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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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萝卜,是山里人的命根子。
  小时候,奶奶时常对着一箩筐水嫩嫩的萝卜这样对我说。
  那时候的我,大概只有三四岁,听不懂风萝卜怎么会跟命根子联系在一起。但我对萝卜没什么好感,甚至是有些后怕的。每当白天吃了萝卜稀饭后,晚上常常会把尿撒在床上,为此没少挨母亲的数落。还会遭到同龄小朋友的奚落,落下一个“洒尿鬼儿”的名声,从此抬不起头来。
  待我稍稍懂事后,每当青黄不接,总能听见父母在深夜长吁短叹,愁着第二天到谁家借点口粮时;每当大铁锅里只有风萝卜,见不到几粒米时,我才明白奶奶嘴里的风萝卜是“命根子”的真切含义。
  萝卜的成熟季很短,吃不了多少天。部分会放进泡菜坛子做成酸咸菜,成为一年四季饭桌上的下饭菜,但不能干吃,不顶饿,咸,稍稍多吃两口就会口渴。因此,这些都不是山里人看重萝卜的主要原因,山里人看重萝卜,是因为它们能做成风萝卜,能长时间存放。萝卜做成风萝卜后,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口粮。
  虽然萝卜在山里一年四季都可以播种,但山里人的田地比命还金贵,种粮食才是首要考虑的事情。只有田地里的秋庄稼收割完后,才属于萝卜的时节。随便找块山地,一把萝卜籽撒下去,过不了几天,便能看见青幽幽的萝卜苗冒了出来,按间歇留下部分就地生长外,趁雨天拔出其他的苗移栽到田地里,只需浇灌一两次粪水,就可以等着丰收了。
  当满田埂的萝卜缨长得乌央乌央密不透风时,就到了收获萝卜的时候了。萝卜亟不可待的出土心情,从它们飞长的速度可见一斑。
  当翠绿的叶片开始变深时,当叶片上只剩下虫眼而见不着虫子的身影时,当细嫩的萝卜花冒出头来时,就到了萝卜必须出土的时候了。此刻拔出来的萝卜,个儿大、鲜嫩、饱满。四周的泥土早已经被它们饱满的身子鼓胀得裂开了无数的细缝,只需要把住茎叶相连处,斜拉着轻轻朝上一带,一个外皮发散出水样光泽的萝卜就出土了。
  若没在最佳时节将萝卜拔出来,再过三五日,拔出来的萝卜,乍一看没啥变化,仔细瞧,就能看出后拔出的萝卜表皮颜色灰暗一些,不但没了水样的光泽,剥开皮一看,里面多了一层网状的硬皮,萝卜在地里的时间越长,这层硬皮就越厚、越硬,直到像一层老树皮,最里面还会变白、空心。山里人管这种现象叫“长布”。
  要避免萝卜“长布”,短时间里拔出的大量萝卜又无法全部用来腌制酸菜,除了部分切成细丝,晾晒到半干时放进干坛子里制成干萝卜丝外,更省事儿的办法就是做成风萝卜,作为青黄不接时的口粮。
  做风萝卜的过程很简单,将田地里拔出来的萝卜,用山里的清泉水洗干净后,去掉上面的萝卜叶,切成两段,再剖成两半,小个儿的粗短萝卜直接切成两块,用新鲜的竹丝把它们串起来,一圈儿一圈儿地绕缠在屋檐下的晾衣绳上,或是墙壁上打的横桩上,让它们慢慢地风干。
  头天还水汪汪挂着的萝卜块儿,第二天一早去看时,便开始打蔫儿了。再过三五天,个儿就萎缩了一圈儿,颜色也开始由白净变成灰暗。一个月后,就全变成淡黄色皱巴巴的风萝卜了,用手一抹卷曲的部分,往往还有些许润湿的感觉。一直挂到这样的润湿感完全消失,风萝卜才会被取下来,放到谷仓上,或者挂到屋里的墙壁上,成为暂时无人问津的摆件。直到青黄不接时,成为家中的口粮,或是过年时炖肉,无人问津的风萝卜,才再次“金贵”起来。
  每到青黄不接家里无粮下锅时,村民便会想起空空的谷仓或墙壁上挂着的成串的风萝卜。取下风萝卜,放进温热水中浸泡,一两个小时后,皱巴巴的风萝卜就开始在水里散开、膨胀,一个个变得松软丰润起来,抽掉串它们的竹丝,风萝卜便像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腊肉漂在水里。用刷子把它们刷洗干净,放进锅里煮。但这样缺乏油水煮出来的风萝卜,虽然闻起来香喷喷的,还能顶饿,但嚼吧起来干巴、生涩,入口木杵杵的,还带着一股腥甜味儿,难以下咽。但比起野菜树皮而言,依然是一种美味儿。
  风萝卜成为真正的美味儿,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不管日子多么艰难,过年时,大人们总会想方设法整点儿油水,一小截腊肉、一只鸡、一只兔子,或者就是一大团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白花花的猪油,跟风萝卜一起放进锅里炖。吸足了油水的风萝卜,泛出金黄的光泽,饱满圆润,入口细腻,嚼起来又脆又嫩。风萝卜特有的甜香混合着竹丝的清香,久久地弥漫在空中,被山风夹裹着四处飘散……逗引得无数人肚里的馋虫四窜。一家人开心地围着一盆风萝卜,吃得满嘴油光,把年过得有滋有味儿的。
  日子稍稍好过些后,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油水充足的日子里,风萝卜的用场更大了,成了过年时一道必不可少的刮油菜。接连几天大鱼大肉下来,油水蒙心,人便没了胃口。此时,炖上一锅风萝卜,刮刮肚里的油水,立马胃口大开。
  无论穷日子,还是富日子,风萝卜,都能把人想死。
  后来,每当在超市或菜市场里,看见一个个硕大无比的白萝卜,或是在电视养生节目里听见养生专家念叨着“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处方”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遥远的故乡,想起童年记忆里的风萝卜……想着想着,嘴里就会窜出一股风萝卜的清香。
  终于有一次没忍住,买下一堆萝卜扛回家,洗净切开。找不到新鲜的竹丝,就用麻线串上,放在阳台上晾晒。待它们干透成风萝卜后,放进锅里炖肉。起锅时,却怎么也尝不出儿时吃过的风萝卜的那种味道了。
  缺啥呢?新鲜的竹丝?甘甜的山泉?清爽的山风?还是,那一段虽艰辛却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旧时光?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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