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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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在群里的网名“快乐阳光”还是琪给起的,作为群主,为了拉惠入群,琪不仅教会惠靠手写输入和使用语音聊天,连自己刚打算淘汰的iPhone4也送给了惠,替代了惠一直用惯了的老年机。打那之后,惠就是另一个人,好像年轻了四十岁,又回到了中学时代。
  惠今年五十八岁,用她自己的话说,什么都不缺了,只缺玩。听了让人觉得惠是没心没肺的那种,或者是生活太优越了说的诳语。其实都不是,惠说的是一句人生熬出头后的自我欣赏的话。
  惠是一个很随便的人,随便到中学毕业后刚刚二十岁指一个男人就急急忙忙地嫁了,令多少猥琐的男同学见过惠丈夫之后都埋怨自己的胆量,然而惠觉得自己很幸福。尽管她的丈夫没有好看的外表,却很精明能干,能干到在惠一觉醒来之后,把播种的春季变成收获的秋天,令惠几乎都在蒸蒸日上的生活中一页一页翻日历。惠丈夫的能干还表现在生儿育女上,惠自打结婚之后,好像就从来没有来过例假,前一个孩子还没有断奶,后一个就长满了肚皮。在惠这个年龄能生下五女一男,六个孩子,一般人都无法想象她是怎样逃过去的。这么一说,人们就能理解刚开始惠说过的话了。如今惠的六个孩子都已成家,要是她再不玩一玩,怕今后就没有机会玩了。
  惠的话刚好在同学会上让琪听到了,琪作为群主,正缺少惠这样的人暖群呢。
  琪当年算不上校花,算班花还行,是个开朗而又喜欢赶时髦的人。琪在沂水中学读高中时是第一个穿的确良衣服的人。那时候大家都穿棉布,看到琪穿的确良蓝裤子站在西风的操场上抖得像蓝色的波浪,竟忘了执行体育老师的口令而招致笑话。后来,芷穿了一件太阳红的确良衬衫上学校,才让同学们真正看得目瞪口呆。从此,再没有人看到琪穿那迎风招展的裤子,后来人们才知道,琪的那的确良裤子是日本进口的尿素包装皮做的。
  这一真一假的的确良事件,在同学们心中都有印象,“的确良”一度成了琪的代号,为此,琪心中树的第一个敌人便是芷。
  芷不是校花,也不是班花,但芷在同学心中有分量,这分量来源有二,一是芷成绩好,二是芷出身好。芷的父亲是驻乡堤防管理所会计,堤防管理所隶属骆马湖水利指挥部,那时候地方事业单位人员工资七折八扣,而堤防所职工不仅月月发全额工资,而且洗理费、车船费应有尽有,所以芷在沂中读书,一看就是个有钱、有身份人家的孩子。
  在女同学中,琪和芷的矛盾是渐渐体现出来的。第一个知道她们的矛盾与的确良有关的人便是惠。那时候,惠是琪和芷拉拢的对象,因为别的女同学尽管心中有数,但对谁是谁非都不表态,唯有惠心直口快,跟定谁,便是谁的挡箭牌,馬前卒。因为琪和惠都是农村人,因家境相仿,惠投到了琪的旗下,以后至中学毕业离校她们的矛盾就不多说了。
  琪和芷后来的变化重点从婚姻开始。琪自己做主嫁了一个小商贩,这小商贩先骑自行车贩卖青菜水果,后租车跑上海搞批发,再后来空运海鲜出国,现在又打回老家新安镇安营扎寨,坐镇搞网络销售,向全国推销灌南特产食用菌产品……琪说,现在在家数钱真是好没意思唷。芷呢,当年由家长做主,嫁给了堤防所所长的儿子,最初的时候他们都有令人羡慕的工作,芷在供销合作联社的门市部做会计,丈夫在粮食局下设的粮管所做检验员,不是肥缺,也是香饽饽。同学们一有难事,都去找芷帮忙,就连琪也找芷买过碳酸氢铵和蜂窝煤。惠就不用说了,惠生六个孩子的尿布都是用芷给她的棉花包改的。可惜,国家政策一变,芷两口子都成了下岗工人,芷后来的十多年也不知换过了多少门槛,现在还在长茂小集市口摊手抓饼叫卖,流利的口语广告飘着诱人的饼香,比那时朗读英语单词少了腼腆和斯文,多了一份对待日月的朴素和人到中年的理性,总之中学时代的风姿卓韵已荡然无存……
  去年毕业四十周年聚会,当年全班五十八个同学,只来了四十五个,其中八个没有到场,两个没有联系上,还有三个已经到公墓报到几年了。
  聚会是琪发起的,琪包了活动的全额经费,还包括老师的礼品。大会发言,琪说,我希望到毕业五十周年时,大家再聚一聚,今天来的人一个不准缺席!大家心领神会地喝彩。琪又说,我最后有个提议,我们建一个同学群,我为群主,我的网名叫:回忆“的确良”,大家加我。
  “的确良”……同学们一阵窃语,顿时又掌声一片。琪拉过左边的惠和右边的芷说,你们俩做管理员,我们来个合影。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手机咔嚓咔嚓响了起来……
  作者简介:赵国洲,1956年出生,江苏省灌南县人,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雨花》《北京文学》《飞天》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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