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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10个月以来,最让我感到高兴的,就是两岸重启中断10年的制度化协商并获得扎实的成果,以及大陆籍配偶待遇改善。有些社会价值普世皆准,不应因为族群而有差异。这些价值包括法治、民主与弱势者的人权。照顾大陆籍配偶在台湾的待遇,让她们受到疼惜而不是排挤,受到重视而不是歧视,是两岸和解过程中非常关键的环节。
——赖幸媛
马英九执政团队上台之后,台湾陆委会等部门已修订或计划修订与大陆配偶的生存状况密切相关的一些不合理的政策。应该说,她们的基本权益正在一点一滴的改进当中,她们关切的“两岸人民关系条例”修正案,行政院也将之列为优先法案。
力推这些政策修订、尽力改善她们处境的人,正是陆委会主委赖幸媛女士。同样身为女性,她呼吁社会要对她们“将心比心”,同时还一个一个地拜会蓝绿立委寻求他们对“修正案”的支持。其作为,甚得台湾大陆配偶及其两岸亲属的共同赞誉。为此,本刊记者对赖幸媛女士进行了专访。
她们理应是新时代台湾人
《南风窗》:3月6日中午,100多名大陆配偶结束在立法院的陈情之后,陆委会将她们接待到“中央联合办公大楼”,当你出来和她们会面时,还拿起扩音器说,自己和她们同样都是姐妹、女儿,大陆配偶嫁来台湾,就是新时代的台湾人。你和她们握手致意时,有些人当场眼眶泛红,几乎哭了起来,面对如此场景,当时你有何感受?
赖幸媛:我很感动。这种人与人的直接互动、感受非常真实,没有隔阂、没有事先的安排,直接感受到人民的心情与期待。这也是为什么我常要求陆委会的同仁要多走向群众,了解基层需求。
我与陆配权益团体会面,已有多次。我逐渐理解到,她们激动的心情,其实不全来自对法律或制度的感受,部分的原因来自她们生活的委屈。这些委屈有些与社会环境有关,有些来自生活上与亲友相处的摩擦。她们的娘家不在这里,有时有苦无处诉,有些姐妹们经过了几次互动后,就把我当成她们的亲人了。我曾看到有陆配的网络日志写道,二次江陈会时,她们热情地去机场欢迎陈云林会长来台,期望陈会长能看看她们,听听她们的心声,毕竟对她们而言,陈会长是来自家乡的政府代表。她们见不到陈会长,没关系,她们可以与陆委会主委赖幸媛面对面谈谈。
那天的情况有点特别,她们本来是到立法院抗议、示威、陈情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中午時我就请她们跨过街到我们行政院的联合办公大楼里来休息,并为她们准备午餐。这大楼是官员上班的地方,从来没有政府首长会打开大门邀请所有陈情民众进到里面来。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南风窗》:你认为大陆配偶融入台湾社会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赖幸媛:大陆配偶在台湾生活的挑战之一,是社会既定的成见与歧视。当然,外籍配偶也有这个问题,但是对于大陆配偶而言,她们的问题更为严重。我认为大陆配偶是“新时代台湾人”、“台湾媳妇”、“台湾女儿”,因此从我接任陆委会主委以来,就将心比心,秉持反歧视的原则,希望透过修法来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透过政策的调整,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逐步消除人们对大陆配偶的歧视,落实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
政策修订应该循序渐进
《南风窗》:你主政陆委会之后,不断思考如何拓展两岸关系,其中,最令你关注的就是如何透过人道关怀以及民主法治的眼光来看待大陆配偶,深层的内因是什么?
赖幸媛:我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不是外籍配偶,也没有夫家,为何如此感同身受?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这其实和我年轻时留学英国多年的生活经验有很密切的关系。
1980年代我只身前往英国求学,那是全球最早实行民主制度的国家,也是个非常国际化、媒体非常发达的国家。因为这样,让我有机会亲眼目睹英国社会许多中下阶层和弱势团体的困境,也耳闻他们的心声。这些人有些是英国本地人,更多的是外国移民。
“种族多元”是英国社会的特色,在70、80年代,反歧视思潮与运动蓬勃发展,推动了很多项人权法案、反歧视法案的立法与修正。目睹这些改革,我感受深刻,反歧视也成了我坚定不移的信念。
异国生活的经验与体会到今天还是点滴在心头,曾有寄人篱下的感触,让我在思索陆配权益问题时,较容易理解陆配们的诉求。
在思考、响应大陆籍配偶的诉求时,我的原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自己不想被不公平地对待,那也就不要以不公平的方式来处置他人。作为一个曾在外国生活与工作的台湾女儿,我期待外国政府如何对待我,我就希望以相同的原则对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台湾媳妇、台湾女婿们。
所以,在我返台多年后担任台联党不分区立委时,看到包括大陆籍配偶在内的外籍配偶遭受的不平等待遇,自然而然让我也开始注意到台湾社会中这个阴暗的角落,除了“侧隐之心,人皆有之”的人道关怀外,当然更要发挥我作为民意代表的力量,从民主法治的角度协助他们改善和解决问题。现在身为陆委会主委,更应该要付出加倍努力,这点自然不在话下。
《南风窗》:修正“两岸人民关系条例”之后,大陆配偶取得身份证的门坎将从8年减至6年,但也有国民党立委提议应降到与外籍配偶同等的4年时间,这也是所有大陆配偶长期期盼的,“改革”为何“小步”进行?
赖幸媛:这次修法,完全是以人权的角度来修法,也是落实马政府的政见。这次修法,外界很多人认为为什么不和外籍配偶一样,把大陆配偶取得身份证的时间一次就调整成4年,这其实是一种误解。目前外籍配偶并不是4年就可以取得身份证,而是依个别的状况,要经过4到8年才可以取得身份证。同时,这次修法是改革的第一步,在身份证的部分,须要结合理想与现实,以稳健的态度逐步取消或放宽限制,同时也需要时间检讨成效与冲击,等实施一段日子后,检视实际状况再做调整,是比较符合台湾社会现况的作法。很多政策无法一次到位,但这只是第一波的修订,未来一定还有进步改善的空间。
恋爱结合将成两岸婚配主体
《南风窗》:经历“买亲文化”之后,两岸民众的通婚特点正在发生变化,这种趋势会带来怎样的新挑战?
赖幸媛:的确,以目前两岸交流的发展趋势来看,很多台湾人到大陆经商、就学与旅游,两岸人民自由恋爱而结婚的机会因此而增加,预期也将成为两岸婚姻的主要方式。在台湾的舆论与学者还没有注意到这个趋势前,我就公开指出未来的制度改革,必须将此纳入考虑。
这些大陆配偶无论是年龄、学历、思维及生活方式等,与先前来台的大陆配偶有所不同,她们的需求不同,对制度和政府的期待也会和以前不一样。因此,如何创造适合这些两岸婚姻家庭的生活环境,将是一种新的挑战。
《南风窗》:如何评价台湾“中华两岸婚姻协 调促进会”、“中华救助总会”等组织在帮助大陆配偶的维权方面所发挥的作用?
赖幸媛:以争取权益为目标的民间团体,会向政府抗争、陈情,过去有些政府机关,一看到他们就很头痛,把他们当成惹事生非的讨厌鬼。我和陆委会的同仁则认为他们的存在,恰好提供了政府理解基层社会的窗口。
中华两岸婚姻协调促进会及中华救助总会在争取大陆配偶权益方面不遗余力,前者长期关注大陆配偶的权益,并提供相关意见作为政府调整政策及修法的参考;后者长期协助政府辅导在台的大陆配偶,同时也协助解决大陆配偶所面临的问题。当然,政府无论在制定或调整政策时,都会征询民间团体的意见,尤其他们是与大陆配偶接触的第一线,也最了解她们的需求。这次修法调整大陆配偶制度,我就二度接见民间团体的代表,听取意见,并纳入作为修法的参考。
《南风窗》:两岸对陆委会和赖主委帮助她们维权过程中发挥的最大推力有目共睹,对此你有何感想?
赖幸媛:关怀弱势者的人权,是我的从政理念;改革制度以保障大陆配偶权益,是我现在大力推动的政策之一。至于评价,应该请百姓与媒体来做,我自己就不多说了。
政府在兑现选前承诺
《南风窗》:去年初在台湾大选期间,马英九提出的妇女政策,就主张放宽外籍与大陆配偶工作资格,修正保证制度等不合理法律与规定,并严禁各种歧视与不人道待遇。他在这方面的“执政理念”及因此产生的社会氛围,对你工作的“具体执行”有怎样的影响?
赖幸媛:从我就任陆委会主委以来,对于大陆配偶的权益问题所作的修法调整,就是落实我们政府的政见,例如将大陆配偶领取身份证的时间缩短为6年,并放宽大陆配偶合法入境后,即可享有工作权,使大陆配偶的家庭经济生活更有保障;并增订强制大陆配偶出境前召开审查会的规定,给予当事人陈述意见的机会,保障当事人权益。
此外,大陆配偶为台湾人的配偶,是家庭的重要成员,依民法的规定,应该享有平等的继承权利,所以取消继承不能超过200万元的限制,且放宽长期居留的大陆配偶可以继承不动产。我们推动的改革,以马政府团队的政见为原则,也就是以多数台湾人民的共识为基础,我相信这些改革措施可以得到多数人民的支持与认同。
《南风窗》:当时大选中的另一候选人谢长廷曾讥讽娶“大陆配偶”的台湾男子是“猪哥”,激怒了许多家庭。据称台湾26万名“大陆配偶”中,有4万人拥有投票权,台湾媒体在选后报道称,多数“大陆配偶”把票投给了马英九。
赖幸嫒:目前台湾社会仍存在一部分民众对于两岸婚姻较为刻板的印象,也存在对于大陆配偶不正确的认识,对于若干以偏概全、歧视用语的现象,是我极力想要破除和导正的。
我是马政府团队的一员,有责任落实行政首长的政见。因此这次修法来调整大陆配偶的制度,对于她们的工作权、身分权、财产权等,都有进一步的保障,希望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从大陆配偶在家庭经济支柱的角色及配偶身分应有的基本生活权益,与人权保障的角度来调整修正,以逐步消除社会对大陆配偶的歧视,并落实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使两岸婚姻家庭能够更加幸福及美满。
《南风窗》:在传媒发达的台湾,为什么大陆配偶的声音却很难得到扩大,广为媒体报道的却是另一种声音,比如污名化及对她们的敌视?
赖幸媛:陆籍配偶的声音,透过陈情、抗议、座谈会等活动,经常性地登上媒体版面,现在她们的声音也广为台湾人民所知道。最近许多媒体也不吝对陆配的处境深入报道。
目前社会的确对于大陆配偶还存在着若干成见,或许是因为以往政策的关系;同时也因为台湾的媒体相当自由发达,过去曾报道相关大陆配偶个案,由于媒体的特性取向,对于特殊的个案不免扩大渲染,也影响社会大众对于大陆配偶的认知。因此除了希望藉由本次修法,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并建构正面的评价外,也希望媒体能够多多报道大陆配偶正面的个案。
我为我的工作所感动
《南风窗》:曾有台湾媒体说这是就任陆委会主委近一年以来让你感到最骄傲与开心的事,是这样的吗?
赖幸媛:这10个月以来,最让我感到高兴的,就是两岸重启中断10年的制度化协商并获得扎实的成果,以及大陆籍配偶待遇改善。两岸关系终于在马英九执政团队就职后有了大幅度的改善,两次江陈会谈签署了六项攸关经济、民生的协议,对两岸经贸关系迈向正常化作出巨大贡献。
两岸关系的和缓与改善,举世皆知,也备受国际肯定。而照顾大陆籍配偶在台湾的待遇,让他们受到疼惜而不是排挤,受到重视而不是歧视,更是两岸和解过程中非常关键的环节。作为政府官员,我有责任让台湾社会各个角落的每个族群能一起生活得更融洽、和谐;相信透过政府和民间的共同努力,未来我们的下一代也会更加包容。
《南风窗》:你两度邀请大陆配偶和相关组织到陆委会作客,并通过网上了解了许多个案,这样聆听她们的心声,对你的决策和判断会起到怎样的作用?她们的问题曾让你心酸,是吗?
赖幸媛:重点不在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私人小事。我听她们的心声,重点在了解她们的实际需求与真实状况,这些都是做决策时非常重要的依据。多了解个案的真实状况,也才能比较清楚掌握一些统计的数字与规定所代表的意义。
这阵子陆委会推出的改革措施,有几个就是我在网上看到了陆配的个案,而决定主动推动的。过去规定,陆配必须先在台湾待8年且入籍5年后,才能把前次婚姻所生的12岁以下子女接来台湾。问题是5加8一定大于12,这样的规定等于完全阻绝了陆配与亲生子女在台团聚的机会。在陆委会同仁的努力以及其它部會同仁的协助下,我们改革了旧规定,很快这些与小孩分隔两地的妈妈们,就可以亲亲、抱抱她们的宝贝了。
《南风窗》:从你出国念书前担任记者,到立委问政,都对弱势议题特别关注。
赖幸媛:两岸经贸交流正常化的果实,应由全民共享,利益不该由少数人独占。这是我刚被任命为陆委会主委,面对中外媒体时就提出的主张。
“社会公平”、“社会正义”一向是我的理念。过去担任立委时,我就特别关心弱势产业、环保、劳工、人权、消费者权益与妇女权益,都是源自对这理念的坚持。现在担任陆委会主委,当然不改初衷。
陆配们生长于中国大陆,与我的成长背景很不一样;我们的故乡相隔千里。但是她们把我当作她们的姐妹、亲人,我很高兴。透过陆配的案例,我想表达的是,有些社会价值普世皆准,不应因为族群而有差异。这些价值包括法治、民主与弱势者的人权。
《南风窗》:尊重人权,平等相待,这是大陆配偶盼望已久,如今渐渐到来的“迟来的春天”,作为陆委会主委的角色,你如何描绘她们今后将拥有怎样的“春天”?
赖幸媛:大陆籍配偶让很多基层家庭可以增加收入、减少支出,也让不少家庭摆脱或减少了对社会福利的依赖,更支撑、协助了台湾的经济发展,她们的贡献不该被抹杀。但我心中期许大陆籍配偶所拥有的理想春天,其实很简单,只有8个字:“安居乐业、幸福圆满”。
“安居”是真实夫妻的生活权利可以获得保障,只要是真实的婚姻关系,夫妻就可以团圆。目前政府修法取消大陆籍配偶“团聚”两年的规定,只要是真实婚姻,且合法入境,来台后可以直接进入“依亲居留”的阶段;而“乐业”就是让她们从“依亲居留”阶段起就可以有工作权。
但“安居乐业”其实只是陆配家庭“幸福圆满”的基础。不可否认,有些厂家不喜欢雇用没有身份证的职员,因此大陆籍配偶即使有了工作权,还是可能因为没有身份证,而不容易找到工作。
因为这些偏见的存在,我可以理解为何大陆籍配偶那么重视能否取得身份证。针对这种来自于法律和制度的歧视和不平等,我们希望透过修法取消“团聚”,将取得身份证的时间从8年缩短为6年,协助大陆籍配偶获得比较公平的对待,更希望由政府提供“安居乐业”的环境,让所有大陆籍配偶都能和台湾的另一半共同开创“圆满幸福”的家庭生活。
——赖幸媛
马英九执政团队上台之后,台湾陆委会等部门已修订或计划修订与大陆配偶的生存状况密切相关的一些不合理的政策。应该说,她们的基本权益正在一点一滴的改进当中,她们关切的“两岸人民关系条例”修正案,行政院也将之列为优先法案。
力推这些政策修订、尽力改善她们处境的人,正是陆委会主委赖幸媛女士。同样身为女性,她呼吁社会要对她们“将心比心”,同时还一个一个地拜会蓝绿立委寻求他们对“修正案”的支持。其作为,甚得台湾大陆配偶及其两岸亲属的共同赞誉。为此,本刊记者对赖幸媛女士进行了专访。
她们理应是新时代台湾人
《南风窗》:3月6日中午,100多名大陆配偶结束在立法院的陈情之后,陆委会将她们接待到“中央联合办公大楼”,当你出来和她们会面时,还拿起扩音器说,自己和她们同样都是姐妹、女儿,大陆配偶嫁来台湾,就是新时代的台湾人。你和她们握手致意时,有些人当场眼眶泛红,几乎哭了起来,面对如此场景,当时你有何感受?
赖幸媛:我很感动。这种人与人的直接互动、感受非常真实,没有隔阂、没有事先的安排,直接感受到人民的心情与期待。这也是为什么我常要求陆委会的同仁要多走向群众,了解基层需求。
我与陆配权益团体会面,已有多次。我逐渐理解到,她们激动的心情,其实不全来自对法律或制度的感受,部分的原因来自她们生活的委屈。这些委屈有些与社会环境有关,有些来自生活上与亲友相处的摩擦。她们的娘家不在这里,有时有苦无处诉,有些姐妹们经过了几次互动后,就把我当成她们的亲人了。我曾看到有陆配的网络日志写道,二次江陈会时,她们热情地去机场欢迎陈云林会长来台,期望陈会长能看看她们,听听她们的心声,毕竟对她们而言,陈会长是来自家乡的政府代表。她们见不到陈会长,没关系,她们可以与陆委会主委赖幸媛面对面谈谈。
那天的情况有点特别,她们本来是到立法院抗议、示威、陈情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中午時我就请她们跨过街到我们行政院的联合办公大楼里来休息,并为她们准备午餐。这大楼是官员上班的地方,从来没有政府首长会打开大门邀请所有陈情民众进到里面来。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南风窗》:你认为大陆配偶融入台湾社会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赖幸媛:大陆配偶在台湾生活的挑战之一,是社会既定的成见与歧视。当然,外籍配偶也有这个问题,但是对于大陆配偶而言,她们的问题更为严重。我认为大陆配偶是“新时代台湾人”、“台湾媳妇”、“台湾女儿”,因此从我接任陆委会主委以来,就将心比心,秉持反歧视的原则,希望透过修法来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透过政策的调整,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逐步消除人们对大陆配偶的歧视,落实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
政策修订应该循序渐进
《南风窗》:你主政陆委会之后,不断思考如何拓展两岸关系,其中,最令你关注的就是如何透过人道关怀以及民主法治的眼光来看待大陆配偶,深层的内因是什么?
赖幸媛:我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我不是外籍配偶,也没有夫家,为何如此感同身受?我仔细想了想,发现这其实和我年轻时留学英国多年的生活经验有很密切的关系。
1980年代我只身前往英国求学,那是全球最早实行民主制度的国家,也是个非常国际化、媒体非常发达的国家。因为这样,让我有机会亲眼目睹英国社会许多中下阶层和弱势团体的困境,也耳闻他们的心声。这些人有些是英国本地人,更多的是外国移民。
“种族多元”是英国社会的特色,在70、80年代,反歧视思潮与运动蓬勃发展,推动了很多项人权法案、反歧视法案的立法与修正。目睹这些改革,我感受深刻,反歧视也成了我坚定不移的信念。
异国生活的经验与体会到今天还是点滴在心头,曾有寄人篱下的感触,让我在思索陆配权益问题时,较容易理解陆配们的诉求。
在思考、响应大陆籍配偶的诉求时,我的原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自己不想被不公平地对待,那也就不要以不公平的方式来处置他人。作为一个曾在外国生活与工作的台湾女儿,我期待外国政府如何对待我,我就希望以相同的原则对待来自世界各地的台湾媳妇、台湾女婿们。
所以,在我返台多年后担任台联党不分区立委时,看到包括大陆籍配偶在内的外籍配偶遭受的不平等待遇,自然而然让我也开始注意到台湾社会中这个阴暗的角落,除了“侧隐之心,人皆有之”的人道关怀外,当然更要发挥我作为民意代表的力量,从民主法治的角度协助他们改善和解决问题。现在身为陆委会主委,更应该要付出加倍努力,这点自然不在话下。
《南风窗》:修正“两岸人民关系条例”之后,大陆配偶取得身份证的门坎将从8年减至6年,但也有国民党立委提议应降到与外籍配偶同等的4年时间,这也是所有大陆配偶长期期盼的,“改革”为何“小步”进行?
赖幸媛:这次修法,完全是以人权的角度来修法,也是落实马政府的政见。这次修法,外界很多人认为为什么不和外籍配偶一样,把大陆配偶取得身份证的时间一次就调整成4年,这其实是一种误解。目前外籍配偶并不是4年就可以取得身份证,而是依个别的状况,要经过4到8年才可以取得身份证。同时,这次修法是改革的第一步,在身份证的部分,须要结合理想与现实,以稳健的态度逐步取消或放宽限制,同时也需要时间检讨成效与冲击,等实施一段日子后,检视实际状况再做调整,是比较符合台湾社会现况的作法。很多政策无法一次到位,但这只是第一波的修订,未来一定还有进步改善的空间。
恋爱结合将成两岸婚配主体
《南风窗》:经历“买亲文化”之后,两岸民众的通婚特点正在发生变化,这种趋势会带来怎样的新挑战?
赖幸媛:的确,以目前两岸交流的发展趋势来看,很多台湾人到大陆经商、就学与旅游,两岸人民自由恋爱而结婚的机会因此而增加,预期也将成为两岸婚姻的主要方式。在台湾的舆论与学者还没有注意到这个趋势前,我就公开指出未来的制度改革,必须将此纳入考虑。
这些大陆配偶无论是年龄、学历、思维及生活方式等,与先前来台的大陆配偶有所不同,她们的需求不同,对制度和政府的期待也会和以前不一样。因此,如何创造适合这些两岸婚姻家庭的生活环境,将是一种新的挑战。
《南风窗》:如何评价台湾“中华两岸婚姻协 调促进会”、“中华救助总会”等组织在帮助大陆配偶的维权方面所发挥的作用?
赖幸媛:以争取权益为目标的民间团体,会向政府抗争、陈情,过去有些政府机关,一看到他们就很头痛,把他们当成惹事生非的讨厌鬼。我和陆委会的同仁则认为他们的存在,恰好提供了政府理解基层社会的窗口。
中华两岸婚姻协调促进会及中华救助总会在争取大陆配偶权益方面不遗余力,前者长期关注大陆配偶的权益,并提供相关意见作为政府调整政策及修法的参考;后者长期协助政府辅导在台的大陆配偶,同时也协助解决大陆配偶所面临的问题。当然,政府无论在制定或调整政策时,都会征询民间团体的意见,尤其他们是与大陆配偶接触的第一线,也最了解她们的需求。这次修法调整大陆配偶制度,我就二度接见民间团体的代表,听取意见,并纳入作为修法的参考。
《南风窗》:两岸对陆委会和赖主委帮助她们维权过程中发挥的最大推力有目共睹,对此你有何感想?
赖幸媛:关怀弱势者的人权,是我的从政理念;改革制度以保障大陆配偶权益,是我现在大力推动的政策之一。至于评价,应该请百姓与媒体来做,我自己就不多说了。
政府在兑现选前承诺
《南风窗》:去年初在台湾大选期间,马英九提出的妇女政策,就主张放宽外籍与大陆配偶工作资格,修正保证制度等不合理法律与规定,并严禁各种歧视与不人道待遇。他在这方面的“执政理念”及因此产生的社会氛围,对你工作的“具体执行”有怎样的影响?
赖幸媛:从我就任陆委会主委以来,对于大陆配偶的权益问题所作的修法调整,就是落实我们政府的政见,例如将大陆配偶领取身份证的时间缩短为6年,并放宽大陆配偶合法入境后,即可享有工作权,使大陆配偶的家庭经济生活更有保障;并增订强制大陆配偶出境前召开审查会的规定,给予当事人陈述意见的机会,保障当事人权益。
此外,大陆配偶为台湾人的配偶,是家庭的重要成员,依民法的规定,应该享有平等的继承权利,所以取消继承不能超过200万元的限制,且放宽长期居留的大陆配偶可以继承不动产。我们推动的改革,以马政府团队的政见为原则,也就是以多数台湾人民的共识为基础,我相信这些改革措施可以得到多数人民的支持与认同。
《南风窗》:当时大选中的另一候选人谢长廷曾讥讽娶“大陆配偶”的台湾男子是“猪哥”,激怒了许多家庭。据称台湾26万名“大陆配偶”中,有4万人拥有投票权,台湾媒体在选后报道称,多数“大陆配偶”把票投给了马英九。
赖幸嫒:目前台湾社会仍存在一部分民众对于两岸婚姻较为刻板的印象,也存在对于大陆配偶不正确的认识,对于若干以偏概全、歧视用语的现象,是我极力想要破除和导正的。
我是马政府团队的一员,有责任落实行政首长的政见。因此这次修法来调整大陆配偶的制度,对于她们的工作权、身分权、财产权等,都有进一步的保障,希望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从大陆配偶在家庭经济支柱的角色及配偶身分应有的基本生活权益,与人权保障的角度来调整修正,以逐步消除社会对大陆配偶的歧视,并落实保障大陆配偶的权益,使两岸婚姻家庭能够更加幸福及美满。
《南风窗》:在传媒发达的台湾,为什么大陆配偶的声音却很难得到扩大,广为媒体报道的却是另一种声音,比如污名化及对她们的敌视?
赖幸媛:陆籍配偶的声音,透过陈情、抗议、座谈会等活动,经常性地登上媒体版面,现在她们的声音也广为台湾人民所知道。最近许多媒体也不吝对陆配的处境深入报道。
目前社会的确对于大陆配偶还存在着若干成见,或许是因为以往政策的关系;同时也因为台湾的媒体相当自由发达,过去曾报道相关大陆配偶个案,由于媒体的特性取向,对于特殊的个案不免扩大渲染,也影响社会大众对于大陆配偶的认知。因此除了希望藉由本次修法,促进社会大众对大陆配偶正确健康的态度并建构正面的评价外,也希望媒体能够多多报道大陆配偶正面的个案。
我为我的工作所感动
《南风窗》:曾有台湾媒体说这是就任陆委会主委近一年以来让你感到最骄傲与开心的事,是这样的吗?
赖幸媛:这10个月以来,最让我感到高兴的,就是两岸重启中断10年的制度化协商并获得扎实的成果,以及大陆籍配偶待遇改善。两岸关系终于在马英九执政团队就职后有了大幅度的改善,两次江陈会谈签署了六项攸关经济、民生的协议,对两岸经贸关系迈向正常化作出巨大贡献。
两岸关系的和缓与改善,举世皆知,也备受国际肯定。而照顾大陆籍配偶在台湾的待遇,让他们受到疼惜而不是排挤,受到重视而不是歧视,更是两岸和解过程中非常关键的环节。作为政府官员,我有责任让台湾社会各个角落的每个族群能一起生活得更融洽、和谐;相信透过政府和民间的共同努力,未来我们的下一代也会更加包容。
《南风窗》:你两度邀请大陆配偶和相关组织到陆委会作客,并通过网上了解了许多个案,这样聆听她们的心声,对你的决策和判断会起到怎样的作用?她们的问题曾让你心酸,是吗?
赖幸媛:重点不在我的感受,我的感受是私人小事。我听她们的心声,重点在了解她们的实际需求与真实状况,这些都是做决策时非常重要的依据。多了解个案的真实状况,也才能比较清楚掌握一些统计的数字与规定所代表的意义。
这阵子陆委会推出的改革措施,有几个就是我在网上看到了陆配的个案,而决定主动推动的。过去规定,陆配必须先在台湾待8年且入籍5年后,才能把前次婚姻所生的12岁以下子女接来台湾。问题是5加8一定大于12,这样的规定等于完全阻绝了陆配与亲生子女在台团聚的机会。在陆委会同仁的努力以及其它部會同仁的协助下,我们改革了旧规定,很快这些与小孩分隔两地的妈妈们,就可以亲亲、抱抱她们的宝贝了。
《南风窗》:从你出国念书前担任记者,到立委问政,都对弱势议题特别关注。
赖幸媛:两岸经贸交流正常化的果实,应由全民共享,利益不该由少数人独占。这是我刚被任命为陆委会主委,面对中外媒体时就提出的主张。
“社会公平”、“社会正义”一向是我的理念。过去担任立委时,我就特别关心弱势产业、环保、劳工、人权、消费者权益与妇女权益,都是源自对这理念的坚持。现在担任陆委会主委,当然不改初衷。
陆配们生长于中国大陆,与我的成长背景很不一样;我们的故乡相隔千里。但是她们把我当作她们的姐妹、亲人,我很高兴。透过陆配的案例,我想表达的是,有些社会价值普世皆准,不应因为族群而有差异。这些价值包括法治、民主与弱势者的人权。
《南风窗》:尊重人权,平等相待,这是大陆配偶盼望已久,如今渐渐到来的“迟来的春天”,作为陆委会主委的角色,你如何描绘她们今后将拥有怎样的“春天”?
赖幸媛:大陆籍配偶让很多基层家庭可以增加收入、减少支出,也让不少家庭摆脱或减少了对社会福利的依赖,更支撑、协助了台湾的经济发展,她们的贡献不该被抹杀。但我心中期许大陆籍配偶所拥有的理想春天,其实很简单,只有8个字:“安居乐业、幸福圆满”。
“安居”是真实夫妻的生活权利可以获得保障,只要是真实的婚姻关系,夫妻就可以团圆。目前政府修法取消大陆籍配偶“团聚”两年的规定,只要是真实婚姻,且合法入境,来台后可以直接进入“依亲居留”的阶段;而“乐业”就是让她们从“依亲居留”阶段起就可以有工作权。
但“安居乐业”其实只是陆配家庭“幸福圆满”的基础。不可否认,有些厂家不喜欢雇用没有身份证的职员,因此大陆籍配偶即使有了工作权,还是可能因为没有身份证,而不容易找到工作。
因为这些偏见的存在,我可以理解为何大陆籍配偶那么重视能否取得身份证。针对这种来自于法律和制度的歧视和不平等,我们希望透过修法取消“团聚”,将取得身份证的时间从8年缩短为6年,协助大陆籍配偶获得比较公平的对待,更希望由政府提供“安居乐业”的环境,让所有大陆籍配偶都能和台湾的另一半共同开创“圆满幸福”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