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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二月初八，走进深山看古戏
杨源是福建省政和县极偏远的一个山村，位于鹫峰山脉深处。若不是蜿蜒连绵的盘山公路，能让小车送我到村口，真不知如何攀越这重重叠叠的大山，探知峻岭深处究竟藏有多少传奇与瑰宝。
杨源乡很小，全乡不过一两万的人口。杨源乡也有些破旧，但这里的建筑却很有特色。高高的山墙，敦实厚朴的土壁，鳞次栉比的乌瓦，是这里民居的特点。穿城而过的小溪，可以看到成群的鲤鱼在水中畅游。面对那一尾尾肥脊大脑的鱼儿，乡里是从没有人下溪去捉回家下锅的。乡民们说，那是神鱼，不能吃的。他们还告诉我，某年某月，一个外地司机趁人不备，偷偷下河抓了一条到车上，准备带回家去美味一餐，结果才走半途就发生了车祸……
四平戏，只为一个氏族血脉而生生不息的明代地方剧种
四平戏又称“四平腔”，由明代中叶流行的四大声腔之一的“弋阳腔”演变而成，嘉靖年间盛行于徽州（即现在的安徽歙县）一带。明末清初，四平戏随商人、官员等传入福建的政和、屏南以及福清、长乐、漳州、南靖等地。清中叶后，四平腔为安徽徽调、江西婺剧等所吸收，成为常用腔调之一。作为一个曾经独立的地方剧种，四平戏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消失了，戏曲史的专家们也都认为它不复存在了。然而不曾想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福建戏曲界的专家们意外在闽东北大山深处，听到了四平戏那高昂粗犷诙谐活泼的唱腔，看到在山村的古戏台上，年复一年地上演着代代相传的剧目，甚是惊喜，给了它“中国戏曲活化石”的美称。直到现在，每年的二月初九或八月初六，总会有些城里的客人到杨源来过节看戏，一睹它的风采。只是现在要看四平戏，也不是太容易的事，不像过去，隔三差五的就能看到。
四平戏曲调活泼，乡民们告诉我，早年村里几乎人人都会哼上几段，下田耕作的村姑或是上山砍柴的小伙，都爱边劳作边唱，加上句末有帮腔的特点，经常出现一人高唱众人和的情景，那充满欢乐的场面可以让人回味许久。如今时代变了，乡里百分之七八十的年轻人都去了外地打工，留下来的人更崇尚其它东西了，爱唱爱听的是流行歌曲。没有了“粉丝”，会唱的人少了，演得自然也少。一位年已七旬的老者曾经对我说起这事，感慨中透着几分无奈。
四平戏是如何传入政和的，老人也记不清祖上是怎么说的了。只知道这里上演四平戏的渊源与他们的祖先张瑾有关，知道他们的师傅是一位早殁的十二岁少年张香国。张瑾排行第八，村民们尊称他为“张八公”。张瑾曾是唐末年间朝廷的招讨使，在平定黄巢起义军中战死，被赐封“英节侯”，葬于政和县的铁山乡。二月初九是随张瑾一同战死的副将郭荣的生日，而八月初六则是张瑾的生日。所以每到他们生日的前一天，杨源的村民必定要派人先到铁山祭扫张八公，从坟上采来青枝，挂在英节庙内戏台的左柱上，再于次日举行隆重的祭祖巡游仪式，接着唱上三天的四平戏，以祭奠和缅怀祖先。也只有在这时，才能看到四平戏的真正演出。
四平戏的出演，总与祭祖分不开
杨源的乡民，基本上都是张八公的后代。而郭荣虽不是张氏家族的一支，但在杨源乡民的眼里，他是与张八公同死于战场的患难兄弟，因而仍是把他当作祖先来对待的。于是二月初九与八月初六，都被乡亲当成了比春节还重要的节日。
杨源乡民对祖先的祭奠是很隆重的，乡民们都会在“福首”们的组织下自发地进行。“福首”就是会首，或者称之为“做头”，负责出钱。今年“福首”之一的乡村医生张瑧光告诉我，无论是“福首”还是负责放土铳（当地人都管它叫“神铳”）、扛大旗、抬轿和吹打鼓乐的，每组都是由24户人家组成，轮流推行下去。过去“福首”出钱只需要二百来元，但现在物价猛涨，需要三百元了。这些钱主要还是用于承担三天期间活动的伙食与四平戏演员的点心。
事实上，四平戏的锣鼓是从二月初八的晚上敲响的，这也是我们需要提前一天赶到杨源的原因之一。参加演出的乡民们会在晚饭后自发地聚集到供奉着张八公与郭荣塑像的英节庙里，粉墨登场，唱上一折。这时节的演出，除了几个看热闹村童，观众并不太多，大家都在家里忙着操办明天的祭品。
而真正大戏的开场，是从二月初九的一大早，乡民们在英节庙前点放的撼天动地的神铳开始的。英节庙以供奉“英节侯”张瑾及其副将郭荣而得名。早饭后，乡民们拆掉戏台上活动木板，为的是便于将张八公与郭荣的塑像抬出，家家户户派出的代表有老有小，或扛着大旗，或扛着仿制的兵器，或拎锣带鼓地汇合到英节庙前的空坪上。时辰一到，24杆神铳相继响起，在前头开道，写有 “郭”、“张”两姓的彩旗按照出征时的顺序，前后相伴，锣鼓相随，一路上鞭炮不断，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距英节庙约摸三五华里的桃花岛。桃花岛其实是一个在沟壑中突起的空坪，坪的一端有个祭祖堂。走上桃花岛，已有几分疲惫的村民要在举旗擎牌的人群夹道喝彩中，抬着祖先的塑像跑进堂内，把它端摆在祭台上。点香焚纸祭拜后，会唱四平戏的乡民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抄唱本，不着装不上彩地在堂内唱上一阵。堂外的村民，要么在坪上习武演艺，要么悠闲地享受春色。待堂内四平戏唱完后，队伍又在神铳的引领下，按照班师的顺序，大旗“张”前“郭”后地返回村里。这时的家家户户早就备好了爆竹与香火，毕恭毕敬地迎候。队伍所到之处，爆竹狂放，震耳欲聋，整个小村沉浸在节日的热烈气氛之中。
下午的英节庙成了节日的中心。络绎不绝的乡民们带着供品和亲手捻制的纸花，摆满了张八公和郭荣塑像前的香桌祭台，为祖先上香点烛。祭拜之后，许多人便在殿堂内或两侧的观戏楼上找一把凳子坐下，等待四平戏的开演。
百年古戏台上，乡民们乐此不疲地常将旧事重新演
一进英节庙大门，头上便是个建于清代的戏台，除了遮风挡雨的翘角飞檐和彩绘，没有做工精致的木雕装饰。台柱上几幅楹联写得颇为有趣，一副写的是“三五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洲”，还有一副写道“聊把今人做古人，常将旧事重新演”，很能让人在演出开始前品味一阵。上午在巡游队伍中忙乎的乡亲，这会儿在戏台两侧化好妆，穿好戏服，在急促的锣鼓声中登场。
还是四年前我来过时所见到的那些乡亲：张孝友、张南城、张李林、张其炎、张陈山……他们都不是正宗的梨园弟子，也没有经过专门的舞台训练，只是通过上辈人的耳闻目染与言传身教，代代传承着四平戏的生命。这群普普通通的山村农民，无一例外全是张八公的后裔，为了庆祝祖先的生日，为了全村家族的节日快乐，他们可以不顾老胳膊老腿子和其他，依然认真地在台上演着许多村民早已熟悉的故事。而张孝友早就离开了杨源到上海，和家人在外闯荡做生意多年，但在这样时刻，他还是牢牢记住了也曾是四平戏演员的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总要回到家乡，喊上票友，拉上家族乡亲，热闹闹地唱起四平戏。
还是四年前我所见过的四平戏：照例是在初九下午先演一出《八仙贺喜》，再演一折《英雄会》，晚上和初十、十一的下午及晚上再各演不同的剧目。除了这两种，四平戏保留下来的剧目还有宋元南戏中著名的《荆钗记》、《刘知远》、《拜月记》、《杀狗记》和《琵琶记》五大传奇，以及《陈世美》、《全家孝》、《刘文锡沉香破洞》、《苏秦》等等几十种。不过看戏容易听戏难，要听清楚他们在唱什么，不仅让我颇为费劲，就连台下坐着观看的杨源乡亲很多也听不懂。四平戏的演唱和道白既不是传统的戏曲语言，用的也不是闽北当地方言，乡亲们告诉我，听祖上说，好像是接近河南开封一带的“土官话”，大家都叫它“正字腔”。而四平戏的唱腔属于高调系统，古朴粗放。后台只有锣、鼓、钹、板鼓四种打击乐器，没有弦乐伴奏，以鼓为主指挥，音律抑扬顿挫。常常台上一人唱，台上台下众人和，句末帮腔，拖音高八度。
尽管唱的多数听不太懂，但看着台上这些带着浓重乡土味的演员表演，虽谈不上专业和精彩，却绝对够得上有趣且生动。他们当中多数年龄已经超过60岁，手脚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利索了，可一到了化妆上台时间，还是那么来神。作为男旦的张孝友还是扮演何仙姑，平日里就爱哼上一段的张南城还是扮演国母，扮演大将军的张李林时不时瞪起那双炯炯发亮的铜玲般大眼，给我们来个提腿、撩袍、挦长髯的造型。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演出过程中，偶尔会将演唱、念白的字词搞错，或者一不留神相互撞个满怀，大人小孩子都把英节庙天井的四周的位置挤得满当当的，看得痴迷入神。没有掌声与喝彩，那时不时响起的哄堂大笑便是最好的褒奖了。
晚上，英节庙旁的廊桥点起了十几盏大红灯笼，在神铳与爆竹的响声中，戏又继续上演，仍然有很多村民留在这里看着。我们拍摄了一天，觉得有几分累了，没等到戏演完，便先告辞了。一路上我们踩着月光而归，身后的廊桥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在夜色中格外鲜丽明亮，还听得着从英节庙里传来的锣鼓声，掺杂着几分喑哑的唱腔与道白，在山野间回荡很久。
杨源是福建省政和县极偏远的一个山村，位于鹫峰山脉深处。若不是蜿蜒连绵的盘山公路，能让小车送我到村口，真不知如何攀越这重重叠叠的大山，探知峻岭深处究竟藏有多少传奇与瑰宝。
杨源乡很小，全乡不过一两万的人口。杨源乡也有些破旧，但这里的建筑却很有特色。高高的山墙，敦实厚朴的土壁，鳞次栉比的乌瓦，是这里民居的特点。穿城而过的小溪，可以看到成群的鲤鱼在水中畅游。面对那一尾尾肥脊大脑的鱼儿，乡里是从没有人下溪去捉回家下锅的。乡民们说，那是神鱼，不能吃的。他们还告诉我，某年某月，一个外地司机趁人不备，偷偷下河抓了一条到车上，准备带回家去美味一餐，结果才走半途就发生了车祸……
四平戏，只为一个氏族血脉而生生不息的明代地方剧种
四平戏又称“四平腔”，由明代中叶流行的四大声腔之一的“弋阳腔”演变而成，嘉靖年间盛行于徽州（即现在的安徽歙县）一带。明末清初，四平戏随商人、官员等传入福建的政和、屏南以及福清、长乐、漳州、南靖等地。清中叶后，四平腔为安徽徽调、江西婺剧等所吸收，成为常用腔调之一。作为一个曾经独立的地方剧种，四平戏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消失了，戏曲史的专家们也都认为它不复存在了。然而不曾想到，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福建戏曲界的专家们意外在闽东北大山深处，听到了四平戏那高昂粗犷诙谐活泼的唱腔，看到在山村的古戏台上，年复一年地上演着代代相传的剧目，甚是惊喜，给了它“中国戏曲活化石”的美称。直到现在，每年的二月初九或八月初六，总会有些城里的客人到杨源来过节看戏，一睹它的风采。只是现在要看四平戏，也不是太容易的事，不像过去，隔三差五的就能看到。
四平戏曲调活泼，乡民们告诉我，早年村里几乎人人都会哼上几段，下田耕作的村姑或是上山砍柴的小伙，都爱边劳作边唱，加上句末有帮腔的特点，经常出现一人高唱众人和的情景，那充满欢乐的场面可以让人回味许久。如今时代变了，乡里百分之七八十的年轻人都去了外地打工，留下来的人更崇尚其它东西了，爱唱爱听的是流行歌曲。没有了“粉丝”，会唱的人少了，演得自然也少。一位年已七旬的老者曾经对我说起这事，感慨中透着几分无奈。
四平戏是如何传入政和的，老人也记不清祖上是怎么说的了。只知道这里上演四平戏的渊源与他们的祖先张瑾有关，知道他们的师傅是一位早殁的十二岁少年张香国。张瑾排行第八，村民们尊称他为“张八公”。张瑾曾是唐末年间朝廷的招讨使，在平定黄巢起义军中战死，被赐封“英节侯”，葬于政和县的铁山乡。二月初九是随张瑾一同战死的副将郭荣的生日，而八月初六则是张瑾的生日。所以每到他们生日的前一天，杨源的村民必定要派人先到铁山祭扫张八公，从坟上采来青枝，挂在英节庙内戏台的左柱上，再于次日举行隆重的祭祖巡游仪式，接着唱上三天的四平戏，以祭奠和缅怀祖先。也只有在这时，才能看到四平戏的真正演出。
四平戏的出演，总与祭祖分不开
杨源的乡民，基本上都是张八公的后代。而郭荣虽不是张氏家族的一支，但在杨源乡民的眼里，他是与张八公同死于战场的患难兄弟，因而仍是把他当作祖先来对待的。于是二月初九与八月初六，都被乡亲当成了比春节还重要的节日。
杨源乡民对祖先的祭奠是很隆重的，乡民们都会在“福首”们的组织下自发地进行。“福首”就是会首，或者称之为“做头”，负责出钱。今年“福首”之一的乡村医生张瑧光告诉我，无论是“福首”还是负责放土铳（当地人都管它叫“神铳”）、扛大旗、抬轿和吹打鼓乐的，每组都是由24户人家组成，轮流推行下去。过去“福首”出钱只需要二百来元，但现在物价猛涨，需要三百元了。这些钱主要还是用于承担三天期间活动的伙食与四平戏演员的点心。
事实上，四平戏的锣鼓是从二月初八的晚上敲响的，这也是我们需要提前一天赶到杨源的原因之一。参加演出的乡民们会在晚饭后自发地聚集到供奉着张八公与郭荣塑像的英节庙里，粉墨登场，唱上一折。这时节的演出，除了几个看热闹村童，观众并不太多，大家都在家里忙着操办明天的祭品。
而真正大戏的开场，是从二月初九的一大早，乡民们在英节庙前点放的撼天动地的神铳开始的。英节庙以供奉“英节侯”张瑾及其副将郭荣而得名。早饭后，乡民们拆掉戏台上活动木板，为的是便于将张八公与郭荣的塑像抬出，家家户户派出的代表有老有小，或扛着大旗，或扛着仿制的兵器，或拎锣带鼓地汇合到英节庙前的空坪上。时辰一到，24杆神铳相继响起，在前头开道，写有 “郭”、“张”两姓的彩旗按照出征时的顺序，前后相伴，锣鼓相随，一路上鞭炮不断，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距英节庙约摸三五华里的桃花岛。桃花岛其实是一个在沟壑中突起的空坪，坪的一端有个祭祖堂。走上桃花岛，已有几分疲惫的村民要在举旗擎牌的人群夹道喝彩中，抬着祖先的塑像跑进堂内，把它端摆在祭台上。点香焚纸祭拜后，会唱四平戏的乡民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抄唱本，不着装不上彩地在堂内唱上一阵。堂外的村民，要么在坪上习武演艺，要么悠闲地享受春色。待堂内四平戏唱完后，队伍又在神铳的引领下，按照班师的顺序，大旗“张”前“郭”后地返回村里。这时的家家户户早就备好了爆竹与香火，毕恭毕敬地迎候。队伍所到之处，爆竹狂放，震耳欲聋，整个小村沉浸在节日的热烈气氛之中。
下午的英节庙成了节日的中心。络绎不绝的乡民们带着供品和亲手捻制的纸花，摆满了张八公和郭荣塑像前的香桌祭台，为祖先上香点烛。祭拜之后，许多人便在殿堂内或两侧的观戏楼上找一把凳子坐下，等待四平戏的开演。
百年古戏台上，乡民们乐此不疲地常将旧事重新演
一进英节庙大门，头上便是个建于清代的戏台，除了遮风挡雨的翘角飞檐和彩绘，没有做工精致的木雕装饰。台柱上几幅楹联写得颇为有趣，一副写的是“三五人可做千军万马，六七步如行四海九洲”，还有一副写道“聊把今人做古人，常将旧事重新演”，很能让人在演出开始前品味一阵。上午在巡游队伍中忙乎的乡亲，这会儿在戏台两侧化好妆，穿好戏服，在急促的锣鼓声中登场。
还是四年前我来过时所见到的那些乡亲：张孝友、张南城、张李林、张其炎、张陈山……他们都不是正宗的梨园弟子，也没有经过专门的舞台训练，只是通过上辈人的耳闻目染与言传身教，代代传承着四平戏的生命。这群普普通通的山村农民，无一例外全是张八公的后裔，为了庆祝祖先的生日，为了全村家族的节日快乐，他们可以不顾老胳膊老腿子和其他，依然认真地在台上演着许多村民早已熟悉的故事。而张孝友早就离开了杨源到上海，和家人在外闯荡做生意多年，但在这样时刻，他还是牢牢记住了也曾是四平戏演员的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总要回到家乡，喊上票友，拉上家族乡亲，热闹闹地唱起四平戏。
还是四年前我所见过的四平戏：照例是在初九下午先演一出《八仙贺喜》，再演一折《英雄会》，晚上和初十、十一的下午及晚上再各演不同的剧目。除了这两种，四平戏保留下来的剧目还有宋元南戏中著名的《荆钗记》、《刘知远》、《拜月记》、《杀狗记》和《琵琶记》五大传奇，以及《陈世美》、《全家孝》、《刘文锡沉香破洞》、《苏秦》等等几十种。不过看戏容易听戏难，要听清楚他们在唱什么，不仅让我颇为费劲，就连台下坐着观看的杨源乡亲很多也听不懂。四平戏的演唱和道白既不是传统的戏曲语言，用的也不是闽北当地方言，乡亲们告诉我，听祖上说，好像是接近河南开封一带的“土官话”，大家都叫它“正字腔”。而四平戏的唱腔属于高调系统，古朴粗放。后台只有锣、鼓、钹、板鼓四种打击乐器，没有弦乐伴奏，以鼓为主指挥，音律抑扬顿挫。常常台上一人唱，台上台下众人和，句末帮腔，拖音高八度。
尽管唱的多数听不太懂，但看着台上这些带着浓重乡土味的演员表演，虽谈不上专业和精彩，却绝对够得上有趣且生动。他们当中多数年龄已经超过60岁，手脚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利索了，可一到了化妆上台时间，还是那么来神。作为男旦的张孝友还是扮演何仙姑，平日里就爱哼上一段的张南城还是扮演国母，扮演大将军的张李林时不时瞪起那双炯炯发亮的铜玲般大眼，给我们来个提腿、撩袍、挦长髯的造型。没有人在意他们在演出过程中，偶尔会将演唱、念白的字词搞错，或者一不留神相互撞个满怀，大人小孩子都把英节庙天井的四周的位置挤得满当当的，看得痴迷入神。没有掌声与喝彩，那时不时响起的哄堂大笑便是最好的褒奖了。
晚上，英节庙旁的廊桥点起了十几盏大红灯笼，在神铳与爆竹的响声中，戏又继续上演，仍然有很多村民留在这里看着。我们拍摄了一天，觉得有几分累了，没等到戏演完，便先告辞了。一路上我们踩着月光而归，身后的廊桥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在夜色中格外鲜丽明亮，还听得着从英节庙里传来的锣鼓声，掺杂着几分喑哑的唱腔与道白，在山野间回荡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