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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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课间的教学楼人声鼎沸,远处的房屋脊线连成一条延绵的灰。周盈和同学站在走廊上吹风,右手前后翻转,讨论着方才物理课上讲到的洛仑兹力。
  楼梯口处传来一阵男生轻快的脚步声,随后有女生惊喜的低呼声在耳畔响起:“快看,是沈星流!”
  这个名字周盈并不陌生,早在上学期的校园文化艺术节,他便凭借一首钢琴弹唱红遍一中。当然,除了清越的薄荷音之外,真正让其声名大噪的,还有那张漂亮的脸。
  周盈微微偏头,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深蓝色校服,与三两同学嬉笑着路过走廊,举手投足间满是飞扬的潇洒。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她脑海里蓦然浮现出了这两句诗。
  周盈从未想过,自己一向乏善可陈的青春,会与那般耀眼的男孩有什么交集。他们就像两条延伸在岁月里的平行线,相望却不相交。
  高二上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时已步入深冬。周盈母亲是一中的物理老师,周末这天,母亲有事外出,她便来到办公室帮忙批改试卷。
  南方的冬天湿寒刺骨,又不供暖气,老师一般都会将试卷抱回家中批改。晨雾尚未散去,周盈推开窗,嗅到那一缕清甜的腊梅香,莫名贪恋这份静谧安然,便留在了办公室里,照着标准答案,一份份批改起来。
  渐渐地,露在外头的手指冻到僵硬,周盈捧着茶杯起身,想去接些热水暖手,却忽闻窗外发出细微的响动。好奇使然,她上前查看,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半个身子吓了一跳。
  似乎没料到周末的办公室里还有人,沈星流也是一愣,随后手脚敏捷地翻上窗台。这间办公室在二楼,虽不算高,但周盈依然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伸手拉了他一把,沈星流也十分自然地将手递了过去。
  两手相触,对方温热的掌心令她心尖微微一颤。
  “谢了啊。”沈星流朝她笑了笑,解释说几日前他逃了自习课,躲到办公楼的天台上晒太阳,倏尔灵感突发,随手用粉笔在墙上写下了几串音符,直到昨日月考结束,才又想起这茬,便于今早赶来学校。
  办公楼的大门周末一向是锁着的,沈星流不知周盈在里头,又见二楼只开了一扇窗户,便起了翻窗的心思。
  周盈点点头,答應不会告诉老师。送走沈星流后,她重新坐回办公桌,才刚拿红笔打了几个钩儿,他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
  融融日光从枯寂的枝丫间倾泻而下,在古旧的楼墙上投下明暗斑驳。沈星流随意地倚在门框上,眉目间染开清亮笑意:“哎,周盈,你冷不冷?”
  他不由分说地抱走她手边厚厚的一摞试卷,自顾自往前走去:“走吧好学生,跟我去晒太阳。”
  周盈略微愣怔,没料到沈星流竟然认识自己。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缓缓跟上他的步伐。
  她随沈星流一路来到天台,瞧见这里摆着几张废弃课桌,沈星流掏出纸巾擦拭干净,又挑了一个背阳的位置搬来椅子放下,招呼周盈过来说:“你就坐这儿吧,办公室太冷,刚才摸到你的手,跟冰块儿似的。”
  末了,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嬉皮笑脸地道:“哎,周盈,我们班的试卷有没有分到周老师手上呀?你能不能给我改松点儿?”
  她听后当真翻找起来,摇了摇头:“没有。”
  沈星流乐了:“好学生,要是我的试卷真落你手上,你还真打算放水啊?”
  周盈顿时面色一窘。她自是没有此意的,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便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流云随风掠过,广袤蓝天灌溉下盛大日光。沈星流蹲在墙边,将一串串音符抄到笔记本上,听了周盈的问话竟轻笑出声:“年级第一的学霸嘛,很少有人能不知道。”
  那日,他们在天台各安一隅,周盈批改着试卷,沈星流则坐在杂物堆里,插着耳机用试音软件创作乐曲。这般画面,令人产生岁月静好的感觉。
  二
  此后两人便算是互相认识了,偶尔在校园里碰见,也会如寻常同学一般,简单地打个招呼。
  体育课下课后,周盈和几个同学到小卖部买水,她打开暖柜,目光在各色饮料间流连,最后拿了一瓶煎茶奶绿。
  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伸来,拿了她手边的一瓶饮料,周盈下意识地抬头,便望见男生清俊无瑕的脸。
  沈星流低头朝她笑了笑,拿过她手中的奶茶,一起放到柜台结账。周盈尚未做出反应,就见他飞快地掏出学生卡,在感应器上“滴”了一声。
  周盈羞怯地微弯嘴角,低声朝他道谢,而后同学凑到她身侧,调侃说:“哇,这是我男神买的水!”
  下节是语文课,老师在黑板前讲着文言文,底下的学生听了半晌,便开始掏出数学习题——理科生的常态。
  语文老师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些学生啊,看看六班的沈星流,明明走艺考路线,文化分依然高得很,这其中语文的占比……”
  接下来又说了什么,周盈全都无暇注意,思绪在听见“沈星流”三个字时便戛然而止。直到下了课,同桌嚷着要去洗手间,周盈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跟你去”。
  长长的走廊上,周盈路过六班教室时,竟不由自主地往里边望去,巧的是,一眼就望见沈星流趴在课桌上打瞌睡。
  课代表抱着一叠练习册将他推醒,催促他交物理作业,沈星流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直起身,伸手去翻那叠作业:“快,拿一本借我抄抄,昨天的非匀速圆周运动太难了,没听懂。”
  冬日的风凛冽萧瑟,饶是南方的常青树也被吹落了叶,周盈收回视线,平静地走过一地日光,心间却仿佛埋下了一颗种子,正悄悄地生根发芽。
  后来,日子又波澜不惊地过了半月,这天周盈因为晚自习值日,所以留得迟了些,待她锁好门窗下楼时,恰好撞见骑着单车路过的沈星流。
  瞧见周盈,他便停了下来,转而推着车走到她身侧:“你也这么迟啊?”
  周盈将围巾拢紧了些,只露出镜片后一双水灵的双眼:“嗯,你也值日吗?”
  “没有,我在音乐室练琴练久了。”   她点点头,突然想起沈星流是艺考生。长夜有风,校园静谧,延绵的橘黄色路灯将影子来回拉扯,两人沉默地走到公交车站,沈星流绅士地陪她等了一会儿。只听周盈状似不经意地说:“快期末了,我们班物理复习到非匀速圆周运动,挺难的。”
  沈星流似乎有些惊讶,又似找到同道一般欣慰不已:“学霸也觉得难啊!那说明这是真的难,哈哈哈。”
  她在宽大围巾的遮掩下偷偷弯了嘴角,打开书包掏出一本笔记:“这是我妈给我总结的经典习题,我觉得还挺好用,分享给你。”
  沈星流微愣,接过笔记本,瞧见其上清秀的字迹,不由勾了唇角。此时公交车的远光灯投了过来,周盈眯着眼朝他道别,沈星流挥手喊了一句:“谢啦,三好学生。”
  三
  期末后便迎来了寒假,临近年关那几天,各大商场都办起了春节活动,热闹红火的新年歌满世界流淌。
  周盈到书店去买数学辅导书,出来时瞧见广场上围了一圈人,吉他、贝斯、架子鼓交相响起,激越的前奏过后,少年干净明朗的声线便跃进了耳膜。
  “花开在悬崖,驱散挡住光的阴霾,闪亮的舞台,见证我骄傲的存在……”
  是那首《我的舞台》。周盈脚步一顿,方向拐了个弯。她用力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只见一支少年乐队忘我地表演着,而那抱着吉他的主唱,正是沈星流。
  一曲过后,周围响起掌声,周盈只觉心情莫名愉悦,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在身后唤她:“周盈!”
  一回头,就见沈星流朝她扔了一瓶煎茶奶绿,瓶身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格子衫蓝毛衣的少年笑容明亮,眉角飞扬:“期末考我的物理过了优秀线。多亏你的笔记。”
  她微微莞尔,摇了摇手中的奶茶:“不客气。”
  两人迎着和煦暖阳走到大街上,沈星流说,他们乐队接了商演,方才正在彩排。
  “活动今晚七点开始,轮到我们上台大概在八点半左右,到时候你能来吗?”
  面对他的盛情邀请,周盈垂眸思索片刻,那句即将说出口的“我晚上得上补习班”涌至喉咙时,又倏尔咽了下去,转而换成一句:“我看看吧,晚上有些事儿,尽量赶过来。”
  沈星流闻言,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顿时亮晶晶的:“那好,這张入场券给你,五排十三号,正中间的最佳视野。”
  周盈捏着那张光滑的彩色纸页,指尖来回摩挲。晚饭时,她几次三番想要询问父母,今晚能不能请假不去补习班,可她却说不出口。
  从小到大,她都循规蹈矩,是标准的听话乖乖女,左右父母也不会同意,她便失了商量的勇气。
  后来的补习课,周盈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习题上。教室里有些闷热,有同学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落她夹在书中的入场券。
  周盈愣愣地凝视着手表上的时间:八点零五分,一颗心没由来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即将错过一场大考。
  最后她心一横,借口自己闹了肚子,飞快收拾好书包后便夺门而出。
  周盈拦下出租车,全程呼吸急促、神经紧绷,祈求时间能慢一些。
  当她赶入内场时已是八点二十三分,沈星流的歌曲正唱到高潮部分。气氛正好,无数加油棒拍击挥舞。原先给周盈预留的座位早已被人占去,她挤不到前边,只能淹没在后排的人群里,望着舞台上的年轻乐队徜徉歌海。那抱着吉他专注弹唱的少年,一如既往,好看到惊心动魄。
  “我的舞台,自己主宰,燃烧沸腾的血脉;无所不在,排山倒海,分享所有的畅快……”
  缤纷斑斓的镁灯光四处扫射,掌声此起彼伏。演出结束后,沈星流领着乐队鞠躬致谢,周盈一整晚悬着的心,突然就安放回了原处。
  她背着书包,安静地离开了商场。
  四
  和沈星流渐渐熟起来之后,日子似乎与往常别无二致,若非要说些特别之处,便是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盈学霸,开始对校园里的八卦事有了兴趣。
  沈星流在一中名气很高,就连他写了名字的作业本,都仿佛变得熠熠生辉。但凡名人必少不了轶事,甚至不乏被捏造曲解的传闻。
  所以,周盈除了听说沈星流早在初中毕业时,便取得了全省青少年组钢琴金奖、以英语满分的成绩考入市一中、曾在一场重要篮球赛中投进压哨三分球等等一系列美闻后,她还听有人黑沈星流乱花丛中过,乐队里的成员也不乏社会混混。
  对于这些听闻,前者她为他骄傲,仔细地记在了心里;后者她不屑一顾,批判造谣者嫉妒心作祟。同桌笑着打趣说:“盈盈,这不像你的作风啊,什么时候关心起大才子的八卦了?”
  周盈推了推眼镜:“那些恶意抹黑的谣言实在太过分了,我气不过!”
  同桌道:“沈星流那么帅,还会搞创作,以后一定是要进娱乐圈的,人红是非多,黑粉肯定更过分。”
  那一瞬间,万千思绪心中过,周盈期待看到沈星流站在舞台上尽情发光发热,又莫名伤感会有更多人发现他的美好,十分矛盾。
  黑色水笔画歪了一条辅助线,周盈连忙摇了摇头,暗恼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一中的月考,考场都是随机打乱分配的,是以当周盈站在教室前查看座位示意图、瞧见沈星流与自己一个考场时,莫名对着他的名字暗暗高兴了许久。
  究竟高兴些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来得早,沈星流走进考场,一眼就看见了她。他咧开嘴角走上前,向周盈借了一支黑笔,俊朗的眉梢微微挑起:“用学霸的笔考试,我会不会多考几分?”
  周盈抿唇轻笑。
  一场月考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了最后一科理综,离考试结束还剩半个小时,也是妄图作弊的考生最蠢蠢欲动的时间段。
  她正在稿纸上飞快地运算着,一张揉成团的纸条突然就落到了桌上,耳边还依稀传来男生头疼地低呼:“糟糕!扔岔了!”
  好巧不巧,巡考的教导主任在此时迈入考场,将桌面上摆着纸条的周盈逮了个正着。他打开纸条一看,瞧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答案,顿时沉下脸色:“说!你准备传给谁?”   周盈蒙了:“这不是我的,我正算着题,突然就飞过来了。”
  教室里一片死寂,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教导主任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你要是不说,我不仅取消你的单科成绩,还给予记过处分!”
  周盈急了,实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在这时,沈星流站了起来:“主任,这纸条是我的,扔的时候不小心扔岔了,连累了这位同学。”
  主任脸色更加难看:“算你有担当,说,你准备传给谁?”
  沈星流一派云淡风轻,神色慵懒地往旁处一瞥:“真要我说啊?怕待会儿谁的面子也挂不住。”
  被他瞟了一眼的男生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此人正是教导主任的亲生儿子。见到这一幕,教导主任也有些难堪,吩咐大家继续考试后,便没收了沈星流的试卷,将其带去教导室挨训。
  周盈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只见沈星流跨出教室后,又回头朝她做了个口型,似乎在说:“别担心,好好考。”
  随后他转过身,走得利落潇洒。走廊外的香樟树枝叶茂盛浓绿,悄然盛开一季芬芳。
  五
  虽然沈星流最后没有领处分,但周盈依然觉得过意不去。
  大课间时,周盈来到六班门口寻人。教室里吵闹熙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看见她来,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美女,找谁呢?”
  周盈正欲开口,就听熟悉的薄荷音在身后响起:“来找我的。”语气非常笃定。
  五月的天气已经渐渐炙热起来,学生们纷纷换上了轻薄的白衬衫校服,那人靠得近,周盈几乎能够感受到从背脊上传来的他的热度。
  两人来到公共大走廊上,周盈说:“沈星流,我能请你吃饭吗?”
  原本正在喝水的沈星流被她这话呛了一下,心想怎么这么像男生约会女生时的开场白呢。他笑着抹了把唇边的水渍,眉目弯弯道:“好啊,我随时有空。”
  饭局敲定在周五傍晚,席间,周盈先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随后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沈星流挑着鱼刺,忽然问她:“以后准备考哪所大学?”不待她答,又继续说道,“你成绩那么好,目标是帝都吧?”
  “还得看发挥呢。你呢?央音吗?”
  “没准是北影呢。”沈星流故作浮夸地捋了一把前额的发,“毕竟我这么好看。”
  周盈被逗笑,配合地顺着他说:“沈星流,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怎么这么有自知之明呢?”
  这回他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乖巧文静的学霸竟然也会开玩笑。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悦,结账时沈星流长腿一迈,率先到了账台。周盈急了,连忙翻开钱包:“我来我来。”但钱包被他仗着身高优势轻易抽走。
  “别跟我争了,你请客,我付钱,很公平啊。”
  这怎么能一样呢?周盈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星流就已跨出了菜馆。
  流光溢彩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两人迎着孟夏的晚风并肩行走,鼻尖时不时飘来他头发上的清香,是清扬的牌子。直到很久以后,周盈闻到那款洗发露的香味儿,依然会想起那晚走在自己身侧的少年,以及那一阵一阵从天地间疾驰而过的,名为青春的风。
  转眼到了暑假,一中八月初就开始补课。整座学校只有准高三的学生。
  夜晚的校园褪去了炙烫灼热,周盈每个晚自习都会去办公楼的天台背一会儿古文。她常会想起和沈星流初相识的那个冬日,他们安静地各居一隅,各自忙碌了半个白昼。可她再也没在那儿遇见过他。
  七夕这天,气象台说有狮子座流星雨,周盈也不太在意,如往常一般重复两点一线的生活。她一直认为自己的青春是乏善可陈的,除了乖乖听父母的话,便是做不完的习题和看不完的书。
  沈星流像一束曦光,虽不至于说照亮了她的世界,但他的出现携带着耀眼光芒,的确点缀了周盈的平淡岁月。
  晚自习结束后,她在等公交车时发现笔记本落在了天台,遂返回去拿,尚在楼底便听见了清澈的木吉他声。心尖微微一颤,周盈踩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六楼楼顶,推门一看,果然是沈星流。
  他坐在木桌上,抱着吉他轻轻弹唱,一首周盈从未听过的歌,似乎是他的原创。瞧见周盈气喘吁吁地出现,沈星流弯了眉眼:“你也是来等流星雨的?”
  周盈实诚地摇了摇头:“这里不够高,看见流星雨的概率很小的。”
  他收了吉他,招呼她过来坐,突然風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说起来,我经常在一中的校报上看到你的文章呢。”
  末了,他偏头凝视着她的双眼,神色悠然却又无比认真:“周盈,帮我填个词吧?”
  夜幕低垂广阔,点点繁星犹如碎钻铺洒。那晚谁都没能看到流星雨,可周盈却在他的眸底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生命中轰然划过盛大的洪荒星流。
  六
  高三对很多人来说实在算不上美好,高考倒计时的木牌上天数越来越少,课桌上花花绿绿的试卷却越摞越厚。到高三下学期时,几乎所有人都处在赶赴不尽、马不停蹄的大小考试之中。
  学校开放了周末,方便学生随时来教室自习。星期日一早,周盈难得地没有晨读,而是独自来到操场跑步,一圈一圈,直到精疲力尽地瘫坐在跑道上喘气。
  她近来压力有些大,太阳穴时常突突跳得难受,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干净的白球鞋。沈星流逆着光,轮廓镀上朝阳的金边。
  只见他半蹲下身,微微笑道:“会打羽毛球吗?周盈同学。”
  他们来到体育馆,酣畅淋漓地打了整整一上午的羽毛球。体内积压许久的压力与烦闷,仿佛都在一次次挥汗如雨的击拍中消失殆尽了。
  周盈朝他道了谢,回家后打开手机,这才瞧见沈星流发来的消息,大意是说他创作的曲子已初步成型,想第一个唱给填词的人听,问她可否有空。而发送时间,是晨读之前。
  周盈突然就明白了,今晨他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涌出一股暖暖的感动,她想了想回复道:抱歉,刚看到消息。下次吧,下次你一定要当面唱给我听啊。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下次”,她等了整整六年。
  沈星流是艺考生,高三下学期几乎都在四处奔波,参加各大高校组织的艺考,在校内见到他的次数少之又少。
  温书假前的最后一天,全班正在上晚自习,窗外忽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高三加油”,大伙儿一窝蜂似的涌入走廊,瞧见是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自发为高考生喊号加油。
  而后不知是谁开始带头扔书,无数试卷漫天纷飞,如雪花般簌簌飘舞,在地上铺就一层厚厚的白。
  远方的市中心不知在举行什么活动,盛大的烟火升腾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开大簇大簇花朵。周盈站在半圆形的公共走廊上,身边悄然多了一道身影,是那熟悉的嗓音——“周盈。”
  他望着她,清亮的眼眸满是细碎的光。他说:“我们都要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一句祝愿,她记了很久很久。
  很快,高考如约而至,又结束得无比平静。出分之后没多久,便是接连不断的聚会,同学们忙着道喜庆祝,脸上满是真诚畅快的笑容。
  如预想中一般,周盈考上了帝都的重点,可沈星流没选择央音,而是应家人要求去了香港。他们在一中的毕业典礼上匆匆相遇,互相说了恭喜。而自那日别后,周盈再也没见过他。
  仔细想来,他们的确算不上什么知音挚交,共同朋友少之又少。
  漫长的假期伴随着盛夏一同结束,北上念书前,周盈跟几个闺密又回了一趟一中,再次将这里的一草一木描画于心。
  昨夜刚下过雨,瓷砖铺就的台阶湿滑易摔。周盈的名字和照片高高贴在台阶尽头的光荣榜上,路过的好友一声诧异:“盈盈,你的照片怎么不见了?”
  “是啊,谁让你连证件照都拍那么好看,被人偷了吧!”
  面对好友的调侃,她也没太当回事,想来是这几天风雨交加,照片胶水脱落,这才被吹得不知所踪。
  后来,周盈在前往帝都的火车上,看到沈星流的微博发了一张膝盖淤青的照片,似乎是在哪儿不小心摔了一跤。他配文说:痛痛痛,好几天了都没消。
  她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在心底微微叹息:再见了,沈星流。
  七
  确切来说,是周盈单方面退出了他的生活,沈星流就像日月星辰,光芒照耀,无所不在。
  大一那年暑假,他参加知名选秀拔得头筹,一夜之间迅速蹿红。他有天赋,肯努力,为人谦虚幽默,专辑出了一张又一张,演唱会开了一场又一场,影视和综艺邀约不断。
  他有了庞大的支持者,粉丝数飞快突破千万,人气口碑高居不下。周盈欣喜于那般优秀的沈星流能够被全世界看到,同时她也嫉妒要和全世界分享唯一一个沈星流。
  人红是非多,高中同桌一语成谶。竞争公司买水军黑他潜规则,骂他心机深,说他所谓的原创全靠枪手,喷他颜值高多亏整容。
  周盈在毛概课上刷着微博,一条条恶意评论翻看过去,与黑粉撕了整整两个小时。她从小到大都温和有礼,成绩优异,包括她本人也认为,自己是冷静理性的,然而事情一旦牵扯到沈星流,便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
  高中时期,别人黑沈星流一句,周盈都会气上半晌,此时更是被黑粉攻击到肝火旺盛胃发疼。于是,她毫无征兆地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
  室友吓得不轻,连忙问她怎么了,周盈把脸埋在臂弯间,察觉到热泪一点点将衣袖浸湿,良久才抽泣到:“這些黑子真的超过分,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污蔑这么好的他……”
  他可是沈星流啊,全世界最好的沈星流。
  周盈研二这年暑假,终于抢到了沈星流的演唱会门票。出道五周年演唱会,主题叫作:岁月不负。
  她与同好相约南下,跋涉了迢迢千里。那晚,无数荧光棒汇聚成蓝色海洋,他站在舞台中央,璀璨得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周盈浸没在千万粉丝间,随他们齐声大喊他的名字,一同合唱他的歌。临近尾声时,沈星流换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宛若一位高中学生。
  他坐在台上唯一的一束光圈里,抱着木吉他,微笑着说:“接下来要唱的,是我写的第一首歌,填词来自一位朋友。”
  “我曾说过,要当面唱给她听,可却一直没有兑现。她喜欢安静,我便不忍打扰她的生活,害怕给她造成困扰。”
  “今天,不管她会不会听到,我都想说,这首歌送给你,我的朋友。”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清脆的前奏过后,青年干净明朗的声线悠悠响起——
  浩瀚宇宙,尘世人海,感谢有你在
  流水浮灯,瞻彼日月,还好有你在
  明知相遇是一场意外,最后我却不愿释怀
  拨开风雪将梦靥灌溉,披荆斩棘为你而来
  只因为有你在,只因为我还爱
  ……
  周盈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她在心中默念说:沈星流,感谢你的出现,如花火一般贯穿了我的平淡岁月。即便最后各安天涯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是赚到了。
  八
  回到酒店后,一夜难眠,直到天光熹微时分才依稀有了倦意。周盈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似有感应一般,突然惊醒过来。
  她摸过手机刷了几条微博,瞧见八卦娱乐称,沈星流今早九点的航班飞往国外。
  周盈顿时一个激灵,匆匆换上外衣打车赶往机场。她抵达时沈星流已过了第一道安检,百来个粉丝高举着横幅和广告牌为他送行。
  “沈星流!”
  她再也忍不住,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那头的沈星流似乎听见了,微微回头望了一眼,朝诸位粉丝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
  “沈星流!我喜欢你——”
  女生大声喊着,喊出了经年岁月里不曾提起的勇气,喊出了少年带给她高中时代的全部欢喜。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粉丝。可是他们不知道啊,这个女孩儿,曾幸运地参与过他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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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拓展:污染;追责;治理  4月2日,河北省宁晋县就当地发生的“红水浇地”事件做了情况通报:宁晋当地对涉事化工厂负责人进行了抓捕,开展了水质大排查工作,并表示将对污染土壤进行修复。但公众更为关心的“粮食去哪了”却未能予以说明,比如,被污染的粮食有哪些潜存危害、粮食的流向等。  对于污染行为的打击治理,應建立在充分保障农民的利益之上,地方政府应出面评估、论证农田、农作物被污染状况,收购被污染的粮食
当我们在讨论如何遏制学生之间的校园霸凌,主张要“零容忍”的时候,更应该高度重视和警惕教师施予学生的暴力对待。师生之间有着天然的权力鸿沟,强权的老师绝不能对弱势的学生施加暴力、羞辱和践踏,这应该是比当街拦截殴打他人更为恶劣的行为。  教师殴打羞辱践踏未成年学生,对学生可能造成的伤害之大,甚至会彻底摧毁一个学生,让他变得低自尊、退缩乃至厌世。每年都难免会发生个别学生因为不堪忍受老师侮辱而选择自杀自残的
适合话题:  危害;蚕食;  杜绝  很多年前,我曾住进一家旅店。第二天早上,我在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时候,看见一只小蟑螂爬进了我的皮箱里,当时我正急着离开,所以没有去管它,我心想,一只小小的蟑螂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家后,我开始整理东西,当我打开皮箱时,那只小蟑螂就从里面跑了出来,钻进了柜子的缝隙里。我依然没怎么在意,一只小小的蟑螂而已。但是很快,我发现我错了,大约一个月以后,家里的地板上、
高考一天不结束,我们就别想靠岸。十二年寒窗苦读,4380个日日夜夜,四份试卷,凝聚了我们的整个青春和回忆。为了这一场考试,为了自己的理想,我们披星戴月,追寻那一丝星光,我们破釜沉舟,只为一朝名列金榜。走过荒野,走过崎岖,才终于走到这里。  桐华曾说,人的一生就是不断付出和收获的过程。  岁月流转,2019年的高考落下帷幕,很想对每一位考生说:请相信,你吃过的苦、流过的泪、付出的努力,生活总会以某种
忘了夏天是在哪一天来临的,或许是柳絮飞扬的某一个黄昏,又或许是蔷薇花盛开的某一个清晨。  在热辣辣的太阳烘烤着大地的时候,时间缓缓地从指缝中溜走,我与华东政法大学的邂逅已如期而至。2013年的那个夏天,我满怀着憧憬步入了华东政法大学的校门,从此我与“华政”之间的缕缕真情再难分割。  意蕴悠然,“华政”如诗  我还在上高三的时候,华东政法大学的名气就已经如雷贯耳,那时候的我也悄悄许下了一个考取华东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