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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埃尔卡拉法特机场的那一刻,我以为来到了世界尽头。
刚踏出机舱,同机一位女士的围巾就被呼啸的大风吹上了天。举目远望,机场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荒山,贴着地面的草丛泛着灰白的黄色,乌云黑压压盖在头顶,在远处与大地连成一片,分不清界限。
埃尔卡拉法特是阿根廷南部圣克鲁斯省的一个小镇,靠近智利与阿根廷边境。它所在的巴塔哥尼亚高原属于温带干旱半干旱气候,降雨稀少,大多数地区成了荒漠,土地严重沙化。
坐车去旅店的路上,窗外的景色如同使用了“褪色”滤镜后的效果。禿山、草丛、灌木……万事万物都褪去了鲜活,只留下毫无生气的灰黄。四下里看不见一个人,只有我们这一辆车,在天地间孤寂地前行。
到了旅店,这种孤寂感更加强烈。旅店竟然独自占据了一个小山包。周围没有一棵树,满眼是冷漠的灰黄。尽管面前就是阿根廷湖,但在这阴沉的天气和呼啸的大风下,实在是感受不到它的美丽。
天亮的时候,风停了。
阿根廷湖开始泛出明媚的颜色,最远处被朝阳染成金黄,稍近些像大海一样湛蓝,近岸处和周围的灰黄连成一片,还略带了一点儿粉色。那粉色不是成块的,而是像满天星一样星星点点,有的还在移动。“哎呀,是火烈鸟呀!”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清早站成一排欣赏湖景的人们立时激动了起来。大家举起相机,疯狂“咔嚓咔嚓”了起来。
这天的重头戏是附近的莫雷诺冰川。其他地方的冰川或居于高山上,或位于人烟罕至处,得跋涉多日才能到达,而在这里,只要从小镇驱车一个小时就能近距离接触冰川,这让它成为了冰川观光的热门地。
车行旷野中,远处是白雪皑皑的高山。渐渐地,冰川初现身影。它从远山的间隙中悄悄露面,先是小小一块白色,慢慢变成了长长一条,静静躺在阿根廷湖边,像是献给湖水的白色哈达。
观赏莫雷诺冰川有两种方式:坐船从湖上远观,或攀登冰川。我们选择的是远观与“近亵”并进,先坐船,再徒步冰川。
船在湖面上快速行驶着,水波荡开去。湖水微绿,并不透明,像牛油果加牛奶。这是冰川湖特有的颜色。几千年来,冰川向前运动,碾压土层与岩石,直至它们变成粉末。粉末与矿物质一同融入水中,使湖水失去了原本的清澈。
莫雷诺冰川是巴塔哥尼亚高原上三条没有后退的冰川之一,不过也没有增长。它每天悄悄向前移动30厘米,最前端的冰被推到极限,再也无法维持自身重量,便跌入水中,成为浮冰,然后化去。在气候变暖的今天,它要维持“收支平衡”就格外难得。
整座冰川宽约5公里,长30公里,水面上高74米,水下深100米。这些数字听上去很抽象,远远看去也不觉得什么,但船离冰川几十米,我们已被它的巨大深深震撼。在它面前,载客200人的船显得那么渺小。船不能再向前了,要不然落下的巨型冰块足以把整艘船扣入水中。
冰川侧面与陆地相连。我们从这里蹬上冰爪,二三十人一组,跟随向导,向冰上进发。
在冰上行走很讲技巧,上坡还好,下坡要身子向后微仰,重心靠后,以慢速高抬腿的姿势前行。一切交给脚下的冰爪,切不可向前探身。我们一开始掌握不好要领,总是摇摇欲坠,多练习几次之后,有的同伴竟可以跟向导一样,快速下坡。
在阳光的照射下,冰块不断融化着。不少地方泛着耀眼的蓝色,那便是有水在其中。由于冰块融化,冰川表面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一个接一个的窄坡,就像有人用刀子在上面划出了无数个刀口。刀口之间有深有浅,浅的地方只是一汪水泊,深的地方却深不见底,经过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在冰川上行走,最好时刻列队,一个人跟着一个人,踩着向导的脚印走,也能相互照应。
“轰隆”一声巨响,宛如爆炸。我们全都吓住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向导解释说,这是冰塌,前面的冰有一块塌掉落进水里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已身处一片白茫茫当中。据说冰川一般在海拔2500米以上才开始形成,由于巴塔哥尼亚冰原规模较大,1500米便已经有冰川形成了。这片白茫茫一直向远处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更远处是矗立的高山,如同这片冰山的守护神。头上的太阳刺眼而温暖,冰缝间蔚蓝闪烁,格外美丽。千年冰川封存着许多未解之谜,究竟冰下有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走到一片开阔处,向导突然从一个冰洞里掏出了一个箱子。在大家惊异的目光中,他像变魔术一般打开了箱子——里面竟然是一瓶威士忌和十几个杯子。他给每人倒上酒,我们刚要喝,他却操着带有浓重西班牙口音的英语问我们:“你们不觉得少了什么吗?”我们自然又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于是他很得意地拎起个小桶,举起小冰镐,向一个小坡走去。手起镐落,一大块冰掉在地上摔裂,他再敲几下,冰块变成了碎冰。大家开心地叫着,争前恐后从桶里捞出一块冰,放进酒杯里。
碎冰闪烁着晶莹的光。这可是千年寒冰啊!我一阵敬畏,竟有些不敢下嘴。烈性的酒精滑入喉咙,先是彻骨的冰冷,转而泛出浓郁的温热。
回到埃尔卡拉法特镇上,好像从仙境回到了凡尘。点一份鲜嫩多汁的烤羊排,来一杯卡拉法特果(小镇因盛产此种果实而得名)酿制的酒,暗紫红色的液体入口,甜丝丝的味道直沁心脾,这种极尽人间的味道,更胜却天上。