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的形而上和下

来源 :鹿鸣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ox_72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那年我八岁,放学回来,饿得难受,姥姥熬好了秫米饭,米香味儿虫子一样钻到全身各处。我巴不得一口吞下去,长身体的年龄,又没多少吃的。我端着“二大碗”秫米饭急匆匆地往屋外走,一脚把姥爷特意做的“关门”踢开,结果门弹回来,一碗烫乎乎的秫米饭整個扣在胸前。我疼得直喊姥姥,一边不知所措地乱抓,愣是在胸前挠出了三道印。
  这种伤一般不找医生,都是用土法子治,姥姥用香油调了草木灰,糊到伤口上,然后让我在礓嚓上晒太阳。我闭着眼睛,四周都是酱坯子的味道,旁边是羊圈,羊圈与礓礤中间,架着一个笸箩,里面是和我一起晒太阳的“酱球球”。
  土法不是百分百的有效,或许有的孩子就因此发炎、流脓、高烧,伤情恶化。姥姥也知道,所以她还要求神佛保佑,对着灶王爷像不住地磕头祷告。
  当然这也是偷偷摸摸的,不能让人看到,遇到多嘴的,传到村干部那里,准得说姥姥迷信。在那个人定胜天的年代,人们偷偷地信神,大概是人太不可靠了,虽然神也经常不靠谱,但总比人靠谱。
  烫伤好了,却在我胸前留下了三道鲜明的瘢痕,正在我的心口部位,像草书的“川” 字,川乃河也,这条“河”以独特的姿态伴随了我的少年和青年。这三道瘢痕也仿佛一个符,只是我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它的出现、消失冥冥中预示了什么,和一个人的苦难有关,或者和一个时代有关。山川壮丽,我们民族是一个格外重视山川文化的民族,山为父,川为母,黄河是我们的母亲。虽然泥沙泛滥,几乎是稠稠的泥浆子,但再苦的环境也要孕育、生存、发展。
  说来也神奇,自从三道疤痕出现之后,我的功课也发生了变化,数学一塌糊涂,语文却如同得了神谕。初中有篇课文《卖柑者言》,李老师辛辛苦苦讲解了一节课,第二天一连提问了二十多名同学,居然没有一个同学能完整地译为白话文。李老师高大的身躯矮了下去,嘴唇围了一圈白沫,他急得爆了粗口,恨不得拿教鞭把每个人抽一顿。终于轮到我,我流利地用白话把课文复述下来,只见李老师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挥着右手,一字一顿地说,我这节课有一名学生懂了,就没白讲。
  2
  过了清明,街上就有人吆喝“有鸡蛋的换小葱来……”潴龙河北口音,侉声侉气的好听。
  姥姥从小坛子里摸出一个鸡蛋,递给我,说:“丫头,去换小葱吧。”我跑出门,踢倒了门旁的笤帚,姥姥拿个小黑碗,扭身拉出床底下的酱瓮盛酱。薄薄的棒子面饼卷阳春的小葱,是庄稼人春天最开胃的饭,看了一冬天的白菜、咸菜,早已腻歪透了,黄绿棕相间的小葱蘸酱卷饼,让人觉得生活还是有色彩的。
  姥姥做的酱只能划到面酱里,味道咸香,没有甜味,口感略粗粝。一年分到手的黄豆不过几瓢,年节要换点豆腐,平时生个豆芽改善伙食,哪舍得都做了酱。
  那些黄豆长在潴龙河边的沙地上,靠天活着,稀疏的叶子上常常被蝈蝈咬的花一样。
  姥姥每天都在家里慢慢拾掇,力所能及地干一些活儿,她患有高血压、肺心病。
  有一年,风传“白仙姑、青仙姑”下凡,到了我们潴龙河边的东孟尝村。村子里的老人们,偷偷地跑到东孟尝村的大坑边烧香。在我老家蠡县,蛇的名字很形象叫——长虫。我平时胆子特小,看到长虫带花纹的身子在路上扭动,会吓得一口气跑过三条巷子。那时候,尽管知道白娘子施药救老百姓,盗仙草救许仙,又听说“白仙姑、青仙姑”就是白娘子和小青化身的,还是忍不住砰砰心跳。可是,人们都说仙姑特灵验,包治百病。我也要去讨药,治好姥姥的哮喘病。
  于是,就在一个傍晚,跟着同学跑到了东孟尝村。
  那时,月亮还没出来,只能瞄见黄黄的土墙,墙的青苔衣裳隐在暮色中。一圈大树围着大坑长得很欢实,已分不清是杨树还是柳树了。沿干涸的大坑两侧,燃着星星一样多的蜡烛,风吹着蜡烛,掉下很多泪。香烛的气息淹没了酱香气,很多姥姥一样年纪的老太太跪在香烛前,不住地磕头,无声地祷告着。老人们面前的供品,有的是一把江米条;有的是三块槽子糕;还有的像我一样带着一颗鸡蛋。我手里的鸡蛋还热乎着呢,我在鸡窝边等了好久,直到姥姥养的老母鸡咯咯着报功,才偷偷地将它捧在手里,这可是我给姥姥讨药的唯一筹码,我没有香烛。
  六月的天有股燥燥的热,我跑了一路,一身大汗的跪在仙姑面前,我将那颗鸡蛋放在别人燃剩下的香烛下面,祈求仙姑们能让姥姥好起来。可以像小满的奶奶一样走路带着风声,说话隔着一条小胡同都能听到。这样,我捉迷藏的时候,姥姥就不用去碾子旁等我。她隔着墙头喊我,我就伴着月亮回家。
  月光透过稠密的树枝照过来,与地下的蜡烛相互映照着。临来时,我学着讨药的老人们用纸折了袋子,我围着香烛绕了三圈,嘴里默默地祷告。在看到白白的纸袋里有黑面面时,我高兴得一跳。
  ??我居然没害怕,穿过了一个大村子。一进我们西孟尝村,就听到姥姥焦急得喊我。晚饭,姥姥犒劳我,酱炒鸡蛋,这是稀罕的菜。
  我从竹皮暖壶中倒出水,看着姥姥将我讨来的药吃下。月光从窗户格子中钻到屋子里,我趴在被窝里听着姥姥的呼吸声。那一夜我很兴奋。
  这不是迷信,这是一个时代的附属品。
  3
  琴表妹很乖,可是她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却淘气得很,让接生的茹姐姐等了两三天。姥姥除了煮鸡蛋,熬小米粥,就是在佛龛前不住地祷告。琴表妹生下七天,姥姥让我去招呼我的同学,来帮忙糊五彩的小纸鞋子。姥姥说,这些鞋子是给天上的老奶奶的,是神仙们保佑了妗子和小表妹,姥姥要还愿。
  姥姥把五颜六色的纸叠起来,剪成小鞋子的样子,我们围着小炕桌,用浆糊糊成鞋子的模样。姥姥在佛龛前点燃纸鞋子,火光跳跃一会儿,化为灰烬。姥姥说,这鞋子本来该送到老奶奶庙去烧的,但是庙没了。
  孟尝村起码有两千年历史,战国时,孟尝君曾在此开店,后修有孟尝君庙,故名孟尝。有历史的村子少不了庙,几座庙宇中有座老奶奶庙。姥姥说,老世界闹天塌地陷,地上都是洪水,没人了。老奶奶就用黄泥捏泥人,开始的时候有耐心,鼻子眼睛都周正都好看。老奶奶捏累了,就不仔细眉眼了,这人就有好看的有难看的。那些缺胳膊瘸腿的啊,是阴天下大雨的时候,老奶奶来不及搬运这些娃娃,又怕被雨水淋坏了,就用筢子往庙里搂,这就有碰到胳膊腿的了。我说,呵!这可真神奇。人身上总有搓不完的皴,因为人是泥捏的呀,姥姥接着说。   和老奶奶庙一起拆毁的还有孟尝君庙、三官庙等。中孟尝村旧小学原来是一座寺院,我上小学时,这就是一所纯粹的学校了。如果没听过老人念叨,并不知道这原来是一座庙,传说乾隆下江南时住过。
  神像早没了,大雄宝殿做了课堂,我看到的教室,是青砖卧板房,是翻修过的。我记事的时候,只余下兩只驮石碑的残缺的赑屃。院里那棵古槐有年头了,几个人合抱,曾遭雷击死去半个身子,另半个身子不仅活着,枝杈还覆盖了半个院子。可是这棵“神树”,渡过了天灾,终究抗不过人间的灾难。听说,这座庙,曾供奉着一尊高大的弥勒神像。
  4
  小舅的婚事总是不成,高不成低不就的,姥姥请来我兰表姨给小舅算卦。那天晚上,家里就姥姥和我。炕桌在中午就被姥姥刷洗一新。兰姨围着纱巾,带着一股香胰子味儿,风一样来了。轻手轻脚地在炕桌上铺了一层白面,一张罗托在手里,罗的帮上别着一个小卡子。兰姨念念有词,什么仙姑下凡。其他细节我不记得,就看到那张罗在面粉上不停地画画,那些一圈套一圈的神奇图案,我一点也不懂。平时干庄稼活、编簸箕的兰姨在我眼里也变得神奇。结果,我至今都记得,小舅在年初结婚,媳妇家在正北。顺带给姥姥算了一卦,姥姥高寿,能活到84岁。这是个非常令人满意的结果。
  小舅的婚事顺理成章,妗子家在孟尝村正北,确是在初夏结婚。兰姨真好,这卦可真准。我以为姥姥会活到84岁。
  时光是那般美好。
  看上去,时光俩字很美妙,却托不起岁月的沉重。? ?
  姥姥家养着四五只羊,一头猪,还有几只鸡。姥姥不爱吃肉,她舍不得杀鸡吃。姥姥更见不得小动物们流血,她家过年也不杀猪。有病死的鸡,姥姥就给我家吃。那时候人们舍不得扔掉死去的鸡鸭,至多扔掉内脏而已,余下的剁丸子吃。可是姥姥会给鸡“做手术”,那时候粮食不多,老鼠却成灾,人们短不了下老鼠药,鸡误吃了会抽搐,发现不及时会死去。姥姥如果发现了,会剪开鸡的嗉子,倒掉里面有毒的粮食,用水冲洗干净,然后带着老花镜,用针线缝上。姥姥救过很多鸡的命,包括邻居家的。可是姥姥救不了自己的命,她68岁那年,我18岁,姥姥突然得了脑溢血,当时表舅在县医院内科当主任,他是心脑血管病的权威,我在内科实习,眼睁睁地看着姥姥不再喘息。
  姥姥突然逝去,我做过无数次关于姥姥的梦,每次姥姥都穿着生前有点褪色的毛蓝偏襟大褂,好像没家,在外村陌生的街巷漂泊。娘却梦不到姥姥,娘甚至都嫉妒我能和姥姥在梦中相遇。记得一次我在梦中哭醒,姥姥屋里四壁皆空,光秃秃的炕上,只有一个破炕席,连炕被子都没有。可是炕上满满的都是圆圆的酱坯子,正在长出绵绵的霉絮。
  5
  关于酱在古人生活中的重要性,有据可循,颜师古云“食之有酱,如军之须将,取其率领进导之也”。就是说,没有酱,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落实到庄户人家,那就是堂屋床底下那一瓮酱,有酱的日子踏实。
  酱的起源大概不迟于周。酱的成分中,五谷有二——豆、稷。古文献记录,酱为豆面合成。古人以炙、烹为主,直到一千五百年前,有了食用油,人们才吃上了滚油快炒的菜肴,并逐渐形成中国特有的饮食文化。而酱又有甜面酱、豆瓣酱之分,北方人爱吃葱,东北人更有各种时令蔬菜蘸酱吃的习惯,南方人做辣椒酱,川菜就依赖麻椒和郫县豆瓣酱的厚重滋味。其他如芝麻酱、虾酱、果酱,有酱的形态,有的并不具备酱的咸鲜味,却扩大了酱家族的“人丁”。如此解剖,与酱有关的枝枝叉叉太多。不容置疑的是,酱有着看似简单的构成,品之却是不可替代的佐餐佳品,让粮食和盐融合,发酵,脱胎换骨,咸,鲜,滋味二元,却无穷,犹如生活里的多重内涵。
  现如今没人再做酱,村村户户离酱香四溢的日子远了。
  酱牛肉,是我的拿手菜,薄薄的一层酱包在牛肉上,蒜拍碎,做点缀,也提味。爱人、同事酒酣时,酱牛肉锦上添花。做酱牛肉,不放其他作料,取的是酱的本真之味。
  小关是满族人。一手好厨艺,她的酱猪肘,佛闻也跳墙。此酱非彼酱,这个酱,是做法,离真正的酱甚远。肘子被小关酱得筷子一戳肉即离骨,捞出骨头,放凉。汤凝结成冻,肉红棕色,肉皮卷曲,美得琥珀一样。
  酱猪肘,大概是满族独有的做法。小关祖上是清西陵的守灵人,虽然不阔,毕竟也是吃皇粮的。我曾到过沈阳故宫,在皇太极的寝宫里,进门左侧居然有一口硕大的锅。满清这些马上的勇士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议战事。肉香,香烛味,萨满诡异的舞蹈交叠……这奇特的民族风情。问小关为啥叫酱肘子,她说祖上传下来的。这个酱已超越了物质本身,是厅堂到草堂的过渡。
  这酱里的悲欢。
  6
  我在乡医院上班的时候,邻居家娶来一个媳妇,人漂亮,也贤惠。新房里的棉门帘、单门帘,炕单子,都是新娘子自己做的。门帘上有咧嘴笑的红石榴,戏水的鸳鸯,荷花,还有炕单子中间的牡丹、四角上的青葱。新郎新娘是姑表亲,亲上加亲,按理是好姻缘。
  可是偏偏这天成的一对最终以离婚告终,而离婚原因只是一件小事。据说,小两口亲亲密密,晚上互相逗着玩,媳妇占了上风。大概动静大了,被婆婆听到了,掀门帘进屋扇了媳妇一个耳光,媳妇是她嫡亲的侄女。
  天晓得婆婆出于什么心理干涉小两口的闺房之事,也许见不得卿卿我我。媳妇性子烈,扭头就回了娘家,再也没回来。
  婆婆在人前说媳妇是“酱阎王”,不过日子。别人家的是非,或许只有风知道。婆婆守寡多年。这是人性里的善恶,还是命运中的偶然和必然。穷有逃脱不了的原罪,酱只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媳妇走了,嫡亲的亲戚也成了仇人,婆婆有点傻眼,又张罗着给儿子买了一个贵州媳妇。这个媳妇人高马大的像北方人,干活也算泼辣,只是贪玩麻将,不大会过日子。且一气生了俩儿子。过日子懒散,孩子的脚指头常常露出鞋外,婆婆又看不到眼里,却没有办法,各自起火做饭,四间房子,婆婆两间,儿子四口人两间,孩子小将就着过。男人没啥本事,又馋懒,编簸箕零花,小葱拌酱是家常。
  孩子大了,男人除了干地里的活,就奓着两手瞎转悠,女人还是噼里啪啦玩麻将。大孙子好歹跟着老头班(上岁数的没有技术的人)打零工,二孙子整天仨饱一倒图舒服。婆婆成了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还是独自一个人霸占着一条炕。任儿子一家四口挤在一条炕上。
  村里的男孩本来就不好找对象,有两套房子的人家都发愁。老太太无计可施,整天坐在街角的碌碡上看车来车往,再也没有原来的神气。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她手里握着白面饼卷葱,慢慢地咀嚼着。见到我停下来招呼,她站起来的时候,一滴酱从嘴角溜下来,渗到她干瘪的下巴上的皱纹里。
  那年的新房子、新绣花门帘、新媳妇,和眼前嘴上带酱汁的老婆婆。
  这一霎让我觉得无言……
  我胸前的三个瘢痕,早在十几年前完全失去了影踪。可是,我总觉得它们还在。
其他文献
遛弯儿回来,手机一阵乱响,像有人在急切地敲门。一个陌生的头像要求加好友,我刚点了通过,对方顾不得客套,便发来一行又一行的语音。熟悉的乡音高亢有力。我在脑海里努力为这个声音匹配着主人。会香的名字忽然从指尖冒出来,同时还有她的样子:仅有的一圈头发拢到头顶,再向后扎起来,雪白的头皮被发丝分成很多份。一笑,嘴角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顶着方便面般弯曲的假发,食指总是忍不住用力伸进去挠抓,可能太热,太痒了。想
期刊
寒窗吟  雨夜。我想起妈妈。  那年,我十二岁,刚读初中。  礼拜五傍晚,秋雨准时降临  我在泥泞山路飞快地奔跑  家还有多远?  怎么还没到啊!  我饿了......  我想吃妈妈做的——  大白菜烧豆腐  一贫如洗的家庭  被这雨水洗刷得更清冷  妈妈一定在等我  妹妹一定跑出门  遥望过多次 她一定也  虚张声势地喊过多次——  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啦......  那是过往的三轮车  带给
期刊
文明  我与陌生人交谈早已被遗忘的话题  思绪与宽广交织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只知道,我向往着海的彼岸  那是一片未经揉搓的世界  权杖与正义的意志,被潮水掩盖  我手握破旧的鱼竿  坐在平静的海岸  表兄和他养的那只狗,奔跑在昏黄的天际下  直到太阳带来文明。  途见  我坐着烤火  四周有旅人,不语。  腾瑞公路的尽头是一座繁华的城市  人们衣着光鲜,我身披褴褛  路边卖糖果的商店  一个
期刊
在这样炎热的下午,万物都疲倦地垂下了头,林家的砖瓦房从远处就闻到它在空气里因为炙烤而发出的咸味。如果有人在这样的日子里闭门不出,那他马上就会感到有股逼仄的力量让他的太阳穴紧得发痛,失去对一切事物做出主张的能力。经过向四周反射光和热的塑料大棚,林家人走进里屋。  如同所有焦渴的植物,林家的大女儿躺在床上呼吸。孤独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她,四周升腾的热气正在收集病人的生命。林艾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
期刊
弗兰茨·卡夫卡  弗兰茨·卡夫卡,卑微的保险公司职员,在生活中感受着粉碎自己的力量,进而获得一种“比一般人深刻得多的体验”的失败者。  瓦尔特·本雅明写道:  “要想公正地评价卡夫卡这个人并认识他纯洁、特殊的美,人们必须牢记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失败的人……一旦他确认了这一最终的失败,对他来说,一切都半途而废,就像梦中发生的事情那样。没有什么比卡夫卡强调自己的失败所表现出的那股狂热劲头更令人难忘了。”
期刊
傍晚  一个有雨的傍晚  倦鸟归来,山林起雾  雨滴和落叶,同时投向大地  炊烟,火塘  久长的傍晚  我们对坐着,未曾开口  火苗照着你的侧脸,我不时偷看  屋外的雨下着  屋里的火烧着  我们静静听着  柴火被點燃的声音  静静听着万物  被滋润的声音  眼神碰撞,一切台词  似乎已经交换过了  一朵白茶花  那白  是清苦的叶子开出来的精灵  有一个个黎明闪烁的影子  那白从雨水里来  从层
期刊
小的时候,常跟上父亲看“打玩意儿”,看《走西口》。一男一女,唱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父亲看得如醉如痴,散戏后回家还在一路哼唱,我却懵懵懂懂。也常听父亲讲家史,讲他“走西口”逃命而来的爷爷及爷爷的爷爷,等我仔细问询起来,没上过一天学的父亲,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告诉我听老人们讲过河曲府谷,讲过尧峁,提到过合河都九甲。  明代,出于军事的需要,修筑了一条长城。从宁夏盐池,经陕北定边、安边、靖边、
期刊
我的家乡在阴山山脉大青山北麓。  燕子刚来,布谷遍野,将别的春暖接着初起的夏风,这是我们这儿的“人间五月天”。  农历五月初五是端午节。端午节是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但比起春节和中秋节来,其又只是一个小节,现在给了它一个假日,人情味十足。年年此节,梦回家乡,倍感温馨。  我小时候,我的乡村。  端午节的头天晚上,村里的家家户户就都做好了凉糕,放在案板上,盖一层薄布,凉一晚,端午一早吃。比起现在来,那
期刊
1  “停!”随着范汝杰的一声号令,一队人马立即停止了行进。  那是清咸丰五年(1855)春天,太平军范汝杰部为配合石达开西征军在江西的作战,沿徽饶驿道从休宁经浙岭进入时属徽州的婺源地界。他们刚刚行军至虹关村口,没有遭遇清兵与团勇的阻击,却让一位身高约莫有一丈的长人挡住了去路。本来,从广西带兵转战皖南的范汝杰是一路疾行,进入“吴楚锁钥无双地,徽饶古道第一关”的虹关心里就没底了,村口突然冒出这样一位
期刊
骨头在响  每日凌晨必如厕,昏昏然饮水润喉。在起床瞬间,骨头“咯吧咯吧”响完后,身子才能起来。我不知是哪条哪块骨头在响,响得清脆。有人说,人老了缺钙,何止是缺钙,何止是缺水,心,肯定也缺东西。  从庚子到庚子,轮回了60年,身上的骨头也跟着忙乎了60年,忙于生长,忙于奔跑。骨头为了支撑这部肉身不得不从小长到大,从柔软长到硬铮,让我这部肉身该弯曲的时候,面对贫穷,面对尊严,把头低下,把腰躬下。骨头跟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