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父亲一直都未曾与我交谈过。 他一向沉默,寡言少语是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像。无论何时何地,他老是摆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对我而言,父亲就是深沉、神秘的代名词,神秘到我不能亲近,不能察觉,不能测量到彼此之间的距离……
　　七岁那年,父亲去县城办事,带我同行。一百多里的蜿蜒山路让我无法承受漫长的颠簸。一路上我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吐空了,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而我却分明认为那是我与父亲相处时日里最美好的一次。
　　父亲要我躺在他身上,不断地拍打着我瘦小的脖子,说马上就可以到了,到了带我去买些书。并不诱人的话语却让我找到了莫大的安慰。我再也不想有哪怕一点点的抱怨,只是安静地躺在父亲的怀里浅浅地睡了,舍不得那睡意化淡,也不敢让它太深。这种感觉一直藏在我小小的心灵中,多少年来,我一直默默感受回味着那双陌生而温暖的手的温度。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感受除了母亲以外的温度。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感受过父亲的亲昵,就连那双深邃的眸子也难得对视几回。父亲在外工作奔波,我们一年也见不到三两次,见面的时候也难得说上几句,便各自尴尬离开。每回他同母亲回到老家歇上一阵便回去了,每次分别,他也总是无话,总是到母亲给他使眼色他才丢下些要我好好上学之类的话语便转身相对,目光在搜索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物。每次送他,我都只会看到母亲哽咽得颤抖的面庞在车的背影里,久久定格。然而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每回都在离开后心情凝重。
　　是啊,我的父亲,我一直都不曾亲近过的父亲,你为何永远都要作我仰望的神?为何永远如此冷漠如此不屑,为何永远都不曾让我接近让我读懂?可是,当那天我重重地在博客里写下“父亲,永远陌生的亲人”后,你居然一下子病倒了,一下子让我看到了脆弱,你居然并不那么高不可攀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你居然会为了这么一句原本无意的话而伤心难过好几天。
　　今天你同我在网上视频了,人生中头一回,画面里显示的是母亲依旧淳朴善良让我牵挂的神情,画面中的你,只露出半个面颊,依旧沉默着。然而母亲却将视频转过去了,刹那间,我居然分明地看到了一个如此尴尬如此苍老如此憔悴的老人。这形象在我眼中定格、放大,让我震惊、让我颤抖、让我反思……父亲啊,原来你已经如此苍老,如此憔悴。
　　如此沉默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