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脉故乡

来源 :垂钓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q35586806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儿子户籍办下来时,我翻开一看,他的籍贯处填写着我的出生地,我浑身一个激灵。
  是的,行得再远,我们的魂来自故园,我们的根在那方土地,我们的脉来自于那方水。
  终究有一天,我将带他回去走走乡间的田坎路,弯上一颗缝衣针,钓上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也将带他去夜里,听一听秧田里的水声。
  因为,水脉滋润处,即吾乡。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到大,我所听所见他人或者书籍称赞某一个地方时,总少不了关于水的描述。
  土因水的滋润而富饶,人因水的润泽而灵动。水一浇灌到皴裂的大地,狂躁的气息就渐渐散去,湿润润的空气里就开始飘荡起温婉,洋溢起欢快,弥漫起希望;干渴的喉咙一有了水的滋养,信天游的调子里便少了悲怆的苦涩,仰天的嘶鸣也渐渐变成了江南的小调。
  水是命脉,人精神之脉,物丰产之脉。
  我出生在四川一个普通山村,小时候,老家连年缺水,干渴的庄稼地里总是长着因缺水而矮小,显得营养不良的玉米杆。开裂的稻田里,秧苗蔫哒哒地垂下脑袋,土地上间或一处湿润的泥土还提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水的浇灌。
  在我的记忆中,我经常在深夜打着手电筒陪伴父亲走上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带上锄头去水源处放水。水源距离我家的田地较远,需要从邻居家的几处稻田里借道而过,父亲逐一挖开邻居家稻田的缺口,水汩汩而下,流淌的水花激起欢快的小曲,悦耳的声响简直是一曲再动听不过的天籁。田里蛙声一片,小动物在水田里穿行,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漫天星空下,我关掉手电,和父亲依偎着坐在田坎上。父亲点燃一支烟,明明灭灭的亮光里,他脸庞瘦削,眼里闪耀深邃的光芒。他沉默不语,我则在田坎上渐入梦乡。往往一觉醒来,父亲正用锄头挖土,逐一合拢邻居家稻田的缺口。我睡眼惺忪,衣裳早已被深夜的露珠润湿了。
  那时候,有一个装满水的水库是很难得,很神秘的。


笔者和长辈一起钓鱼


笔者野钓鲫鱼


野钓场景

  邻村有一个不大的水库,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干涸过。倒是在每年的夏天,总有几个小孩子时不时相约来这里游泳洗澡。这种事情爸妈是明令禁止的,他们曾告诫我,这个水库每年都要淹死孩子,里面有“水鬼”,以至于每天上学经过这里时,我都觉得黑黢黢的水里总有可怕的东西会随时钻出来,让我倍感恐惧。
  偶尔我会看到其他小孩在这里钓鱼,他们用缝衣针弯成鱼钩,系上缝衣线,找一根鹅毛杆做成浮标,在鱼钩上端拴上小石子,挂上从地里刚挖出来的蚯蚓。浮标猛地下沉,一把提上来,钩上往往便有一尾不大的活蹦乱跳的鲫鱼。小孩子兴奋地摘下鱼,扔进随身带着的水桶里。匆匆路过的我对他们羡慕不已,钓鱼的孩子,总是洋洋得意。我自然是钓不成鱼的,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缝衣针供我做成鱼钩。


  终于有一年,水库大放水,里面鱼儿数不胜数。消息传播开来,四面八方各村村民们都涌了过来。
  爸爸带上我们姊弟几人,也加入了逮鱼大军。一番混战下来,我们抓了满满一盆的鱼儿。那时候缺油少盐,生活极为清贫,晚上回家,对于从来没有吃过鱼的我们一家人来说,鱼应该怎么吃就成了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难题,鱼刺繁密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记不住是谁提议“剁鱼丸子吧”,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全家人的响应。那时候我们天真地以为,鱼刺被剁细了就可以顺利地下咽。说干就干,一大堆鱼肉被剁成了丸子,谁知第一口到嘴里,乱刺扎得满嘴生疼,完全无法下咽。最终,父亲捡了几条大鱼,晾晒成了鱼干,其余的鱼则最终被倒进了豬食槽中,成了猪的美食。


“双飞”鲫鱼


日常鱼获

  这一汪浩瀚的水带来意外的物产,它那近乎施舍般的恩赐和庇护,终因我们认知有限而被辜负。
  我渐渐长大,家里也终于多出来缝衣服所剩下的大小不一的缝衣针。
  有一天,趁大人不备,我找出针来,在煤油灯上将针烧红,弯成一枚鱼钩,再在针眼处穿上妈妈缝衣服的线。用锄头在地里随意挖上几下,就有数不清的蚯蚓。我找了水库边的林子,激动地挂上蚯蚓。等了半晌,鹅毛浮标猛地下沉,鱼线被拖得乱窜。我拖起线来,一条二指宽的小鱼正稳稳地挂在鱼钩上。   我第一次钓到鱼,格外激动,回家后迫切地想给家人露上一手。我剖开鱼肚、清洗干净鱼儿,接着下锅掺水,煮鱼。片刻,一锅鱼汤熬好,我给爸爸盛上一碗。爸爸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问我:“你抠鳃了吗?”我问爸爸:“什么叫鳃?”爸爸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咕咚咕咚地大口喝汤。


今年某次野钓的鱼获


  17岁那年,我求学离开了故乡。
  水好像也终于成了不再关乎我们生存,不再让我们感到沉重的话题。
  我曾到过濡养天府之国的都江堰,那里每年都有规模宏大的祭水活动。我也曾开车围绕三岔湖环湖驶过,连绵不绝的水就在眼前,一群群钓鱼人不时捕获大鱼,发出阵阵欢呼。
  我更在无数个深夜,在一望无际的水域野钓,头顶星光点点,眼前烟波浩渺、水边的氤氲飘飘荡荡。可猛然间,我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小小的水库,回想起我和爸爸逮鱼那夜,从水库奔放而出的汩汩水花,回想起那些被倒掉的鱼儿和那碗因我没有抠去鱼鳃而带着苦味的鱼汤。
  思念愈浓,就如同泄洪的闸门。
  在某一个夜晚,我拨通了一个钓鱼好友的电话:走,出发,连夜回老家钓鱼!
  一路颠簸,车辆在山间行驶。我们翻山越岭,夜里12点终于到达了邻村水库的水边。探头一看,我们同时傻眼了,魂牵梦绕的水库,居然已经干涸许久。我和好友怅然地下到水库底,除了遍地薄薄的灰,仅残存星点水洼,在月光的映襯下,泛起阵阵光芒。好友不死心,请我试着朝水库中间抛了一竿。我照做了,浮标稳稳地插进塘底的淤泥里……
  这奇幻的场景,让我呆立良久才敢确认。我转过身去,心里阵阵酸楚。我朝思暮想的故乡,这片赖水而生存的土地,水竟消失得这般决然。
  庄稼地渐渐荒芜,而曾经汩汩流淌过水花的秧田也早已无人耕种。青年们或外出打工、或异地求学。每次回老家时,为数不多的瘦弱老人,佝偻着腰在路边晒着太阳,见了我后,总要亲热地端出一杯地下井水沏出的茶。
  人、水,依旧;
  事、物,两非。


夜钓黑龙滩,入夜之美


老家已荒芜


已经荒废的老屋


  儿子出生了。
  小家伙天生爱水,总喜欢在澡盆里将水划得波浪迭起,水花溅一地,儿子咯咯咯地笑。他幼小的认知里,尚不知来处。
  儿子户籍办下来时,我翻开一看,他的籍贯处填写着我的出生地,我浑身一个激灵。
  是的,行得再远,我们的魂来自故园,我们的根在那方土地,我们的脉来自于那方水。
  终究有一天,我将带他回去走走乡间的田坎路,弯上一颗缝衣针,钓上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也将带他去夜里,听一听秧田里的水声。
  因为,水脉滋润处,即吾乡。
其他文献
万籁俱寂偶有虫鸣的夏夜,坐在水边仰观宇宙之广大,极目苍穹之浩瀚,忽有神游灿烂星汉里、垂纶无垠天地间之感。渐渐地,已分不清是我望星空,还是星空望我,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无我”境界,沉醉不知归路。这种“无我”,不是消极避世、不问世事,而是心灵上的短暂放空,精神上的沐浴洗礼,灵魂上的蓄势待发。是心无旁骛、心无杂念,是大无大有、大有大无。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无我”,是潮平海阔千帆
期刊
在四川盆地的西南部,大渡河、岷江、青衣江三江交匯处的乐山市,素来以丰富的水利资源闻名四方。  在当地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泊里,除了有江团、鲈鲤等珍稀鱼类外,还盛产一种非常漂亮的小型杂食鱼——宽鳍 。每年春天,宽鳍 身体会因气温变化而产生出一道道美丽的斑纹,当地人称之为“桃花鱼”。  离乐山市区50公里左右的峨嵋山万佛顶下,龙池镇杨柳村中,有一家名为“水田子”的生态农场,农场主人是位姓张的古稀老人,是我
期刊
自然界中很多現象是相互关联的,钓鱼也是如此。鱼不开口的原因有很多,我们从哪里下手去破解呢?很多时候我们明明知道水下有鱼,可为什么钓不到?应该怎样去钓呢?这些问题很叫人头疼。想破解这些问题,首先需要分析鱼情,然后根据我们所掌握的线索去推理,最后才能接近真相。  关于钓鱼的分析和推理,其实并不复杂,水边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供参考,关键是我们能否细心地发现这些痕迹。掌握这些线索,并且循着一些规律推理下去,你
期刊
钓惯了静水再钓流水确实叫人很不适应,我们不妨先寻一处水流比较平缓的地方作钓位,比如湾汊。湾汊位置的水流通常比较缓慢,我们可用台钓法正常施钓。再者,鱼恋湾、鳖恋滩,这些湾汊是鱼儿喜欢流连的地方,在这里施钓效果往往不错。  另外,流水环境中有两种地形不要错过,一是水草丛的后面,二是大石的后面。河中近岸水中往往有比较密集的草丛,受其阻挡,草丛的下游方向的水流会变得缓慢,有利于各种鱼类在此做短暂的休息,加
期刊
偶尔“空军”,不宜浅尝辄止,认真总结经验,分析鱼情,通过实践加以验证,你就有可能拨开迷糊,打破“空军”小水塘中的鳊鱼  作为一名资深钓鱼迷,我不提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做法,但是很多人都这么做。在这座水库没钓到鱼,立刻就去寻找下一座水库,听说某某地方鱼情好,又快马加鞭杀向那里,到了地方之后发现还是晚了一步,没赶上这拨鱼,于是再寻他处,如此往复,一年时光就在奔波中浪费了,收获只有两个字:惨淡。  
期刊
2020年4月11日,是老母亲73岁生日。我们这里有个多年传下来的说法,叫做“人活七十三,吃个大鲤鱼蹿一蹿”。于是,我到超市买了条3斤多重的鲤鱼,让服务员杀好,择洗干净,放入方便袋里。提鱼回家,我准备做一道母亲平时最爱吃的糖醋鲤鱼。刚把各种配料备好,母亲领着我那12岁的女儿走进厨房,母亲笑着说:“儿啊,这条鲤鱼虽然鲜,可怎么也比不上以前你在南大河和泮汶河钓的鲤鱼鲜,更比不上1995年3月26日你姥
期刊
我不赞成钓鱼时丁是丁,卯是卯,按部就班,一成不变,因为水情鱼情是不断变化的,俗话不是说“钓无定法,适者为佳”吗?鱼情水情在变,钓鱼的思路就要跟着变,思路变,钓法就会跟着变。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而已,但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我曾用过一种钓法,目前,各钓鱼媒体或平台貌似尚未介绍过类似钓法,可能是因为这种钓法的适用面偏窄,也可能是它过于另类。在本文中,我公布一下
期刊
写在前面  新冠疫情给钓鱼运动和国际旅行造成巨大冲击。它阻止了我为广大《垂钓》杂志读者定期更新我在海外或者我的祖国马来西亚作钓孔雀鲈鱼和鲈鱼的文章的计划。新冠疫情的蔓延远未结束,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在当地的运河边钓鱼,但是作钓效果并不好,不足以让我写出值得《垂钓》杂志读者阅读的文章。幸运的是,我还保存着三篇有关作钓孔雀鲈鱼的系列文章,记录着我在2018年12月至2019年12月期间,世界交通因新冠
期刊
钓鱼人要是折腾起来,能折腾到什么程度?  一场夜钓,能钓出什么花样来?  别限制自己的想象力,可劲儿想。  一个能折腾的钓鱼人夜钓,仅一夜,也足以让人脑洞大开,并让人感慨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什么叫星光不息,折腾不止;什么叫只有善变,才有出路。  去年8月8日,立秋次日,邻居小崔约我夜钓,目的地是辽宁沈阳新民市某村子境内的辽河主河道。  沈阳钓友野钓的河流主要有三条——浑河、蒲河、辽河。相比辽河,浑
期刊
去年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波及大江南北。疫情初期,广大钓友与全国人民一道,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取消聚会,收起钓竿,居家战“疫”,把平时没时间对父母、妻子、儿女说的话唠唠叨叨说了又说,把平时想看却没有时间看的电视剧追了又追,特别是把平时没时间睡的懒觉睡到日上三竿……可以说,许多平时想在家里做而没有做的事,这次都做完了。好在,疫情终将战胜,生活还要继续,鱼儿还是要钓。  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抗疫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