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道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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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桦林
  风拨开叶子,又合上丛林
  大片的白桦树
  在西风到来之前
  被囚禁在绿色的阳光下
  快刀利斧才能读到的时光
  铺陈在眼前,清瘦的枝干
  吸附着树叶筛下的光斑
  我披着同样的光斑
  倚在一棵又一棵树干之间
  触摸寒与暖的白
  触摸这山中最后的贵族的衣衫
  那些年轮,锁住我的掌纹
  被锁住的还有当年集结的兵勇
  和检阅了千年的往事
  结痂的历史成为一只只眼睛
  我站在哪个方向
  那些眼睛就朝哪个方向在看
  我不敢对他们说出自己的祈愿
  林间,横陈着的一具具遗体
  肉身已经腐烂
  白色的铠甲依然是充盈的样子
  躺成傲然的姿态
  而,活着的我早已不敢佝偻了
  想想他们,必须把体内合成的钙
  集中到面孔和身板
  事实上我每天努力地活着
  只是想借白桦林的这片风景
  奢侈地、虚妄地
  打造一具永远看不见的空棺
  秦朝的瓦当
  感谢盗墓者在丛林里扔下瓦当
  两千年的风沙铺到我面前
  感谢秦人的不慎与谨慎
  许多的故事烧入粗犷的纹理
  祖父留下的一只瓦罐早已碎了
  眼前的瓦当
  破碎的时间早了多少年
  我拾起一块残片
  内心的火倒流入某座柴火正旺的窑
  那时的火碎在了瓦当中
  当下的瓦当碎在我的骨头里
  瓦当的形态和颜色表里如一
  我无法传承先人的手艺
  就像今天,明明不想写诗
  还要坚持把文字分行
  在瓦当上用指甲写上我的名字
  背对墓坑,面对家乡
  所有的路都在指向一个方向——
  我祖祖輩辈先人安葬的地方
  兵车行
  蒙恬策马过后
  秦直道上还有多少将士走过
  我踩着那些深藏的车辙
  大手一挥,再挥
  风不动,草木静默
  几百年的草木都指挥不动
  两千年的兵将焉能听命
  兵车过后的尘,风雨推送的尘
  有一米厚了。高过兵车的轮了
  我站在车轮之上
  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空间之上
  望前,树木茂盛
  望后,密植如布
  此刻,车马在脚下碾着我的沉默
  如尘土埋葬的人物和是非
  我心口的丛林却愈发繁密
  有花,有草,有树
  也有望得见和望不见的果实
  在车马过后头颅低垂
  秦直古道上暮色正在聚集
  纵然我笑,声高不过树梢
  纵然我哭,泪溅不到车轱
  所以,我们回首间
  把经过的人与事的沉积
  叫作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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