾帮中人,何以头上也绑着这黄巾?更何况,这山无天早已是诚心向佛,头顶光秃秃的,何须裹以黄巾?哼!别人不知道,难道我爷爷南宫一剑不知吗?”   嵇冷铁本就苍白的脸马上一沉,说道:“小子,少拿‘南宫一剑’的名头出来唬人。”手中长长的薄铁挥向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却视而不见,说道:“我爷爷以‘千里传音’之法跟我说,你们头上都戴着头巾,只因额上都有枣子。这枣子镶嵌在额上的滋味,恐怕不好受吧?哈哈哈……”
  此时,嵇冷铁手中的薄铁,本已刺到南宫剑郎的喉咙,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薄铁始终刺不下去。
  原来,南宫剑郎先前挥剑割破山无天头上的黄巾时,无意中看见其额头上有三个红点,但山无天危急之中保得性命后,立马以袖子遮掩住。南宫剑郎那时亦不去多想,此时听得嵇冷铁提及枣子,立马想到山无天那三颗红点不是什么痣,而是枣子。眼见其余五侠亦是以黄巾裹头,极是古怪,当即假借南宫一剑千里传音,当众喝破。
  这也只不过是试探性的一喝而已,却没想到嵇冷铁一招竟是发不出,南宫剑郎便深信不疑。
  青竹六侠本就不信“千里传音”的鬼话,但实在也猜不透南宫剑郎何以识穿,均想:这小子与南宫一剑关系非同寻常,而南宫一剑那老头的玄术也确实精妙至极,非同凡响。难道真有此事?眼见被当众喝破,也不再加掩饰,将裹头的黄巾揭了开来。只见六侠的额上三个殷红大斑点赫然入目,正是三颗枣子,殷红如血,鲜活无比,想必是从六侠的脑骨吸血之故。
  南宫剑郎失声叫道:“碧血灯笼!碧血灯笼!”他在桃源时,曾暗中见识过孤灯大师碧血灯笼的古怪,见六侠额上如此,便失声喊了出来。但随即也觉得不对路,王不留行曾拜在孤灯门下,绝无被种下碧血灯笼的道理。
  山无天见无可隐瞒,也就再也无所顾忌,说道:“不错,咱们额上的这些枣子,确实是被人用玄术种植的。你们这些小门派,是墨门聂总管的心腹大患,咱们将你们一网打尽,替聂总管除了眼中钉,聂总管必定不亏待咱们。
  “咱們有墨门聂总管撑腰,还怕他什么赤面白面,红袍青袍?咱们是中原各派之外的人,聂总管借咱们之手除掉你们,最适合不过!咱们也不用将你们押解去墨山,而是就地正法,割下人头即可。明年今日,就是诸位的忌日,咱们自会给你们多烧一些香烛纸钱,让你们在阴间不差钱。”手一挥,令帮众行凶。
  众人均想:咱们做的都是小买卖,碍着中原仙剑同盟了吗?这墨门聂总管为何要赶尽杀绝?当即骂声四起。
  此时,一人朗声道:“山老板,且慢!”正是师欢。
  山无天双眼一瞪,听而不见,仍是示意帮众行凶。
  师欢双手微微地抬了起来,拱了一拱说道:“承蒙诸位朋友抬爱,师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六侠明示。诸位大侠远道而来,光临寒庄,师某感激不尽。六侠既已驾临,为何一直不现身相见,以致师某招呼多有不周?”说着欲站起身来,但中毒后全身僵直发软,此刻药力虽已消除,但久未动弹,绑缚又牢,竟是无法站立。
  南宫剑郎道:“他们青竹六侠头上有三颗枣子,这是用玄术钉住的,无法取下来,也是那赤面青袍魔所赐,自身难保,当然也就不敢露面了。”
  山无天满脸不悦,并未理会南宫剑郎,说道:“承蒙师堡主错爱,咱们一接到英雄帖,便动身前来,只是不便露面而已,还请堡主见谅!”顺手一推,推向身旁一帮众手中的长刀。那长刀受了山无天这一股力道,拿捏不住,长刀竟脱手而出,飞向师欢。
  师欢见山无天突下杀手,情急之下,失声叫道:“聂总管命尔等不得鲁莽行事!”
  便在此时,白影一闪,一人早已欺身过去,赶在长刀之前,“铮”的一声响,一片薄薄的长铁卷住长刀,正是嵇冷铁。山无天见嵇冷铁当众拦下自己的长刀,极是不满,一时却不便发作。
  嵇冷铁尖声叫道:“师堡主,你说什么来着?”
  师欢道:“六侠此举只不过是想向墨门献殷勤,可墨门未必就将你们当一回事。若是无人引荐,一切尽皆枉然。”
  山无天好不耐烦,喊道:“花言巧语,下去和阎王说吧!”挥刀又要上前。
  师欢站了起来,双眼直瞪山无天,喝问道:“诸位可知我师欢何许人也?”
  嵇冷铁又是“嘿”的冷笑,说道:“你就是这些小门派的首领,不过他们都被拿下,你这个总瓢子之位不坐也罢。”
  师欢仍是哈哈大笑,然后沉声问道:“是聂总管授意六位做这桩买卖,还是你们六位一厢情愿地想当然?墨门乃天下各大门派之首,岂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六位既然欲投诚墨门,何不与我一道,若是由师某引荐,聂总管必定另眼相看。师某人胆敢以性命担保,六侠日后富贵无量!”
  此言一出,非但各路豪杰大吃一惊,就连青竹六侠也是大惊失色。
  嵇冷铁却冷笑:“师堡主,我本来敬重你是个人物,本来想给你一个痛快,却没想到你死到临头,居然还痴心妄想,说出这等哄三岁小孩的话来。这可不能责怪咱们不顾全你师堡主的金面了。”话音未落,早已挥动薄铁,刺中师欢。
  师欢脸色一沉,说道:“我师某出身何门派?这整个太行坞堡是什么样的地方?到了这当口,难道诸位还是不信师某所言么?”
  嵇冷铁道:“这是师堡主的种灵草的农庄,天下无人不知,也没什么稀奇。不过,匈奴人得了天龙帮的独角兽,这独角兽发现太行坞堡非同寻常,引起匈奴巫师的注意,上报刘渊。刘渊便派大军围困太行坞堡,志在争夺影州之物,为他称霸中原所用。然而,这匈奴毕竟是化外之人,不知道传说中通往影州的密道在犟山,而不是在这区区一个山庄。可笑啊可笑!嘿嘿……”
  师欢心想:原来匈奴是为此而来,可太行山并没有什么影州之物啊!只是,若是坞堡没有影州之物的话,为何这一年多以来,整个太行山不断有各方妖魔怪兽前来侵扰,且来历不明?一时不得其解,为求脱险,说道:“那六侠可知太行坞堡为何要种灵草,且天下之大,为何只有太行坞堡才能种灵草?”
  青竹六侠顿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师欢道:“其实,整个太行坞堡就是一座枉死城,城中的灵草就为安抚亡灵,并且吸取亡灵怨气而种。”
  六侠听到这里,不由得凉透背脊,心想:师堡主不简单,咱们六侠的性命,全系于他手里。慌手乱脚地替师欢松了绑,搬来大椅,恭恭敬敬请师欢上座。   在座的各路人物虽非中原各派中人,但多半对玄道上的事也是一清二楚。江湖上一直有传,当年胡人慕容教主掌管阴阳门,曾引起中原各大修真门派的极度惶恐,更有甚者,誓死奋起反抗,后来全都逐一不明不白地死去。
  因为各大门派除墨门之外,修真的法门早已在秦始皇一统天下时失传,勉强所维系的法门,也是后世人按一些残篇断章修整拼凑而来,根本无法与阴阳门的相提并论,因此不敌。
  但他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师欢便道出了真相,说这些诚心反抗阴阳门的人,因为死得不明不白,多有怨恨,冤魂不愿散去。墨门为了安抚这些亡魂,便在太行山下构建坞堡,种植灵草,安抚亡灵。只是此事时隔多年,兼之墨门一统天下,也就无人再提。
  师欢便是奉命墨门之命,在此安抚亡灵,四处招收耕奴,自然就是为了灵草一事。
  众人本以为,这是师欢为了稳住青竹六侠的缓兵之计,却没想到,他一直处心积虑要加害各路人物。青竹六侠见能借师欢傍上墨门,更是喜不自胜。
  只听得师欢说道:“师某奉墨门之令在此看管灵草,既是为了根除怨灵,又是为了探听各小门派的动向,等待机缘将其铲除。聂总管是中原仙剑同盟的大掌柜,而这些小门派一直是聂总管的一块心病。聂总管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汲桑,天龙帮出了黄金二百两取其人头,却没有想到汲桑他竟是不前来。”
  山无天道:“原来聂总管给了师堡主好处,让你老人家利用江湖上的一点薄名,将诸路豪杰一齐召集起来,然后一网打尽。哈哈哈!真是最好不过。”
  风万里听得目眦欲裂,怒道:“师堡主,你太行坞堡也算得上富足,为何出卖朋友,投靠墨门?”
  师欢道:“风老弟,我本来就是聂总管的人,何来投靠?”
  风万里痛骂道:“师欢,枉汲桑兄一直将你当作推心置腹的好兄弟,原来你竟是这等无耻之徒。大家同坐一条船,本应同舟共济,想不到你是图谋众兄弟来着。”他早与铁汉雄相互合谋,潜运内力重开穴道后,背对着背互解身上的绳索。怒气填胸之余,突然站起身来,抢起先前被嵇冷铁卷倒在地的长刀,对着师欢砍去。
  一人拼命,万夫难当。他长刀绕过向三通的阻挠,夹风砍落,师欢猝不及防,竟被齐肩卸去右膀。
  山无天欲上前相阻,却被嵇冷铁拉住,只见他微微地摇头。山无天先是一愣,但随即会意,如此情势,正好隔岸观火,师欢被风万里等人杀死,日后死无对证,自可借师欢的名头大做文章,是以负手而立。
  风万里一刀得手,喝道:“枉我一直信任你是汲桑兄的好师兄,你却暗地里图谋大伙的性命。先前那一刀,是我替汲桑兄教训你的,现在这一刀,是我替各路豪杰教训你的!”说完,又是一刀劈落。
  此时,有一人飞身相阻,一脚踢向风万里手中的长刀,正是铁汉雄。
  铁汉雄道:“风老大,师堡主待我有如再生父母,还请手下留情!”
  风万里道:“此人无义,不值得如此相待!”
  铁汉雄道:“父母有难,决不苟且退缩!”
  风万里道:“他这些都是假仁假义,收买人心的行径,意在想拉拢你,让你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而已。”
  铁汉雄极忠于师欢,力护师欢,与风万里一番恶斗后,不分胜负。
  风万里说道:“铁老弟这等护主的忠勇,令人敬佩,但像师欢这等无耻之徒,卖友求荣,不值得兄弟如此。”
  师欢见大难临近,说道:“这一年多以来,坞堡的怨魂闹得更凶,师某不胜其扰,便以匈奴骚扰为由,向聂总管请辞,却没想到聂总管令我加害诸位。”
  山无天等人看着嵇冷铁,忍不住暗赞他料事如神,隔山观虎斗果真是明智之举。
  师欢继续道:“本座打算领了这一笔黄金后南渡,安享残生,却没想到……”话未说完,头一偏,早已气绝。就在他头颅觸地的那一刻,似乎整个坞堡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尚未有人察觉异样,却被大胡子的喝骂声掩盖了这一切。
  只听得大胡子斥责道:“六位妄称青竹六侠,原来是徒有虚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大开眼界。”
  嵇冷铁骂道:“无知狂徒!”突然,却听得大胡子一阵低声沉吟,转而声调急转,正是一阵清啸。
  起初,青竹六侠不以为意,还道大胡子是伤后痛吟。
  南宫剑郎突然听得这一阵清啸声起,立马色变,回想起大胡子被推落坞堡城墙后的情景,心想:这种古怪的清啸声引得马匹大乱,原来如此!
  果不其然,清啸声未歇,大厅前后一阵闷雷声响,大战后尚未安顿好的战马疾奔而来。蹄声响处,如同着魔一般的马匹电闪而来,昂首嘶鸣,狂躁不安,一副战意犹未酣的模样。
  嵇冷铁道:“几匹烈马,何足为患?”挥动手中薄铁,向战马劈去。
  这青竹六侠行止与侠名不符,但手底下的功夫倒是不赖。嵇冷铁这一薄铁看似轻飘无力,但自马头晃到马尾,高头大马竟一分为二,被剖成两爿后余势未衰,跑出四五丈后才裂体而倒。
  各路豪杰因修真法门失传,虽难臻一流高手的境界,却也是见多识广,见嵇冷铁轻描淡写便料理一匹战马,惊得目瞪口呆。
  其余五侠和迟一丈亦是各自料理了一匹战马。战马来势虽凶,但见如此惨状,唯有四下乱蹿。
  马匹受轻啸的引领,陆续有来,排山倒海一般,早已惊扰坞堡大军,顿时,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不时传来。
  青竹六侠这才醒悟过来,见大胡子破坏剿杀各路豪杰的周密部署,心中大怒。情急之下,嵇冷铁尖声说道:“这些小门派不杀也罢,只消拿住南宫剑郎,可保万事无休。”
  然而,大乱之下,南宫剑郎早已不知去向。
  六侠自持修为了得,却也不愿与坞堡大军硬碰。迟一丈道:“没了南宫剑郎,如何逼问羊剑容那妖女的下落?”
  大胡子听得又有人骂羊剑容为妖女,终于按捺不住,喝道:“羊剑容到底碍着你什么?”
  山无天突然“咦”的一声,说道:“嵇老兄果然料事如神,这大胡子护着的就是羊剑容!”   0014章 异度迷幻术
  自师欢气绝身亡,头颅触地之际,太行坞堡的天地略微颤抖一下,只因大胡子一声呵斥,尚未引起在场之人的注意。
  此时,天崩地裂渐强,嵇冷铁失声叫道:“怨魂!”
  山无天道:“只消《犟山图形》到手,区区怨魂,何足道哉?”其余五侠纷纷点头,争相提着大胡子,挥动手中法器。
  除嵇冷铁的薄铁,王不留行的赤火算盘,和阮不凡的魔音神阮之外;山无天使的是数节骨头拼合而成的短棒,全身竹绿,名叫青竹骨;向三通使的是一个可大可小,幻变无偿的骰子,名叫六脉神骰;而那个此时不知是叫刘一斛、还是刘一盏的家伙,所使的却是一大串酒器。
  六件法器当空一抛,迸出寒芒,令异度空间的大门顿开,拽着大胡子,从光门中进去。
  大胡子但觉在迷雾烟云中穿梭一般,一时未明所以,忽觉腰臀一痛,早已置身于一凉亭当中。
  六侠眼见逃得大难,无不大喜。
  嵇冷铁道:“想不到合咱们六侠之人,一同运起这异度迷幻术,竟时光倒流一般,逃到了昨日的太行坞堡,那赤面青袍魔上哪里找咱们?”
  大胡子心想:太行坞堡,昨日的太行坞堡?世间竟有如此怪事?正觉不可思议,忽听得“吱”的一声响,一道酒柱迎面夹风而来,正中脸面。酒水着面后,一股热辣如同一块烫红的铁块在全身经脉游走。
  那醉醺醺的酒鬼站了起来说道:“在下醉不死刘一斛。今日用斛喝酒,因此叫刘一斛。醉酒失态,溅湿阁下衣衫,得罪!得罪!”
  原来这酒鬼随身携带酒器,用什么酒器喝酒便叫什么名字,常用斛、觞、觚、觯、樽、斝、盏喝酒,因此亦叫刘一斛、刘一觞、刘一觚、刘一觯、刘一樽、刘一斝、刘一盏。其余五侠因难以确定如何称呼他,便叫他“一兄”。
  那股滚烫的热辣游至大胡子双膝,大胡子但觉双膝之间刮骨剔肉一般,剧痛异常,无法站立,心中却想:你要我跪地求饶,我偏不如你所愿!忍痛站立。
  山无天见大胡子凛然不惧,自恃通吃黑白两道,却从未见过这等硬骨头,说道:“姓山的向来无法无天,就连皇帝老儿也忌让三分,你这大胡子还待怎么?”
  大胡子骂道:“司马家的皇帝傻头傻脑,自然惧你。羯人大胡子却不惧你!有种的,一刀向着这里来!”向着胸口一指,极是神武。
  嵇冷铁素以英俊面目自负,此时见大胡子仪表非凡,心生妒意,抽出铁板,冷冷地说道:“你这坞堡的耕奴,何德何能,居然借口退敌,实则是打算逃出坞堡,如今我得替你主人好好收拾一番。”
  晉朝法令规定,凡奴婢逃亡或不从主人家,便要遭受主人各种恐怖的严刑,甚至被处以死刑亦是稀松平常之事,被卖作奴隶之人所受之苦更甚。
  此时,嵇冷铁见刘一斛的热酒无法令其屈服,当即潜运内力,触发灵力,将手中的铁板逼得如同一块寒冰,扫落在大胡子背脊上。
  大胡子道:“滥用酷刑,威逼旁人,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嵇冷铁道:“交出羊剑容,饶你不死!”
  大胡子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说道:“诸位大侠均是当世修真练道的山林隐士,风尘异人,内外功力俱臻上境。如此卖弄法器,欺弄一个毫无玄术修为的粗鄙之人,岂非有辱修真的门楣?”却苦于背脊被寒铁紧紧贴住,而双脚又不能动弹,只得直瞪嵇冷铁。
  嵇冷铁道:“我还以为你是铜皮铁骨,原来也会知痛求饶。嘿!你劫去了南宫那小子的马,为的就是保护玉女门那老女人的徒弟。羊剑容在哪里?快将她交出来。”说完,又急催内力。
  大胡子见他们确实是志在羊剑容,心有所动,闭口不言,强忍剧痛。
  山无天道:“我们只不过是尽故人之情。黄巾帮与南宫坞堡交情匪浅,南宫兄弟的事就是我们青竹六侠的事。青竹六侠,情同手足,闻名江湖。”
  突然,天地间又是一阵巨雷声响,一道霹雳青光闪动。
  六侠不约而同地呆住,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赤面青袍魔还是追了过来?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大胡子早已看出六侠极度害怕那人,有心引他前来,当即喝骂道:“今日一见,果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青竹六侠枉称六侠!”但随即又想:那人不知身在何处,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突然远远听得一声音道:“老兄此言大大不错!”似在数百里之外而发,又似千古遗音。如此时空交错,这声音仍是穿透而来,似有似无,却仍是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青竹六侠听得此声音,如同耗子闻着猫喊声一般,全身直哆嗦。十二只眼珠齐瞪大胡子,尽是怨毒。
  那声音又道:“青竹六鼠,还不滚回来?”声音虽远,却如同在耳边一般。
  此时,青竹六侠哪里还敢折辱大胡子,相视一眼,分别从凉亭六个方位跃身逃走。大胡子不屑六侠不顾义气的行径,大骂道:“临难逃脱,非好汉!”却见六条身影从凉亭四周逐一被摔了回来。
  前者尚未落地,后者紧接着摔倒,接二连三,竟是六侠尽数被摔了回来。每一位青竹大侠被摔回来时,均听得有人大喊一声。眼见嵇冷铁跌落,那声音喊了一声:“六”;待得向三通落地时,那声音喊:“侠”;接着是山无天、王不留行、刘一斛和阮不凡,那声音分别喊了“胆”“小”“如”“鼠”,连起来是“六侠胆小如鼠”,中间却听不出有何停顿。
  那声音从百里之外六个不同方位发出,却是同一嗓门。
  大胡子心仪英豪,顾不得自身的剧痛,心道:世上竟有六人同一嗓门,就算世间同种悍马嘶鸣,亦是各不相同!
  青竹六侠被摔得面红鼻肿,均是两脚朝着凉亭之外,脸面向内,当真是聚首一处,同心同德,却不敢稍动。良久只见漫天青光飞闪,声遏行云,唯独不见人影。
  嵇冷铁又立马变得自负,神气地说道:“咱们六侠的异度迷幻术何等奥妙,这魔头只知道咱们逃逸,却未必有这能耐能追随而来。”想到这里,心中登时为之一乐,抬起头来,又尖声道,“阁下是何方高人,何不现身相见?藏头露尾,虚张声势的,算是哪一门子好汉?”他骂那人藏头露尾,却没想到此时自身已是藏身于异度时空之中。   那声音道:“青竹六鼠,你们四处冒充我的名头,给各路英雄送枣子,意欲何为?我早已在你们印堂上各种下三颗枣子,警告了你们,而你们仍敢胆大妄为!”
  六侠心中一惊:原来咱们额上的枣子,果真是你这魔头种下的!念及于此,无不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他们仍是四下张望,却仍是不见说话之人何在。
  嵇冷铁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鬼鬼祟祟的,何不现身相见?”他见那人并未现身,自信陡增,心想:江湖传言,言过其实的,多有所在。咱们青竹六侠又岂是胆小之辈?合咱们六侠之力,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
  大胡子亦是急欲一睹高人风采,心痒难耐,不住地四下打量。突然回过头来,只见青光闪闪,一柄长长的关刀直没入凉亭石基,刀柄尽头,一人两腿向上劈开,左手伸直,倒持长刀,右手不住地捋倒垂的长髯。那人赤面青袍,当真是面如重枣,唇若涂脂,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一柄长长的铁柱直没入凉亭石基,杀气腾腾。
  饶是大胡子英雄盖世,亦是看得惊心动魄。
  此时六侠仍是躺在地上,不敢稍动。嵇冷铁见了大胡子的神情,回过头来,大惊失色地叫道:“关武圣!”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地想:此时距离关武圣的年代已有六七十年之久,但眼前之人与传说中的关武圣竟是一模一样,难道咱们异度迷幻术将咱们带回了三国?
  其余五侠听得嵇冷铁大呼,亦是回过头来。突然,那凉亭顿时从中炸开,四分五裂。
  原来,那赤面青袍魔早已倒立于凉亭之内,身影穿过后凉亭才爆炸,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穿墙过壁而来。
  众人额上虽被种下枣子,却未曾见过赤面青袍魔的真实面目,受其戏弄已久,一直不见其现身,此时得见此人的真面目,心里反而不如先前惊惧。
  嵇冷铁问道:“阁下果真豪杰中人!其余五位何不现身?”
  那赤面青袍魔哈哈大笑:“对付着鼠辈,胡一刀一人足矣!”原来六个方位之声全是他一人所发。
  嵇冷铁喊道:“胡一刀!你就是胡一刀!”
  众人久闻胡一刀大名,知道他是昔日阴阳门天、地、人三德君中的人德君,并与其时的阴阳门掌教是结义兄弟,却不知胡一刀就是赤面青袍魔。
  那赤面青袍魔说道:“不错!我就是胡一刀!”说着,将手中的铁柱轻轻一提,一道擎天柱一般的寒光怒然而起,没入青石中的刀刃露了出来,正是青龙偃月刀。那赤面青袍魔手不离刀柄,从半空滑下,清影一闪,一尊天神临尘般立定。
  六侠早已为这一股气势折服,哪里还敢稍动?
  胡一刀见嵇冷铁满脸如霜,说道:“我认得你啦!你是山无天,你最得意的法器是赤火算盘,用得出神入化!”忽见刘一斛满身酒气,醉意醺醺,问道,“这一位是谁?世间如何有如此不像样的大侠?”
  六侠一愣,相互对视,均想:“难道此人眼瞎?”不约而同地瞥窥了一眼胡一刀,只见他眼珠圆鼓鼓的,与传说中的丹凤眼相去甚远,倒似斗鸡眼。
  刘一斛虽满身酒气,心神却清明,有意一探真伪,说道:“在下阮不凡,手中最得意的法器,就是变幻无常的六脉神骰!”
  胡一刀突然满脸茫然,说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这六脉神骰是赌具,六侠之中,唯有向三通好赌。”
  嵇冷铁说道:“在下名叫向三通,何时好赌了?”
  一番胡扯后,胡一刀被弄得晕头转向,状若癫狂,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大有破碎日月,搅浑苍穹之势。
  六侠无不暗暗窃喜,心中冷笑:胡一刀,难道当真是糊糊涂涂的一刀?欺他行事糊涂,正欲乘機开溜,却听得胡一刀喝道:“且慢!”只见他转向大胡子问道,“难道你不怕我胡一刀?”他见六侠大难临头,只顾各自逃命,而大胡子面不改色,心中极为好奇。
  大胡子道:“人生在世,除了一死,别无大事,又何须惧怕你?”
  胡一刀哈哈大笑,见大胡子满脸胡子,问道:“你就是那个敌退匈奴大军的大胡子?”
  大胡子道:“天幸族人,误打误撞,不足为奇。”
  胡一刀说道:“听说你是一个重情义之人,为保族人之命,不顾自身,你很讲义气!”细细地凝视着大胡子,突然失声叫道,“哎呀,原来是兄长,你就是我的结义兄长!”一把拽住大胡子,纳头便拜。
  大胡子大觉惊奇,说道:“我是羯人,不是你的兄长。”
  胡一刀却道:“慕容兄长,自你放弃阴阳门大权后,不知所终,二弟找你找得好苦。别以为你的胡子长了,做兄弟的就认不出来!”
  大胡子不答,转身欲走。
  胡一刀又道:“环顾当今世上,你老兄乃第一重义之人,来来来,就算兄长不认我这个二弟,我敬仰兄长,咱们还可以再结拜一次。”
  大胡子听得莫名其妙。
  胡一刀又道:“难道兄长是见此处山庄没有桃花,不肯与兄弟结义?这个好办!”手中青龙偃月刀一挥,一株株暗红褐色的树枝拔地而起;关刀二挥,枝头如朱笔蘸胭脂,红蕾初发;关刀三挥,斑斑点点遇风而长,顷刻间花团簇簇,耀眼迷人。
  胡一刀拉着大胡子,径往桃树下走去,见他手中的铁链铮铮作响,极不顺耳,当即随手一捏。宝刀利刃砍不断的铁链,被他若无其事地一捏,竟然捏成一团泥巴。
  大胡子一愕,一手推开胡一刀。
  胡一刀不解地问道:“难道兄长嫌弃这是玄术幻化出来的桃花而不肯结义么?”
  大胡子说道:“汉人欺我羯人,焉能与你称兄道弟?”
  胡一刀气得几欲炸开,说道:“难道兄长仍是记恨我曾向你寻仇,误伤了兄长么?好!一命还一命。胡一刀能砸一次天灵盖,自可再拍第二次!”说着,舞动青龙偃月刀,向着头颅砸去。
  关刀既下,又是青光漫天泛起,一阵龙吟之声响彻九霄。
  青竹六侠见胡一刀以死还命,心中暗暗窃喜,眼见关刀砍落,却听得胡一刀又道:“听说兄长是为了护佑一女子,真是天助我也!”但此时青光早已笼罩天地,胡一刀的头颅非被劈落不可。大胡子见胡一刀如此英雄,甚觉惋惜,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三丈之外一人说道:“我胡一刀自此可以仿效千里走单骑的义举了。”正是胡一刀。
  原来,青龙偃月刀自青龙归附后,饶是胡一刀神功盖世,也是无法收发自如;但他此时心有所牵,危急之下,闪身逃窜,避开这势如开天辟地的一斩。
  六侠巴不得胡一刀就此殒命当场,却见他死里逃生,又觉惋惜,听得胡一刀欲仿效什么“千里走单骑的义举”,行事疯疯癫癫,均想:江湖有传,胡一刀因患头疾,心智常有失常,看来此事不假。
  大胡子心中却叹道:当今武林一片浑浊,重利轻义,难得有胡一刀这等以侠义为本的血性男儿,却偏偏神智错乱;但天下之人无不是为利而来,单凭一个恪守侠义之人,又如何管得了这天下之事?如此之人,就算神智不错乱,也会被无道宵小逼得发疯。
  胡一刀突然喝道:“临难变节,卑鄙小人,哪里逃?”忽地一声,青刀挥舞,夹风而劈。
  嵇冷铁等人见胡一刀尚在疯癫之中,本拟转身便逃,却没想到仍是被他察觉。眼见青龙偃月刀劈来,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关刀砍落,他们自知修为与胡一刀相去甚远,奋力抵抗亦是徒劳,只得引颈就戮。嵇冷铁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地说道:“青竹六侠死于非命,原是罪有应得!”
  胡一刀手中关刀夹风劈落,见嵇冷铁出言自承罪孽,见其有悔改之意,有意让其活命,骤然催灵力遏制,收住关刀。幸得关刀去势未急,才被胡一刀硬生生地收住,但如此强制,仍是受关刀反噬,震得全身骨骼作响,这一刀便从众人头顶掠过。
  胡一刀“咦”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看六侠,又看看手中的关刀,说道:“为何你们只是吓得双膝发软,而不是魂不附体?”
  这一刀虽是虚劈,仍是寒风透骨,却听得胡一刀又道:“世间之人,但凡是贪官污吏,毫无信义的奸商,不知礼义廉耻、无恶不作的无义小人,在青龙偃月刀劈照之下,不忠不义之魂无不游离体内。你们这青竹六鼠,明明是毫无忠义之人,为何不见魂飞天外?”
  (未完待续)
  (责编:空气)

下期预告


  胡一刀武力惊人,果断出手替大胡子解了围,奈何他神志错乱,竟要受到青竹六侠的玩弄。形势危急,大胡子该如何帮助胡一刀脱身?精彩尽在下期《儒门仙侠传·忠义卷(三)》。
其他文献
“使用33分钟,应付金额5元”,在北京新中关购物中心归还完共享充电宝,杨绘(化名)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付款页面再次感叹:越来越用不起了。  当共享单车、共享汽车、共享雨伞等共享经济的泡沫破裂后,只有共享充电宝一路走到了最后,目前已经形成以街电、小电、来电和怪兽充电为主的“三电一兽”市场格局。5月19日,“共享充电第一股”怪兽充电发布了自上市以来的首份财报,数据显示其2021年第一季度营业收入8.469
湖北省罗田县位于大别山南麓,东邻英山,南连浠水,西与团风、麻城接壤,北与安徽省金寨县交界。全县面积2144平方公里,总人口63万人。罗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化底蕴丰厚,有天完皇帝徐寿辉、明代医圣万密斋、近代方志学家王葆心等历史名人,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千年古县、旅游大县、特产名县、平安强县。  近年来,我局深入开展“枫桥式公安派出所”创建,大力推行“一村一警”工作机制,强力推进“枫桥经验”在基层落地
\"碳达峰\"是指某个地区或行业,年度碳排放量达到历史最高值,是碳排放量由增转降的历史拐点,标志着经济发展由高耗能、高排放向清洁的低能耗模式转变。我国承诺2030年前,二氧化碳的排放不再增长,达到峰值之后逐步降低。\"碳中和\"是指某个地区在一定时间内,人类活动直接和间接排放的碳总量,与通过植树造林、工业固碳等方式吸收的碳总量相互抵消,实现碳\"净零排放\"。
期刊
现代大型工程是推动科学、技术和管理创新的重要驱动力和载体。金沙江白鹤滩水电站、乌东德水电站是\"西电东送\"的骨干电源工程,是长江流域开发与治理及水资源综合利用的重要梯级工程。白鹤滩工程规模仅次于三峡工程,是世界在建最大水电工程;工程规模巨大,地质条件复杂,地处大风干热河谷,综合难度位居世界第一,技术指标六项世界第一。
期刊
结合大型混凝土坝工程应用需求,提出了光纤埋设施工流程、海量测温数据实时获取方法及坝体三维温度场重构理论,研发了混凝土坝三维温度场分析系统,实现了光纤埋设施工记录和施工质量的可控可查,海量光纤测温数据的实时传输、解析及自动处理,实测温度变化过程分析,坝体二维、三维温度场实时在线重构及可视化等功能,并结合在建白鹤滩大坝工程,分析了该系统的应用模式及效果。实践结果表明:该系统可为海量测温数据的高效利用提供分析平台,为全面掌握坝体真实温度分布特征及变化规律提供新的思路,可直接应用于其他混凝土坝工程的温度监测与分析
石泉县人大常委会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重要思想和习近平总书记来陕重要讲话重要指示精神,紧紧围绕\"两个机关\"定位,坚持\"尊重代表、依靠代表、服务代表\"理念,支持和保障代表依法履职,代表主体作用得到充分发挥,为全县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民主法治建设交出了一份浓墨重彩的履职答卷。
常远是星湖派出所湖西社区的社区民警。十月末的一天早晨,常远骑着电动车刚进社区,就接到老同学周晴的电话。周晴神秘兮兮地说:\"你到我家来一趟吧,我有个事跟你说。\"常远应了一声,掉转车头,直奔六号楼。
派出所民警在工作中也许会遇到个别群众因一些家庭社会矛盾化解不开,走轻生的道路。持刀或服毒两种自杀方式是其中较为常见的,民警在出现场时要妥善处置。  【操作规程】  1.科学接警。接警时,要向报警人详细了解自杀人员的基本情况、凶器或所持毒药的种类,以及事发场所环境、有无人员围观等情况。报警人提供微信、微博的,要尽量请其发送现场照片、视频等,有条件的可请其拍摄凶器、毒品药品的包装说明等,为处警和通知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