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白内障
　　庄稼早已收割，禾蔸灰暗
　　一群麻雀扑落草垛，一群
　　又斜插天空
　　有几只鸡在菜园里刨食
　　整个下午安静得
　　只有一个挑担人经过
　　消失在河岸深处
　　整个下午，母亲坐在院门口
　　只说了一句话
　　天色暗得越来越早
　　当腊八遇上小寒
　　我在长沙，腊八遇上了小寒
　　拿一个节气说事，巧合
　　无非是锦上添花
　　一年中黄豆已收，青枣变红
　　有闲愁无处抛种
　　也有些落寞掛上寒枝
　　一天深似一天的冷
　　等待一场初雪，把风骨植入大寒
　　沛公呀，群洲兄
　　今晚不能陪你们喝酒了
　　你们诗里的旧情，正在翻山越岭
　　而我独在异地
　　细雨打着小寒的脚踝
　　我要借着一炉炭火
　　往一碗腊八粥里去了
　　隔着半米月色
　　确切地说，隔着一个春天和夏天
　　此时你正沿着根须向上
　　肆意地伸展
　　由青而紫的果实摇曳着
　　咬碎了晨间的露珠，挤出苦涩
　　光芒中暗藏的阴影
　　我听到甜蜜
　　在紫色水面下簇拥的声音
　　我守望这些果实，因水而生的爱
　　春风举着桃李的火焰
　　也没能诱化我身藏的积雪
　　只是在秋夜，这无水的银河
　　在我们相距的半米月色里
　　不知如何摘取
　　如何在逐渐的冰凉中
　　感觉你
　　起风了
　　风在每一片鸟羽里，暗藏天空
　　闪电栖止于翼下
　　林间，折断枯枝的不是风
　　是风的对抗者
　　拂过原野，五颜六色
　　遁入每一粒种子
　　雨是风的追随者
　　冲刷落叶，瓦楞上的灰尘
　　把扬在高处的
　　一切无根之物零落成泥
　　那些咬定泥土
　　抱着一棵树在内心行走的人
　　懂得顺逆
　　木质越来越硬
　　梯子上的人
　　我站在梯子上，有九格的梯子
　　在最低的一格，我看到了蚂蚁搬家
　　背负着沉重的行囊
　　每上一格
　　都会看到不同的景象
　　他们都在奔自己的前程
　　在最高的一格
　　我看到了原野
　　母亲在园子里摘菜
　　父亲在割一垅麦子
　　我要伸手夺得树上的果实
　　我站在梯子上
　　梯子站在泥土上
　　泥土在父母的身子上
　　我不可能摘到
　　那样一颗诱人的果实
　　但我，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登高，想要把自己安放在
　　不可触及的地方
　　葡萄
　　我一直希望有一栋房子
　　一座花园，种一架葡萄
　　摆一张矮几，沏一壶茶
　　躺在藤椅上
　　我跟随那些由青而紫的果实
　　包藏阳光、雨水
　　和清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我只是等待，无需摘取
　　永安街
　　他说他住在永安街三十三号
　　望眼尽是一片雾霾
　　下雨前，他贴着地板听
　　小草挣出土地的声音
　　隔着玻璃听
　　鱼群游动的声音
　　光线好，就看一会儿昆虫学
　　再数数帐顶落下的蚊子
　　他说他右眼可见日落
　　左眼可见月升
　　他床头站着一只鹰的标本
　　起风的时候，他把鹰扔出去
　　然后就侧耳听
　　翅膀扑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