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第二叙事曲》的曲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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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肖邦对于钢琴体裁的曲式扩展是浪漫主义时期曲式学上的重要转折。本文通过对肖邦《第二叙事曲》的曲式学分析,反映作曲家在音乐创作中的结构思维,揭示了肖邦在传统曲式学的基础上突破曲式结构以服务音乐形象内容的意向性表达手法。肯定了肖邦对于钢琴单乐章写作的结构推动,也为更多研究肖邦叙事曲系列的学者提供新的视角和参考。
  [关键词]肖邦;《第二叙事曲》;曲式;自由曲式
  [中图分类号]J61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7-2233(2020)12-0101-04
  肖邦是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最具代表性的作曲家之一,也是一位特殊的“钢琴作曲家”。肖邦的钢琴作品,尤其是大量的单乐章钢琴曲是浪漫主义时期单乐章钢琴曲创作从小型结构向大型结构转型的重要枢纽,很多大型钢琴作品(叙事曲、谐谑曲、幻想曲、幻想波洛涅兹等)使用大型、混合甚至较为自由的复杂曲式结构,又成为曲式学中有关此类现象的重要研究对象。
  肖邦一生创作了4部叙事曲,它们都在曲式结构上表现出大型化和复杂化的特征。如《g小调第一叙事曲》和《降A大调第三叙事曲》都采用了非传统的拱形结构,《第四叙事曲》采用奏鸣曲式为基础,糅合了变奏原则与回旋性等。这些作品反映出肖邦在大型乐曲创作中特有的曲式思维,也能为浪漫主义中晚期大型曲式研究提供一些有益的样本。
  《F大调第二叙事曲》(Op38)是肖邦叙事曲中结构最特殊、却甚少被人关注的一首。它的戏剧性矛盾冲突、意外的插部主题、再现中的缩减处理以及首尾调性的安排都使得这首作品在曲式上与众不同。本文以这首作品为研究对象,从曲式学角度进行分析,其结果不仅对于理解这首作品的形式处理、更可能对于肖邦大型钢琴曲甚至浪漫主义中晚期大型单乐章作品的曲式结构研究起到一定的参考作用。
  一、关于作品的描述性分析
  这首乐曲是双主题呈示的结构,引子在F大调上,属音开始。使用了6/8拍,摇篮曲式的小行板速度,共204小节。按照主题、速度、调性的关系,作品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以一慢一快的两个主题为基础。在主题和速度两方面,都体现出二元性交替的特征,再参考速度、调性的关系,可将作品分成三个阶段,见表1。
  (一)关于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共82小节,引子在F大调上,属音开始。第一主题(3-46小节)以同音反复材料为动机起,从高到低向下进行。整个旋律的音区一直保持在小字一组、二组附近,旋律起伏较小。稳定的6/8拍音型呈现出一种如摇篮曲一般的安详、宁静,见谱例1。[HJ2.4mm]
  47-54小节是急板的第二主题(47-62小节),a小调。这个“来势汹汹”的主题采用ff的力度和疾速的十六分音符与第一主题在速度、力度、色彩上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们可以说两者的对比是田园风光与狂风暴雨的对比,也可以说是和平景象和战争场面的对比”。[1]
  (二)关于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两个主题再次出现。第一主题(83-140小节)仍在F大调上,但其省略性的表达,原本宁静的音乐情绪变得“欲言又止”。这里的终止式被打断,调性突然转向降D调上。主题这个同音反复的动机在不同声部发展,以卡农式的模仿织体出现。
  第二主題(141-155小节)在d小调上的出现,作为a小调的从属调上,直到149小节主题才真正在a小调上再现。第二主题保持了标志性的十六分音符节奏和下行音型旋律,强调了这一主题在音乐中与第一主题的对比。
  (三)关于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从一个带有插部性质的主题开始。这个新的主题(169-188小节),a小调,其标志性的同音反复,和十六分音符的动机形态,具有一定的华彩性,结合了第一和第二主题的特征。低声部以大跨度的音程,在f的力度上将音乐推向更高潮。
  再现部分,第二主题(141-148小节)是d小调上的假再现,149小节在a小调上,主题的守调再现,随后在这个强力的音型笼罩下,第一主题以片段的形式简化再现,统一于a小调。
  尾声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从一个华彩性的新材料开始,第二阶段则是两个主题的简短回顾(B-A)。此时的第一主题在a调的主音上“回光返照式的再现”显得极为羸弱和无奈。
  《第二叙事曲》仍然采用双主题对比呈示的处理,整体上也使用了与《第一叙事曲》类似的倒装再现。但不同的是:首先,两个主题之间不存在连接,而是直接并置而成;其次,在第一次主题发展后插入了一次第一主题的单独(守调)再现,后再次回到第一主题的单独发展;再次,再现是两个主题统一于a小调(这似乎带有奏鸣曲式的意味),但第一主题大幅萎缩,相应地突出了第二主题。最后值得注意的是,作品在F大调开始,结束于a小调,首尾调性不一致。因此,《第二叙事曲》中随表现出双主题对比呈示、首尾主题再现、中间展开等曲式原则,但在段落顺序、调性布局上与传统结构秩序存在很大差异。
  二、关于作品的曲式结构讨论
  由于该作品印象强烈深刻的双主题,戏剧性的创作手法,表现在结构形式上则更趋自由,因此,关于该作品的说法不一而同:“奏鸣曲式主题对比原则和回旋曲式原则相结合”钱仁康《肖邦叙事曲解读》、[2]“ABAB型双重复二部曲式”论钱仁康先生对肖邦音乐研究的贡献。
  上述不同说法都有一定根据。分析该作品的主题、调性、速度,比照传统曲式学中的各类原则。在此讨论中将具体分析。
  从作品中主题的调性看,第一主题虽然重现了两次,但第一次没有守调,所以并不具有回旋性;反观第二主题,它的呈示和两次再现都处在a小调上(第二次再现是作为a小调的属延长)则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回旋性原则。但由于169小节开始的C主题处在第二阶段终止之后其本身是孤立存在的,加之最后的ab材料以简化的方式作为乐曲终止式,这便使得第三部分更接近尾声的性质,因此又推翻了乐曲具有回旋性的说法。   在钱仁康老师的分析中,该作品带有奏鸣曲式主题对比原则特征。
  乐曲中的两个主题分别在F大调和a小调呈示,又在a小调上重复再现。按照奏鸣曲式的原则:两个主题,无论调性、速度、材料性对比十分明显,这确实是可以肯定的。第二主题处在第一主题的三级调性上,类似古典曲式学中小调奏鸣曲式的主副题调关系。
  两个主题在第二阶段中,第一主题换调再现,第二主题守调再现,且达成统一,故而表现出奏鸣曲式的调性布局意义。但作品没有中间部,且未采用奏鸣曲式的连接部、结束部等特征性结构,其三部性框架和结构的典型性较弱。
  《第二叙事曲》中两个主题之间相互交替,顺次发展。在这一过程中,对比程度逐渐缩小,结构规模逐减缩,在音乐结尾时音乐以倒装再现方式前后呼应。但主体结构缺乏中间段。没有了中间段,也没有了再现的意义,因此整个乐曲仅仅有重复。但因为调性上的变化,仍保有奏鸣曲式的再现意义,这不仅违背了规范曲式的变体结构,也不属于边缘曲式结构,因此或可以认为作品更靠近自由曲式结构。
  根据上述,该作品缺乏回旋性原则的成立条件,且奏鸣性原则体现较弱。但这样的结果,对于解读这首作品的创作结构上的构思显示是无法令人满意的,因此在下一部分中,将尝试提出理解该作品结构思维的看法。
  (一)二元性结构思维
  二元性指人对事物认识的多个方面,它既是对立又是统一的。作品将两个对比跨度甚远的主题材料作为对象。两个主题在形态上,材料上:第一主题,在小行板速度上,舞曲式的节奏和平缓的旋律幅度营造了安详宁静的形象,力度上“sotto voce”是把声音压住、低声的,旋律形态以同音反复和下行进行为主,在平缓的节奏中穿插附点节拍,给完整音乐叙述增添动力。这个主题采用了起承转合的形式,每一句的合尾都是来自于民间。而整个乐段的功能在结构是扩大了,本以2小节为单位扩大到了4小节,整个乐部升级的单二部的结构,变成复二部级别。而其中,调性上:“起”和“承”在主调上,“转”在关系调上,而“合”则是前三段的综合。
  第二主题,急板,快速地下行之后又火箭式的上冲,“presto con fuoco”越来越快的急板提示了这里暴躁的音乐主题形象,ff的强力度下,三度的下行和织体材料的结合在十六分音符的节拍下使音乐情绪高涨。这个主题采用的重复并列的两句式方正乐段。由此可见,该主题的结构和材料和第一主题的差异性之大。
  但在旋律的进行上,两个主题都采用了三度的下行进行。相较而言第一主题更慢,三度作为旋律的骨架点缀环绕的音型旋律;而第二主题因为快速,三度的下行更具和声性。在速度和结构上:第一主题的慢和第二主题的快,在不同阶段结构上显示不同对比。第一阶段:慢快;第二阶段:慢快;第三阶段:快慢。[3]
  两个主题的调性也体现出构思的二元性的。不仅AB主题在不同调式上,乐曲的开头结尾也不在同一调性上。A主题在第一主题作为全曲开头在F大调上,第二主题B在a小调上,与开头相反的结尾部分引用第一主题材料却以a小调结束,这种调性布局本来会产生一种开放性结构。而且两个主题,在F大调上是主和弦和III级和弦的关系,在a调上也可以理解为VI级和I级的关系。
  在舒曼的叙述中,肖邦刻意改写了F大调的结束而选择以a小调结尾。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作曲家在创作最初,agitato本来是在F大调上的完全再现,后来因为创作构思的要求(悲剧性的结尾)从而变成现在戏剧化的结束,甚至在调性上也没有保持,仅仅是第一主题的简短重现。
  三度调性关系布局也暗示了整个作品的调性布局。主题和主题之间的三度关系和音乐不同材料发展中的三度调性关系是无法忽视的。肖邦在前作《降b小调谐谑曲》也运用了交替调式,但仅仅是较常见关系大小调,但本曲中所构思的交替大小调既非同调号也不是同主音的两调。在主题A的呈示中,在最后“合”句中转向了a小调,又通过模进回到了F上。这个转调预示了全曲调性发展的方向。第二次出现的A主题,在重复的“合”句中的材料中通向第二个展开部bD调上。
  两个主题之间:1.平静与激动的对比。2.抒情与戏剧性的对比。3.明与暗的对比。并且在乐曲发展中两个主题没有一直保持着本来的性格,而在内部发展中产生了变化。主题A在第二次出现时仅仅短暂的重现了13个小节,就开始了戏剧性的转变;主题B的再现不是从不安躁动转向平静,反而越来越冲动暴躁(159小节)。这种主题内部的发展打破了传统曲式中各部分平衡的布局,服从于戏剧性的发展,正是当时浪漫主义中形式服務于内容的体现。
  (二)意向性的形式表达
  主体结构缺乏中间段。没有了中间段,也没有了再现的意义,因此整个乐曲仅仅有重复。但因为调性上的变化,仍保有奏鸣曲式的再现意义。
  前人所认为的尾声里,肖邦采用的新的材料C开始,再重现的BA材料,在尾声中补足这种缺憾,这实际上是对三部性结构的意向性表达。而音乐中的奏鸣性,既不体现在整体结构上,也没有体现在细部结构上,而是体现在主题和调性的关系上。因此本身对于奏鸣性原则,甚至奏鸣曲式上来说是一种很弱的表达。
  由于调性的回归与统一,作曲家肯定了a调的主导意义。a小调在本曲中时间持续最长,既是两个主题统一的调,又是最后结束的调。第一主题虽然在F大调上,却持续时间短,并且很快就转到a调上,这更肯定了a的主导性。在调性上,我们可以看做整个乐曲在a调的Ⅵ级调上进行到主调的意向。第三阶段里C主题从F开始,最后结束在a,也进一步肯定了F到a的进行,导向a的必然性。因此可见,肖邦《第二钢琴叙事曲》虽然以F调命名,但实际上a确才是真正的主调。
  由此,产生了开放的调性结构中主调的意向。
  结 语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肯定,肖邦的《第二叙事曲》在曲式学上与传统的曲式结构相比有了突破。因为两个主题戏剧性的冲突、缺少中间段和第三阶段中对主题的缩减处理以及首尾调性的安排,使得这首作品体现出肖邦本人对曲式结构的非常规的安排和把控。
  舒曼在评论《第二叙事曲》中写道:“《叙事曲》是一首最出色的作品。肖邦已经写过一首同一名称的作品,那是他最狂热和最有独创性的作品之一;新的一首是不同的——艺术性逊于第一首,但幻想及情趣(geistreich)则并不多见。”由此可见,肖邦在作品的创作中并不是无意识,他对整个调性结构上进行大胆的突破,在已知的奏鸣曲式上改写[4],正是体现浪漫主义时期音乐形式服务于内容的特征。
  本文的研究不仅在曲式结构上对肖邦叙事曲的结构进行剖析和阐述,也是在曲式学研究的层面上对肖邦小型与大型的钢琴单乐章研究提供参考方向。
  (责任编辑:崔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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